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换位狩猎
“你正在追寻何物?”
“两种狂暴的运动:一种缓慢沉重、避影匿形、强而有力;另一种变化多端、难以捉摸、一触即发。两者均服务于杀戮。”
美德。
走出避难厩后,我得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建议,就是去寻找自己的美德。呃,不对,应该是找武器、护甲,以及交些朋友。尽管那个时候看起来是艰巨的任务,但我相信自己已经出色地完成了。然后就是接下来的建议了——找到自己一个明确而实际的正面特征,这样,突破小马国废土的重重困难时,我就不会迷失自我——但是时至今日,我都没能找到。相反,其他目标、其他追求代替了我的追寻。我竭力想把这个被摧毁的世界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更充满希望的地方,只为了那些深陷彀中的小马。
我感觉自己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红眼实在太阴险、太狡诈、太老谋深算了。每一轮对峙,我都远远低估了他的才能,他几乎是大摇大摆地和我对抗。甚至就连他那神经质的荒唐主张,都有一个令马毛骨悚然的诡计作为后盾。这种残酷的行为,这种冷漠无情、经过精心策划的独角兽大屠宰,给了我灵魂深处一记重重的打击。现在,我也已经能猜到他这么做的借口了:只用仅仅几十只乃至上百只独角兽的死,换取未来成千上万只小马的安定与和平,难道不划算吗?
我感到十分愤恨。
“女神”……就够疯狂的了。实际上,现在的她几乎难以撼动,力量无比强大。听命于她的军队,虽然在数目上远小于红眼的,但在废土上也是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即使她们没有直接被她的意念控制,也都会保持绝对的忠诚。然而她疯狂的计划,意味着我们的灭亡。
她也是非常强大的心灵感应大师:每当我想出一个计划,她都能在我接近她并付诸行动之前,从我的脑海中彻底消除掉它。
我们在神化上相争,而我知道我们会输得很惨。
我感到异常压抑,如同黑暗降临一样。如果我有什么时候急需一个美德来依托,就是现在了。
但是,连美德都可能背弃你。它们也可能会误入歧途,变得畸形,或走上邪道。守望者曾告诉过我,小马之中最伟大的六种美德——善良、欢笑、慷慨、诚实、忠诚和魔法——尽管他也明确表示还有很多其他美德存在,但我很可能并不在这神圣的列表中。我曾打趣说,自己可能会收集它们每一个黑化扭曲的形态;看上去,我在这方面比找到拥有真正美德的小马好得多。当然,开玩笑的。
现在,我已经遇到了“女神”——曾经叫崔克茜的存在,而我知道,我已经亲眼目睹了“魔法”这个美德的堕落缩影。现在,我需要的就是找到堕落的善良,然后就有完整的一套了。
{{噢,但你已经遇到堕落的善良了,小皮!}}
“女神”冷酷而甜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异口同声的低语,如闪电般贯穿我的脑海。她施加在我脑中的思想十分沉重,几乎令我窒息。
{{那就是你。}}
不!不,不对,她不可能是对的。
我比这更好,必须比这更好。
正当我强烈否认女神施虐狂般的暗示时,脑海中突然充斥了一些疑虑与邪念,仿佛在证明她是正确的一样。
我曾救出了老苹果鲁萨的奴隶,却又抛下了他们,让一个和奴隶贩子做买卖的小镇去照顾他们。我曾在马哈顿杀掉了强暴那只蓝色小马的掠夺者,但威胁一消失,我就走开了,让她自己去面对未知的命运。还有多少?还有多少次我投身于危机的关头,尝试帮忙,最后草草离开?我是不是应该把整个吠城都算成自己所谓善良的受害者?我想起了那面镜子里的灵魂映像,当时我看见的就是扭曲的善良吗?镜子里的是一个怪物吗?
不……不,这种想法很病态,很有害,是“女神”在我脆弱之际对我冷酷无情的折磨。我一定有一个美德。一定有一个优良、真实的美德等着我去发现。
我必须要找到。
我们踏出了马波里基地最完整的建筑,走进了强烈的日光下。“女神”的四只天角兽带着我们走回天袭者号降落的地方。
哔哔小马开始滴滴地向我报警。一枚野火炸弹曾在这里的地下被引爆,然而,辉煌谷大陷坑散发的这点辐射量,丝毫比不上吠城弹坑给我带来的恐惧之情。至少,这枚野火炸弹不是在地表上爆炸的。
附近一面墙面前有两座喷泉,墙上似乎还挂着建筑的地图。我走向它们的时候,哔哔小马的滴滴声不详地加速了起来。我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地图,以便哪天需要它作些参考。我觉得自己可能会用得上。
四周,天角兽或站在残壁之后,或站在破碎的石柱与瓦砾之间,静静注视着我们。她们默不作声,怪异得令马感到不祥。
“你先前还说‘茁壮成长’?”薇薇低着头,轻声问,“她们简直都把这里占满了。”
我点了点头,几乎出自本能地放低了声音,就好像天角兽寂静的气氛正要求我们轻声说话一样:“有没有注意到她们什么都没说?”自从在辉煌谷和她们相遇后,她们就没用心灵感应说过一个词。前几次遇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可一直滔滔不绝。“我觉得‘女神’抑制了她们作为个体的思想,都被自己的想法给淹没了。这么近的距离上,她们的个性之声听起来可能都没有嗡嗡声大。”
“不是说咱在乎她们的‘个性’,”灾厄低声插道,“但只要她们一说话, 翻来覆去都是‘女神’多么伟大,唧唧喳喳个不停, 还说咱们不过是虫子,沉默并不完全不是金呀。”
他思索了片刻,继续说:“咱觉得应该是腐质造成的,辉煌谷里可全都是那玩意儿。”他解释,“在外面,她看起来可以和那些所谓的‘孩子’们沟通,但不能和正常小马说话。除了一些情况特殊的家伙,比如红眼。但是在这里,她就在咱们脑子里,好像畅通无阻一样。咱打赌,对她来说,这里整片山谷都是一个巨大的扩音器。”
好极了,“嗯,那在离开这个被女神遗弃的地方前,任何马都别去想一丁点我们正要做的事。”
我的措辞让灾厄突然大笑起来。
当然,那些天角兽什么也没说。她们带着我们在碎石堆中穿行,来到一个铺着沥青,曾经可供天空马车降落的停机坪。天袭者号正在那里等着我们。车顶上的丧火看见我们回来,尖声啼叫着。
薇薇停了下来。
灾厄也犹豫了一下,看着凤凰,把耳朵竖了起来。“停下,”他小声对我说,伸出前蹄挡住了我。四只天角兽并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停止了跟随,或者说毫不在意,继续走向天袭者号。“丧火的叫声听起来像个警告。”
另一只天角兽从天而降,落在我们身后施放了护盾。
“就是警告,”薇薇低声说。
四只天角兽一路小跑到天袭者号旁边,正当领头的那个满怀期待地转向我们的瞬间,身边的沥青突然在魔能中爆开了。四只天角兽全部毙命,三只当场去世,有两只直接被融成了一堆黏糊;第四只被炸断了蹄子,在不远处倒下了,哀鸣不已,正因失血过多而死去。薇薇的角亮了起来,用麻醉魔法让那个生物毫无痛苦地活过了自己生命的最后几秒。
废墟里又有几只天角兽倒了下去。缤纷的能量射线划破了天际,又有另外两只倒下了。
薇薇咕哝了点什么,闭上了眼睛,独角也亮了起来:五个忽明忽暗的小能量球从角尖射出。一个小球迅速飘向我的脑袋,悬停在上方。一个在薇薇的头顶上悬着,其他的小球分别移向了灾厄、泽妮思和丧火,就像小小的守卫一样盘旋在头顶上。
“新的法术?”
薇薇点点头,晃头寻找逃生路线,急匆匆对我说:“稍后解释。”废墟里的天角兽陆续释放出了自己的护盾。
空气一下子充满了魔能火花。
一群地狱犬冲锋着翻过了碎石堆,在更多地狱犬的火力掩护下,以惊马的速度向天角兽发起了猛攻。
它们在降落平台上布了雷!一系列图景呈现在我的脑海里:地狱犬在地下掘洞,直到只有不到半寸厚的沥青隔开它们的洞和地表的世界,然后把地雷不可思议地粘在了那层薄薄的屏障下方,转身离开,把挖的洞又重新堵上。
“退回去!”我大喊。重新集合,撤离火线。
我转过身,发现站在我们后方开着护盾的天角兽挡住了我们。在她后方,马波里基地的大门黑暗而空虚地待在那里。一个地狱犬从门口的地面钻了出来,通往大门的混凝土台阶也一同碎裂开来。正当天角兽转身准备对付它时,它用巨大而沉重的爪子一下子划穿了天角兽的护盾,从天角兽身侧撕下一大块血肉来。地狱犬的爪子横扫过天角兽的脸颊,致其于死地,那只天角兽差那么一点就能把一个法术释放出来了。
{{无理的恶犬!!!}}
一阵尖啸在空气中爆开,贯穿了我的整个脑袋。“女神”同时通过精神和魔法播放了马波里基地废墟的空袭警报。我把蹄子捂在耳朵上,但并不管用。在声波的攻击下,我动不了身体,也无法思考。灾厄、薇薇和泽妮思也都一样,但斑马受到的影响似乎更轻微。
地狱犬立刻倒下了,紧紧抓着自己的耳朵,痛苦地哀嚎。
其他的地狱犬痛苦地蜷起身,仓皇逃窜,退回到了山谷里。我们面前的那个就没有好运气了;三只天角兽落在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身上,解除了护盾,用她们闪着光的尖角一下子扎穿了它厚实的毛皮。
其中一只天角兽突然被一道亮蓝色的能量光束射中,融成了一滩烂泥。有个地狱犬狙击手!它要么离这里够远,不会被“女神”的声波/心灵感应的双重攻击伤害到,要么就是对这种情况有所防护。很明显,那些生物并不是全都射不准。
一道橙色光束击中了灾厄的翅膀。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身子都发出了橙色的光,变成了一个灾厄形状的光团。他头顶的小球噼啪地爆裂开来,那团光芒在他被蒸发掉之前就缩进了翅膀里,在翅膀上留下了一个大洞,大到我都能把蹄子伸进去了。薇薇的法术救了他,没让他变成灰烬。我的天马朋友震惊地倒了下去,尖叫声也被“女神”的声波攻击淹没。
空袭警报终于停了下来。
袭击还在持续。但是现在,一大波准头极差的光束代替了刚刚数目稍少、熟练且精准的光束。那些光束无用地打在天角兽的护盾上,让护盾闪着微光。在声波攻击后,地狱犬再也没有向基地发起冲锋了。
“咱真的该把那套老装甲穿上了,”灾厄咕哝,薇薇正跪在他身边,独角闪着光,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嘿,至少没有流血了,对吧?”他翅膀创口内的血肉和烤焦的羽毛正被魔法光晕包住。
“嘘,”她命令道,“安静,省点精力,让你的医生做好自己的工作,”从她痛苦的表情来看,我能了解状况有多糟糕。
又一道魔法电光击中了我们刚刚藏身的碎石堆。天角兽们都飞去干掉那些狙击手了,但每当她们接近时,地狱犬就消失在了土里。它们想把天角兽从基地中引得更远一些,把她们分散开来。“女神”已经开始召回了好几只,要么是起了疑心,要么发现是个圈套。
“有没有看见,最开始的四个被杀掉的时候,其他那些家伙是什么反应?”泽妮思问,在自己装药瓶和原料的袋子里翻找着。“如果那个叫‘崔克茜’的怪物能感受到每只天角兽的死亡,一次死这么多,对她来说也许很痛苦,甚至可能令她神志不清了。”
我点了点头,把这个信息列进了清单中,以便在安全离开“女神”的领地之后进行调查。我看着薇薇问,“他还好吧?能飞吗?”
