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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间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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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曾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时期。那时,我们可以寻求女神们的庇护,但有朋友相助总是好的。”

    记忆。

    我们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决定,都植根于层层经验之上。为了了解自己,我们必须回顾自己的过去,也就是我们的记忆。

    我相信我们的过去和我们的心灵造就了我们自己,而我们的记忆则决定了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失去它们呢?我们的心是否会变得不受束缚?或漂泊无定?我们还会是同一只小马吗?

    如果你能藏住自己最可怕、最伤心的记忆,会这样做来避免自己遭受痛苦吗?如果这样做了,是否意味着,这过程中你就失去了属于自己一个重要的部分?

    如果考虑得再深入一点呢?比如推导和理性?如果我忘记了引起自己顿悟的那个发现,那么能不能重新掌控住那个启示?我要怎么才能在不记得论据的情况下就将它的逻辑整理清楚?

    记忆对我们思考的能力有多重要?至少是,对我们清晰地进行思考的能力?

    反之,如果你往自己脑袋添加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呢?活在其他小马的生活之中,做出他们的决定,看见为他们带来欢乐或悲伤的事,在你和他们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之前,你还能支撑多久?

    是什么让记忆水晶球比精心编纂的书更能唤起我们的共鸣?我从经验中知道了,记忆球只能保留住感官的感觉。当我在记忆球里面时,我能看、能听、能感觉、能尝和嗅,但不能了解我搭乘的宿主当时的实际想法和情感。其他角色的生活片段,无论多么生动,究竟可不可能拥有超越知识性或娱乐性之外的影响力呢?

    如果一只小马一次又一次重复使用同一颗记忆球,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如果能更进一步呢?如果你能听到小马的想法、阅读小马的思想,甚至感知小马的记忆呢?

    如果你是“女神”呢?

    你要成为什么样的小马才能让自己的感知不被扭曲?

    我惊恐地盯着涌入街道的地狱犬。它们来自大街小巷,从破碎的废墟里钻出来,从窗户里爬出来,从漆黑的门廊内现身。几乎每个建筑都是这样,除了我们打算去的地方:医院。

    第一波地狱犬已经到达马波里矿业行政大楼。有些直接冲了进去,其他的把爪子伸到了砖墙上,开始剥着墙皮。

    灾厄猛地转向英克雷的箱子,慌乱地把被爪子撕破的箱子推开,直到发现了没有损坏的那一个。我能听到他低声说些什么,听起来像祈祷,尽管我不知道灾厄会向何种更高形式的存在祈祷。然后,他疯狂而愤怒地敲着电子锁上面的云制键盘。

    开启的箱子发出嘶嘶声,刮出一阵冷气。里面是……一束蓬松的白云。

    要不是灾厄发出了欢呼声,我几乎都以蹄掩面了。他低下头,蹬下了自己的头盔,橙色的鬃毛随风飞扬。他满足的微笑和有神的双眸给了我一阵喜悦。他已经藏在昆虫状的漆黑面罩里太久了,我甚至都开始想念他了。

    “你怎么知道密码的?”泽妮思好奇地问。

    “洞-幺-洞-四,先驱的生日,“灾厄骄傲地笑了笑,又傻傻地坦白,“显示在终端机上了。”

    “里面有一朵云?”

    “对!你们都是因为咱才整到这块旮旯地来的,咱有个计划能把你们都弄出去。”他的脑袋伸进了英克雷的箱子里,用牙齿咬住了那束云(他咬着云,还把它们拉起来了!我脑海里的小马要得动脉瘤了!)。

    “完美!”他咬着嘴里的云朵吹嘘道,小跑到屋顶边缘,面对着医院。一个地狱犬爬上了他面前的屋顶,抬起一只长满能撕开护甲和血肉的利爪的手掌。灾厄后撤了一点,丢下了云朵(它只是漂浮在他丢下的位置上)。

    砰!薇薇的霰弹枪响了,击中了地狱犬的左胸。血肉一下子被撕开,但没有掉落下去。那个地狱犬痛苦地嚎叫,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感谢塞拉斯蒂娅!”薇薇呜咽着松了一口气。我意识到她是在感谢公主给了地狱犬可以抵御近距霰弹射击的厚皮,又皱起了眉头。目前为止,我只用过小麦金塔和狙击步枪来对付它们。我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些选择。因为我剩下的武器没有哪种能穿透它们厚实的毛皮。

    另一个地狱犬爬到了屋顶上,就在泽妮思正后方。斑马跃立而起,对着它的胸膛狠狠来了一记后踢。我甚至都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地狱犬立刻倒下,发出刺耳的嘶吼,正和被刺穿的肺部争夺着呼吸的权利。第二次后踢把地狱犬送到了屋顶边缘,撞上了另一个攀爬者的脸,二者一起跌落到下面的小巷里。其中一个摔在了敞开的垃圾桶上,发出脊髓断裂的声音。

    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是地狱犬,还是光凭蹄子就能击倒它们的泽妮思。

    “谢了,薇薇!”灾厄回到了漂浮的云朵前,踢了它一脚。云层展开了,像地毯一样向外滚去,影子投射到了下面的街道上。

    又有三个地狱犬爬上了屋顶。薇薇后退了一点,唱起了歌,是完美的高音。三个地狱犬都紧抓住自己的耳朵。两个原地停住,另一个退到了墙边。其中一个爬到了一边,另一个因为退得太远,手臂滑稽地挥舞,从屋顶上掉了下去。

    第三个地狱犬猛然向前,对薇薇胡乱横扫了一下。薇薇跳开了,但她的右前腿却没有,那条腿掉在了屋顶上,血溅一地。薇薇的高音被自己想抬起右前腿时压抑的呜咽声给掐断了,她的眼睛死死瞪着右膝上的那一处肢体断面。

    地狱犬把爪子缩了回去,一只爪子沾满了薇薇的血。四股魔能光束一下子击中了染血的爪子,那个雌性地狱犬闪着光融化掉了。

    “薇薇!”

    我惊恐地尖叫。灾厄扑向炭黑色的独角兽,薇薇摇摇晃晃地跌倒了,仍然瞪着右前腿应该在的位置。“我……我能解决……”她啜泣着在灾厄怀里晕过去了。

    丧火哀伤的啼鸣贯穿了空气。

    不!

    泽妮思动作非常迅捷,在包里不断翻找药水直到找到合适的那一瓶。她在屋顶上摔碎了药瓶,指挥着我们的天马:“把伤口放进去!快!”药液看上去和她送给薇薇以防止灾厄翅膀失血过多的药液是同一种。

    我飘着薇薇的断蹄,蘸了一下药水。“我们能解决,”我坚决地呻吟着,“她能解决的!她自己都这么说了!“

    我能听到更多地狱犬正从内到外攀上屋顶。

    灾厄抓住薇薇,看上去目瞪口呆,双眼闪烁着泪光,装甲被薇薇的血染得像一面血红的镜子。“灾厄,现在!”泽妮思对着他的耳朵吼道,天马一下子摆脱了恍惚的状态。把伤口断面放进了泽妮思的药液里,让失去意识的薇薇发出了一声呻吟。

    灾厄转向我们命令:“泽妮思,把小皮放在咱身上。小皮,把咱以外所有马都飘起来。别忘了薇薇的断腿!”他轻轻把薇薇放了下去,奔向云毯,踏上了它。云层稳稳地接住了他,仿佛是用最坚固的钢铁做的一样。

    我的鬃毛突然感到一股粗暴的拉力,泽妮思把我提到了灾厄的背上。我抽搐了一下,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是为薇薇而流的。我把她残废的身体飘在空中,她的断腿也包裹在我的魔法里。当然,还有泽妮思。

    又有两个地狱犬冲破了屋顶的入口。第三个在屋顶地板上直接挖出了一条路,一个被撕裂的英克雷板条箱滑进了挖出的洞里,撞在了她的鼻子上。

    “让它们越过这里来追我们吧!”灾厄开始狂奔,背着我在云层上越过大街,我的雌驹朋友们在魔法的牵引下也飞速飘过主街。

    窗口处的两个地狱犬四爪离地跳了过来,想追上我们。它们本可以直接落在我们的正后方,却从云层上掉了下去(理所应当),摔在了下面的街道上。其中一个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我们前往的大楼,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第二个摔断了脖子,再也起不来了。

    “咱觉得得等信标关掉后,再去搜刮医院里的东西,”灾厄咆哮着,回头望着云层的走道。地狱犬仍在马波里矿业行政大楼中横行,对我们的逃脱置之不理。“咱就待在这儿,把那个机械玩意儿修好。”

    “我……会留在这里,”薇薇呼吸很微弱,“保护……灾厄。”

    “你要保护咱?”灾厄投去的温柔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

    她笑了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如果我的声音不能……抚慰野蛮的野兽……至少……也能让他们逃跑。”

    我讨厌这个计划。

    言语已经无法形容我有多讨厌这个计划了,我同意这个计划的唯一原因:就是严重不足的时间、没法找到更好的办法、以及观察地狱犬反常的行为产生的一丝侥幸,一丝希望,也许地狱犬对保护我们的医院有种莫名的厌恶感。

    我转向泽妮思,示意她跟着我。我们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现在有两个需要顶级医疗补助的重伤患者。我向露娜祈祷这里没有被搜刮一空。不知为什么,这个医院仍然有充足的物资储备。

    “啊,见鬼,”灾厄说,仍然盯着云桥的对面。我惊恐地转过身,心底一沉。女神们,求你们了,别再来什么了!求你们了!

