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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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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纵容地任她表露自己的愤怒, 他半垂下眼,目光清亮地看着她:“有何区别?”

    皇后一怔,被问得一片茫然,手不自觉松开来。

    皇帝的语气平淡得几乎听不出任何喜怒起伏:“事后回想, 似乎是二哥尚未出殡, 满宫仍挂白的时候, 偶然听见不知哪个宫的內侍感叹, 说我和秦王颇有五六分相似, 对先帝也是个慰藉。我心脏突地砰砰直跳, 这句话就此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 一日一日生根发芽。再后来,身边仿佛总有宫人內侍感叹,说我走路的背影像二哥, 沉思的神情像二哥,字字句句,令我本就发热的头脑越发混乱, 稀里糊涂就误入了歧途。一路上也总有人相助, 利我错得更远。时至今日,我仍不能肯定是否真有人有意为之,这个人又到底是谁。但即便真有此人,那也是我自己先存了居心才使他人有机可乘。再者, 无论是他们中的谁,以当时的情势发展,只要再推一把,造出我谋害二哥的证据,我就当真万劫不复了。这般说来,或许还得感谢那人手下留情。”

    果然他心如明镜, 早将一切看透,甚至已经超脱事外。但皇后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可他们将你的一番孺慕情怀肆意玩弄于股掌,还离间你和先帝的父子之情。”

    皇帝突然短短地笑了一下,满是讽刺的意味。皇后听出他笑的竟是最后四个字,不由呼吸一窒,沉默了下来。他是个内敛的人,如同博大而平静的海面,安静从容得过分。尖锐偏激的情绪在他身上很罕见,一旦出现,无不意味着惊涛骇浪,狂风暴雨。从前他的种种失态都因她而起,但今晚,困在海心的巨兽终于得以释放,朝海面探出黑暗的触手。

    “这场闹剧终于让我得以从炙热回归冷静,看清自己在宫中乃至整个大乾的位置。”皇帝话接前言,“虽然丑态毕露,但宫中对我母子一向不甚关注。加之不久便是太子大婚这桩大事,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我的事就如小小一朵浪花,知者不众,没有格外掀起什么波澜,也算侥幸了。”

    “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还有一桩由此而生的幸事,琴。”

    他手指轻轻摩挲琴囊的肩带,语调逐渐缓慢而追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虽是因别有用心而学的琴,却有相见恨晚之感。我自幼少友朋,暇时只有书卷为伴,字里行间虽有良师益友,却终究寂寞。那件事之后,日日困于斗室之中,满腔羞愧愤懑无人可诉,便只能寄情于琴,霁月和良臣是我唯一的慰藉。时日渐长,忽有所得,有如又通了一窍,以琴曲与前人与天地万物相通,或惺惺相惜,或感慨领悟,更似开了一扇窗户,看到这元极宫外的世界,浩渺烟波中,泛舟天地间。那时方知,生于皇家是命,但此生是在这窄仄宫城里贪婪厮杀,亦或将目光望向宫城之外的远方,皆由自己。”

    记得文贤太子妃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皇后点头道:“大嫂与我说起过,你曾经的愿望是踏遍万里河山。”也说过他琴道领悟之深是她生平仅见。

    皇帝眸底的光格外深沉悠远:“这宫城里凤子龙孙拼了命争山河之主。但其实山河并无常主,多则数百年便又换了别姓。人一生只有数十载,想登顶创一番伟业便去争,若无那雄心,又何必随波逐流卷入其中。所以我做了许多准备,定下数年的计划,只待文贤太子登基,朝局稳固后,便背着我的琴,隐姓埋名,以一介布衣身份开始漫漫行程。”

    “如此倒也落个清静自在。”皇后哼了一声,显然还在憋气。

    皇帝忽而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来,神思中萦绕不散的郁结都仿佛淡了许多:“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想出理由赞成?”这番话里所表达的向往,与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两相对照,明显是事与愿违。而其中所透露的淡泊与无争,更非一个肩负国家的帝王该有的特质。她的性子飞扬洒脱,喜欢锐意进取。避世无为的念头在她看来该是不思进取的丧气话才对。

    皇后撇嘴:“我赞成不是理所应当吗?你又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真心向往之。天下大道浩浩荡荡,只要是认真思考,努力前行,哪条路不是走。”

    皇帝楞了一下,笑意渐渐浮现在眼底。“对。”他说,“你说得对。”

    但笑过之后却是更深的落寞,当初的心向往之走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却连叹息都好像不应该。

    或许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再后来十六岁封王开府,离开宫禁,束缚少了许多,我便开始四处游玩,过了两三年隐士般的闲淡日子。在皇济寺认得了那位老法师,便常与他一处弹琴论道,无所不谈,受益良多。直到那日,宫里突然传来消息。太子薨了。”