薇薇犹豫了很久才回答:“我能用修复魔法修复翅膀的结构损伤,但不能愈合那个豁口。他至少需要一瓶超级力量恢复药剂才能完全痊愈。要是想在这周之内重返天空,还得需要更多的药水。但是,我们现在连一瓶普通的治疗药水都没有。”她悲伤地看着我,说,“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二号避难厩就已经用光了所有医疗物资来救下你。”
我突然有一种负罪感。
“你刚刚的法术真了不起,”灾厄称赞,忽视掉了医生的嘱咐,“你救了咱一命。”
薇薇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很细微的微笑:“对,我本来希望可以从帮蹄医生那里换一些医疗物资,但十马塔被红眼军队包围了。除了几条治疗绷带,他不太乐意卖出更多的物资了。所以我在那花了点时间学了几个新法术。‘裂解保卫咒’这个法术看来还是很值的。”
泽妮思拿出一个小药水瓶,递给了薇薇。薇薇用念力接住它,飘在了一旁,皱着眉又添了一句:“不幸的是,这对翅膀需要比我的魔法和绷带更多的补助才能完全恢复。”
“在重构并修复你的翅骨前,我打算切掉那些变形的血肉,”薇薇一直用同情的语气和灾厄说话,“这是一种魔法损伤,如果不切掉那些受到影响的血肉,你的翅膀永远无法痊愈如初。这样做的时候,你可能会大量失血,但泽妮思给了我一些能让你减少失血的药。”她额头紧蹙,“而且可能会非常疼,所以我也打算用上麻醉魔法,你大概有一个小时无法动弹。”
一道粉色光束射在了马波里基地的大门上面,一大块墙体发着光融化了。
泽妮思看向我:“你先前能把整节车厢都飘起来,能把我们从这里飘走吗?”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了:“我能,但把我自己也飘起来会非常消耗力气。我不觉得能把我们飘得很远。就算能,速度也不会很快,那些地狱犬狙击手能一发入魂,把我们都变成蒸汽。”
“所以,在给翅膀小马找到医疗物资前,我们都会一直被困在这里了。”
“嘿,姑娘,还没认全咱们的名字吗?咱叫灾厄。”
“抱歉……灾厄,我还……不习惯去记名字,或者说……” 很明显,曾是奴隶的斑马把自己的情感融进语句里还有点困难,“……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让我脱口而出的程度。”
我敢打赌她至少叫过一次我们的名字,但现在仔细一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能想起的最近一次,就是她问灾厄怎么得到自己名字的。只有在她生命中意义重大的事物才被给予了名字,例如奴役了她的红眼和斯特恩,以及厄运兔和梦魇之月的传说。
她到底沉默多少年了?我只知道,曾经在二号避难厩的我,身为尴尬的空白屁屁,有一位嗜酒如命的老妈,几乎不可能在同龄小马中找到朋友。而作为一只在吠城奴隶之坑的斑马,她的情况可能更加糟糕。我很好奇她是不是记住了大部分折磨过她的那些小马的名字。难道这就是她辨识其他小马的方法吗?
“你觉得那里可能有医疗物资吗?”泽妮思问,向马波里基地看去。
我看了看哔哔小马的绘制地图,以及墙上那张地图的扫描图片。懊恼的是,马波里基地的医疗诊所已经坍塌进了弹坑里。里面任何残留的东西很可能直接被摔了个粉碎,完全被污染了。卫生间里也许会有些医疗箱,可里面会装着灾厄需要的药物吗?我感到很苦恼,都没有试一试的欲望了。那个恐怖的存在就潜伏在基地里面,她曾经做过的事,几乎令我的血液凝结。我知道“女神”需要我们,但万一她改主意了呢。我可不希望我们再去经历一遍暮光闪闪的命运了。
“离这几里远的地方有家医院,”灾厄说,让我们大为震惊,“一个开采宝石的小镇以前管理着这里。矿井被关闭后,那个小镇也被遗弃了;但是在马波里基地工作的小马和他们家属又重新用上了小镇的一些设施。”
我没有去问他到底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毕竟我们碰面之前,灾厄已经在小马国废土上生存了很多年。谁知道他究竟都听说过哪些传言,了解过哪些零碎的信息?我十分感激我们运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又有一枪射到了我当做掩体的残墙上,墙体发着光融化掉了。我迅速把尾巴甩到另一小块掩体后面。在它们停止向我们胡乱射击前,我们打算哪里也不去。
“等伤好了后,那里外面也应该有不少屋顶能让咱们躲藏,”灾厄向我们保证,“如果能到那里的话……虽说不上完美,但要是想躲开地狱犬,那里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我们心知肚明,要到达那里,先得横穿绵延数里、被辐射与腐质浸透、大量地狱犬出没的山谷。
“指路吧,灾厄,”我说,让自己听起来比实际上更自信,“我有一个计划。”
“你总能想出计划来,”灾厄笑了,“把咱们送到老奥尔尼(old olneigh)就行,然后就好办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地狱犬似乎失去了兴趣。这不禁使我好奇:这次袭击背后是否有更大的图谋,还是说,刚刚那一切只是它们的某种娱乐活动?
我站在马波里基地小水塔的围墙上,双筒望远镜飘在眼前。从这里看过去,我只能瞥见老奥尔尼的大致轮廓,它平静地坐落于山谷之间。一条高架高速公路从旁边横穿而过,通向茫茫蛮荒。通往小镇的高速公路,至少有半里都坍塌了,留下一条呈带状分布的瓦砾堆,以及一些来自过去的残破马车,山谷本身的面貌几乎看不清楚了。
我的视线转向了地平线,瞥到了一团黑影,可能是小马镇。上方的天空被无尽之森大火的浓烟所熏染,变得模糊而浑浊。我沿着围墙走了走,留意到了直插云霄、通向灰暗天堂的三座针状高塔。我十分确信,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在云中城边陲地带看见的那一个,但我先前没见过其他的高塔。
转了一整圈,我再次望向了老奥尔尼,沿着我们到那里将要踏上的小路看去:一条铁轨由老奥尔尼向马波里基地铺设而来,穿越一片轻微起伏的平原区,充满一道道沟壑,被凹凸不平的植被、以及恶心发臭的死水填满。我看不清具体的状况,但桥下的那些植物似乎正在移动,仿佛与这里隐约轻柔、拨拂着鬃毛的微风相比,那里的山谷正刮着狂风。
一只天角兽越过望远镜狭窄的视野,我眼前突然一片黑。于是我拿开望远镜,急忙跳了下去。
更多天角兽开始折返了。已经回来的天角兽,又变回了默不作声的状态,看上去根本就不想搭理我们。我本来还希望“女神”或她的天角兽能为我们组一支护卫队呢,但现在她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存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们始终都在盯着我们看。会不会“女神”正在估测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或者“女神”正在恢复当中?毕竟她一小时内已经失去不少孩子了。
我并不是发现她们异常举止的唯一小马。
“你好呀!”灾厄说,蹒跚地跑到一只深紫色天角兽面前,在她脸前挥了挥蹄子。“还记得咱们么?你们不是想让咱们去帮你们找东西吗?咱伤到了一只翅膀,如果有哪一位不介意让咱们搭个便车,你们自己也能更快摆脱掉咱们了。”
他转向我,身子由于残留的麻醉魔法而晃了一下:“很奇怪,对吧?”
“也许‘女神’正在打一个神通广大的盹?”泽妮思猜测,灾厄轻笑了一下,又一阵畏缩。
“嘿,泽妮思,”灾厄突然说,“咱还没说过,但咱想让你晓得,看见你重获自由,咱由衷感到高兴。”
仁慈的塞拉斯蒂娅在上,灾厄,现在说这个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泽妮思平静地看着他,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灾厄反复思索着,又试了一次:“所以……那些药水都是你自己配出来的?有没有能强化护甲,或着对设备保养起到帮助的药水呢?”
