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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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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个晚上过得很奇妙他们两个席地而坐, 围着小火堆饮着果子露,大口吃肉,顺带说些趣事,主要是皇后在吹嘘她烤肉的手艺和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又提到她年少时随父兄去打猎夜宿荒原, 圆盘似的月亮照得一切白生生的有如白昼, 她和同伴们借着月光在小河边收拾猎物, 远远看着篝火边围坐谈笑的人群, 橘色的篝火在一望无际的荒野异常醒目, 燃烧的火苗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笑, 热闹的笑声仿佛热浪般一阵接着一阵,叫人听着就心里发热。她说得惟妙惟肖,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生生在个文雅秀丽的小竹楼造出了旷野篝火的错觉。

    “若那时你也在就好了。那天二哥他们助阵,我猎到白狼王了呢,我给你烤狼肉吃。”她很惋惜, 不过很快又自己振作起来, 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颇有兄弟间勾肩搭背的亲密意味,眉飞色舞道,“不过没关系, 今晚我给你烤出十八种味道。”

    铁签上的肉烤得滋滋作响,酱料早已化入肌理,香气四溢,焦黄饱满的肉块油光泛滥,一滴一滴往下滴油,火堆里随之炸起一串肉香味的火花, 往肉上撒一撮盐末、孜然和胡椒粉,那浓郁的味道猛地炸开,随着火堆的热气扑面而来,舌尖上立刻分泌出许多唾液。

    这还不止,她居然真的变着花样用猪牛羊这几类最普通的肉品烤出数种味道各异的肉。皇帝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肉的品种,肉块的薄厚、火候的不同、甚至酱料的调整,都会带来另一种新的味道和口感,他乐此不疲地尝试起来,甚至自己取了匕首切肉,亲力亲为,烤出许多味道一言难尽的东西,然后被皇后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怕有要事不敢喝酒,所以总觉得不尽兴,吃到一半她突发奇想要用竹叶烤肉,好试试让烤肉染上青竹的香味,可惜竹林日日有人打扫,地上半根枯枝都没有,她不死心,提着灯笼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头顶有几枝半枯不枯的竹枝,如获至宝地摘下来塞进火堆,结果竹枝没有干透,一点燃便腾起黑烟,整间竹厅浓烟滚滚,呛得根本待不住人,紫宸殿范围内冒出黑烟,若不是半夜,只怕要惊到整座元极宫。但即便没有严重到这地步,这莫名其妙的混乱一夜也足够皇帝铭记于心了。

    好容易灭了烟,內侍们收拾屋子,两人灰头土脸地跑去竹屋后的盥室清洁,明亮的灯烛下,照照镜里满脸烟灰的自己,再看看花猫脸似的对方,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在皇后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还是歇在竹屋里,靠东那间是先帝惯常起居小睡所用,所以选了西间。恰好两间都设有软塌,省了许多麻烦。

    灭灯之后,挤在狭窄的软榻上,瞪着陌生的天花板,窗外竹声起伏连绵,仿佛浪涛般从未停息,是种颇新奇的体验。皇后瞪了半天眼睛,总睡不着,就扭头看另一个,他呼吸虽绵长,但和熟睡时还是有微弱的差别。

    于是她问:“你在想什么?”

    皇帝仍合着眼,语气里并不显困意:“在数今天被你逼着吃了几块难吃的肉。”

    皇后忍不住吃吃笑,翻过身来趴在他枕边:“原来你这么记仇。”她眼珠转了转,“既然你也睡不着,不然我们……”她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个字。

    皇帝眉头一蹙,立即睁开眼,眼神有些微乱的困窘,同时斩钉截铁道:“不行!”

    皇后不高兴了:“为何?”见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有所顾虑地往外看了眼,顿时明了,“这里是先帝心爱的地方,难不成你怕他魂魄在此逗留,会听到看到?”

    “那我们小声些。”她不怎么在乎先帝的鬼魂,还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反正先帝对你偏见已深,你做与不做都是错,而且这屋子横竖都是不堪回首,我添一笔又怎么样,你日后别想不就行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将被子往上一拉盖过头顶,扑了上去。

    皇帝猝不及防,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就从了。

    月隐在浓云之后,夜色沉沉,皇帝睡得也格外沉,神情舒展,连眉间的褶痕都仿佛浅了许多。以至于连黄玉在门外急切的低呼都没有将他惊醒。

    皇后披衣下榻去开了门,很快又举着蜡烛转了回来,用力将他推醒:“临深,临深。”

    皇帝睡意朦胧地睁眼,立刻便看见她阴沉得可怕的脸色,他瞬间清醒:“出了何事?”

