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管窥蠡测
“我不清楚它为什么对你感兴趣,但要小心,它从未帮过任何小马。”
笨蛋!
我正躲在监察室。一束电光倏地划过,击碎了我身后墙上的一个旧钟。《废土生存指南》写满了各种有用的秘诀,比如教你捡垃圾,还用了整整一章来介绍地雷,还有其他更多的内容呢!但也有些窍门不太有用——读完“让陆马战前科技为你效力”这一章后,我一看见蹄铁军工(ironshod firearms)的废墟,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溜进去,瞧瞧有些什么科技来为我效力。
结果,我在这迷宫般的建筑里晕头转向,只遇到一堆杀戮机器和自动炮塔。我四处奔逃,最后退守到位于工厂区上方的办公区的一个角落里,弹药也几乎用尽了。要不是在职工厕所里找到一个医疗箱,我早就惨死在向二楼突进的途中了。
我怎么会这么蠢?
监察室下方,有三个机器马正在附近转悠,寻找我的踪迹。它们都装有履带,长得却和小马有几分相似。它们的头是透明的半球形罩子,里面塞着真正的大脑!我尽量不去想技师在制造它们的时候可能使用了其他小马的脑子。这个念头让我汗毛倒竖,就算用其他动物的脑子也十分可怕。很显然,两百年的持续运转没能影响那些大脑的思维能力。
“快出来呀,我们只想干掉你这个入侵者!”
我说什么来着。
这俨然就是一只小雌驹的嗓音,就算听上去明显是机械合成的。而这样的嗓音使那些机器马更加怪异无比。幸好窄道两侧栏杆的间隔很窄,将生化脑机器马隔在了下面。
一个更为阴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以科技部(ministry of technology)之名,投降吧!斑马渣滓!”
我赶紧缩到一排金属档案柜后面,眼前霎时只剩狂舞的火焰!我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位置优势对另一种机器马无效:它就像巨型的金属蜘蛛一样有许多只脚,前肢的末端装有各式武器,包括圆锯和火焰喷射器。而且,它他妈的居然还会飞!
我从鞍包里摸出两颗蹄雷,等待着烈焰平息。炽热的档案柜炙烤着我的腰背,滚烫的空气灼伤了我的双肺。在机器马停止喷火的一瞬间,我马上从柜角探出头,将蹄雷扔向那个金属怪物,并在半空拔出拉环。它一看见我就举起了一把发绿光的武器,形状好似独角兽的角。一团可怕的火球下一刻就从我身边掠过,我感到脸颊一阵灼痛。绿色的火球击中了我身后桌子上的一个旧风扇,它一下子泛起绿光,然后融化掉了!眼看蹄雷就要爆炸,我赶紧又缩回柜子后面。
——画师:wandrevieira1994
爆炸的冲击传遍了整个办公室,悬空的窄道发出低沉的震颤声。我回头一看,那个机器马已变成了一堆废铁。通往外部的过道几乎没有损伤,但已经摇摇欲坠,我担心它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
我一边尽力搜刮着被打倒的蜘蛛机器,一边思考做出选择。我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如果我跑得够快,就能一口气冲出去,同时不被下面的生化脑机器马射中,毕竟它们好像没啥准头。但刚刚的爆炸摧毁了支撑架,前方的窄道开始摇摇欲坠。我观察得越久,就越不想把自己蹄子放在上面。
我从没试过用念力把自己飘起来,这在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我从没见有小马这么做过。我试着集中魔力,感觉到独角发出的微光渐渐扩展,包住了我的整个身体。我咬紧牙关,继续施展悬浮术,身上的光晕变得更加明亮。四蹄才刚离开地面,我自己就已经像一个大灯笼似的光彩耀目。我已经接近自己的极限,全身大汗淋漓,但仍在苦苦坚持。再……向前一点……再一点……再……
当生化脑机器马朝着我的方向射出电光时,我还飘在半空呢。一道闪电击中悬空窄道,电弧绕着它劈啪作响,我真庆幸自己没踩在上面。但我已经精疲力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窄道的前方是一扇巨窗,被双重过滤(厚重的云层以及污迹斑斑的窗玻璃本身)的惨淡日光洒在工厂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补足了来自天花板的黯淡灯光。悬空窄道呈丁字形岔开,顺着墙体朝两边延伸。其中一条是我来时走的路线,另一条通向不久前还紧锁着的大门,后来被我解开。那扇门不能由钥匙打开,它只受监察室内的一台终端机控制。
另一道闪电险些击中我,它直直穿透监察室破碎的窗户,将那台终端机毁成一堆冒着火花的废铁。幸好我在五分钟前就已经通过它发出了大门的解锁指令。
悬空窄道还有很长的距离,下方那些讨厌的机器马不停射出电光来干扰我。我尽力保持漂浮,喘着粗气,但黑暗正从我的视野边缘渐进渐染,一点一点吞没我的意识。我必须停下,否则就会当场晕倒,而这就意味着末日降临。
我停止施法,掉到窄道上。它晃了晃,但仍然撑住了。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接着便撒开腿开始狂奔。
“别跑啊!我们只想和你交朋友!”