“没有,”泽妮思回答,看起来明白了他的意图,便礼貌地回应,“但我知道很多剧毒的药剂,可以让你的子弹更加致命,也许这样正合你的心意。”
我为他感到可惜,他正试着和我们团队的新成员沟通。从我判断来看,他曾是最欢迎她到来的小马。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像泽妮思和薇薇之间那样平稳发展,也没有向泽妮思和铁蹄之间的那种关系发展(竞争关系也许是最合适的形容?或者勉强的尊重?)。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友善的熟客,我怀疑灾厄正试着找到一种办法,把目前的关系转化成真正的友谊。
灾厄绕着天角兽一路小跑。天角兽迟钝地转着身子,一直盯着灾厄。“咱打算给她们来上几枪,能放倒多少算多少。”薇薇警惕地向他一瞥,灾厄又笑着跑了回来:“咱可没说真要这样做,只是说‘打算’。”
泽妮思晃了晃头:“我们应该充分利用喘息的机会实施小家伙的计划。”
我把灾厄的英克雷装甲和飞火雷霆,连同我们其他的必需装备从天袭者号里飘了出来。乘客车厢周围可能还有残留的地雷,我可不想让我们哪个冒险走过去。
我把装备放在一大块崩塌的墙体中间,这时候薇薇把我们叫过去集合。丧火落在她的背上,挺起胸脯,看上去挺庄重的样子。
作为保险措施,薇薇打算在我们身上重新释放一次裂解保卫咒。灾厄小球爆炸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看着他,并没有注意到其他马头顶上的小球也一起消失了。
“我能在多个朋友身上释放这个魔法,”薇薇一边解释,一边重新释放着法术,“但只要你们任何一个受到攻击,所有的法术都会瓦解。所以请拿起万分的谨慎,尽量不要被射中。”
她转向我,“尤其是你,我真的讨厌这个计划。你太脆弱了,为什么你总是身处最危险的状况呢,小皮?”
但是她知道答案,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当所有朋友都聚集到那一大块水泥板上后,我用悬浮魔法把他们和水泥板一起包了起来。
薇薇转身帮灾厄穿上英克雷装甲,小心翼翼不碰着他尚未完全修复的翅膀。她自己也重新穿上了斑马护甲,尽我们所能把风险降到最低,“尤其是小皮坚持要承担比自己重得多的责任。”
我把马波里基地断墙的水泥板飘了起来,飘到了至少四层楼的高度。我可指望那一大块混凝土帮他们挡下地狱犬的魔能武器呢。
我理解薇薇的担忧,但是这次她并不能帮上什么忙。我的念力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举起那块残墙以及上面所有伙伴了。但是如果加上自己的话,就会让我迅速积累疲劳,那样的话,我坚持到半路没有精疲力竭都已经非常幸运了。我答应过薇薇,用念力把自己飘得够轻,避免触发地雷或打扰到可能潜伏在地表下的地狱犬,但是这些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最后薇薇也不得不接受。
必须得我上。
我从马波里基地的遗址中开始前进,载满伙伴的墙体在高空飘浮着跟在我的身后。
虽然我没多说什么,但我还是很感激能为他们冒这个险。
这是堕落的善良会做的事吗?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把它从脑海中甩了出去。这时候我可承担不起妄自菲薄带来的后果了。
走到马波里基地边缘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哔哔小马正在滴滴作响,警告着辐射,但是视觉强化魔法完全没有特定的提示音、或特殊的提示框来警告腐质的存在。
我突然感到通往老奥尔尼的路漫长而又艰辛。
视觉强化魔法出现的斑斑红点提醒我,还有更多的威胁存在。
我边跑边把斑马步枪飘在身旁,启动了辅助瞄准魔法。我有节奏地调整步伐,这是我在暮光闪闪阅览室里一本书(《书呆子赛跑指南》)中学到的技巧,那时候敬心正忙着dj-pon3的事务,给了我一点喘息的时间。我还有好几里的路要走,而我想尽快赶完这条路——惊讶地是,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我最开始不能直接用尽全力冲过去。
一根刺击中了我的侧腹,被结实的护甲弹开。瞄准魔法锁定了第一只肉食灵,紧接着是第二只。我对每一只都开了三枪,那些因腐质变异而肿胀的虫子爆出了火焰,摔到了地上。
我继续沿着铁轨一路小跑,稍稍加快了步伐,以补偿刚刚开火时浪费的几秒钟。那块托着朋友们的残墙紧跟在我的身后,飘在我的头顶。我们正向沟壑前进。
我身上有些地方开始奇怪地痒了起来。我感到非常烦躁,想知道这种状况是心理反应还是过敏反应。更糟糕的是,也可能是腐质感染的初始症状。
视觉强化魔法指示盘上布满了红点,几十个光点出现在上面。越来越多。那条沟壑里有成群的敌对生物。
我沿着路径小跑,准备开始冲刺,希望那座相当不结实的木桥能提供给我足够的保护。
有什么东西跳到了沟壑的边上。我战栗地瞪着那个受腐质影响而突变的东西。它看起来就像一株植物,气囊包裹住了庞大的头部,让它能够飘浮起来,它的茎部垂到地上,拖在后面,头部中央的环状组织收缩了一下,向我吐出了恶心的粘稠液体。充满孢子的液体喷溅在蹄边的土地上,散发着令马窒息的恶臭。
看起来小马国废土永远都不缺污秽之物。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浮吐痰植物也从沟壑里飘了起来,直直向我逼近。
我重新启动辅助瞄准魔法,锁定了最近两个目标,在第三次向我喷水的瞬间赏了它们头部的喷口两次三连发。我感到有液体喷到了护甲与毛皮上,与皮肤接触的地方一下子产生了强烈的灼烧感,让我中断了瞄准魔法,还差点被恶臭呛了个半死。
被我射中的两个浮游特(floater)壮丽地燃烧起来,漂浮的气囊猛烈爆开,活像是一个缩小版的萍琪派气球。
又有三个漂浮吐痰植物从沟里冲了上来。其中一个碰上了第一个的火焰,随即就爆燃了。第二个继续向我喷射孢子液体,第三个直接向我这里冲来,好像想把我抓住吞掉一样。我奔到一边,躲开了液体,重新启动辅助瞄准魔法。优先瞄准冲过来的那个,然后是成功射到我的那个。
子弹从斑马步枪的消声枪口中射出。被命中的两个植物变成了胡乱扭动的柱状火焰,但是那些漂浮的家伙仍然前仆后继地向我这里冲来。
其中一个点燃的漂浮植物对我喷射着,现在射出的孢子也燃着烈火了。万分幸运的是,燃烧的粘液在我身后的小路上溅开,和我错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我被喷到的皮肤部位已经开始发出阵阵疼痛。我重新退出辅助瞄准魔法,努力甩了甩身子,把那些污秽从身上甩开。又举起斑马步枪,重新启动瞄准魔法,再次瞄准那些燃烧着向前推进的植物群。
其中一个燃烧的漂浮植物跌进了沟壑中。我可以听到更多气囊爆炸的声音,就像迅速的链式反应一样,烈焰一下子烧到了几百米之外。
我拼尽全力冲刺。当沟中的烈火烧到木桥的时候,我刚好从上面疾驰而过。我迫使自己飞速过桥,但汹涌的热浪以及令马窒息的恶臭让我步履维艰,我感觉眼部一阵刺痛。有几株植物在大火中向我喷射了孢子。大部分孢子击中了木桥,让它烧得更猛烈了。少量燃烧的孢子命中了我的体侧,我后腿和鞍包都着火了!
