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洒脱
阮咸接着又说了一件事。有一次阮籍看了朝廷的一宗审判卷册。执掌审判的官员愤愤地对他说,竟然有儿子杀母亲的案件。阮籍随口道:嘻!杀父亲还说得过去,竟然至于杀母亲吗!在座之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司马昭听了此事也质问他:杀父是天下最罪大恶极的。而你怎么认为说得过去呢?阮籍回答说,禽兽认识母亲,不认识父亲。杀父亲,和禽兽同类。杀母亲,禽兽不如!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山涛听到这里便说:“嗣宗果然与众不同,此番道理绝非常人所能想得到。”
听山涛这么说,嵇康也跟着说:“嗣宗兄的为人处世,与我大不相同。我是心胸敞亮,一根筋直来直去,可以说几乎没有曲折之处。而他则是遵从太极的两仪,时而曲时而直,无为而无不为。”
山涛点头称是,接着说:“你与嗣宗都是绝顶聪明之人,但处事风格各有鲜明特点。”
阮咸听了这句话,又接着说:“叔父虽然性格倔强,我行我素,但我感觉朝中当权者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网开一面的。”
大家就此议论了一番,都感到确实如此。
阮咸举了个例子。阮籍的母亲去世了,司马昭派中书令裴楷去吊唁。此时阮籍刚好喝醉了,披头散发伸开两腿坐在了床上,但他此时并没有哭。裴楷垫了个坐席坐在地上,表示哭泣尽哀吊唁,完毕后就走了。有人因此问裴楷说,大凡吊唁之礼,主人哭客人才行礼。阮籍都不哭,您为什么哭呢?裴楷说阮籍是超脱世俗的人,所以不尊崇礼制。我们是世俗中人,所以要遵守礼制准则。
说到这里,阮籍恰好酒醒了。他见大家都望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
刘伶见状笑道:“嗣宗,听说你常常随意出走,而不管去向,有时走到没有路可走了,就坐下来大哭。之后便归去。是这样吗?”
阮籍看了看刘伶,面无表情似乎不认识他。
“看来嗣宗酒意还未去呢。”向秀说。
山涛接着说:“说到嗣宗随意出走,我知道他曾经登临过广武山,观看了楚汉古战场后感慨地说:“当时没有真正的英雄,才让刘邦这小子成了名!”
嵇康立即接着说:“这句话确实是大实话。古往今来很多时代盖莫如此。”
阮籍看了看大家,也不再搭话。他不知是借着还未消失的酒劲,或是此刻心情太爽,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走出门去。他一路疾走来到不远处的山坡上,竟然又对着苍天白云,长啸起来。他那声音高昂激荡,似乎把他平日里对这个红尘俗世的烦闷和不平,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了。
酒桌前的朋友们,顿时都放下酒杯,向他长啸的地方望去。
阮籍长啸过后,坐在山坡上稍加歇息,复又回来继续喝酒。
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纷纷奔向室外,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阮咸坐在草地上,拿出自己带来的那把长颈琵琶,挥动手臂弹起琴来。只听得叮叮咚咚……一时间悠扬的琴声响彻在山谷,清脆悦耳激动人心。
不善饮酒的向秀和王戎,找到一块大石头,在上面下起了围棋。
女主人长乐亭主,带着一儿一女两个孩童,来到竹林旁的池水边观光。
山涛和嵇康进入了一片竹林内。嵇康拿出自己近期的画作《狮子击象图》,以及草书作品,请山涛鉴赏评判。
一时间,大家又都围拢在他俩周边,欣赏着嵇康难得的优秀作品。
向秀忍不住赞许道:“叔夜兄的才华,在我们这个时代,简直是绝无仅有。有时我忍不住想,叔夜兄是否真正的仙人下凡投胎而来?”
“叔夜老弟,你确实也太完美无缺了。论外貌,在这都城内外以至全国范围内,可判都无人可比。论才华,琴棋书画谁能与你争锋?只可惜你从不进入官场,否则……”刘伶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嵇康如果进入官场,那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让所有人都为之倾倒的人物。
山涛在一旁补充道:“嵇叔夜的为人,就像挺拔的孤松傲然独立;他的醉态,则像高大的玉山快要倾倒。”
嵇康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摆手制止道:“各位仁兄仁弟,你们太高看我了。其实,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主要是有些孤世自傲,感觉自己非常不适合红尘与官场。这是我的性格所致,也算是最大的缺憾吧。“
刘伶说:“我们这里的人,其实大部分还是远离官场的。因为官场除了互相倾轧外,还会有血雨腥风。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可不是吗?曹爽在位时,多么专横跋扈不可一世。但是司马懿大手一挥,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王戎说得精彩又透彻。
向秀接着笑道:“所以,我们这群文人才需要远离官场,在这个人间仙境中潇洒快活……”
这一天,是这群文人雅士们最放浪形骸的日子。七位文人雅士在这座依山傍水的”嵇墅“内,玩得太惬意了太嗨了!
嵇康这座“山墅”,除了房屋之外,还有附近的山水和竹林,实在是面积太阔大,风景太秀美,以至于让大家都“乐不思蜀”,忘了回家的时间和路程了。
一直到夕阳西下,映红了西天时,人们才恋恋不舍地与嵇康夫妻告别,与这座后来名闻天下的竹林告别。
离开时,山涛又郑重地对嵇康说:“叔夜,别忘了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你作为当下第一美男,又是文人雅客中才华第一,太过引人注目,故要时刻提防恶人加害。”
嵇康一听老大哥的话,立即感激地紧紧握住山涛的手,说:“巨源兄的话,我会牢记在心。在这远离闹市的荒郊野外,我就是不想引人耳目,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