更多的闪电呼啸而至。我紧张起来,以为电流会瞬间从蹄子涌向我的身体,使我麻痹,将我撕碎。但我只听到“砰!哐!嗡——”的巨响从上方传来。我边跑边抬起头,看见其中一道闪电击中了吊灯,原先忽明忽暗的微弱灯光突然耀眼地闪了一下。灯架撞上天花板,又荡下来,径直摔在我身后的悬空窄道上。整条过道猛地一沉,我身后的一截悬空窄道发出生锈金属特有的刺耳尖啸,随即便折断了。
让塞拉斯蒂娅用蹄子操死我得了!
我得承认,受到那些掠夺者的影响,我风趣多彩的言辞中似乎多了一点污言秽语。但我现在正以能撑爆心脏的速度在过道上疾驰,而身后的悬空窄道正吱呀呀地一截截掉下去,简直就像一副致命的多米诺骨牌!这种境况下,我觉得稍微流露点自己的情绪完全可以理解。
眼看我就要冲到门边,蹄下的悬空窄道居然“咔——”地一声断裂了。我拼命跳了起来,靠着自己的势头猛地扑上前,用前蹄扒住断口。我悬在那,后蹄在几层楼的高度摇晃着。下方是一条破旧的步枪生产线,已经被刚刚落下的窄道砸毁了。我使着劲儿,想把自己一点点拉上去,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我试着用念力扯住鞍包,觉得它能将我提起来。我还得将自己想象出来的的恐怖场景逐出脑海——我重重摔在下方的传送带上,脊椎咔嚓一下断成两截。无论如何,至少那些操蛋的生化脑机器马现在都四散奔逃寻找掩护,不再朝我射击。
这心惊肉跳的过程仿佛持续了两个世纪,然而我还是一寸一寸地爬上了最后一截悬空窄道。它在我蹄下颤动,像跳水板一样伸出前方墙体。松动的螺钉卡在变形的螺孔里,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我稳住身体,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
突然,一道闪电直击窄道,电流瞬间涌过我的四蹄,剧痛传遍全身。我一下子瘫在钢板上,浑身抽搐,毛发的尖端根根直竖。窄道发出一声不详的悲鸣,又向下弯了一点,仿佛想将我抛进满是屠戮机器马的地狱深渊。
我挣扎着想用四蹄撑住身体,这时另一束电光径直射上来,距窄道不过一尺。它轰在天花板上,焦黑的石膏碎片纷纷落下。我蹒跚地走上前,将前蹄搭在沉重的铁门上。看着它缓缓挪开时,我全身的伤痛仿佛一下子就消失无踪,蹄下的窄道又继续向前延伸。我攀扶着门框,以免自己从高悬的窄道上滑下去。第三道电光破空而过,击中了车间的条形照明灯,它猝然爆出火花,危险地荡来荡去。
我哼了一声,艰难奔进房间。一进门,我就疲惫不堪地颓坐在地上,回头看见那些生化脑机器马正在下方来回转悠,想方设法要弄死我。我抬起前蹄猛地一跺,最后那截窄道也跟着颤悠起来。它松动着,随即坠落,刮擦着墙壁发出刺耳的颤音。机器马的玻璃罩被砸得粉碎,内部的大脑瞬间爆裂,白浆四处飞溅,直至整个机器马裂成两半。坦白地说,我从它们被碾碎的声响中获得了极大的乐趣。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进入的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那我就有大麻烦了。
我关上门,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这个房间曾被涂成亮橙色,时间的流逝未能使明暖的色调完全褪去。尽管贴在墙上的木板早已腐朽,但温馨舒适的氛围仍让我寻回了家的感觉。这无疑就是工厂监督的房间。巨型徽标高挂在办公桌后的墙上,锈迹斑斑:
蹄铁军工
你喜欢那些苹果吗?