我知道尖叫可能会引来地狱犬,只好紧咬牙关忍着,拼了命向前冲去,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我的四肢发出阵阵灼痛。我还得集中大量注意力让那块残墙保持住漂浮。肉体上的痛苦已经开始影响到我的魔法了。身体一侧的火焰逐渐向上蔓延,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十分痛苦起来。
火舌舔舐着我的蹄子,我最终还是尖叫了出来。
在即将跨过着火的木桥,跨过那道蜿蜒曲折、流淌着火焰之河的沟壑时,一个地狱犬被我的尖叫惊醒,从土中钻了出来。但是它的位置离我够远,灾厄都可以在平台上直接瞄准了。四道魔能光束从上方射出,地狱犬瞬间化作一堆彩色的烂泥。
我被自己皮毛燃烧产生的臭气与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把残墙飘得更久了,只好把它放低了点。当它离地面大概几米高的时候,疼痛一下子把我淹没,残墙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跌跌撞撞跑过桥尾,摔倒在地;在地上翻滚扭动,扑灭体侧的火焰,拼命尖叫着。
“等到了老奥尔尼,就什么都‘好办’了,”泽妮思用我的双筒望远镜遥望那个小镇,抑扬顿挫地说,异国情调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嘲讽。
我们已经到达了高架桥的顶端,正从上面俯视老奥尔尼。从这里,我们能看到成堆的地狱犬在镇里潜伏,甚至还有几个站在屋顶上。
“见鬼,为啥你们几个刚刚就信了咱的话呢?”灾厄抱怨着,“咱不是小皮,你们也都知道咱的计划狗屎都不如。”
我摇晃着翻了个身,把望远镜飘到眼前。我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薇薇的麻醉魔法正发挥效力——但并不能阻碍我使用悬浮魔法。事实上,这反倒更轻松了。山谷剩下的那段路,我飘着断墙和其它小马的时候,还得另花一些精力让自己变得够轻,让丧火带得动我。
薇薇毫不犹豫地用仅剩的医疗绷带给我包扎,并责备我给团队带来了另一次巨大的打击。但是随着疼痛的缓解,加上脱离了烟熏火燎的浓烟,我还是坚信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我身体好像出了点小毛病,那些被孢子粘液溅到的部位,一种连薇薇魔法也无法治疗的东西在我的皮肤下爬行着。我把前蹄飘起来,以便查看哔哔小马的医疗诊断魔法。事实证明,我确实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但查不出具体是什么。我没有中毒,于是我又彻底检查了一遍,确定是否受到了孢子的影响。不妙,那些漂浮植物的孢子里还夹杂着腐质。
我从未相信过自己能在不接触腐质的前提下跑完那段路,我从来没那么幸运过。至于受到了多少感染,以及腐质还要多久才能显出危害性,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知道十马塔的学会藏着一个能彻底净化腐质的法术。即便不清楚能否逆转带来的损害,但这就是我全部的希望了。
老奥尔尼废墟中有一些几乎完好无损的建筑,其中一个就是医院。医院上面落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奇妙机械装置。就像一根漆成了粉黄相间的糖棒,上面还装着一系列螺旋桨叶。
“那是什么?”我指着它问。
“咱觉得……是一辆陆马用的天空马车,”灾厄说,“咱相信陆马也能找到飞起来的办法。”
我也许能用那个玩意儿呀!这样的话,我把其他朋友安全地飘起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可以不用在地上奔跑了。“你觉得它还能用吗?”我充满希望地问。
“不能,”灾厄说。这句话一下子把我那个让自己飞起来,把所有小马飘在身后的白日梦像气球一样戳瘪了。但是他随后又添了一句:“但咱敢说咱能修好她,让她重新飞起来。”
希望死而复生了!“完美!那就是我们的b计划。”
我朝小镇其他地方看了一眼。医院面前那条大街对面的房顶上,有一套无比怪异、发着光的天线阵列,立在一堆板条箱和路障中,十分显眼。大街上,一些军用车辆的残骸散落一地。一辆倾覆的天空马车,周围落满了金属箱子,还有一辆重型坦克半陷进地里。那辆坦克的涂装并不是常见的泥土色或伪装油彩,而是被漆上了明亮又绚丽的条纹。尽管涂装十分老旧,甚至有点褪色,但依旧给小镇抹上了光鲜亮丽的一笔。
我哈哈大笑:“那辆坦克看起来就像彩虹呢。”我完全想不出坦克被漆成那种颜色的任何逻辑。
“真的?看上去就像彩虹?”泽妮思问,看见我疑惑的表情,她又解释,“我从来都没见过彩虹。”
刚开始,我觉得斑马确定无疑的语气肯定是装出来的,随即不禁突然感到一点伤感,接着又变成了好奇。我仰头望了望封住了天空的云幕。在地面上,我见过降雨。事实上,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除了海报和插图,我在废土上还从未见过一次彩虹。实际上,我见过的真正的彩虹还是在二号避难厩里,苹果园喷雾器喷水的时候。监督制造的模拟阳光透过水雾产生了几道亮丽的弧线。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我还央求过母亲让我在里面玩一会儿,她甚至还真的让我玩过一次。
“对,”灾厄回答了我正思索的问题,“要得到真正的彩虹,需要魔法辅助或阳光直射,也许小马国废土不会有真正的彩虹存在。”
他思索了片刻,又添了一句:“可能除了无尽之森,那边的云幕非常不稳定。”
我和薇薇互相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深深插入了我的内心。我从来都没想过去怀念彩虹,直到自己醒悟到,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彩虹的世界。
“咱要开枪打它们,”灾厄说,用牙齿叼起飞火雷霆,在高架桥的混凝土护栏上瞄准。他正瞄准下方小镇里面的一个地狱犬。
“不!”泽妮思小声说,用蹄子把飞火雷霆推开了,“如果你对它们开枪,等于让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等等,”薇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我注意力放在灾厄和泽妮思身上,而他们的注意力又在彼此身上。
灾厄咬着枪嚼子说了点什么,又放下枪和她争论一番:“对,但是咱觉得咱能在它们发现子弹来自这里之前就干掉好几个,然后会有更多地狱犬从房子里出来一探究竟。就让它们往咱们这边跑,这里和那里之间隔着好大一段距离呢,咱可以把它们全都狙掉。”
我也已经拽出了狙击步枪,把自己麻醉的身子飘到了一个适合狙击的位置上。
“小皮,等等!”薇薇说,但她下一句话就被我们的斑马伙伴给打断了。
“你们都是傻子吗?”泽妮思原地跺了几步,“在敌对的领地内不能这么来,对方在数量上远远超过我们。那些也不是什么愚蠢的掠夺者,而是一群有智慧的敌对生物,不能这么轻率就向它们发动袭击。”
灾厄的脑袋歪向了一边:“那你想让咱们怎么做?藏起来再潜过去?”
“对,”泽妮思坚定地点了点头,“保持警惕、迅速移动、隐藏身形。尽可能躲开它们,只杀掉那些躲不开的,动作也得风驰电掣、悄然无声。”
灾厄看向了我:“咱是想打算,既然距离这么远,能干掉多少就干掉多少,更少的地狱犬,意味着短兵相接的时候会有更少的担忧。”
泽妮思叹了口气,在我和灾厄之间徘徊了一会,面对他说:“听我说,我观察过你,你是一个猎手,对狩猎非常在行,但你知道怎么当猎物吗?”
灾厄退后了一步,把头上戴着的英克雷昆虫状的面罩抬了起来,瞪着她:“咱对怎么当猎物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好,但我这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当猎物,我也知道当你处于数量的绝对劣势,还被穷追猛打时,怎么才能生存下去,”泽妮思告诉他,“也许你真的该听一听。”
灾厄再次无视她,看向了我,“小皮?你来决定。”泽妮思也朝我这里看。
我权衡了一下两个选项。最后,我自己熟悉的战术还是胜出了:“我同意灾厄的点子。在进攻前尽量干掉能干掉的家伙。”
我飘起了狙击步枪,填上穿甲弹开始瞄准。这么远的距离,我可没法用辅助瞄准魔法,但靠着瞄准镜,也能打出一排爆头。
泽妮思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灾厄把飞火雷霆从地上捡起来,瞄准了一处离这里大概有二十多米远的地方。
“不,等等!”我听到薇薇大声叫了出来,然而我已经扣下了扳机。
砰!!
砰!!!
我们开始向下射击,空气中瞬间充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我能看见视野中的那个地狱犬脑袋爆出一团血雾,紧接着便开始搜索下一个目标。现在所有地狱犬都抬头望了一眼,紧接着就转身移动了。我搜寻了片刻,开了火,但那些家伙跑的实在太快了。我对着它的前方瞄准,开了第二枪,第三枪。我已经无法瞄准它身上哪个特定的部位了,只希望能打中就好。第二枪打中了,但只是让它慢了下来。第三枪根本就没打中。
我仍然在尝试着。
有几个回身反击,几束魔法光柱穿透空气,但是距离我们很远,而且还有高架桥给我们提供掩护呢。这样可以让我们免受一切射击,除了对面有专业的狙击手。
灾厄运气比我好太多了,每一枪都能命中目标:要么重伤,要么毙命。当我开始瞄准那些刚从门里出来的家伙时,他已经开始向街道上的家伙射击了。这样效果更好一些,我撂倒了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
“糟糕,”灾厄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他瞄准的地狱犬钻进了地下,仿佛撕开湿厕纸一样轻松挖穿了街道。他开了火,在那个家伙消失前轰掉了它的尾巴。
它们再也不从门里出来了。当我抬起头望的时候,整条大街最后一个地狱犬也消失在了一个洞里。
我们一共杀死了十个。
“棒极了,”薇薇以蹄掩面,“你们两个,现在它们都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还是我们先袭击它们的。”她看上去气坏了。
灾厄晃了晃自己受重伤的翅膀:“咱的翅膀可不同意。”薇薇的耳朵又垂了下去。
“现在,”泽妮思对灾厄说,“你变成猎物了,我们都变成猎物了。”
我仍然因麻醉魔法而动弹不得的时候,它们就在高架桥上找到我们了。地狱犬并没有傻到像我们预料的那样从坡道上跑上来,而是通过强大的爪子挖到了我们桥下,开始沿桥墩往上爬。
第一个地狱犬翻过了围栏,几乎就在我们头顶上。丧火第一个反应过来,喷了它一脸绿色的辐射火焰。灾厄很快也回过神来,当地狱犬的爪子差点拍到野火凤凰的瞬间,灾厄用英克雷装甲的两支星流步枪开了火,直接命中它的躯干。那个怪物向后一仰,溶解掉了。
“它们从我们下面上来的,”泽妮思警告我们,开始匆忙翻自己的皮包。
薇薇柔声地对丧火说,“能不能帮个忙,把它们从桥墩上烧下去?”丧火欢快地叫了一声,从桥边飞了下去。我甚至都能听见桥下传来的火焰呼啸声。
丧火不一会儿就干掉了两个,地面上的地狱犬放弃了攀爬,在原地向她射击。她在魔能光束之间翻腾盘旋着,让火力远离高架桥以及她保护的伙伴。
泽妮思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了薇薇。“装子弹前,把它们在里面浸一下,”她嘱咐,“就算你的子弹杀不死那些生物,药水也可以让它们丧失战斗力。”
薇薇打开战斗霰弹枪,把子弹飘了出来,照指示把子弹都浸了药,一脸决绝。
又有两个地狱犬翻过了护栏。这次我已经准备好了,飘起小麦金塔启动了辅助瞄准魔法,把子弹射进了它的脑袋。地狱犬的脑浆从创口处喷涌而出。
又有三个地狱犬代替了我刚刚杀死的两个。水泥的撕裂声也警告着我:有更多地狱犬在桥墩内部,打算在里面直接向上挖到顶端。
薇薇的麻醉魔法击中了一个地狱犬,那个家伙掉了下去。她向另外一个举起了霰弹枪,又犹豫了片刻。
地狱犬向她发起了猛攻。我用念力急忙把她拽了回来,但它的爪子还是在她胸前和喉咙处划出了几道浅红的伤痕。
“投降吧,”她对那个生物说,“别逼我伤害你。”
“妈的!”灾厄大吼,把一些魔能光柱射进了地狱犬的身体里。那个生物瞬间瓦解成一堆冒着蒸汽的烂泥,只剩下薇薇和灾厄透过蒸汽互相对视。“别和它们理论,它们可不感兴趣!”
“他们也是智慧生物!”她吼了回去,“也有权利生存!”