    两人的心都随之一沉,这件事几乎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从这一天开始,宫内宫外,朝野之间,无数人的命运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包括他们。

    “那天,长信殿命人送来了一卷上品琴弦,说赠与我配良臣琴。”

    前尘皆已明,这个举动真正的意涵皇后岂会猜不出:“太子亡故,他没有后人,皇位的继承人便是你,长信殿想要兄终弟及,你就成了唯一的阻碍,她这是暗示你退步让贤,俯首做臣子。而你当着来人的面亲自把琴弦换上,即是答允了她。”

    可这卷琴弦生生把良臣当初的寓意来源又点透一番,何尝不是给人难堪。长信殿分明有无数更温和的方法,却非要旧事重提,谁又能说这不是羞辱和警告呢。

    “我原以为先帝与长信殿已经谈妥才有这个结果,自是欣然接受,并无异议。谁知圣旨紧随而来,命我携琴入宫。”

    皇后心中发紧,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知道最要命的地方来了。

    但即便是她已有准备,现实却远比她料想的更残酷。

    “在琴室甫一见面,先帝便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杯毒酒,或者亲手毁了霁月良臣。”

    “什么?!”皇后的声音带着颤意,她的心像被突然撕成碎片,痛楚难当,不知是因为那用来威胁的毒酒,还是毁琴的残酷命令,也许兼而有之。

    “他为何要这样?!”她万分不解。

    皇帝看着她,平静道:“因为只有做臣子才需光风霁月,为帝皇便要阴谋阳谋集于一身,睥睨天下,不可有半点臣服之心。先帝对我更换琴弦的行为大为震怒,他说,我是他唯一存活的子嗣,唯有我登基为帝,他的血脉才会在大乾皇位上一代代传承下去。但若我一味沉迷琴道喜好山水,心中无斗志,便绝不可能赢得了这天下。除非我绝了甘为人臣的心,绝了爱琴之心,否则他宁可亲手结果了我,免得我日后凄惨败落,丢他的脸。”

    皇后只觉无比荒谬可笑,更觉得万般委屈,心脏跳得猛烈,却因为憋闷而格外沉重,让人恨不得划开胸口让它跳出来:“当日给你霁月逼你表态做忠良臣子的是他,后来逼你亲手毁掉霁月的还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到底把你当什么了?难道他不知道你喜好琴道,与琴为友,逼你毁琴便是要你亲手杀掉自己的挚友吗?”若是她爹要她亲手毁掉自己的弓箭,便如逼她杀掉生死相托的同袍,光想想都痛不欲生。

    风吹得他衣衫在空中摇动,清瘦修长的身形却始终站得笔直。“其实先帝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明白霁月的含义,知道我斫良臣表明的心意。也知道我喜爱琴道,正因为知道,他才一定要让我亲手毁琴。若是做闲散王公,寄情山水心无大志自然是最好。一旦要君临天下,那些从前的优点就都成了罪不可赦的缺点和弱点,必须斩草除根。所以他快刀斩乱麻,让我亲手了断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皇帝清醒得近乎麻木,“他没给我多少时间考虑。其实不必考虑,在性命与琴之间,我自会选择前者。所以那天,我按照他的吩咐,用竹钉将良臣钉入墙内,再用斧头将霁月劈成碎片,烧成一堆灰烬。琴室的地上留下了一团焦痕,那就是霁月最后的痕迹。”

    先帝的作为让皇后越听越怒不可遏,心里燃起一把烈火,简直想杀人,却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悲凉从头顶落到背心,冷热两重天,简直难受得反胃,

    他抬手指着前方,问道:“要去看看吗?它是陪伴我最久的一张琴了,声温劲雅,音色极好。”

    皇后一惊。她一直专注听他说话,根本心无旁骛,经了提醒,竹林巨大的沙沙声这才传入耳中,登时头皮都有些发麻。她蓦然回首,惨白月光下,无数条凤尾随风而动,赫然露出深处掩映的一座秀雅竹楼。

    原来他们早已到了目的地,一直就在竹楼不远处说话。但她如今看着这小楼,却像是一座坟墓。阴森又可恨。

    皇帝正要引她往前走,皇后却突地抓住他的衣袖,她低垂着头,艰难地发出声音:“还是不去了吧。”明明心里很想为他痛痛快快哭一场,眼中却干干涩涩的没有半分湿意。

    皇帝没有动作,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的不去吗?”虽然没有抬头,但皇后察觉到两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的语气很认真,有一丝幽微的惆怅,“但我不一定有勇气常同你提这些事。”