我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我忽略了它,扫视整个房间:这里有一张精美的大办公桌,旁边摆着一把椅子;成排的档案柜旁立着一个大衣柜;还有一张带着背光的海报。我曾在工厂中见过那张海报很多次,但这一张保存得较完好:一队天马优雅地划过长空,拖着绚丽的彩虹尾迹,而被他们击落的那些小马面容阴险,身披恶魔般的条纹,瞳孔闪烁着邪恶的火光。标语写着:“毛色须纯,击溃斑纹!立刻加入小马国民军吧!”
我只瞟了它们一眼,然后将视线集中在更重要的东西上。这间办公室有一台可破解的终端机,一个藏在办公桌下的弹药箱,一只嵌在墙中的保险箱和一部私用电梯——如果它还能正常运转,我就能安全抵达一楼,离开这是非之地。紧接着,一个独特精巧的玻璃橱柜闯入了我的视野:它靠在对面的墙边,里面放着一把保存完好、美轮美奂的左轮枪。那把左轮枪和我的这把形状差不多,但在制造时,它一定被倾注了浓浓的爱意。它附带有一个瞄准镜和一副乳白色的嚼子,这样衔在嘴里肯定非常舒服,而且还能轻松地扣动扳机。左轮的握柄上画着一个标志,由三颗红苹果构成。
我决定先对保险箱下蹄。它很难对付,我好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但我最后还是以一根发卡为代价掌握了窍门。保险箱咔嗒一声敞开了,看着里面纷多繁杂的物品,我不禁觉得潜入蹄铁军工真是不虚此行。我开始翻检这堆物品,里面有一麻袋战前硬币、一份《今日小马国民军(equestrian army today)》、一大捆毫无意义的财政类报纸和一节闪闪魔法电池(spark o’ magic battery),还有一盒类似泡泡糖的东西,包装上的字已辨识不清。最后,我翻出了一个神秘科学装置,它看起来能和哔哔小马互连。我好奇地接上它,哔哔小马开始进行分析。
隐形小马(stealthbuck),可启动隐形魔法,一次性使用。
妙极了!
下一个要处理的是那台终端机。我拽出多功能马铠,找出自己的破解工具开始入侵。这台终端机的安全级别明显高于之前的任何一台,即使我有工具在蹄,也不得不多次退出,避免电脑被强制锁死。我专心地盯着屏幕,顺便掏出一颗苹果咬了一口,结果我的牙被狠狠硌了一下。我把苹果飘到眼前,发现里面嵌着一颗子弹。我的目光移到鞍包上,上面确实有个小洞,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它是被小马镇图书馆的掠夺者打穿的。
我终于侵入了这台终端机,里面乱糟糟地储存着年代久远的记录和消息。另外,它还可以远程解锁保险箱和玻璃橱柜;还能发出指令,让所有的安保系统停止工作。我翻了翻白眼,感谢苍天给了我这个救命机会,只可惜有个小小的不足——我都已经费尽功夫杀出了一条血路,还要它做什么?而且,如果我先搞定了这台终端机,就可以节约一根发卡了。
我控制电脑打开玻璃橱柜,屏幕上突然跃出一段消息:
“布雷本(braebum)表哥,咱知道咱们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但战勤事务让咱实在脱不开身,以后咱很难有机会再见你一面了。咱希望能修复咱们之间的关系,但又不想让气话毁了它,咱们都清楚上次闹得有多僵。所以咱将小麦金塔(little macintosh)作为礼物送给你,算是一个道歉吧,让你知道咱是真心的。替咱好好保管它,好吗?”