“你都听见斑马怎么说的了!”灾厄吼道,转身向一个刚挖穿高架桥沥青路面的地狱犬开了一枪,“它们在狩猎我们。”
“这又是谁的错?”她高声讽刺,在泽妮思周围放了魔法护盾。地狱犬的爪子就像划过彩色空气一样撕开了薇薇释放的护盾。斑马迈进了地狱犬的攻击范围内,用后蹄直立而起,举起一只蹄子挡下了那个怪物挥舞的爪臂,又用另一只蹄子透过厚厚的毛皮死死抵住了它的喉咙。地狱犬瞬间倒地,喘不过气来。
“有哪只马试着和他们说过话吗?”薇薇气愤地大叫了出来。
我尽可能迅速地重新装填小麦金塔。现在它们进攻得越来越快了。也就是说,在它们到桥面后,要立刻把它们打下去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它们的爪子只要猛地一挥,就能杀死我们中任何一只马。
我们周围躺着血淋淋的地狱犬尸体,还有几滩烂泥。我们又设法干掉了十个,奇迹般地没有受伤或死掉。就算刚刚薇薇说的有道理,现在说出来也为时已晚。我告诉了她这个事实,朝地狱犬开着枪,但不知怎么,没有打中。那厮挖穿了路面,张牙舞爪向我扑来。
薇薇唱起了歌,是一首单调而高昂的曲子。地狱犬立马向后跌倒,用爪子紧紧捂住了耳朵。它转了个身,马上就从自己爬上来的洞里逃掉了。它跑得飞快,我都没法用瞄准魔法在它身后补上几枪。
薇薇继续保持着调子,清晰而洪亮。我看了看周围,其他的地狱犬也正在离开,飞快地逃离了高架桥。
它们全都逃离后,薇薇的歌声终于停止了。她气喘吁吁,愤怒地瞪着我们所有马:“野蛮动物和怪物是一回事,但对于智慧生物,总有一种可以不用互相残杀的方法!”
我们谨慎地摸进了老奥尔尼。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我想赶紧进入医院,并在黑夜降临、置我们于更深的危险之前就出来。
现在我们采取泽妮思的建议了。不与地狱犬交战,安静而迅速地移动。我们这队里,只有薇薇不擅长潜行。所以我飘着她跟着我们,但我的角和她身上散发的微光让我有点担心,就好像我把她变成了显眼的靶子一样。但从我们的经验来看,地狱犬搜寻目标时,更多依靠听觉(可能也有嗅觉)而不是视觉。所以我觉得让薇薇蹄子离开地面会更重要一些。
我们穿过一栋残缺不全的大楼,我透过塌下来的天花板发现,头顶的地板上躺着几个小马形状的东西。我对其他伙伴挥了挥蹄子,“等等,我想过去看看。”
我把自己飘了起来,因为有点吃力,头上都沁出了汗珠,角上的光也变得更加明亮。视觉强化魔法一个红点也没有,楼上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我在上升时感到了片刻的安全感。
飘过那个洞后,我发现那是四个铁骑卫的尸体。有三个穿着金属装甲,第四个却没有。第四个铁骑卫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一只黄色的雌性独角兽,穿着厚重的红色长袍,上面绣着铁骑卫火花与齿轮的标志。除了蓝莓佩剑长老,我还没见过不穿动力装甲的铁骑卫。他们四个全都死于地狱犬造成的重伤。那些尸体已经风干了,看来被丢在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地狱犬在尸体周围还布上了雷,我一个一个拆除了它们。
我开始搜刮尸体,想找到他们来这里的线索,或任何对我们有帮助的物资或护甲。很幸运,穿长袍的小马有两个隐形小马,以及一颗记忆水晶球。另外一个铁骑卫身上有一些和灾厄战斗鞍相同口径的附魔弹药。
我带上找到的宝贝回到了其他伙伴那里。
“你没打算在老奥尔尼这里看那颗记忆球吧?”灾厄带着警告的语气,“还记得咱们之间的约定,对不对?”
我严肃地点点头,“我发萍琪毒誓。”
“你发什么?”
“没关系,稍后会给你讲。对,我保证。”
我们走到街边的时候,视觉强化魔法提醒我,附近至少有四个地狱犬。我让所有马都停了下来。
我们也许可以干掉它们,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但是它们只要狠狠一挥爪子就能把我们全给斩首,而且战斗还可能会引来其他地狱犬。不,我们要一直遵循泽妮思的建议。我让大家退到了另一条路上。
“咱讨厌这样,”灾厄轻声咕哝,“咱想猎杀那些猎手,而不是做这种东躲西藏的游戏,咱又不是兔子。”
泽妮思给了他一个干巴巴的微笑:“保持谦逊对你来说一直都不容易,不是吗?”
灾厄转过身面对她:“那句话什么意思?你在说咱是个爱卖弄的家伙?”
“她并没有完全说错,不对吗?”薇薇用恰到好处的语调咕哝,安慰灾厄的同时还让他感到一阵难堪。
这个倒向一边的消防站以一个疯狂的角度倾斜,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险要异常。我和灾厄、薇薇爬过破碎的地板和倾斜的柱子。丧火在地板之间上下翩飞,时不时俯冲到被地板掩埋了一部分的亮红色消防车上。
一个地狱犬猛地窜进我身后的门……却发现泽妮思在等着它。一记正中肋下的重击让那个怪物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它倒下的时候,一道魔法光柱射过那扇门,击中了斑马的咽喉。她散发出明亮的光,我们头顶的小球也都爆裂开来。泽妮思倒下了,鲜血从伤口汨汨流了出来。
薇薇用魔法击中了门外的那个怪物,赶忙跑到泽妮思那里,从鞍包里飘出自己的裙子,对创口施压。裙子很快就被鲜血浸透,彻底毁掉了。
“能让咱杀了它们吗?”灾厄气愤地问。薇薇眉头紧锁,但什么都没说。泽妮思喘着粗气说,“可以……要安静……把它们切开……血……气味……”
地狱犬要是正在狩猎我们,一定会用气味来追踪我们。我明白了泽妮思的意图,灾厄也是。薇薇把头转了过去,不忍心也不乐意看我们宰戮那两个地狱犬。我们做得很迅速、很仁慈。考虑到会亵渎它们的尸体,这是我们能做的最低限度的事了。
“这毁了我们任何友好谈判的机会,”薇薇呻吟。
我犹豫着,从瓦砾中飘出一片尖利的金属,压在地狱犬的尸体上。我得给它开膛,扩散它的臭味。用尸体的恶臭掩盖我们的踪迹,这很令马厌恶。
我慢慢把锋利的金属片压在它的身体上,在护甲一样坚硬的皮毛上划着,慢慢锯进它的身体。这很困难,而且它的臭味也难以忍受。我能得到的一点点宽慰是:至少我知道它死得很迅速、毫无痛苦。
堕落的善良。我脑海中的小马用“女神”的声音对我耳语。
拜托不要。
我干完的时候,感到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曾杀过不少生物,但是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掠夺者。我自己的样貌呈现于脑海之中——流着血,身着掠夺者的护甲——那面魔镜所呈现的图像。
上面那层有厕所,每一间都有医疗箱。碎镜子与破马桶东倒西歪。整栋楼的倾斜度都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甚至比自己刚刚做的那件恐怖的事还要严重。
我走到一处塌陷的地点,看看抽水马桶边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哔哔小马滴滴地提醒我,这里水的辐射等级都可以和吠城媲美了。
我坐了下来,撑着墙,开始撬女厕里的医疗箱,锁“咔哒”一声轻松打开。我打开医疗箱,搜刮完里面不是很好的医疗物资,和男厕医疗箱里的药品放在了一起。这里没什么药能帮到灾厄的翅膀。不过治疗药膏可以医治泽妮思的创伤,甚至可以愈合。废土有时候会给你一些小恩小惠。
我站了起来,感觉倾斜的地板并不是很稳当,于是匆匆返回其它伙伴那里。他们集合在曾是消防站的厨房里。
薇薇接过药膏,抹了上去。又从灾厄服装修理包里借用了一根针和一些线。在我们经过的一栋大楼里,有个架子上摆着一瓶十分久远的苹果威士忌,是半空的。看见薇薇用那瓶酒去给针消毒,我心里不禁一阵抱怨,我本来可以抿上一口的,现在只好掏出水壶喝一口,来满足一下自己了,水壶已经快要空了。
我感到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的瘙痒。
药膏止住了血,泽妮思脖子上裂开的伤口愈合了一点点。薇薇开始缝合伤口。即便有她经验丰富的照料,那处伤口也将在斑马余生中留下一处丑陋的疤痕。我并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如果那道魔法光束再偏一点点,斑马很可能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你在这里等我们,休息一下,”薇薇命令斑马,“小皮,你看着她。我和灾厄去找些碎布什么的,把你们这群屠夫弄干净。”薇薇高昂着鼻头,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灾厄皱着眉跟了上去,走到我身边还专门停了一下,提醒我:“不许看记忆球。”
我眼睁睁看他跟着薇薇走了出去。出去找碎布?我看纯粹是和灾厄单独聊聊的借口罢了。
我长长地叹息,“有史以来——最差的——一天,”然而并不是最差的一天,但自从我们进入辉煌谷之后,就一直有这样的趋势了,接近露娜级别的糟糕程度。
泽妮思一动不动地躺了大概一分钟,然后站起来在厨房里走动。当她翻找陈列柜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身体撑在倾倒的长桌柜上。
“你在服从医嘱这方面,和我们其他几个一模一样,”我轻笑。斑马把坛坛罐罐拿了出来,在桌面上摆好。其中一个滑下了倾斜的桌面。我在它摔在地板上之前用魔法接住了它。
“泽妮思……”我问,就好像前些天的烦恼重新如洪水般涌上心头,“你信任我吗?”
她头都没抬一下,专注于蹄中的活儿,反问我:“信任你什么?”
真是一个很回避又很公平的问题,“你信任我的……作风吗?”
“不,”她简单地回答,“我应该信任吗?”
这冷酷又诚实的回答确实把我给浇了一头凉水,“为什么不?”