    “咱把头盔落下了。”

    我真想狠狠踹他一下。“别说了,你没头盔看上去好多了!”我脑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能在没头盔接口的情况下用步枪吗?”

    “不能。”

    心中那种下沉的感觉更强烈了:“飞火雷霆还剩多少发?”

    “咱得换个新弹夹,但只有三发,再加上枪里还剩的两发。”

    如果他独自作战,根本就没机会开多少枪。我凄凉地看向了薇薇。

    “走吧,小皮,我来照顾他,”薇薇坚持说。丧火落在她的旁边,挺起胸脯做吐息状,想让自己看上去凶猛无比。

    我点点头,回头看着灾厄,再看了看那个曾是狮鹫追猎者ii的糖果色废铁:“你能修好吗?”

    “对,快走!”

    丧火给了我一个悲痛的眼神。

    泽妮思已经在屋顶通道大门那里等我了。我最后一次点点头,向女神们祈祷这不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们,随即沉默地飞奔而去。

    我和泽妮思艰难地在布满剥落的黄色护墙板、摇摇欲坠的灰色走廊里前行。空气中飘浮着尘埃,偶尔有瓦砾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

    我走在前面,动作迅速而隐蔽,检查着房间。视觉强化魔法显示医院里有很多敌对目标,潜伏在我们前方和后方。从二十四号避难厩的经验来看,我怀疑它们都在下面的楼层里。

    虽然有信号提示,但一想到这里依然有地狱犬追捕我们,我就感到很不公平。当我准备咒骂天堂(也许该诅咒星星)之际,我想起了灾厄和补给室里的肉食灵。我意识到我们可能只是被敌对的昆虫包围,于是诅咒也随着轻笑消失了。也许只是一些肉食灵或辐射蟑螂……或者辐射蟑螂在腐质污染下可能异变出来的其他任何生物。

    我转身穿过走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令我宽慰而又熟悉的“男”声,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谁说你不能重新回家了?二号避难厩那只顽强的雌驹确实做到了,她保护了自己的家免遭那些想屠杀整个避难厩、接管那里的铁骑卫无缘无故的恶毒袭击。然而这一次,孩子们,避难厩居民得到了帮助!是的!在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里,我们的光明使者已经触动了其他小马的心。实际上,不仅有小马,还有狮鹫,甚至连尸鬼也对这件事施以援蹄!”

    “孩子们,我告诉你们,这是我在小马国废土上见过的最美丽的事了。大伙们,无论是小马还是非小马,都目睹过我们的女英雄无私帮助身边的同伴。我们中有很多成员都把她的榜样牢记于心,当我们的废土救世主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会挺身而出!”

    “现在,我问你们每一个伙伴,这是直接从dj pon3的心中传达给你的问题:当机会来临之际,你会挺身而出吗?”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但这一次,尴尬被心中对灰色独角兽无尽的爱所淹没。她的话如同灯塔射出的光束,穿透了我心中晦暗的风暴。

    “让我告诉你有哪些小马站起来了,你们不会信的!数量相当可观的铁骑卫,决定踢开自己的长老,选择帮助小马国废土的受难民众!孩子们,你们没有听错,很多铁甲硬汉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了!”

    “这并不容易,他们的长老们现在已经下令追捕他们。我接到报道说:从马哈顿一路到骡丁汉的街道上,铁骑卫都在和铁骑卫放逐者战斗,也有一些报道,显示一些放逐者摧毁了掠夺者的老巢,对被袭击的商队施以援助。所以,如果你碰巧看到一个新生的放逐者骑士或圣骑士,向他们表达你的感激,你也许能给他们一点弹药作为谢礼。”

    一想到铁蹄以及现在跟随他的那些小马,我既非常感激,又痛心无比。他们正在街上严阵以待,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只因为选择了不跟随那些自私邪恶的小马。我脑里的小马想,如果天马知道下面世界的真相,会发生什么呢?他们会给予帮助,和自己的领袖翻脸吗?

    我顺着声音向前走去,轻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一台旧收音机落在了房间内,沾满了尘土,被马遗弃,表盘的灯仍闪闪发亮,扬声器给dj pon3的声音带上了非常微小的回声。

    “最后一件事,是给避难厩居民的,来自我助理的另一条消息……别担心,孩子们。我这次好好检查了一遍,内容非常纯洁……”

    我僵住了,头脑一片混乱,接下来要么是令我无比难堪的承诺,要么是关于二号避难厩令我无比痛心的警告。

    “她说:无论你当下在哪里,我都在思念着你。我仰望着夜空的黑暗,知道你也在仰望着同样的黑暗。无论你为了帮助我们,和这里相隔多远,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因为你一直在我的心中。”

    “我爱你,小皮。”

    我感到自己的心涌出了满满的喜悦。

    “啊……是不是非常浪漫?是不是牵动了心弦?我的助理什么时候变这么煽情的?噢,这里还有一条备注:三十一次。啊,三十一次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在无穷无尽的尴尬中挣扎着,被突如其来从身体中冒出的热气灼烧着。

    “天,”泽妮思在我身后哼了一声,异域风情的声音丝毫没有一丝真心的同情。她向前倾身,对着我的耳朵低语:“我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薇薇,这样她就不会从陌生的小马那里了解到这件事了,不是吗?“

    我崩溃了,就要因屈辱而死了。敬心把我放逐到了一个尴尬的世界里,在被放逐的那个世界里,泽妮思又把我囚禁在了一个即将到来的苦痛地牢里。

    几个小时后,我才意识到,泽妮思的话暗含着对薇薇能存活下来的期盼,通过让我分神,让我确信薇薇很快就会无止境地戏弄我,从而消除了我对失去她的恐惧。

    医务室开得很轻松,锁也不值一提。泽妮思开始收集里面的药物和治疗绷带。目前为止,医院一直是低级药物的宝库,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拼命追求的更强力的药剂。我看了看房间,里面满是腐烂的床、破烂的隔板以及倒塌的输液架。夜风吹过破碎的窗户,窗帘在风中像鬼魂一样飘动。上百个地狱犬的恶臭飘进了房间。我向外瞥了一眼,看见他们在我们对面的大楼上爬来爬去,就像一大群蜜蜂一样。

    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不直接破坏阵列。也许做不到,也许脉冲里有什么东西不让它们这样做。尽管如此,考虑到那么多地狱犬都想爬上屋顶,它们意外毁掉它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朝另一边看了看,走出了大门。大厅对面有个护士站,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上没有红点。我向泽妮思示意自己的去向,溜了出去。我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到了蛇一样的嘶嘶声。我又检查了一遍视觉强化魔法,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门被锁上了。同样,几乎没有挑战性。当我试着推开门时,它并不想让步。我推挤着,把体重全靠在了上面,当门向里敞开了一小段距离时,我听到里面传来了轰隆声。灰尘和灰泥从敞口中喷射出来,哔哔小马发出一阵快速的滴滴声。

    我探头进去,咳了一声,发现天花板已经塌了,掉的满屋子都是。残破的终端机和办公用品散落在地板上,周围全是水泥碎块。上方的厕所里,有个浴缸半探出缺口,摇摇欲坠,厕所上方有根水管。水从管道的裂缝里喷射出来,浸在地板的瓦砾堆里,透过了护士站的楼层流到了我们下面的楼层里,这一层由于十多年的流水侵蚀,已经坍塌了。

    里面没有太多空间,但我看到了一个上锁的金属柜,用大大的红字标着“没收”。我放下鞍包,挤进了门里。

    金属柜的锁很难开,虽然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但仍然是一个很值得的挑战。打开后,我感到一阵自豪。里面有各种药品。霸力、黛茜、曼他特、各种强力镇痛剂、以及我不认识的药丸和药粉。还有其他的东西:记忆水晶球,刃片发着不自然紫色光泽的刀,一本《斑马渗透战术手册》。我把鞍包飘到身上,用念力把所有东西都倒进其中一个鞍包里了。

    一罐派对时间曼他特落在了上面,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用魔法把罐子飘了起来。

    我们真有时间干这个吗?我脑子里的小马问。快点,可以以后再把它扔掉。

    我知道她在撒谎。

    我知道自己现在就需要摆脱它。如果带着它到处走,事情变得糟糕的时候,我可能会禁不起诱惑。

    得了吧,那只小马坚持说,你比那样强多了。我的确是这样,不是吗?