这个口音像极了我从薇薇·莱米的哔哔小马中听到的那个嗓音,但很明显不是同一只小马。记录里真挚的语气让我陷入了沉思。两百年前,有只小马送出了这把左轮枪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希望它能成为维系家族和睦的一根纽带。而她的表哥也如她所请求的那样,即使死后也将它世世代代地保管了下来。
我不打算将它留在这里,无马触碰,直到这座建筑轰然倒塌。不过当我取走它时,我的心中满怀敬重。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值得带走的东西。弹药箱里装满了小麦金塔的子弹;我在衣橱里找到几套维修服,正好可以用来补多功能马铠上的破洞。至于其他服装,我就不要了。
最终,我走向电梯,按下了按钮。什么都没发生。
唉,它当然没法工作,废土不会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我取出工具,撬开电梯侧板,想搞清楚哪里出了毛病,希望能修好。
谢天谢地,我能做到。相比工厂里的其他设施,这部电梯的状态十分良好。只不过是控制面板的电源已经耗尽,好在保险箱里就有备用电源。一换好电池,我就乘了上去。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麦金塔?那不就是……”
倾颓的建筑散布在蹄铁军工周围,而我正穿行在这些废墟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还没发现任何文明的迹象……当然是指开化的文明。我已经动了放弃寻找薇薇·莱米的念头。现在我只满足于在废土上胡乱探索,尽管事实证明这相当危险。
在二号避难厩生活时,我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未来(就和我的过去一样枯燥无味)。我想方设法来到广袤的废土上,却陷入了完全相反的困境。我从没想过,拥有一份指定的职位尽管无聊透顶,但同时也是一个恩赐。
一阵节奏欢快的音乐响起,我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我看见一个机械精灵在前方的十字路口盘旋着。我跑过去,围着它转了一圈。“守望者?”
机械精灵视若无睹地从我身边飘过。
我又冲到它面前。“嘿!”音乐继续放着。我对着机械精灵并不存在的脸挥着蹄子,它却仍然在我身边飘动,然后继续向前飞。
噢,可真帮了大忙。
于是我随便选个方向就离开了,脑海里浮现出守望者的建议:防具,有了。武器,有一大堆。指导?我回头望向蹄铁军工的废墟,有点不确定,算有吧。至于朋友?
“这种一只小马都没有的地方怎么交朋友!”我恼火地叫道,声音在崩坏的水泥墙之间回荡。如果找朋友也算个任务,那实在太蹩脚了。我还是干点别的事比较好,当然除了“闪避”和“卧倒”。在二号避难厩生活的时候,我为自己的平凡无奇而痛苦,渴望与众不同;而现在,我只想要活下去。
我沮丧的目光偶然落到废墟中的一辆赤骑牌(red rider)滑板车上。我伸蹄将它扶正,推着它前后滑了几下。令我惊讶的是,虽然三只轮子都被铁锈卡死了,但剩下的那一只竟然还能正常转动。
我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游乐场的边缘。秋千和滑梯早已被昔世的魔焰烧成黑炭,好似巨型野兽的遗骸,伏在诡谲的空气中。旋转木马扭曲地斜向一边,一具幼驹的骸骨仍蜷曲在一只木马上。
不可名状的哀伤和羞愧一下子吞没了我。目睹这样的悲惨情形,我居然还为自己感到惋惜!?另一具小小的骸骨抵着一棵烧得焦黑的树,三个溜冰鞋掩在它蹄边的尘土里。第四个的位置?估计无马知晓。
我步履沉重地穿过这寂静的临时墓园。
游乐场的远端有几面完好无损的墙,我发现一台自动售货机藏在墙后。尽管多年来这机器已蒙上厚厚的尘垢,“闪闪~可乐”四个大字仍然依稀可辨,发着光的胡萝卜图标遍布机身。这台售货机看起来还能用,真是个大惊喜。我摸出几枚战前硬币,塞进机器里,并不真的期望它在两百年后还能吐出汽水来。当它尽忠尽责地滚出一瓶可乐时,我简直大吃一惊,顿时发觉自己渴得要命!
虽然有些温热,闪闪可乐依然十分可口,胡萝卜的甘甜余韵让我回味无穷。我的哔哔小马滴滴作响,警告着我每喝一口都会摄入微量的辐射,但不足以对我造成明显的损害。这些辐射还没有我在香甜苹果园转悠的时候沾染的多呢。就算辐射量达到致病的程度,我也有几剂辐特宁(radaway)——我从蹄铁军工的医疗箱里得到了很多药品,而这一种是我当时危命逃亡之际唯一用不着的一种。
我看到一座建筑的侧墙边摆着一把长椅,决定坐上去歇歇蹄,顺便读读之前捡的那本《今日小马国民军》。我刚转过拐角,视线就落到了贴在外墙上的一张老旧开裂的海报上,上面印着一只粉得近乎扎眼的中年小马。她的鬃毛掺杂着灰色的条纹(灰色鬃毛能让大部分小马看上去年迈体衰,让少数的小马看上去卓越不凡。而她呢,只会让她看上去像根拐杖果糖。)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炯炯有神。管它什么海报不海报,我发誓她的目光能直接看穿我的心思。这张海报被从正中撕了一个口子,所以我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但我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就像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海报的上下两端有褪色但依旧醒目的标语,宣告着:“萍琪派(pinkie pie)永远看着你!”标语下面有一行极其模糊的小字,我必须身体前倾,伸直脖子才能勉强辨认。
“……士气部(ministry of morale)愉快地提醒你,”我退回来,歪着脑袋盯着海报,“士气部是什么?”