“你很容易冲动,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冰箱门,拿出一大块覆盖着奇形怪状、完全变异的霉菌的玩意儿,放在了桌子上,当它要从桌子上滑下去的时候,我又接住了它。看见它的模样,我就不禁缩了一下。
“你是一个才思敏捷的思想者,行动起来也同样迅速,”泽妮思继续说,俯下身查看底层的抽屉,“这让你有很强的适应性,甚至比我认识的任何一只小马或斑马都要强。让你可以迅速面对其他小马无法面对的困境。但是,这样也会让你鲁莽地把草率的决定付诸行动,这种作风让你陷入麻烦的次数,和帮你脱离困境的次数一样多。”
她最后从抽屉里抽出一把刀,放在了桌子上。她转身看向我时,我又不得不接住那把刀。“即使如此,也仅限于我自己对你的观察,我也并没有认识你多久。”她上下打量着我,“你问这些干嘛?”
我并不能确定自己现在作何感受。我想上去和她争辩一番,但又有点怀疑她说的是对的,甚至还在因她的明察秋毫而在心里暗暗咒骂。“你觉得我很邪恶吗?”
泽妮思停了下来,古怪地看着我,随后便大笑起来:“不,小家伙,你是我见过的最慈悲的灵魂了,无论以小马还是其他家伙的标准来看。”
再一次,我脑中的小马用“女神”的声音说:堕落的善良。
“你觉得我被诅咒了吗?”看到她困惑的表情,我又解释,“我和敬心接触过呀。”
斑马转身继续搜刮厨房。她把几口煎锅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又拿出一个闪闪电池驱动的电炉,“我当然很清楚。”
我感到自己紧张地红了脸:“这……这是什么意思?”
“有的情侣在做的时候很安静,有的不然,”泽妮思陈述,“你们可不是那种安静的类型。”
不,甜蜜的塞拉斯蒂娅在上。
“你们这种类型,在我部落里被叫做‘欢嘶者’(whinnier)。”
我感到自己的脸红得滚烫无比。我真想把自己塞进辉煌谷的大陷坑里,以逃离这纯粹的窘境。“你是说……那些……每一次都……”我支支吾吾地挤出了这句话。
“对,”泽妮思还专门重新确定了一遍,“每一次。”
在我憋死前,泽妮思递给了我一个旧袋子,我花了好些时候才恢复过来。
“现在能呼吸了吗?”泽妮思轻柔地问。
我点点头:“应该可以了。”
“那只医疗小马说得对,”泽妮思微笑,“你脸上泛红晕的时候确实挺可爱的。”
我感到一阵头晕,呼吸频率又开始加快了起来。
我花了点时间整理了一下思绪:“所以……我被诅咒了吗?只因为爱着敬心?”
她顿了顿,又将脸扭了过去。我等着她回答,但并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
“斑马可能误解了梦魇之月,”她承认,“你们小马或许是正确的,谐律精华的承载者也许早已打破星星对梦魇之月造成的影响了,露娜也许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她又面对我。“但这并不意味着星星的影响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也不意味着不会以更微妙的方式影响她,”她看着我,“我很乐意接纳你的信仰,但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也许双方的观点中各含有一部分真理。”
我双眉紧锁。我可不希望她的信仰中有什么真理存在,不过我也确实见过一些迹象,暗示着月亮之后那片空虚浩淼的空间,滋长着一些阴暗可怖的存在。
“但敬心并不邪恶,她也没有被扭曲,她也不是梦魇之月,”我坚持说,“事实上,她救过我们的命,也救过你的命。”
泽妮思脸上挂着一个悲伤的微笑,点了点头:“所以你就不会说,她那一枪的威力可真是非常惊奇?”
“当然,那可是……什么?”
“来自星星的武器想要杀戮,”泽妮思说,“它渴求杀戮。”
好吧,这么说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我同意敬心是一只和蔼善良的小马,也没有被诅咒,因为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泽妮思让步了,“尽管我并不相信你的判断,但我相信你是真心这么说的,我也觉得你比我更了解这方面的实质。”
我稍感慰藉,微笑着说:“谢谢你,泽妮思……”
斑马摇了摇头:“但作为交换,我也希望你能敞开心扉接纳我的信仰,并对任何征兆都保持一颗戒备之心。那些星星给予我们自取灭亡、自相残杀的方式,并以此为最大的乐趣。你真的确定,在她为了你而杀害一条生命后,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从没变过吗?”
我打了个寒战,之前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算考虑过,想到的也都是完全积极的结果。她曾经救过我的命,怎么可能不让我们关系更加亲近呢?那个晚上,我不是也因为杀过一个铁骑卫而在她面前落泪吗?
不管泽妮思那些迷信的恐惧是否正确,她都教会我用一种更客观的方式重新审视任何事物。
我抬起头来,和斑马四目相对:“谢谢你。”
我飘着一整排锅碗瓢盆。在使用电炉发生一场小意外后,泽妮思很快就发现,这房间根本就没有够平坦的表面来安全地使用电炉烹饪。
灾厄和薇薇在屋外不远处吵了起来。我们在厨房里都能听见,但听不清具体内容。泽妮思很忧愁,担心他们的争吵可能会引来更多地狱犬,但目前为止,他们吵架都把声音压得很低,不过还是平添了一丝不快的气氛。
我把话题转移到了刚刚那会儿和泽妮思的对话上,以分散注意力:“你相信我会把真相告诉你吗?”
“当然,小家伙,除非你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对我撒谎。”
该死,我讨厌想到她这方面可能说得对,我应该做得更像敬心一样,但在真相与保护朋友之间,我选择了后者。虽然我对这个必要的选择感到羞愧,但几乎很少去重新考虑改变选择。是不是这样就意味着,我现在正在成为铁蹄,敬心正在成为苹果杰克?
“那,你会放心把自己生命托付给我吗?”我问。泽妮思拿了一把刀,把霉菌刮到一口锅里。完成后便放下刀子,我只好再次接住它。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你救过我的命,你得对此负责。”唉,更疯狂的斑马逻辑。更糟的是,尽管很疯狂,却情有可原。“我从未选过解除你的责任。”
我犹如泄气的皮球问:“为什么不呢?看看你,跟着我都得到了什么?你差点都死了!我把你从地狱里带了出去,又立刻把你带进了另一个地狱。”
斑马看了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又转过身去,给锅添了一些受到严重辐射的水,把霉菌倒了进去,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静静坐下来看着她忙活。至少,我还可以从中学到一点东西。
她接连塞进更多原料,但没有一样看起来健康无害。我希望不是我们一会儿要吃的东西。
“不要说话,”她说,尽管我根本没在讲话,“保持安静,逃跑,隐蔽起来。”她的声音异常低沉,“拿到食物,隐蔽起来,否则会有小马夺走它。不要说话,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放轻松。放任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不要反抗,不要尖叫,不要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倾斜的天花板。“他们伤害你的时候,咕哝一声,抽嗒一下,但不要说话,一直这样,他们终究会无聊。然后重新隐蔽起来,治疗,准备好迎接下一次。”
她看向了我,“如果他们为杀戮而来,就杀掉他们。藏好尸体,小心翼翼,另寻他地。别让他们怀疑上你。要温驯,不要说话,隐蔽起来。”
我看着疤痕累累的斑马雌驹,浑身上下打了个冷战。
“经历过一次异乎寻常的恐怖经历后,我加入了竞技场。我并不希望让他们看见我能战斗,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她低下了头,又望向了我,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在你之前,是奴隶贩子。奴隶贩子之前,是我的丈夫。在他之前,是我的父母。我从来都不属于自己。怀着这种想法,会让我感觉不自在。我只懂得扮演这种角色,而我能挺得过去。”
我摇了摇鬃毛:“我也许会对你负责,就和你说的一样,但我并不是奴隶贩子,你并不‘属于’我。”
“就这点来说,你比他们做的都要好,”泽妮思承认,“但事实仍然摆在这里,我不知道如何对自己负责,不知道如何像那样活下去。”
“我觉得,”我告诉她,“你现在就做得不错。”
走廊倾斜的角度令我作呕,我时而走在墙上,时而走在地板上,脚步紧随灾厄,密切监视着视觉强化魔法,探测着地狱犬。应泽妮思的要求,我们重新成为了猎手。
“另外一个在六点钟方向,”亮点出现在指示盘上的瞬间,我轻声对灾厄说,“应该在补给室,我觉得。”
“咱能看见,”灾厄点点头,顺便也提醒了我,他装甲复眼状的面罩也配备有自己的视觉强化魔法系统。天马压低身子,悄悄走到了那扇门正前方,他的四联装魔能步枪正饥渴地闪烁着光芒。我用魔法推开门,并一直支撑着,这样门就不会被重力拉回来。
一根肉刺从补给室里射了出来,被灾厄的黑色硬甲轻而易举地反弹掉了。“哼,”灾厄轻笑一声,把臀部翘了起来,用装甲分节的蝎尾上的毒针攻击了肉食灵。被刺穿的生物“吱”了一声,便死掉了。
“嘿,”他说,仍然咯咯笑着,“你以前是不是也希望这玩意儿可以探测威胁的等级?而不仅仅只探测存在?咱差点就在一个虫子上浪费了不少弹药。”
我傻笑着:“经常这么想。”又转身示意朋友们继续前进。薇薇点了点头,轻轻推了一下正保护我们侧翼、蹲伏着警戒其他方位的泽妮思。
丧火从房间飞进飞出,寻找能烧掉的敌对生物……或能吃掉的小动物,视觉强化魔法跟着她不断来回晃过一个友善的小光点。野火凤凰飞了回来,在薇薇蹄边放了一块某种小动物焦黑的尸体。
“噢噢,谢谢你,”薇薇甜美地说,用蹄子轻抚它的羽毛。丧火高兴地咕咕直叫,随后便伸伸翅膀,扑扇着离开了,这并不是很能让我接受。
“你刚刚在鼓励它继续那样做,你明白。”
“为什么不呢?”薇薇亲切地说,“我的小丧火可是优秀的猎手,就像应该成为的样子。”
灾厄暴躁地朝泽妮思那边瞥了一眼。至少,我假定是暴躁地看她了一眼。因为我朋友的脸藏在装甲里面,我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他的动作就是让我感觉他很暴躁。
现在我更希望我朋友能从那套装甲里出来了。那套装甲让他看起来既神秘又邪恶,在我们之间立起了一道我不太在意的屏障。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铁蹄了,但看不到灾厄的脸时,我还是感到很不自然。
“毕竟她是一只猛禽呀,”薇薇提醒我们。泽妮思看了一眼丧火带来的焦黑尸体,摇了摇头,慢慢跑了过来。她居然可以那么轻松地跑过这歪七扭八的走廊。
灾厄把受伤的翅膀折了起来,我觉得好像听到了他的抱怨:“咱之前不也一样。”
“灾厄,”我插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有个需要天马的知识才能回答的问题。”
“说吧,小皮,”他说,好像振作了一点。
“如果我想清理掉很大一片地区的云层,比如说马哈顿上空……”比如说,举个完全随机的例子,一个需要阳光才能运作的超聚魔法发射大厅的上空,“得怎样做才不会让英克雷纠缠上我?”