    或者……如果泽妮思可以用它做药剂什么的呢?浪费掉就是一种耻辱。

    妈的,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合上鞍包,把药罐飘到面前,挤出了护士站。

    我被自己内心的挣扎分去了太多心神,甚至没注意到视觉强化魔法边缘上的红色标记。

    这里一定被女神遗弃了!她们绝不可能容许我所见之物的存在。

    在我前方大厅里来回走动的那个东西,显然曾是一只小马。它的脸还剩着一点儿小马的特征,足以显示这个可怕的事实。我没办法描述那个充满污秽、令我恶心的身体——脑子对那种模样最好的联想就是,一只小马开始融化,失去了所有的皮毛,只留下了零星几缕鬃毛和尾巴,而血肉一旦停止融化(随机停止,不是一次性全部停止),就开始迅速向外膨胀转移。它的眼睛,凹陷、巨大而血红,和我的目光交汇了。它的舌头开始肿胀拉伸,涌了出来,裂成了卷须,从曾经的嘴里垂了下去。触须们自顾自地扭动,仿佛处于极大的痛苦一样。

    我完全被吓呆了,根本没有移动的能力和意志,只得站在地板上发着愣。我想尖叫,想跑开,但那条分裂的舌头起伏翻腾,一下子穿过了大厅,湿漉漉缠在我的一只蹄子上。我摔倒了,被拖向了那团蠕动的血肉,目光锁定在了它的眼睛上。我又想试着尖叫,但不知怎么,它偷走了我的声音。

    舌头把我举到了那团扭动、无毛的血肉上方。另一只舌头触须又从口中伸出,把我转了过去,随着眼睛转向了天花板,全身麻痹的效果也停止了。我开始不断扭动,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舌头的力度不可思议的强,我用蹄子怎么样都拉不开。它继续转着我,直到我背对着它,我身后的走廊上下颠倒。我看见泽妮思冲出了房间,想来救我……却又顿了下来,瞪大了双眼,僵在了原地。

    我感到舌头滑过我的身体,在一片令我厌恶的恐惧中意识到,这团血肉并不打算杀掉我……

    “不!”我在原始的愤怒和恐慌中拼命惊叫,“不不”砰!!“不不不”砰!!“不不不!!!”砰!!我用武器盲目向活生生的血肉开了火,尖叫声断断续续被小麦金塔的怒吼打断。

    一股作呕的臭味一下子涌入了我鼻子里,我感到束缚住我的舌头松弛了下来。我掉在了那个生物上——它的身体感觉就像一个温暖而黏滑的豆袋椅,装着怪异的肌肉和筋腱——又被弹在了地板上。我连滚带爬地一跃而起,感到无比恶心,开始厌恶自己碰过它的那部分身体。

    “小皮,真的很抱歉,”泽妮思叫着,飞快向我跑来。

    我吓得浑身发抖,小麦金塔的子弹把那个东西的肉体撕开了好几道裂口,“那……那……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泽妮思恐惧地说,“但是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它们数量可能更多,而且很擅长镇魂瞪眼。”

    我们穿过医院药房的一排排药架,蹄子在盖住地板的药粉上留下了道道痕迹。很多堆积物已经倒塌,里面装的东西撒得到处都是。

    我挥着哔哔小马,内置的照明灯照亮了架子,上面堆满了未受污染的药罐,我勉强辨识着它们的标签。泽妮思小跑着,嘴里叼着袋子,应该是在我们后面的客房部里找到的。她看似随便地用蹄子把一个个小罐子装进了袋子里。我不知道那些对灾厄或薇薇是否有帮助,但我选择相信泽妮思的炼制和酿造技术。

    我们两个听见了另一个血肉团块摇来晃去的声音,僵在了原地。我走向了药房门口,泽妮思放下麻袋,向药房柜台走去。

    泽妮思抬起身子,小心从柜台上望了过去,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她身体的每块肌肉都被定住了。房间里的那个东西膨胀着,伸展出了灵活的舌头,开始缠绕她,我能听见她正用喉咙竭力发出挣扎的声音。

    我冲出药房,从拐角处跑了出去,瞥见了那个生物模糊的影像,随即猛地闭上眼睛,用斑马步枪对印象中的方位打了几波点射。我听到了一声可怖的尖叫,闻到了那个东西球根状的肉体燃烧着的刺鼻恶臭。我睁开眼,刚好看见泽妮思赶在烈焰蔓延上舌头之前摆脱了无力的束缚,她差点就被我烧到了。

    “对不起,”我说着,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我们俩被刺鼻的烟雾呛到,咳嗽不已。我默默提醒自己,斑马步枪不能再用来对付那些……或其他任何被腐质变异的生物了,考虑到双马作战时我运气从来就没有好过。

    泽妮思扎住了自己的袋子,我帮她绑在了她的挎包对面。我们一起移动到附近的楼梯间里,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搜一下垃圾桶。现在浪费的时间已经比预计的多出很多了,还不包括开始在我体内蔓延的令马毛骨悚然的瘙痒。

    根据旧地图来看,下一层是急诊室和手术室,那里有我们获得强力恢复药剂的最好机会。

    我们很快就明白了,得从后面偷偷接近它们。直接和那些爬行的肉团正面对视会完全瘫痪,无论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我们不知道它们的凝视每次是不是只能影响一只马,但无论是我还是泽妮思,都还没傻到打算冒险去探明。

    然而,它们很多方面上都和地狱犬相反。它们就是种迟钝愚蠢的怪物,没有任何战术技巧,只被最基础的欲望驱使着。它们肉体很脆弱,即使是小口径的子弹,也能在它们块茎状的身体上造成发臭的巨大豁口。

    我们到达了外科手术间,一间小小的候诊室两旁排列着长凳,烂掉的期刊污浊了地板。这里有几具小马骨架,其中有两具骨盆破裂。我意识到,这些可怜的雌驹可能并不是被袭击自己的恐怖惊魂怪杀掉的,而是被破体而出的恐惧之物活活吓死的,感到不寒而栗。

    候诊室另一边是一条走廊,尽头是一对双开门。走廊正中还有两扇沉重的拱顶大门,每扇门都有一个装在墙上的终端机。其中一扇通向这一层的医疗供应室。另一扇上面的标牌简单写着“隔离”。唯一的亮点是,这个医院似乎完全没有被搜刮过,也没有地狱犬的爪痕。它们为什么会回避这个地方,现在已经有答案了。

    “天,天……”摆动的手术室大门另一边传来轻微的声音。视觉强化魔法侦测到了两个实体目标,一个非敌对,另一个闪着红光。“郁金香女士(misses tulip),您恐怕得了严重的死亡病例,恐怕也超出了我微薄的能力,但我建议您多卧床休息,我会给下个医生道明您的特殊状况的。”

    我们俩悄悄沿着走廊爬动,在尽头停了下来。通向医疗供应室的门锁死了,我只能用念力撬开锁。

    “下午好,特斯先生(mister tester)”那个怪异的欢快声音继续说,“很高兴看见您已经恢复了神色,我帮你换一下输液管。不,不,别乱动。您这样只会让过程更困难,这些束带是为了您好。“

    内部的换向齿轮动了,不情愿地滑到了正确的位置,医疗供应室的门也随之而开。我把哔哔小马照明灯伸向了里面的黑暗,热切地希望能有一点运气。里面是一排排倒塌的架子。一个金属柜从墙上挣脱,掉在了柜台边缘上。柜门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要么撒在地板上,要么摔得粉碎。

    我进去的时候,泽妮思戒备着四周的环境。我们像猎物一样移动,如果运气好,在另一个房间的存在注意到我们之前,我们就能扬长而去。

    有个橱柜看上去相当完整,但从底部的污迹来看,里面的药物可能不如外部保存得那么完好。

    我的心陷进了肚子里,开始化成死灰。

    外面,那个活泼的声音继续说:“雨辉小姐(miss sunshower),亲爱的,我来帮您把它安上。如果您老是像这样掉脑袋,永远也不能痊愈的。”

    我走近橱柜,感觉蹄子非常沉重。橱柜被锁上了,而且是个很棘手的锁。我试了好几次才撬开,之所以这么不顺利,是因为受到了恐惧带来的麻木影响。

    “说真的,清洁工也太懒了吧?看看房间的状况,根本就不卫生。如果和平部的检查员出现,有小马就要失去工作了。“

    我真想一下子跑出去,找出声音的来源,用尽全力踢到死。但是反之,我打开了橱柜的门。

    一份大奖。

    泽妮思小心翼翼把我们发现的每个治疗药膏和超级力量恢复药剂放进我的鞍袋里。我们发现的物资比我预期的要少,但仍然很充足。此外,里面还有一个更小且更难打开的锁箱,装着一个高阶医疗魔能核心。