    皇后蓦地抬起头,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散落的鬓发捋到耳后:“年少轻狂的旧事,究竟有些难以启齿。上回见你竟在翻看琴书,那些注解也被你看到,便如猝然将懵懂无知时犯下的丑陋可笑的错展示在你面前,我着实有些恼羞成怒,才会胡乱对你发火,其实心中一直很懊悔,但这些事牵涉许多,又不知如何开这个口。今夜恰有契机,我便将所有都告诉你,算是我的道歉,可好?如果是你的话,纵然知道了我的弱点与软肋,也不会鄙夷我的。”

    虽然难以启齿,不愿启齿,但还是开了口,甚至希望继续说给她听。皇后揉成褶皱似的心一下子就被抚平顺了,她眼眶一阵发热,伸出手道:“那我们走吧。”

    门上的锁不知何时已消失,轻轻一推门就就开了。寂静的屋内与之前并无二致,低矮的小琴桌上照旧放着一支新蜡烛。宫烛极佳,点燃之后照亮了整间琴室,连竹墙上良臣残留的两个小洞也一览无余。

    他俯身移开地上的蒲团,将小琴桌轻轻推到一边,地上一团焦黑的痕迹便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那颜色深深刺伤了她。“先帝这到底算什么呢,三番两次给你希望,却总在最后关头毁掉一切。”

    皇帝放下琴囊,垂眸看着地面,摇曳的烛火让他染上了一层薄金的光,仿佛佛像般无喜无悲:“当日看着霁月被火焰彻底吞噬,我也曾忍不住问他。我问他,对他而言我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仅仅只为了传承他的血脉。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先帝说,我是三个皇子中心思最深的那一个,从我甘心俯身去做二哥的替身,他更看死了我是个可以肆意抛弃底线和尊严的人。任我表现得再淡泊明志,他也认定我心存野心。踏遍河山游历山水的愿望在他看来也是一种饱含征服的野心,不过是因为真正的野心和欲望被压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而琴就是这个压制,就像井口的一道符印,里面封着的不知是龙是蛟,一旦揭开便是冲天而起,福祸未知。”

    “简直胡说八道!”皇后怒极,“这说的什么鬼话,我看是他心长偏了,对你偏见太深才是。”

    皇帝眼底流过一抹极暗的幽深:“我那时也觉愤懑难言。但自从入主东宫,乃至登临帝位,渐渐能明白一些他话语中的深意。此时往回看,大哥过于优柔寡断,二哥则脆弱不坚,他们远没有我印象中那么完美无缺。而我也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无能无知。至于朝中大臣,人人皆有所求,人人皆有弱点。沉心静气,善用韬略,假以时日自能掌控全局。天下与朝堂,也不过一副棋盘耳。能与我一弈之人寥寥无几,甚至越来越少。”

    “这本是一桩好事。但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时,也会被山巅迷雾所迷。当一个人开始掌控至高的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做越来越多的事,渐渐会变得越加铁石心肠,也越加沉迷于权力在手的美妙。尤其是对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而言,从一无所有突然掌控天下,可以肆无忌惮将所有嘲笑过我轻视过我的人踩在脚下,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无视律法和道德轻易取人性命。而这不过是权力最容易做到的一件事而已。那种不曾有过的痛快淋漓的宣泄是一种致命的诱惑。随着登临顶峰,更加蠢蠢欲动。或许这才是先帝真正的顾虑。他希望我有昂扬斗志,能战胜所有人坐稳皇位,传承他的血脉。但他又认死了我是一个毫无底线、没有尊严却又有着非分野心的人,一旦得到绝对的权力,必将会毫无顾虑地妄作胡为,加倍地报复所有人,将一切拖向灾难的深渊。”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父子矛盾那么简单,甚至已经不再是表层的喜怒哀乐,触及到了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复杂的地方,这通常都藏在重重心防最深处,是最困惑的迷茫,最不可言说的秘密。皇后不觉肃容起来,她据理反驳:“可你一直都很冷静克制,都是考虑全局,从没有随心所欲过。数十年后你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去对先帝说,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你。”

    皇帝却仍旧默然,他走到门前,看着屋外黑森森的竹林,片刻后终于笑了一下,颇有几分难言的凄然:“阿萝,你方才提及我从前在皇济寺后山修的草亭,我突然惊觉到一件事。那位老法师,那时他常与我谈论琴道,与我讲述众生辛苦,山河壮美,算得上是忘年交。后来他在冬日奉先帝旨意托钵乞食去辽东,圆寂在半路。其实也是因我之故。但如今回想,他的法号是什么,长什么模样,我竟已全不记得了。我记得这几年每一个见过的大臣、羽林卫乃至宫人內侍,叫得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记得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其中重要的人物,他们的脾气秉性甚至家人友朋,我都了若指掌。唯独他,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像琴一样,若不是那晚你将良臣从墙上撬下,让我弹奏,只怕我也早已忘了自己还会操琴,也根本记不起年少时的那些愿望。哪怕事情只过去了短短两三年而已。”