灾厄窃笑:“打算干什么呢,小皮?”
“只是理论上看看能不能行得通。”
“是呀,当然是了,”他说,很明显一个字都不信。
泽妮思走向肉食灵的尸体。“完美,”她幽幽地说,打开了布包,低下身扯掉了它的翅膀,把它们吐进了布包里,“现在必须找个房间来完成酿造了。”
泽妮思向前走去,又走在了领头的位置。
“咱该不该好奇她要做什么?”灾厄问。
“就我知道的来看,还是免了。”
灾厄再次回到了我的问题上,告诉我:“只有一种方法能快速清除那么大的一片区域,那就是彩虹音爆。”
我脑中的齿轮开始运转起来。
“当然,英克雷对此作出的反应果断而致命,但仍可以得到一小时以上的晴空,”他懊恼地苦笑了一下,“遗憾的是,需要一只有能力做出彩虹音爆的小马。准确来说,小马国废土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小马。”
齿轮吱呀一声卡死了,见鬼。
“对不起,小皮。先别管是不是吹嘘,但这是一个连咱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只有非常稀少的天马才能做得到,而英克雷把他们管得很紧。”
这个消防站当初倒塌的时候,整栋大楼都靠在了马波里矿业行政大楼上。消防站上层一扇倾斜的窗户吊开着,距对面建筑一扇破碎的窗户大约只有五尺远。
“只需一跃、一蹦、一跳,”我微笑着对灾厄说,还记得在云宝黛茜的记忆里穿着英克雷装甲的感觉——看起来也许相当重,但实际上却轻得一逼。灾厄没理由无法轻松跳过去。
灾厄用蹄子抵着倾斜的地面,“对你们从来都没用过翅膀的马来说,也许很容易。”他看着我,“如果咱掉下去了,你们得准备好接住咱,知道吧?”
“直接把他飘过去不就得了?”泽妮思提议,她已经和薇薇在对面的窗户那里等着了。
“是呀,”灾厄赞同,“咱更喜欢这个计划。”
我翻了翻白眼,小声对他说,“但是,你觉得哪种方式能给薇薇留下更深的印象呢?”
灾厄突然挺直身子,把胆怯抛向了一旁,一个冲刺,纵身一跃,还多跳出去了五尺远,瞎显摆。
到我了,我顺着面前狭长的缺口看了下去,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窗台。看上去并不只跳到窗户那里就行,还得再高个两尺才行。我吞咽了一下,有了灾厄刚刚维护面子的一跃,这倾斜的地板也仿佛在推着我前进一样。
我向前冲去,在最后一刻腾空而起,一下子飞了过去,“砰”的一声撞在了灾厄尾部的装甲上。
“看吧,”他开玩笑说,“早就告诉过你了,根本就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窃笑着。
这个房间是一个堆满办公桌和终端机的开阔办公区,那些终端机没一台幸存。我又看了一下视觉强化魔法,发现周围有几个红点正在移动,可能就在我们下面那一层。我示意大家不要出声,走动的时候又把薇薇飘了起来。
当我们经过最后几台办公桌的时候,我在一个盖子敞开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本橙黄色的书。我把它飘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封皮上写着:《爆破百科全书(the big book of boom)!》;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炸药处理指南。再下面就是作者“三蹄”赤轮(red “three-hooves” runner)的照片,还画着一只卡通气球,写着:“你最好第一次就好好操控她,因为她不会爆炸两次!”这本书里满是记录与纸条。我把它收了起来,准备以后再读。
书下面还放着一个音频记录。我把它下进了哔哔小马里,又往一只耳朵里插了耳机(灾厄当然不会介意我这样做,毕竟听录音不会让我完全分心)。
“矿业主任炬木(torchwood)致所有相关员工:
第一要务:两天后我们会接受一次突击检查。每只小马都要休息充分,保持最高的工作效率。马波里执行监督晴空黛丝(sunny days)已批准明天只工作半天,让每只小马都能得到足够的休息时间,清洗并熨烫制服。任何利用这段时间去小马镇喝得烂醉的小马,以后将不会被允许进入马波里区域或老奥尔尼任何一栋运营大楼,还要扣掉一个星期的工资。员工们,你们这次要确保戴上合适的安全帽,否则就会发现自己再也不会被马波里矿业公司雇用了。
第二要务:马波里矿业公司提高了生产力的要求。意味着你们即将增长百分之二十的工作时长,同时增长百分之十五的工资。任何生产超过了新指标的团队主管都会得到奖励。我不能说你们奖励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包含冰激凌。还有,我们会把先前封锁的几个矿道重新启用,投入开采。马波里矿业公司向你们保证,这些矿道都已经达到并高于我们的最低安全标准。
第三要务:最近有越来越多的报道,声称已迁走的钻石犬侵犯了我们的领域。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领土的意识,还是单纯因为它们太蠢,无论如何,如果你在马波里所属领域内发现了钻石犬,要命令它们离开这里。如果钻石犬拒绝,批准使用合适的声波震慑。你可以向你所在团队的主管要到最新系列的d4(diamond dog deterrent device,钻石犬震慑装置)哨子,现在还配有十分方便的颈环。
第四要务:多亏碧贝(brickbane),我们不得不把我们‘无重大伤亡天数’的计数板归零了。还好,碧贝可以痊愈到使用绝大部分肢体。记住,你们把d4挂在脖子上的时候,挂链应该弄短一点,这样哨子就不会被甩进采矿机里了。
各位小马,继续努力工作吧。”
我关掉了耳机。我们走到楼梯井那里时,视觉强化魔法又显示出更多敌对目标。楼梯最下面,两个地狱犬在鬼鬼祟祟干些什么,都穿着临时拼凑起来的护甲,其中一个还带着一挺魔能转轮机枪。角落里还有更多地狱犬。
其中一个开始嗅了起来。
我示意大家赶紧撤退,又朝泽妮思看去。理论上,她酿造的药水应该改变了我们的气味,我们现在闻起来就像霉菌和肉食灵。尽管如此,如果下到底层去,仍然会暴露。除非泽妮思觉得现在是继续进攻的时间。
斑马摇摇头,潜行到前面,上了楼,向屋顶出发。如果我没记错,这栋建筑屋顶和医院之间隔着一条大街。我可不觉得灾厄只要一跃、一蹦、一跳就能跳过老奥尔尼的主街。
“那是什么东西?”这几个字已经不是第一回从我嘴里说出来了。
瑟瑟的晚风吹过老奥尔尼,撕扯着我的鬃毛和尾巴。距我蹄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烂泥,曾是马波里矿业与行政大楼楼顶的地狱犬狙击手。我们一闯出楼顶,灾厄就对它开了火,在那家伙有能力反击或哀嚎前就把它化作一堆黏糊了。
有点下陷的屋顶正中央,有一个被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魔法宝石围绕的奇怪天线,正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天线周围有几张桌子,一张完好无损的桌子上摆着一台背对着我们发着光的终端机。其他终端机都被爪子撕成了碎片。附近还有几个银白色的奇怪箱子。除了一个箱子完好无损,其他一样都被撕碎了。而那些围住了屋顶的路障上,地狱犬的爪印深深刻了进去。
上边还有几具小马的尸体,都是天马,全都穿着相同的黑色硬甲。
“这是英克雷侦查小队吗?”我问灾厄。
我们的天马止步于死尸之中,他们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骸骨上也仅仅悬着一些干掉或烂掉的碎肉。“不是,”他抬起头回答,“这是个科研团队。”
灾厄绕到终端另一边。“咱不清楚他们在老奥尔尼干什么,或者下到地表的原因,”他语调很严肃,“但咱一定要弄明白。”
我想起敬心告诉过我,那天晚上发现那个来自星星的武器时,蓝色玩笑还怀疑是大天马英克雷的实验项目,也许她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
“我试试破解它?”我脱口而出,想一览究竟,看看终端机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灾厄藏在装甲里的脑袋抬了起来,掀开了头盔的面罩,咯咯笑着,“请便。”他向一旁迈了几步,摆了一下蝎尾,以表示对我破解终端机的欢迎。“但咱不觉得你能破解这台终端机。”
“得了吧,灾厄,”我哈哈大笑,“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碰上黑不进去的终端机呢。”我得意洋洋地接受了这个挑战。
“你们从来没见过英克雷的终端机吧,”灾厄狡黠地问。
我走了过去,伸伸舌头。“科技不都是一样的形式嘛,这可是我,记得吗?可爱标记是哔哔小马的雌马?让我试一下就好了。”
我一看到终端机的界面就呆住了。它是用一种我无法辨认的白色物质制成的,当我伸出蹄子打算摸一下时,我的蹄子径直穿了过去,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这台终端机是用……云做成的吗?这他妈是什么鬼玩意儿??
灾厄哈哈大笑,我四下看了看。那些英克雷补给箱上的锁也都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有的是白色,有的带着一丝淡淡的粉色。我向他望去,想得到一个解释,我脑中的小马大声痛骂,这根本违背了常理。
“不然你以为天马用什么来造东西?还有几乎全是用云建造的整个城市呢,”我都能感到他在该死头盔里面露出的微笑了,“怎么,以为只有独角兽才有自己的魔法?”
我大受挫折,停了下来。只因为终端机和锁是用云制成的,我就打不开,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实在……实在……太诡异太不公平了!