    我把这个神秘科技设备——中间精致地镶嵌着附魔宝石的外接设备——从箱子里拿了出来,随身携带。“我马上就回来,”我对泽妮思说,又扫了一下视觉强化魔法,确保这片区域没有其他敌对目标。

    泽妮思一直警戒着,随时准备把我拉回去。我蹑手蹑脚走向手术室大门,尽可能悄悄移动,小麦金塔离我很近。如果视觉强化魔法上的红色标记是另一个惊魂怪,我不想让它有时间看见我,希望它没有正对着门口。

    我轻轻推开门,环顾四周。手术室里满是轮床,大部分载着小马的骨架,还有几个是空的。其中一个绑着一只惊魂怪臃肿的身体。输液针扎在了上面,输液管不到一米长,一端垂在那个生物的球根状身体上,另一端什么也不附着。

    一个多肢的亮黄色医疗机器马在轮床之间徘徊,“帮助”自己的患者。

    血肉团块正在不断地晃动。我把四发子弹射进了里面,小麦金塔的吼声在房间里回响。惊魂怪似乎扁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可怕的恶臭,就像胆汁和污水。

    我不得不转过身,用蹄子捂住嘴巴,眼睛开始湿润。我沿着走廊疾驰而去,奔到候诊室停下来一阵狂吐。嘴里胆汁的酸味都比惊魂怪的内脏气味好得多。

    我咽下胆汁,擦了擦嘴,感到头昏脑涨。又转身跑到门口,准备迎接窒息的臭味。我挤了进去,尽可能屏住呼吸,悄悄朝失灵的医疗机器马走去。

    我可以重写它的程序,我相信,只要绕过程序损坏的区域,有了高阶医疗魔能核心,它不仅能提供专业的医疗协助,还能使用少量的治疗法术。甚至薇薇都能从中学到一点东西。最起码,将会是r-7枢纽站的一个资产。再往好处想,甚至还可以帮薇薇把自己断掉的前腿接回去。

    但这一切都要等回去再说。

    现在,我只需关掉它。

    我走出了手术室,机器马奖品被包在念力场里,飘在我的身边。我和泽妮思碰面的时候,又停下来盯着暗淡的“隔离”标志下面的那扇保险库大门。紧靠那扇密封门的终端机发出柔和的光芒。我脑子里小马满怀好奇地腾跃着。

    这只需一分钟。

    我把破解工具接在了上面,开始工作。

    大门嘎吱作响,滑开了。里面有个小房间,有一些文件柜、一张桌子、一台发光的终端机……还有一扇加固过的巨大窗户,可以看见对面一个更大一点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手术台,放在天花板上的医疗机械阵列下面,机械阵列是一组蜘蛛一样的多重机械臂,举着手术刀、骨锯以及其他看上去像折磨小马用的医疗工具,伸向下方仍然绑在桌子上的造物。

    是一只惊魂怪,但是已经死了,它的血肉腐烂了,舌头被割掉了,身体被切开,解剖了一部分。

    有个不同之处,这个惊魂怪变异的血肉后部伸展扭曲着的,是一个可爱标记的残迹。

    我听到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喘息,我觉得是自己发出来的。

    观察室长达两个世纪都原封未动。窗玻璃被超聚魔法的冲击波震碎,但仍被窗架维持着。墙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天花板有点下陷,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痕。房间的一角却消失无踪,参差不齐的边缘显示曾遭受过洪水的侵害。我想知道是否是护士站上方管道的裂口造成的,但是这栋大楼其他很多地方也有类似的损坏。

    我走近房间的终端机,破解了它。里面还剩一个音频文件,其他的文件不是损坏就是被删掉了。我点开了,一只雌驹的声音,一个来自过去的幽魂,从头顶上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我是晴空黛丝,神秘科学部的马波里基地顾问。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天,如我们所知,夺去了蜜桃派(peachy pie)的生命。从我下令切除那个……东西的脑干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通过注射致命药物来放倒那种生物已被证明是徒劳的。即使到现在,我们仍然能读取到生命迹象,那个东西真的很不想死。但是现在它已经没有大脑功能了,希望它身体的其他部分能接收到信息。我已经下令停止尸检,直到它真的完全死透。

    得知儿时的好友两天前就已经去世,或多或少让我觉得宽慰,因为这样就表明,她并没有真正变成那个……令马憎恶的怪物。

    我终于得到一次面见暮光闪闪部长的机会。我听说神秘科学部正用我的旧设备制造一种叫“强制进化药剂(impelled metamorphosis potion)“的东西。根据暮光闪闪的说法,这种imp很可能成为战争中的决定性因素。很明显,她希望通过魔法加持让我们迅速终结战争。斑马多年来一直从事神秘巫术和药剂强化的研究,我觉得神秘科学部已经下定决心在斑马自己的专长领域中击败他们了。

    我问了暮光闪闪部长关于储存在辉煌谷地下洞穴里的桶子装的东西。她透露,那些桶子装的东西和神秘科学部正用小马志愿者测试的东西是一样的,是同种类型的魔法转化药剂。

    根据部长的说法,创造imp的过程非常微妙苛刻。显然,在她的标准下,苛刻程度只会更高。只要任何方面存在一点缺陷、任何不符合最优标准的药剂,都会被封存丢弃。用暮光闪闪的话来说:如果她要让小马相信自己身体能承受由imp引起的转变,她怎么敢给他们很可能并不完美的药剂进行测试呢?

    听说发生了事故,部长简直吓坏了,我告诉她蜜桃派发生什么事后,她完全惊呆了。她下了死命令,禁止任何小马进一步转移那些大桶。看上去,小蝶部长不得不开始寻找和钻石犬谈判的另一条途径了。

    就我自己而言,在这个节点上,我很想直接射死他们完事。我知道这想法很可怕,但我花了两天时间见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比任何梦魇还要糟糕的存在。这都是因为我们一直想试着安抚那群贱狗。

    最糟糕的是,我有点想把责任归咎于蜜桃派。她真不该在这里的。她之前四天都在抱病工作。我让她去请病假,实际上是命令她这么做的,但她根本不能忍受无所事事的感觉。我很想知道她当时是否神志不清,或者病情影响了判断力。我恨自己当时同意了她,她应该拥有更好的命运。

    蜜桃派是任何小马能拥有的最好的朋友。

    她的丈夫就在外面,他想看看尸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只知道我不能,绝不能,让他看见这一切。”

    我跌跌撞撞走出隔离室,重重喘着气,紧紧靠在墙上。

    “小皮?”泽妮思问,声音充满关切。她也听到了晴空黛丝的录音,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悲伤,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来。她不知道我都了解过什么,也不明白我都经历过什么,但仍能看出录音对我的影响远大于对她自己的影响,即使她感觉不到隐藏在这背后的启示。

    而腐质就是另一方面了,敬心身为dj pon3时说过,它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物质。没有小马知道腐质是什么,或者从哪儿来的,但我们知道它会让怪物们发生变异,对小马也能产生极其致命的后果。

    我现在知道什么是腐质了,也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知道,在你旅途中,你会踏进某些场所,看见某些记忆。你会了解到有关我暮暮的一些事。斯派克曾痛苦地警告过我。

    腐质就是imp:强制进化药剂。是暮光闪闪的另一份遗产。

    但是这样不公平,暮光闪闪是一只善良的小马,有一颗善良的心。马哈顿的mas中心当然会一直努力尝试清除掉腐质,能在其他小马(像那个疯狂的尸鬼博士)失败之际获得成功也不再令马惊讶了。毕竟,暮光闪闪完全知道什么是腐质,知道里面所有的原料成分。发生蜜桃派的事故后,她绝不会满足于把这种危险的魔法毒素遗留在地下的大桶里,她正在努力清理烂摊子。“小马国花园”当然也会包括清除土地腐质的咒语。我怀疑暮光闪闪本来打算创造出一种能净化腐质的超聚魔法,并在辉煌谷引爆……就在imp的小马测试成功之后。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呃,就是剂量了。

    暮光闪闪的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马波里基地的imp实验需要严格控制剂量。谁知道剂量太少会有什么影响呢?深深的瘙痒现在正扩散到我的整个躯干,告诉我,我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就在那时,他们发现了暮暮的魔法……应该这么说,发现了暮暮的魔法衍生物,它们已经开始腐蚀桶子了,晴空失去了一只想搬运它们的小马。几个桶子当时突然裂开,就好像桶皮只由油漆构成的一样。

    窗户另一边的那个惊魂怪,就是小马大面积暴露在腐质中的后果。如果这就是从几小桶腐质中产生的造物,那么我很感激自己从没见过崔克茜掉入那个大缸后的真正模样

    如果剂量刚刚好呢?崔克茜就是这样创造天角兽的。我想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才找到正确的原料配比,又回收了多少个失败的实验产物才找到了完美的注射剂量?