    “羽林卫来报,昨夜皇济寺大火,文贤太子妃母女避乱落水失踪。来人就在门外。”

    “……昨夜约丑时末,前面大雄宝殿和后院方丈禅房以及两处柴房同时起火,僧人们忙于救火,臣等并未理会,只管护着太子妃诸人往外去,结果路过一处角门时,围墙突然垮塌,几个兄弟被压在碎砖之下,臣等不得不分出人手相救,又见寺内大火四起,十分杂乱,担心若刺客混入其中,我等恐人手不足护卫不周,就想先套好马车在寺外暂避,一旦发生意外也能即刻逃离。谁知才刚将人请上车,马匹突然发狂,疯了似的拖着车往外冲,赶车的兄弟被甩下车,而那疯马一路狂奔入外面小河,栽进深水里,被水冲走了。如今他们顺着河往下游寻去了。但前两日小河上游又有降雨,水流深急,只怕凶多吉少。臣连夜赶回宫将此事上报。臣等失职,请皇上责罚。”

    一身狼狈的羽林外卫将原委一一道来。

    事发突然,他神态里还残留着一抹惊魂未定,身上满是火灼烟熏过的痕迹。

    又是大火。上次慈悲庵大火后太子妃身边加强了戒备,尤其是对于引火物更是重视,以肖兴的能耐,断不会在这种事上栽第二次跟头。所以意外的可能微乎其微。且文贤太子不过十多日就要正式祭告太庙,追封为帝,太后也正闹哄哄为他立嗣子,身为未亡人的太子妃却在此时又遇灾劫。

    皇后又惊又疑,见皇帝面色冷肃坐在灯前,陷入深深沉思中,并未发问,就自己先问道:“可有知会肖兴?”

    羽林卫忙道:“臣一路往宫里来,兄弟们都急着往下游去找人,未来得及知会肖统领。”

    “立刻去通知他。”她整理思绪,转向黄玉,“告诉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皇济寺围起来,务必将两次火灾间寺内来往香客,所有僧人居士的行踪全都查清楚。尤其是倒塌的围墙和马厩这两处地方,凡是这两日接近过的人连祖宗三代都要查明。三日之内此事我定要个说法,大海捞针也得给我捞出来。”

    黄玉马不停蹄要去传信,皇后突然又把他叫住:“若人救上来,京郊缺医少药定然不便,你去请太医院院判备了药一道去。”黄玉领命而去,皇帝也挥了挥手,对那羽林卫道:“你也下去。”

    屋内便只剩帝后二人,外头晨光微熹,天已破晓,竹林间栖息的鸟雀活泛过来,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竹楼内却是一片沉寂安静,仿佛时间还停留在夜里。短暂的欢娱转瞬即逝,熟悉的紧张和凝重再度降临。

    “大嫂与世无争多年,之前那场大火也是冲着我来,并非针对她。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取她性命?”皇后将心中问题一一道出。若羽林卫所言非虚,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谋杀,可皇后百般思索也根本没有头绪,只能从粗糙的设计和精准的手段这样矛盾之处推测应是仓促而为。

    “也不能全怪羽林卫不力,皇济寺身为皇家寺庙,墙高院深,僧众来历清楚,后院门户森严,谁能料到有人敢在这里放火行凶。且还选在大雄宝殿这供奉如来的寺中圣地,定是料准了僧人们一定顾不得后院火势,会齐齐涌向前面救火,后院空虚,人员稀少,慌乱间定然也门户大开。羽林卫才有过慈悲庵前车之鉴,又见眼前各处火势蔓延实在可疑,必定更加谨慎想避开危险,才会一步步落入算计。这计谋虽简单,却快、准、狠俱全,端的老辣。”

    皇后将事情慢慢剖析,却也更加想不明白:“可太子妃一向深居简出,与人无怨,背后又有皇家和王氏这两座靠山。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人,谁会胆大包天动这个手?还偏赶着在这节骨眼上。”

    皇帝一直没有说话,但眸色渐渐暗沉,似有无穷怒气被压在眼中,终于凝成一片浓黑,他倏地站起身道:“我回紫宸殿。”说罢便匆匆走了。

    他面沉如水,去势略急促,隐隐藏风聚雷,可见怒火难抑,必然是对此事已有所了然。能有什么事连他都脸色大变?联想到这几日太后与太皇太后走马灯似的接连登场,其身后又有无数朝臣公卿势力隐没,此时事发实在不像巧合。

    她并未急着追随而去,反留在屋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黄玉进来问道:“殿下可要回寝殿用早膳?”