我又想起了“女神”说过的话:只有天马才能操作的控制系统。
妈的,必胜部居然用云来做密钥控制系统。任何企图操作控制装置的非天马种族,只会发现自己在徒劳地抓着潮湿的空气而已。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有没有哪个不是天马的生物,也可以用云制成的交互界面操控系统?”
“没有,”灾厄自豪地说,随即又很快把那股自豪劲收了回去,“有,狮鹫可以。”
这就是红眼跨过这个阻碍要用的办法,我也已经知道他要怎样才能突破第二道关卡了。我们几乎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叹了口气,恼怒地抬了抬蹄子,回到了其他朋友那里,让灾厄继续去破解那台终端机。我走到了大楼边缘,飘出双筒望远镜,看了看对面的医院。它看起来一点也不稳当:巨大的裂痕已经蔓延上了外墙,而且一角已经倒塌了。一个中间有粉色蝴蝶的黄色十字徽标,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挣脱了出来,上半部分的螺栓已经从墙体内脱落,正摇摇欲坠地挂在街道上方。医院绝大部分玻璃都已经碎掉,只剩下老奥尔尼的晚风抽打着脏兮兮的窗帘。
尽管这样,它仍是老奥尔尼最完整的建筑之一,也是我们找到治好灾厄翅膀的医疗物资的最大希望。
我又朝屋顶看去,能清楚看见那个陆马飞行装置,看见它在落日下鲜艳的糖果色涂装,以及标在侧部的“狮鹫追猎者ii”字样。尽管看上去已经年久失修,但我还是信任灾厄的修理经验。
我又望向了老奥尔尼的主街,路面中间有一条火车轨道。地狱犬三五成群地往返于各个建筑之间,搜寻着我们。
夜幕已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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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一扇铸铁大门上装饰的很多尖刺。那些丑陋的东西看起来很是扎眼。我用独角对准其中一根,那根金属尖刺立刻发出美丽的蓝色魔法光晕,形状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欢腾跳跃的雌驹。
我祈祷了一句,表达着对塞拉斯蒂娅和露娜的感激之情。我在一只独角兽雌驹的身体里,这让我感觉十分正常。
更好的是,我沐浴在阳光下,也许是我目前见过的最明亮、最清澈的阳光了。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沙尘,但仍然非常清新。再次告诉我,现实世界的空气是多么诡异。
我的目光移向了下一根尖刺,也对它施展了魔法。这一次它变成了一只欢腾跳跃的雄驹,和蓝血王子过于相似,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接下来的尖刺闪着光,变成了一只独角兽雌驹。她低着头,独角危险地指着蓝血王子,仿佛正在充能一样……
“瑞瑞,规矩点,”我听见自己用瑞瑞甜美的嗓音小声地自言自语。蓝色的魔法光晕再次包住那两个形象,它们马上变成了风格完全不同的欢腾天马。
我意识到了自己是谁,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紧接着又是一丝罪恶感。
“又是那套老把戏,哈?”后方传来了声音。
我转过身,拥有无比惊奇的虹色鬃毛的蓝色天马映入了眼帘。“偷偷摸摸靠近别的小马可很不礼貌,云宝。”
“我可没有偷偷摸摸,”天马反驳,“只不过在飞而已,飞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可不是我的错。”云宝黛茜穿着我之前见她穿过的紫黑相间的制服。“那么,他们劳你大驾,把你请到这破地方干什么?”
瑞瑞四下看了看,而我也一饱眼福,窥见了老奥尔尼的景象:完好无损,保养良好,小马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还能看到在现实世界中早已化成废墟的商店与住宅。
然而,尽管看到了如此辉煌的过去,我也确定这并不是老奥尔尼的鼎盛时期。很多商店都被木板封了起来,一种被废弃的感觉笼罩着大半个城镇。很明显,这里大部分小马不是隶属于军队,就是和神秘科学部有点联系。
“很明显,”瑞瑞悲哀地说,“他们又和钻石犬发生了一点摩擦。小蝶也试过找他们谈话,但根本不奏效。所以有的小马就觉得,要是换个对象和他们谈谈,他们可能会更专注一点。”
“天,”云宝黛茜窃笑,“我知道为什么了。”
“的确。”
“小蝶有试过给他们说这里不再是他们的家了吗?”云宝黛茜问,在我面前悬停,“或者说,你明白,告诉他们这里很危险?”
“她当然说过,”瑞瑞说,“小蝶甚至还试着能不能折中妥协……”
“老兄,”云宝黛茜以蹄掩面。
“就在那时,他们发现了暮暮的魔法……”我的宿主正搜寻着最合适的形容,“……应该这么说,发现了暮暮的魔法衍生物,它们已经开始腐蚀桶子了,晴空失去了一只想搬运它们的小马。几个桶子当时突然裂开,就好像桶皮只由油漆构成的一样。”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宝黛茜,“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依旧穿着那种东西。”
“嘿,我们可是露娜的精英空军部队,要不该怎么称呼自己呢?”
“‘暗影天马’如何?”瑞瑞一本正经地提议。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斑马对梦魇之月疯狂的恐惧呢,原版的暗影天马不就是梦魇之月吗?”云宝黛西诡秘地一笑,继续说,“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呢?这样还能增加我们的优势。斑马看见我们到来后都会从战场上逃离。这样我们就可以少杀一些斑马了,也能少一些杀掉我们同胞的斑马了。”
“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不会习惯你穿成这样。”
“实际上,”云宝黛茜一只前蹄伸到脑后挠了挠鬃毛,“我有个点子,你觉得你那些老旧的时装裁缝技能可以用在护甲上吗?”天马打趣地问。
“云宝黛西!你的话伤到我了!”
“噢!”我的宿主左边传来了呼喊声。片刻后,一只身着制服、满身尘土的小马飞奔了过来,瞬间立定,对云宝黛茜行了一个军礼。瑞瑞退了下去。
“稍息,呃……”云宝黛茜看了看那只小马的制服,“……坦克指挥官?……”
“我是炬木,女士,您的忠实大粉丝。从您加入闪电天马后就一直在关注您的事迹了。”
云宝黛茜脸上微露喜色:“真的?你去年在传奇爱国运动展演上看见我了吗?……”
我的宿主摇了摇头,“看上去你得先忙上一会儿了,云宝黛茜,我稍后再找你谈。”她亲切地说,尽管一开始是天马找的她,“你晚餐的时候有空么?”
云宝黛茜转回身来:“噢,对,没问题,我也想和你聊一聊我的点子。”
我能感觉瑞瑞正微笑着。
“另外,”云宝黛茜凑近了一点,小声补充,“我最近听到传言,说你正与和平部一起研发新的魔法?听说是一种能让小马永生的东西?”
“对,要是用非常拙劣的词来描述,就是‘休眠’,”瑞瑞点着头回答,“而且,应该说是我帮助他们研发,不是和他们一起研发。它属于一个……终于有了一点成果的专线研究项目,但还需要一些最终的转型。”
黛茜笑了:“好,听起来正像是我找的东西。”
瑞瑞扬起了眉毛:“恕我一问?”
“只不过是独行天马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我感到瑞瑞皱起了眉头。“你指的是你在我们可爱的小马国到处造的那些非常可怕、非常碍眼的高塔?”她打着响鼻。
“完工后就好看了,我保证。小苹花说它们会非常‘典雅’,你喜欢典雅,对吧?”
“当然,但我得亲眼看到成品才能发表评论。”
大大的微笑浮上了云宝黛茜的脸颊,“你只要等到主控中心完工就行了,实际上,你站在医院楼顶就能看见那座高塔。面对着水塔,向上看大概一百里就可以了。”云宝黛茜顿了顿,“呃,你可能得用上双筒望远镜。”
“或者直接用长筒望远镜,”瑞瑞反驳。
“唉,好吧,不管怎么样,它还没个名字呢。他们不会让我自由取名的,就算是我自己的计划或部门也不成,所以……”
“你想给它取名成‘云宝黛茜炫酷无比的无敌中心’,对不对?”瑞瑞问,又打趣了回去。
“不——!”云宝黛西气愤地在空中盘旋,又承认,“并不准确。”
瑞瑞心情愉快又充满魅力地发着笑:“好好照顾你的粉丝吧,黛茜,稍后再见。”
云宝黛茜笑着挥挥蹄子,飞到了坦克指挥官炬木那里。很快,他们就滔滔不绝地谈起了云宝黛茜空中特技飞行的事。她很显然是一只连睡着都能飞出彩虹音爆的天马。
瑞瑞转身快步离开了,嘴里哼着一首欢快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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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干了什么?”我从记忆中苏醒的时候,泽妮思责问灾厄,天马紧张地来回踱步。
“咱不晓得,它突然就开始那样了。”我把耳朵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天线阵列发出的尖利嗡嗡声。我看向灾厄,他正瞪着那台终端机,就好像它背叛了他一样。
我感到心里一沉:“你触发了终端锁定吗?”
灾厄摇头,“没有,咱觉得还好,没那么严重。”他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隔着那个昆虫一样的梦魇头盔看着我。
“有什么结果?这里是什么?是你想的那样子吗?”
灾厄吞咽了一下,“这的确是英克雷的实验项目。奉先驱(harbinger)的命令执行,他是英克雷最高议会的成员之一。他们正在搞一些花里胡哨的声波,想控制地狱犬。”
“他们想把那些生物变成奴隶,”泽妮思低声补充。
我朝四周看了看,用全新的眼光观察着屋顶的景象:“我猜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你们觉得灾厄刚刚触发‘别管我们’的信号概率有多大?真有这样的机会,那我们可真幸运呀。”薇薇无情地讽刺。她走到了房顶的边缘,往街上看了一眼,又立马缩了回来,双目圆睁,眼中充满恐惧,连炭黑色皮毛下的脸颊也变得惨白。
我壮着胆子往下扫了一眼。塞拉斯蒂娅烈日一样的性欲啊!整条大街全都是地狱犬,足足有近百个。还有更多地狱犬从门里走出来或从大楼里爬出来,都在向我们的方向移动。
而它们看起来都怒气冲天。
蹄注:已达到最大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