    我向房间远处角落的大洞望去。蜜桃派已经身体不适好几天了。在那个生物完全死透后,医疗设备仍然在检测异常的生命体征数据。

    我知道其他的惊魂怪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和泽妮思一路飞奔回屋顶。我砰地一声撞开门,跌跌撞撞地喘着粗气。“我们……拿到……东西了!”

    薇薇看上去很糟糕,但是感谢公主,已经恢复了意识。灾厄站在屋顶的边缘,俯视着下方。我注意到他嘴里衔着头盔。他居然跑回去把它拿回来了!

    也就是说……

    我看着我们对面的大楼。所有地狱犬都不见了,天线阵列也被打碎。我爬到边缘上,瞥了瞥狮鹫追猎者ii。它看起来仍然像一堆废铁,但我还是注意到了灾厄所做的修复成果。

    灾厄放下了头盔:“以防你们错过了它们的喊话,提醒一下,它们一直在让咱们投降呢。”

    我向下瞧,看到了大楼周围的地狱犬,一些带着能量武器,一些爪里拿着火把,但大多数的武装都只有自己的爪子。一个特大号的雌性地狱犬站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拿着扩音器。

    “你们现在下来!”她咆哮,声音传得很远,“最后的机会!”

    我真希望我们能在这里治疗灾厄的翅膀和薇薇的断腿,但是已经不可能了。“来吧,灾厄,我们走。”

    “咱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蜂拥而上。”

    我严峻地回答:“我知道,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原因的。“

    他转过身,又叼起头盔,走向了薇薇。他的双眸看上去比前一天苍老了许多。

    “不是……你的……错,”天马卧在薇薇的身边后,薇薇坚持说。

    他放下了头盔,用鼻子顶了顶炭黑色的独角兽。“就是咱的错,咱才是那个翅膀被枪打中的家伙,咱才是那个一开始就想狙击地狱犬的家伙,而你们都在帮咱收拾烂摊子。咱不会忘记的,永远不会。”

    整栋大楼突然都摇撼起来。我们下面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一个巨大的裂痕从南部的地面不断向上蔓延,撕开了屋顶,医院南边的墙完全倒塌了,发出了可怕的巨吼。

    露娜壮观的高潮啊!那些地狱犬他妈的正在挖掉整栋大楼的地基!

    “没时间了,所有小马!”我爬上了狮鹫追猎者ii,大声吼着,想弄清如何操作这个陆马的装置。谢天谢地,似乎相当简单。尽管结构上是用闪闪电池增强助力,但整个飞行器基本上是踏板动力的。

    “还有斑马!”我补充说,“集合起来,得走了!”

    大楼更多部分开始倒塌,屋顶斜了下去,狮鹫追猎者ii开始滑向屋顶破烂的边缘。

    我用魔法把其他伙伴都包了起来,也确保把医疗机器马、薇薇的断腿、灾厄的头盔和泽妮思的药袋包住了,开始卖力踩着踏板。

    狮鹫追猎者ii的齿轮、皮带和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抗议着,螺旋桨开始旋转。

    随着一阵可怕的轰隆声,屋顶在我们下方掉了下去,医院坍塌在滚滚的烟云和碎片中。

    我们没有跟着它一起下坠,漫天尘土向我们扑来。慢慢地,我找到了驾驶飞行装置的感觉,我把飞行器转向了马波里基地,向着天袭者号所在的位置飞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泽妮思正在酿造一种药剂,把自己的物资和我们刚刚收集到的药剂混合在了一起。我能闻到她架在炉火上的锅散发出的怪异气味。泽妮思告诉我们,这个药剂会增强薇薇的自愈能力,让她的断腿在重新接上后能够完全愈合。这也会永久地改变她,就像先前的药剂改变了我一样。这种强化效果本该被看成一种礼物,但是不知何故,我觉得更像是一种牺牲,相当于切断了薇薇和过去的自己的最后一根联系。之后,她就真的不再是原来的小马了。

    在我重编医疗机器马的程序时,灾厄拒绝远离薇薇(干活时,我承认自己改了机器马的名字。考虑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觉得用“锯骨”当名字不是特别合适)。

    现在由医疗机器马和薇薇来治疗她自己和灾厄。我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但我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这样。

    我们暂时很安全。天角兽在马波里基地周围形成了一个超级大的护盾,而地狱犬似乎也要休息一夜。我调出哔哔小马的库存界面,寻找着在医院里找到的记忆水晶球。我震惊地发现,我的物资中有一罐派对时间曼他特。有那么一瞬间,我不记得它是怎么到我身上的。我让库存分拣器把它埋在了鞍包的最底端。我脑子里的小马,曾是保留它们的倡导者,现在却失望地嘲笑我,真是前后不一的愚蠢小马。

    我飘出记忆球,放在面前一大块瓦砾上。当它开始滚动时,我又赶紧抓住它。在找到更平稳的地方重新放好后,我用魔法直接集中在了记忆球上。

    世界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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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弥漫着浴液和热水的芬芳混合而成的香味。我下面的地板感觉很舒服,我正懒洋洋地坐在绒毛地毯上。也感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和重量,来自被我前蹄紧紧抱住的一只雌驹。她的泪水浸透了我胸前的皮毛。

    我能听到小马的哭声。背景中,轻柔、叮当作响的音乐从上方传来。另一个房间里,一个熟悉的女声说:“我是说,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对吧?你为什么听起来不开心呢?”【译注:此记忆球和第十九章开始的记忆球内容是互相照应的,另一个房间的雌驹是甜贝儿,正和小苹花聊苹果杰克的电梯“事故”】

    我前腿里的那只小马有着柔和的黄色皮毛、一头顺滑的粉红鬃毛,是小蝶。

    “……但我活该,”小蝶对着我的胸膛低语,身体因哭泣而颤抖不已,“我……”

    抱住小蝶的蹄子有着高雅的白色皮毛,被弄得有点杂乱,我是瑞瑞。

    瑞瑞因难以自抑的悲伤而感到无力,这是一种我再了解不过的疲惫。她的泪水在眼眶的边缘打着转,但是却尝试把它们往回憋,因为她的怀里还有一只黄色天马仍然需要她的支撑

    小蝶虚弱地哀鸣:“我是一个叛徒!”

    “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听到瑞瑞温柔地说,“云宝只是……”

    小蝶抬起脸看着我,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瑞瑞,我把超聚魔法给了斑马。”

    我觉得我的宿主紧张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但仍然没有松开小蝶。她抱着她,声音充满震惊,但还是问:“为什么要这样做?”语气丝毫不带一丝批判。

    小蝶感受到了瑞瑞的紧张,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嚎叫。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希望能直接被瑞瑞拒绝,被粗暴地推开,甚至更糟。但是她回答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种充满决心的语气。

    “为了停止战争。”

    瑞瑞摇了摇头,“怎么做?”

    “你记得那次测试。我有治愈法术,在超聚魔法的加持下,几乎能治愈任何东西。斑马有药剂可以让他们痊愈伤口,一个超聚魔法会让他们整个军队都能那样。见过暮暮新研发的护盾魔法吗?一个超聚魔法附魔的护盾可以保护整个城市。”

    小蝶望着自己的独角兽朋友,含着泪水的大眼睛后面闪烁着强烈的决心:“如果双方都有超聚魔法,我们就不能再互相残杀了,他们不得不停止战斗。”

    我感到瑞瑞在颤抖,她的喉咙梗住了,一直忍耐的眼泪开始流了下来。我可以看出,她知道战争任何一方都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利用这个礼物。“噢,小蝶……”第一滴眼泪顺着瑞瑞的右脸颊流了下来,她的身子向前倾,把小蝶顺滑的粉红鬃毛撩开了,那些鬃毛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瑞瑞在天马的前额上吻了一下,“……你一直都是我们中最棒的那个。”

    她紧紧抱住天马:“永远,永远不要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亲爱的。”她把小蝶的脑袋紧靠在自己的胸前,这样黄色天马就看不见她在哭了。

    背景里,我能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说:“什么?不是,我姐姐很好。我们……”我现在认出是甜贝儿的声音了,“我们在落叶小道的水疗馆里,瑞瑞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尝试让小蝶不要哭。”

    小蝶的颤抖顿了一下,呜咽着:“瑞瑞?我……我喘不过气了。”她温顺而犹豫不决的语气表明,如果瑞瑞继续这样紧紧抱住她,她也会接受的。

    瑞瑞立刻就松开了她。“噢……小蝶,对不起,”她站起身,在天马看见自己眼泪之前匆忙转身走开了,“我需要梳洗一下,回来前你会没事吗?“

    小蝶仍在呜咽,但点了点头。

    瑞瑞飞快地奔向了卫生间,路上经过了一只表情焦虑的水疗小马。瑞瑞停下来,小声说:“记住,你现在得关门了,我很抱歉。你损失的收入印象部会以三倍数额来赔偿的,但我们现在真的不能被打扰。”

    在水疗小马还没来得及回应前,瑞瑞就继续在路上疾驰,穿过门来到了女厕。当门在她身后关上之际,我能听到甜贝儿在说:“小蝶说云宝黛茜叫她叛徒!”