    皇后上前几步轻轻靠了上去,从背后将他搂住,头埋在他肩上:“你每天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又给自己套上许多枷锁,已经很累了,何必还要苛求呢。”

    皇帝有些涩然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得替我分担一些。”

    皇后从肩头露出两只眼睛看向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显然并不觉得他有要求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在疑问需要分担什么。

    这软绵绵的音调听得他心都柔软了。皇帝将她的手拉起来,凑在唇边亲了亲:“你要做我的克制和清醒,在我可能误入歧途的时候提醒我。”

    皇后脑中一清,从沉浸往昔突地回归现实,恰如醍醐灌顶般将许多事都串联明晰,她手中的羽林卫权力或许比她认为的要意义深重得多,而太后那落人话柄的昏招和太皇太后因此不得不走上前台的动作,或许也预示着这场牵涉到后宫和前朝的争端已经走向结局,胜负终将分晓,且必是皇帝获胜而太后一方惨败。此后慈宁殿甚至长信殿都将不再是掣肘,而他也将成为真正权掌天下的那个人。如今正是黎明前的暗夜,晨曦已现微光,所以他才会有诸多思绪,止不住地回忆从前。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有些许对未来的忐忑和茫然吧,在会在今晚放纵自己倾吐出来。

    皇后将人搂紧了些,故作姿态地沉思一番,道:“要指使我做事可没那么容易,须得先预付些费用。”

    皇帝很意外:“哦?要多少钱?”

    “谁稀罕钱了?”皇后嗤之以鼻,“我现在满心里就看这座琴室格外不顺眼,所以我要它今夜归我使用,便是我把它烧了你也得由着我,不得反对。”

    皇帝显然有点困惑,但还是全盘接受:“好。”

    皇后来了精神,她立刻松开手,登登登跑下楼,叫了黄玉和几个內侍耳语一番,有几人随即提着灯笼飞奔离开。她这才心满意足走回来。

    皇帝看得云里雾里,疑心她真要使性子烧楼,就无奈笑道:“这座竹楼所用的竹子都是秘法所制,上面有数层瓷釉,所以才能常保青翠,普通的火最多留些焦痕,根本点不燃。”

    皇后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又拉着皇帝把左右两间内室都细细看了一遍,见处处整洁,窗明几净,就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皇帝完全被她搞迷糊了,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索性问清楚,就听得有人从外面进了竹楼,弄出的声响还不小,出来一看,只见黄玉领着几个內侍抱着一堆大盆小盆瓶瓶罐罐放在厅内,不大的竹屋瞬间就被填满了大半,其中最大最沉的那几个瓷盆隐隐散发出生肉的腥气,盆沿似乎还挂着一滴鲜红的血珠。

    皇帝看得有些发愣,直到两个內侍哈哧哈哧抬了一筐细木柴进来,哗啦啦倒了一小半在霁月残留的焦痕上,又蹲下身去点火,他才恍然明白她的用意:“你这是要烧东西?”

    “确切的说,是烤肉。”皇后纠正他,又问黄玉,“匕首呢?”

    黄玉陪着笑看了皇帝一眼,小心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短匕来。皇后“叮”一声抽出来,见刀锋寒亮,不由欢喜:“果然是好东西。”她喜滋滋冲皇帝道,“今晚你有福了。我烤肉的本事可是一绝。”但她马上危险地挑起眉,“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不乐意?”

    被她这么胡七八糟一搅合,皇帝的惆怅和悲哀早不知丢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他抑制住想揉太阳穴的冲动,连连笑道:“没有,怎么会呢。”但是在看到有人往西边那间屋子里送被子和枕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出来。

    “这还不明白?若是这楼侥幸没被我烤肉给烤塌了熏黑了,咱们今晚就住在这儿。”小火苗已经升了起来,门窗大开,勉强也算通风,皇后把人都撵走,自己坐在地上切肉,她头也不抬地说,“这琴室日后拆也好,留也罢,都无所谓。但我要你从今以后想起它来,不只会记起霁月和良臣,更要记得我在这里做烤肉给你吃过。便是你别的什么都忘了,也记得我们在这里开开心心住过一个晚上。”

    皇帝一怔,熟悉的没顶之感再度凶狠霸道地汹涌而来,顷刻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心中激烈的澎湃令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好。我一定牢牢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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