“另一个原本出于善意的点子,可惜结果不太好。”守望者的声音蓦地在我肩后响起,吓得我一蹦三尺高,独角狠狠地撞到了棚顶。我大口喘着气,竭力平息心跳,看见机械精灵就飘浮在我身旁,那东西不放音乐时简直悄无声息!“你想把我吓出心脏病吗?!”
“不好意思,”机械精灵说,我怒气冲冲地瞪了那飞球一眼。
我转身走开,把长椅忘得一干二净,定神享用剩下的闪闪可乐。而那个机械精灵就跟在我后面。
“我注意到你搞到了一套护甲……”守望者机械合成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但我没问原因,它也没兴趣直说或解释一下。我正穿着血迹斑斑的护甲漂泊于茫茫废土,也许正是这副样子让守望者踌躇不语。
假如我现在走到任何一个避难厩居民面前,吼一声:“我是邪恶的梦魇小马,嗷——!”那么就算我身材再怎么矮小,他们只看我一眼也肯定撒蹄飞跑。
我又抿了一口可乐,迫切地想找个地方冲个澡。但问题是,无辐射的净水非常珍贵,用来洗澡也太可惜了。况且我的一只水壶早已空了,另一只也几乎见底。
“也许你这么无所事事,是因为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美德,”守望者凭空冒出这么一句。
我停了下来,“什么,你怎么知道……算了,”然后我又问,“你什么意思,我的美德?”
“嗯,”那个飞球开始讲道,“小马国曾有几个伟大的英雄,她们拥有非凡的实力,缔结了牢不可破、永世不渝的友谊。每个英雄都代表了一种最重要的美德,并以此闻名。比如善良、诚实、欢笑……”
“欢笑也算美德?”我怀疑地问。
“听我讲完,”机械精灵未受影响地继续说着,“还有慷慨、忠诚和魔法。实际上,在其中一只小马意识到自己的朋友代表这些美德之前,她们并不了解自己和彼此。而那之后,她们一起将其作为自己的准则。不过,我并不是说她们拥有的那些美德就是世上全部的美德,只是她们的美德……”机械精灵顿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尤为重要而已。我只想说,也许,如果你认清自己心中占主位的美德,你也许就能了解自己。那个时候,就不再需要让任何小马告诉你哪里才是你的归——”随着一阵静电噪音,守望者的声音戛然而止。音乐再次从中涌泻出来。
“棒极了,”我望着那个机械精灵渐飞渐远。
在我看来,这完全是一堆无用的说教。我喝完汽水,将瓶子扔到一堆可乐瓶中。那些空瓶子就像杂草一样到处都是
一个有关守望者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废土生存指南》一定是在超聚魔法降下后写成的。考虑到内容有对翻捡垃圾的建议,成书时估计那场大灾变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这本书原先并不一定属于小马镇图书馆。我根据它免于涂鸦、染血或焚毁的状况进一步猜想,它是后来才被放到那里的。我现在想弄明白:守望者当时知道那些可怜的小马被掠夺者囚禁在那里吗?如果知道,这是否就是守望者让我去图书馆的真正原因呢?难道我被守望者骗到那个地狱里,只因为守望者希望我能救他们出来?我不确定。既然守望者救了我,我应当相信他的说法。但我总觉得守望者耍了我,而我可不喜欢被马玩弄。
我的耳朵机警地竖起来,因为音乐突然又停了,被一个嗓音代替,但并不是守望者的嗓音,是另一只小马的。这个极具煽动性的嗓音缺乏金属质感,听得出来属于一只油腔滑调的雄马。
“朋友们,小马们,欢腾起来吧!你们周遭的世界荒凉萧索,满目疮痍,毒素遍地,全得怪从前那些轻率可耻的劣等小马发动的战争,但是我们不必再生活在他们贪婪邪恶的阴影之下了!团结起来,我们就能恢复小马国昔日的美好!团结起来,我们就能建立一个全新的大一统王国!我亲爱的小马,这些都已经正在实现了,一个崭新美妙的纪元正打下根基。没错,这个过程将会非常艰苦,但是,我们难道不该为了自己和后代而做得更好吗?难道不该竭尽全力?作为你们的朋友、作为你们的领袖,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能够成功!我们必须成功!而且我们将会成功!”