    瑞瑞紧绷的神经就像被浇了沸油一样。她流着泪,很难看清东西,但镜子里的她伤心又恐惧的样貌却清晰可见。她的独角在闪闪发光,有东西从她的小皮包里飘了出来。她用前蹄擦了擦眼睛,以便更好地看着那幅带相框的照片。

    是部长们,都在一起,看起来年轻多了……可能在我这个年龄阶段。她们看上去凌乱不整,但非常快乐,穿着一度高雅现在却一团乱的礼服,就像刚刚参加了一场摔跤比赛似的。里面也有斯派克,但不是我认识或想象过的斯派克,而是宝宝斯派克!她们都聚集在一张圆桌旁,上面盖着一层看上去像甜甜圈的面包屑。【译注:为正剧s1e26“最佳良宵”的结尾片段的照片】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在你们到来前什么都不是,你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最棒的小马……”瑞瑞听上去快要窒息了,“我——我感觉正——正在失去你们所有小马!“

    瑞瑞全身颤抖不已。她抬头望向镜子,被自己看见的模样吓了一跳。她打开水槽,把水泼到了脸上,想要洗去任何悲伤的痕迹。现在看上去好一些了,她把自己的腰挺得高高的。“别为自己难过了,瑞瑞!小蝶还需要你呢!”

    她的独角又亮了起来,打开皮包,举起了那张照片。

    门被推开了。瑞瑞转过身,尽力让自己微笑看上去很自然,却惊讶地看见了似乎悲哀无比的甜贝儿。

    “姐姐,很抱歉打断你,但是……”

    “什么事?”瑞瑞问,尽力让声音满怀希望,我知道她真实的感受并不是这样的。

    “苹果杰克发生了……意外。”

    我能感觉到瑞瑞的身体紧绷了:“意外?她还好吗?”

    “她处于昏迷状态,但医生说她会康复的,”甜贝儿遗憾地告诉自己的姐姐。

    在“昏迷”这个词说出来的一瞬间,瑞瑞的魔法失控了,相框里的照片落在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啦声。

    “小苹花说暮光闪闪正赶去看望她们,她想知道你和小蝶是不是也会去看苹果杰克。“

    瑞瑞犹疑了,迫使自己的声音不透露出丝毫动摇,她告诉了自己的小妹妹。“当然会!我和小蝶马上就去马哈顿,”她微笑着说,“你要不要一起来?”

    甜贝儿点了点头。“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小时后就有一列火车带我们出发,”年轻的独角兽溜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我们在那儿见。”

    再次孑然一身的时候,平时优雅无比的独角兽游荡在了昏厥的边缘。她无力地靠在水槽旁,目光落在了地板的照片上:一个轻微的裂缝从玻璃上蔓延了下去,将萍琪派和小蝶一起与云宝黛茜和暮光闪闪隔绝开来。

    独角兽轻声呜咽,用魔法包住了照片,塞回了自己的包里,又掏出了一个熟悉的耳麦,蹄子按在了耳机上。

    瑞瑞转向镜子,看着自己,无比悲伤,却又一脸决绝。

    耳机嘎吱作响,随即响起一个声音:“您好?这里是印象部瑞瑞女士的办公室。”

    “我是瑞瑞,联系印象部的首席法师。告诉他,我已经改主意了,我仍然需要他在那个特别项目上的服务。”

    <-=======ooo ooo=======->

    回来的路程很长,偶尔也有一些事发生,但只有事后重新回想起来的时候,才会觉得非常奇怪。

    灾厄的翅膀恢复得很好,但在我们的坚持下,他时不时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薇薇的恢复情况有好有坏,她的前腿被包在厚厚的硬石膏里,让她行走不便。她非常虚弱,急需休息来康复。

    “薇薇,去睡觉吧,”泽妮思谨慎地称呼着我们独角兽同伴的名字,“那个‘凤凰之息’药剂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生效。”

    “公主在上,薇薇,”我插话说,“你比……呃,你给我们提建议的时候,你自己的情况其实比我们所有马都要糟糕。”

    薇薇忽视了我们,对着丧火低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翅膀。“听到了吗,亲爱的丧火?泽妮思的小药水让我一部分身体变成了凤凰,难道不棒吗?”

    “这只是个名字而已,”泽妮思叹了口气。

    薇薇继续和丧火玩耍,丧火在我美丽的朋友周围飘荡,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她存活下来的欣喜。野火凤凰一直栖息在薇薇的石膏上,我无法想象这是否真能起到什么帮助。

    我又开始发痒了,我真不喜欢这样。我对自己发誓,回到十马塔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敬心,答应那个神秘学会给出的任何条件,用来换取对我施放腐质净化术的机会。我担心现在已经太迟了。

    好吧,应该是第二件事。第一件事,是把我朋友们安置在豪华寓所里,薇薇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如果到了十马塔,你还不马上上床睡觉的话,我发誓会把你绑到床上去。”

    薇薇瞪大眼睛,但又眯了起来,给了我一个挑逗的眼神:“噢,小皮,你在戏弄我呢,但说真的,捆绑是你自己的性癖,不是我的。”

    我嫌弃地啐了一口,这绝对不是我的性癖。

    谢天谢地,薇薇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泽妮思身上。“昨天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你听到的只有耳朵里的声音吗?”她问。

    斑马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神色。我并不责怪她,因为我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我听到泽妮思回答:“难道我还有别的方式听到那种可怕的噪音?”她似乎开始思索,“我感受过声音,尤其是那种低频的隆隆声,能感觉自己身体也随着声音震动,但昨天那种警报声并不是这样的声音呀。”

    薇薇点点头,望着我们其他小马。我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真正的意图,意识到的瞬间,真相似乎又是那么明显……

    ……僵尸小马出现的时候,我正用小麦金塔的狙击镜向远方眺望。扳机轻轻扣动一下,小麦金塔怒吼一声,那个生物的脑袋就爆掉了。

    我转过身去,搜寻是否还有更多吃肉的僵尸,但视觉强化魔法没有红色的迹象。我飘走武器,感到心里一阵剧痛。那些僵尸曾经也是小马,被囚禁在逐渐腐朽的身体和思想中,慢慢被腐烂的疯狂折磨,让它们变成一心只想吞噬其他小马的愚蠢怪物。然而,我对医院的探险仍然记忆犹新,还有比变成僵尸更可怕的命运。

    我回去喝汤了。其他伙伴也都回来吃晚饭了。暮色渐暗。老变电站废墟的影子投射在我们周围。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废墟的残墙可以遮住营火的光芒。灾厄本来想连夜赶完去马哈顿的路,但屈服于我们的劝说。

    泽妮思重新搅动锅里的汤,递给了薇薇一份。天袭者号一登陆,丧火就飞去猎食了,自从第一只僵尸小马出现后,薇薇就一直在为她担心。

    我听见有蹄声和金属碰撞声接近,紧接着是沉重刺耳的呼吸声,听起来不像任何小马。我向其他伙伴示意,拿出了斑马步枪,启动视觉强化魔法,重新扫描这片地区是否有敌对目标。仍然没有红色标记,但是有几个逐渐接近的非敌对实体。我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一个游商走进了我们营火的火光里。一看到我们,她就僵住了,死死盯着我们每只马(我们可是全副武装,我突然意识到),运载货物的双头牛在她身后哀怨地呻吟。

    灾厄飞了过去,引得游商退开一步,但是他满脸笑容,来了次热情有力的握蹄。“你好!很久没见过商队了。如果你能和咱们一起喝汤就再好不过了。咱保证,这汤非常的鲜美!”