    皇后回过神,这才发现天色已然大亮,屋内一片明亮,身前的红烛尚在燃烧,却已是无用。她摇头道:“我先出去一趟。你着人将这屋子里的灰擦洗干净。”说罢一口吹灭烛火迈步向外,才走了两步,眼光扫到了挪到角落的小琴桌和上面摆放着的良臣琴,就顿住脚步,有些犹豫:“至于这琴……”

    黄玉极有眼色,见她目光落在良臣上,似有惜取不舍之意,猜她又想将琴带回紫宸殿,就忙道:“小的有一事早想告诉殿下,只是……不允。”他隐晦地含糊了过去,直白道,“其实自两年前皇上就碰不得细弦了,一旦触及,手便止不住发颤。”

    皇后的心仿佛又被割了一刀,虽然昨夜皇帝语气平静和缓,极力淡化往事,但亲手毁掉昔日憧憬的经历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阴影。她咬了咬下唇,叹道:“琴就放在这屋里,不必再动了。”

    皇后离开竹屋,没有回寝殿,而是一路出了大门,往宫外进出后宫的一处城门而去。

    今日正巧,守门的是那日跑圈夺了第一名的裴云。皇后一开口,他二话不说就将来往登记的簿册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皇后翻看了一番,尤其对昨日的人员来往格外关注,状似不经意地问:“前几日求见慈宁殿的王公官员倒是不少。怎么昨日一个都没有了?”

    裴云如实道:“此事有个缘故。昨日上午,有公公来宫门前传了长信殿懿旨。说慈宁殿身体不适要静养,此后无论是贵族公卿或是皇族亲眷求见,一概都不必通传。那位公公还特地叮嘱此事不得声张,免得朝野上下担忧太后凤体。”

    皇后点了点头,又往前翻了一页,一路细细看过,这数日间长信殿倒是一直安稳静养,不曾与人往来。但这道门多是官员贵人门进出所用,各宫有人要出宫办事并不走这一扇,所以并无相关讯息。

    她合上簿册,想了想,道:“慈宁殿身体尚佳,只是心情不开怀才会觉得不适。正该多些人陪她聊天开解。长信殿虽是好心,但方法并不对症。为着太后的身心着想,这禁令我解了,你们不准再阻拦别人求见慈宁殿,只需细细记下便可。长信殿若不满,有我担着。”

    皇后此行原本并没有抱很大希望,但是在另一扇专供后宫內侍宫人进出的门前,她发现了奇怪的端倪。

    “这个高夫人是什么人?”她心里微寒,面上却并无波动,指着簿册上一行与别人不同的记录,似乎是对这个异常的称呼不满,“宫人中何时竟出了个夫人?”

    那守门的小队长是个有些年纪的人,对宫中轶事了如指掌,忙解释道:“这位夫人早年是长信殿里侍奉的贴身女官,深得太皇太后宠爱,后来蒙太皇太后恩典,嫁给了工部一位员外郎,她虽已是官眷,但为表对太皇太后的感恩和忠心,每次进宫都是走的我们这扇门。”

    这位高夫人是昨天所有记录里的第一条,看时间,这人应是天不亮就等在宫外,只待开锁便立刻进了宫。如此急切,实在不寻常。但她所属的宫殿却不是慈宁,而是长信殿。

    皇后定定神,怀疑是自己多心了,继续往下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了这位高夫人的出宫记录,是在午时初,也就是她进宫两个时辰之后,同时登记出宫的不止有她,还有三个长信殿的有品內侍,什么了不得的事需要在长信殿逗留两个时辰?且既然已经到将近午膳的时辰,为何太皇太后不干脆留人用了膳再回去,而是任由她赶在午膳之前离开。来去匆匆,倒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着急着来,着急着去,经不起半点耽搁。而那三个內侍至今都没有回宫。

    长信殿已经修身养性,数月都几乎不曾有人出宫,昨日突然有了。而当夜太子妃就遇袭。这太巧了,巧得可怕。

    虽然朝日东升,四周渐暖,但皇后却如身临数九寒天,背心冷得一阵阵发麻。她终于明白为何皇帝在听到消息后会有那样惊怒交加的表情。她捏紧簿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册子我先看看,稍后给你送回来。”说罢,便一扭头回了紫宸。

    刚跨进殿门,正好有个脸熟的小内侍在奏道:“……那高夫人辰初三刻进的长信殿,巳正三刻出的殿门。之后除御膳房按例送膳食外,便再无旁人进出长信。直到下午酉初二刻方有內侍出门直奔紫宸殿来。”

    皇帝半垂着眸子,仿佛是尊威严的神像,神情高深莫测,不辨喜怒。察觉到门前多了个人,他目光徐徐扫来,一眼便看到了她手里的簿册,叹了口气:“原来你去查这个了。到现在都没用早膳,不饿吗?”

    小内侍识趣地退了出去。

    皇后迈步走近,语气发涩:“真是长信殿?”其实一开始就用不着多猜,今时今日还有胆子火烧皇家寺庙,谋害皇家儿媳,不将皇室权威放在眼里的,就只能是皇家自己人。

    只不过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竟会是太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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