说的是一些什么玩意?多么狂热的幻想啊!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并不像先前一样接着播放被守望者打断的歌曲继续播放,而是直接放了一首新歌,就好像这才是这个机械精灵正常的工作模式。
等等,小马现在有领袖了?这对我来说真是个严肃的消息。就我目前所见,我们连个国家都没有。管他的,能有个镇子我都满足了!甚至几个勉强算聚在一起的棚屋也行啊。只要有小马住在里面和平共处,尽可能保持废土意义上的和平就好。
如果我们真有个领袖,那至少也得先有个镇子,对吧?
我开始加快步伐,一处建筑废墟出现在我的眼前,建筑第二层并未完全损毁,也留有足够多的完好台阶让我登上去。我掏出望远镜,环视四周,发现远方果真升起了烟雾。它们数量不少,距离也很近,暗示着那里有个聚居点!我向塞拉斯蒂娅祈祷,希望那是炊烟,而不是掠夺者放的火。
我不必担心会迷路了,因为有条小径就通向那个聚居点,我还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路上移动。我凝神操控着望远镜,独角也随之亮起来。一小群马映入我的视野,其中两只小马正拉着一辆满载的四轮货车。还有一只年轻小马坐在马车后方,似乎在和另外两只牵着双头怪物的小马说着话。那些怪物也同样拉着沉重的货物。那群小马渐渐远离我假想中的小镇,朝我的方向行进。但他们不像在逃跑,也没有小马受伤。这些都是好兆头,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仰望天空。炙热的厚重云层上方,炎炎烈日正大放光芒,在云顶留下耀眼的光斑。感谢塞拉斯蒂娅!
确切地说,这条小径算不上一条路,不如说是小马国废土上一道扭曲的铁轨。年久失修的厚木板垫在两道平行的金属轨道上,支撑着它们。走了半小时后,这条轨道架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上,跨过一道阴沟。在领略工厂悬空窄道的乐趣后,我宁愿勇敢地面对这条深沟,也不想将蹄子放在这种我一踩上去就立马坍塌的桥上。
结果我受了伤,但这仍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一群庞大臃肿,门牙极其恶心的怪猪在沟里搭了窝。其中一只扑到我的左后腿上,直接咬穿我的护甲,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小麦金塔既不安静也不低调,我的小甜心只用一发就轰烂了那猪猡的头!而且它射速极快,在辅助瞄准魔法的时限之内就帮我宰了剩下的三只怪猪。
某只小马的营地就扎在桥下,看起来废弃已久,但仍有补给品散落在周围。包括几个霰弹枪弹匣、一个藏在一堆锡罐里的罐装食物(上面的标签鼓吹着“魔法水果”,但里面其实只有豆子),以及一个上锁的医疗箱。我轻易地打开锁,找到一瓶治疗药水,一口气喝光了它。我宽慰地长舒一口气,疼痛逐渐消失,讨厌的咬伤慢慢愈合。医疗箱里有一些魔法绷带,它们不如药水强力,但处理新鲜的伤口效果还不错;还有一盒……薄荷糖?(“曼他特(mint-als)!清醒头脑,清新口气!”我惊讶地看到盒子正面印着一只微笑的斑马,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没被描绘得像故事书里的坏蛋一样的斑马。)
我觉得现在到那个聚居点的路程已经过半,也许已经有三分之二了。我试着不去幻想会在那找到什么(也许是个住满了文明而又快乐的小马的大都市。),我可不想让自己兴致高昂地过去结果垂头丧气地离开。我提醒自己:“即使只是几间棚屋也好!”然后加快小跑的步伐。
就在我听到枪响的一瞬间,一颗子弹铿锵一声击中了系在我背后的狙击步枪的枪管,另一发径直射穿了我的右后腿。剧痛袭来,我尖声喊叫,身体侧倾,瘫倒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我紧紧地压住后腿,伤口血如泉涌。我知道子弹没伤到骨头,因为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可怕的弹孔!我仰起头又尖叫起来。
我拼命将自己拖到一大堆石头旁,躲避自己见都还没见到的射手。我在难忍的剧痛中竭力集中精神,将魔法绷带从包里拽出来。我试着包扎流血的后腿,但绷带只适用于割伤或撕伤,而不是大敞的豁口。它转瞬间就被鲜血浸透,在我裹好之前就从豁口处滑脱了。我甩开它,又缠上另一条,这回捆得更紧。虽然这一条也被染得鲜红,但至少把伤口裹住了。
恐惧和痛楚使我不住地哆嗦,从瞬间扩散的寒意判断,我就快休克了。我抬头寻找袭击者的踪影,看了一圈居然一只小马都没有!但是这儿没有几处地方可供藏匿,这些布满碎石的土丘几乎是裸露的。一个想法突然贯穿我的脑袋,我顿时感觉坠入冰窟——那只小马一定有隐身小马!她可能就在我身边,正用枪指着我的脑袋,而我却浑然不觉!