    他又俯下身子,大声低语:“汤不是咱自己煮的。”

    游商笑了,身体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失。“谢谢你的好意,”她把牛拴在了垃圾桶旁边,小跑过来和我们一起喝汤。一个大野兽从双头牛身边挤了进来,缓慢笨拙地跟在她后面,轻声地低吼。我不由得倒吸冷气。

    “那……那是……什么?”薇薇结结巴巴地问,瞪大了眼睛。

    游商笑了。“噢,别在意抱抱(cuddles),他是一头友善的熊,没什么危险的,除非你们都是掠夺者,”她笑着补充了一句,“没有朋友,女孩子可不会在废土上到处闲逛。你们知道,外面有一些坏家伙。“

    “那是妖怪(yao guai),”我们的斑马奇怪地对薇薇低声说。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野兽,”薇薇回答,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

    “说实话,俺也从来没见过天马和斑马,”游商温和地回应,泽妮思给了她一碗汤,“谢谢你,女士。”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灾厄好奇地问。

    “新开的马哈顿到碎蹄岭的商路,”游商笑着说,“在大伙儿都参与进这条新路线之前,俺得赶紧开拓一下。”

    灾厄突然飞向了空中,回到了天袭者号停靠的地方。我们看着他带着自己鞍包回来了,开始看似随意地掏出各种垃圾,从一盒速溶土豆泥到小口径枪械一应俱全,坦率地说,都是些我们用不着的东西。

    等等……我们什么时候用不着致命的远程武器了?

    “你在哪里找到那些东西的?”薇薇问,“什么时候?我以为我们在十马塔就把所有非必需品都卖掉了呢?“

    “老奥尔尼搜刮到的,”灾厄回答,开始挑选最好的东西来交易。薇薇只得摇摇头,站起来,蹒跚地走过去,把他推到了一边,重新斟酌着他的交易选项。

    “我给你说个秘密,”泽妮思靠近天马说,“有个小办法,能让你经过档案柜或垃圾桶时不往里面一探究竟。”

    我以蹄掩面。至于灾厄,他一下子转过身,用一双又大又可笑的眼睛看着她:“真的?怎么做?咱还没学会那种把戏呢。”

    “很明显。”

    我发现自己对此报以微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嘿,灾厄,能在路上顺道去碎蹄岭转转么?我想和葛瓦德谈谈……”

    ……当薇薇再次沉浸在小蝶的记忆球里时,我皱起了眉头。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铁蹄关于黄色天马的评价有失公正,但仍然足以让我担心自己的朋友,尤其薇薇这一周还承受了很多身体和精神上的压力。

    她两次直面了死亡。即使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痕,或者失去腿造成的永久生理创伤,但造成的心理影响并不会在法术作用下轻易地痊愈。泽妮思的药剂对她的影响没有表现出任何外在的迹象,但我也不觉得丝毫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压力。所有的事,加上发生在二号避难厩的恐怖大屠杀……

    我望向了别处,看着自己踩在天袭者号金属地板上的右前蹄。我们已经接近碎蹄岭了。我能在黑暗中看到那里的灯光。

    我把思绪推到了其他方向,故意分散自己注意力,想起了昨天看到的记忆球。我可能穷其一生也无法想到,那段落叶小道水疗馆的记忆最后为什么、以及怎么会被锁在那个柜子里面。大多数时候,我发现的记忆球所在的位置给我的印象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但这次的却没有。

    另一颗记忆球也是这样,虽然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老奥尔尼那些死掉的铁骑卫,很可能是在小队中那只独角兽雌驹的带领下,尝试去医院的屋顶观察。凭借那一颗记忆球里的信息,他们可以在那里得到独行天马计划核心总部的位置,无论那里可能有什么。

    至于瑞瑞记录那段记忆的原因,我相信云宝黛茜请求她设计英克雷装甲的瞬间,对她来说是一个快乐的时刻。本质上说,她仍然是一个服装设计师,那一刻,她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喜好终于结合在了一起……以设计军用装甲的形式。我可以想出,那只优雅的年长独角兽想一次又一次地重温那一瞬间。尤其是在自己朋友们开始分道扬镳的情况下。

    和薇薇重温记忆球的原因完全不同。

    “好了,小皮,”灾厄叫了出来,“咱们要继续前进了。”

    天马心情很好,因为又能再次飞行了,而薇薇也会没事。灾厄甚至还和一个商队的游商聊起了天,做了次买卖(或者更准确的说,看着薇薇做买卖)。非常让我惊讶的是,当我们其他马都专注于逃出生天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从老奥尔尼那里捡到那么多的玩意儿。

    我不是唯一一只有恶习的小马。

    “前方有狮鹫,”灾厄叫着。我检查视觉强化魔法,证实他们是友好的。过了一会儿,黑羽和她的鹰爪雇佣兵飞进了视野,绕着我们转了一周,又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

    “是小皮和她的朋友,”她说。我觉得脸颊发红了。为什么她就不说‘是灾厄和他的朋友’或者‘薇薇和她的朋友’呢。当然,现在我知道答案了,真是多亏敬心和我的同伴,耶。

    “黑羽,”我压下了自己的尴尬,继续跟狮鹫说,“我很希望见你一面,有件事想问问你,还希望我们能做个交易。”

    “噢?”狮鹫雇佣兵竖起了眉毛,“应该是好事吧……”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盯着帮蹄医生诊所熟悉的天花板。这次,我至少没有被绑住。

    我知道不要急着起身。所以,我大声清了清嗓子。床帘外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影子走近了。帮蹄医生拉开了床帘,好奇地盯着我。

    “我当时说可以在你身上大赚一笔的时候,并不是真的鼓励你这样做。”

    薇薇推开他走了进来,她尝试用三条腿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也粗暴无情。她的反应我完全料到了。

    “我真不敢相信!”她大吼,“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后!你又吃了它们!“

    “我必须这样做,”我平心静气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能确保红眼听从我的办法。“就这一次,我之后也马上寻求治疗了。”我凝视着她,“这是我独自做下的决定,我能向你证明这一点。”

    “就一次?然后下一次你又决定需要它们,”薇薇怒不可遏,“小皮,你什么都没学到吗!你一次都不该去做的!“

    我畏缩了,她是对的。当时我的情况就像,已经知道自己被威士忌浸了个透,却还是固执地想去玩火。“请别这样……我知道很糟糕,但这真的很重要。我知道这会变得非常艰难,所以我需要你……”

    “让我看看!”她问,帮蹄医生礼貌地退了出去。

    “看什么?”

    “你天杀的库存分拣器,小皮!”薇薇吼了出来,“我想亲眼看看你有没有任何残留。”

    一阵惊惧掠过我的身子。我举起哔哔小马让她看,祈祷自己从营地里跑出来的瞬间,真的把那一罐天杀的派对时间曼他特扔进了燃烧的垃圾桶里。我祈祷自己的药瘾和脑海中的小马没有用花招来玩弄我的记忆。我将要做的事对一只小马来说实在太多了。

    “好吧,好吧,”薇薇说,翻看着我的库存,谢天谢地,没有发现派对时间曼他特的任何踪影,“你最好也相信我会把你放房间里的东西都搜查一遍,而且会非常频繁。”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薇薇,我……“

    “你已经证明自己完全不可信了,”她厉声地说,她的话深深伤到了我,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活该。

    帮蹄医生的助理小跑了进来,宽容地笑了笑。薇薇看了看那只拥有绯红与猩红条纹鬃毛的白色独角兽。“做那个疼不疼?”薇薇问,听上去很担忧。她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补充说,“别误会,我并不是说她一点都不活该。”

    薇薇又回头看着白色独角兽,承认说:“但是她经历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让她受苦了。“

    “别担心,”独角兽说,“她不会记得任何痛苦的。”薇薇又对我问,“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让我们把这件事了结了吧。”我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出去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了薇薇的呻吟:“你这是要毁掉自己来拯救整个废土啊,小皮……”

    ……头顶一团刺眼的白光熄灭了,我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黑暗中,正凝视着一个陌生的天花板,镶着拥有奇怪符文的镜子。我正后躺在一把椅子上,姿势很奇怪,非常不舒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去过帮蹄的诊所。我似乎还记得,自己还接受过派对时间曼他特的治疗,而且还是自愿的。我抽搐了一下,脑里充满羞愧,想起了自己是从护士站那里拿到的药罐。我对自己感到羞辱厌恶,因为每当我拥有能把它扔掉的机会,我却向自己的软弱屈服了。但是说实在的,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曾吃过它。

    或者,就事论事的说,我甚至都不记得自愿接受过治疗,尽管能记得自己做了那样的行为,但之前的具体情况却丝毫记不清了,就好像我眨眼间就做完了一样。

    当我尝试回忆自己过去的行为时,一种深邃陌生的恐惧感笼罩住了我,我发现我连自己怎么回十马塔都完全记不清。自从离开马波里基地,我的时间感就已经变成了一团粘稠的奶酪。我还记得住的那些零散而分裂的时段里,记忆里的我也没有一直在失去时间的印象。

    一只熟悉的白色雄性独角兽出现了,他斜下身靠近我,绯红夹杂猩红的鬃毛悬挂着,几乎碰到了我的脸颊。他的鬃毛让我想起了派对上的萍琪派,但他的看上去更像是放气后的效果。“别慌。”

    “我在哪儿?怎么到这里来的?你是谁?”我尽可能快地提出问题。独角兽举起一只蹄子示意安静,但我不想保持沉默。“我怎么了?”

    我感到又有一只蹄子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敬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放松,亲爱的。”

    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情绪陷入了一片混乱。

    “小皮,”敬心问,“你信任我吗?”

    我的沮丧和困惑都被这个问题的答案给冲散了:“当然。”

    敬心低声说:“那么,亲爱的,让自己思绪平静下来,放轻松。”她帮我从椅子上走进了她的怀里。我紧紧靠在她的身上,使劲喘着气,尝试在暴风雨中找到一条通往宁静的道路,一阵莫名的惊慌威胁着要尽力压塌我。

    她的体香变成了我在痛苦之海中的救生衣,以及用来把自己拉到安全海港里的缆绳。慢慢地,我放松了下来。

    “小皮,这是生命之花(life bloom),”最后,敬心说,正式介绍了拥有绯红和猩红鬃毛的白色独角兽。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生命之花说,“薇薇和敬心告诉过我很多你的事迹。”

    我慢慢点了点头,一点一点把记忆拼凑在一起:“你就是帮蹄医生的助理,对吧?一直向薇薇出售魔法的那一个?“

    “正是我。”

    敬心轻轻抚摸我的鬃毛,仿佛能拂掉我内心的撼动:“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真正管理十马塔的小马吗?生命之花就是其中之一。”

    雄性独角兽微笑着鞠了一躬:“你应该就是dj pon3和敬心宣扬成光明使者的那个避难厩居民了。”

    我在尴尬中红了脸,望向了别处。

    “而且还能保持住谦逊,”他微笑着说,“这是个好兆头。”

    我转过身,又开始问他,这一次语速慢了一点:“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独角兽的角发出了明亮的绯红色光芒,一个小盒子飘进了视野。我认出了那个盒子,是用来保存记忆水晶球的容纳盒。“小皮,这些是你的。”

    “我的?”我屏住了呼吸,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里面是我的记忆?”

    “过去几天里的记忆,”敬心赞同地回应。

    我摇摇欲坠,我丢掉了好几天的记忆?“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拿走?”

    “因为是你让我这么做的,”生命之花说,“也因为敬心说服了我这是出于正当的理由。”

    “生命之花是一个魔法天才,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他那么快的学习速度,他是十马塔里唯一一只掌握了士气部记忆魔法的小马,”敬心告诉我,“也是唯一一只能施放腐质净化术的小马。”

    她狡黠地看了看我,轻柔地提醒了一下:“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停下来对自己做了一下评估。我觉得很累、精神紧张。我体侧和臀部的烧伤已经愈合,但那里的皮肉仍然感觉非常柔嫩。

    体内那种令我不安的深邃瘙痒感消失了。

    “可能会有微小的突变,”生命之花娓娓道来,“但没有生命危险,我觉得也没有能影响你一生的突变,我相当肯定,我们及时净化了你。”

    我感到自己膝盖突然发出一阵感激的冲动,削弱了站立的力量:“谢谢你!”

    记忆水晶球的盒子上还有一张我自己叼笔写下的便签。

    小皮,

    这个盒子里的记忆水晶球是按顺序摆放的。第一颗差不多是目录,其他的是我/你最近几天的大部分记忆。我觉得最重要的三颗,能让我愿意反反复复重温的,是四、六和八号记忆球。其他的都是冗长乏味的飞行经历和日常事务。我不觉得我/你真的需要花几个小时被困在记忆球里,重新回忆我们什么时候上过厕所,重新体会那种持续好几个小时的瘙痒感。

    在你/我取得那本黑皮书,带到马波里基地之前,不要看这些记忆球。求你了,我知道这对我/你来说很难,但这非常重要。

    你亲爱的本尊,

    小皮。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但仍然毫无头绪。我盯着那些记忆球,我想要回我的记忆!我想知道过去两天我都做了什么。我需要知道我为什么吃了派对时间曼他特。有什么可怕的理由能让我重新做出这件事来?

    蓝色的魔法光晕关上了盖子,把记忆球从我的视线中移开了,又把盒子从我蹄中飘了出去。敬心用魔法举起了盒子,放进了她自己的保险箱里,锁上了。巨大的辉煌谷画像被重新拉回了原处。

    她转向我,微笑着:“现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摇摇头,完全不知所措。我感到自己怅然若失、漂泊无定。我不知道自己计划是什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我只知道薇薇需要时间来康复。事实上,灾厄也是这样。也许我们所有马都该这么做。我不喜欢为自己花时间休息,尤其深知小马国废土其他小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因为自己不能在那里帮助他们。但是这不是为我自己花时间,而是为我的朋友。没有他们,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需要他们的时候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还能挤出一两天时间来,”我迟疑地回答,“但也仅此而已了。”

    敬心笑了:“完美!那我去准备晚饭。”

    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三十一次!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因为我知道你身体就像美妙的乐器!“她在厨房里向我回答,“而我能将最美的音符从中弹奏出来。”

    我觉得自己很虚弱:“不是……什么……我是说……”

    我环顾四周,突然想知道泽妮思在哪里。

    “你好,我自己!欢迎来到我的记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可以看见生命之花和敬心在背景中移动。房间很暗,形状也特别奇特,正中央有一个奇怪的椅子,被正上方的聚光灯照亮。天花板上镶嵌的镜子接住了椅子反射回去的光线,让自己的轮廓看起来闪闪发亮。

    这只是目录,我告诉自己,只看这个没问题的。我现在非常困惑,至少得需要一点前因后果呀。

    “如果你不是我,那么这些记忆就不属于你。”我感觉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嘴说话,这太奇怪了,我在搭乘我自己。“那么就请不要再看下去了,马上把它们转交到dj pon3或他在十马塔的助理那里。”

    那种强烈的瘙痒感消失了。我站在镜子面前,说着这些话,已经是在生命之花对我身体施放腐质净化术之后的事了。

    “现在,假设我是我……太奇怪了,我觉得写这张便签感觉怪怪的……”我停顿了一下,显然重新集中了思绪。我经常像这样小声嘟囔吗?

    “好吧,你需要知道的第一件大事……”我又停了下来。我感到自己身体随着一声叹息而变得无力起来。

    “妈的,小皮!”我一边说,一边重重跺蹄。“在允许我自己之前,我自己就提前看了这段记忆,是不是?”

    我意识到我被自己抓了个现行,一阵尴尬瞬间笼罩住了我。

    “如果我真的连来自我自己的简单指示都遵循不了,那就让塞拉斯蒂娅用烈日狠狠操你吧!我他妈就没有一点自制力吗?”

    我觉得自己又重重跺着蹄,感到了自己的愤怒,这一整段记忆都太超现实了。“天杀的!好吧……对不起,如果我是在合适的时候才看的这段记忆,那么我欠自己一个道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始了:“我要把事说得简短一点,以防我是那种连自己都害怕的白痴。”我不爽地看了自己一眼,继续说:“首先,你已经知道了,有两种记忆魔法。第一种能把记忆记录下来,就像装在记忆储存器上的法术一样。第二种就是完全把记忆提取出来,这是士气部比较强硬的时候才用的手段。”

    我觉得自己皱了皱眉,镜子里的小皮也皱了皱眉。

    “其次,我有个对付‘女神’的计划。我已经给每只小马说明了他们的任务环节,且只有他们自己的环节。我是唯一知道完整计划的小马。不幸的是,如果我们连马波里基地都不能接近,那么就不能对‘女神’做任何事。而如果我在知道自己计划的前提下进入了基地,崔克茜就能从我脑子里读出来,然后游戏结束,所以……”我感到自己举起了前蹄,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镜子里的小皮正是这样做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对的。我说的是另外的那个自己,记忆里这一个,你明白。

    “所以,看在塞拉斯蒂娅和露娜的份上,看在敬心的份上,在你把黑皮书带到马波里基地前,不要去看那些该死的记忆球。”

    我怒气冲冲地跺了一下,“说真的,我对自己很失望。”然后,我羞怯地补充,“我居然假设自己真的会完全遵循自己指令来行事。但是,如果我真按我说的那样坚持了下去,那我现在应该会很尴尬。噢,难道不是吗?“

    我对自己感到非常内疚,并生着自己的气。

    “继续,第四颗记忆球是我和黑羽的谈话,我确信我需要知道我们做的交易是什么。第六段记忆之所以需要让我知道,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那一段是我服用派对时间曼他特的记忆。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但我真的需要让自己处于最有说服力的状态,你自然会明白的。”

    “我们回到十马塔的时候,受到了敬心的款待,那一部分在第八颗记忆球里。我知道自己会很乐意一遍又一遍重温那部分的内容。”

    我对自己递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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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蹄注:已达到最大等级

    附加的任务技能:腐质接触(1)——暴露在腐质中对你的生理机能造成了影响。在高辐射环境下(400+rads),任何残废的肢体会自动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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