但接着我又望向天空,一只锈褐色的天马赫然在目。他有橙色的鬃毛,头戴黑牛仔帽,双翼下各绑着一杆类似步枪的武器。那只天马正好结束一轮盘旋,他的枪口正精准地指着我!
我慌了神,本能地飘起一块大石头挡在面前。天马的两杆步枪同时开火了!枪声在空中回荡。第一发被石头挡住,崩起碎石,子弹反弹射入我的水壶,里面的最后一点水就汩汩地漏在我的蹄间。第二发击中我身上的护甲,嵌入我的左肩内。我踉跄地晃了一下,再次栽倒在地。痛苦顿时达到极点,却又缓缓消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也不过如此呀。
我的眼皮愈发沉重,我索性闭起眼睛,停止思考。但当我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两只拉着货车的小马正翻过小丘走来。后面应该还有小马,牵着……几头双头牛。我还记得有只年轻小马就坐在马车后。
我觉得根本不会有小马注意天空。
我竭力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到开阔地。就算我要死,也不能瘫在地上,眼看那些小马惨遭屠杀!钻心的疼痛冲击着我的大脑,但我不会停下蹒跚的脚步,直到自出现站在那支队伍正前方的小径上。我转过身,不顾脑中的轰鸣,集中精神将小麦金塔飘起来,对准那只锈褐色的天马。但他已经凌厉地划出一道弧线完成一个空翻,现在正径直朝我冲来。
我就挺立在他与那些旅行者之间。痛觉折磨着我的神经,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就算有辅助瞄准魔法,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射中他,而我绝无可能从他的下一次射击中生还。他是个神枪手。严格来讲,他到现在还从未失蹄过。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吼出最具威胁的咆哮。希望他会误以为一只从四次枪击中生还的小马需要慎重对待。“你想怎么射我都行,但你要是胆敢对那些小马动蹄,我!一定!宰!了!你!”
我惊讶地看到那只天马瞪大眼睛,并没有开火。而是收起翅膀,降在了我面前。“什么鬼!”
我快举不动小麦金塔了。中枪的腿完全失去知觉,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蹲倒在地。
“咱可没攻击商队!是你!”
什么!?黑暗从边沿侵袭我的视野,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对话没有任何意义,但至少得让他说点什么,而不是当场击毙我。我虚弱地呢喃道:“……没攻击,你开枪打了我。”
“当然得开枪!咱看见一个掠夺者偷偷摸向商队,就一定要打得她动弹不得!”锈褐色的天马怒视着我。接着露出奇怪的自豪神色,补了一句:“这是咱的原则。”
我的前腿渐趋无力,就快撑不住了,但他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划出一道火花。小麦金塔本来都快掉到地上,现在它却摇晃着飘起来,直指袭击者的眉心。“我才不是掠夺者!”
天马伸出蹄子指着我,激辩道:“你这样子就是一个掠夺者!”
马车上的小雄马仿佛凭空出现一样飞奔过来。我试着提高声调警告他,却什么都没喊出来。双眼终于完全被黑暗占领了,我一头栽倒在地,仿佛将陷入无尽的沉眠。
传入我耳边的最后一丝声音,是那只小雄马的嘶鸣:“灾厄(calamity),你都干了什么?!”
蹄注:升级
新技能:聪明绝顶 —— 你每次升级时多获得两个技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