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信殿有段日子不曾接待客人了, 殿内越加清冷,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来往不闻人声, 只听得到风吹叶动的声响。幽幽的檀香味仿佛渗入了墙壁和树木的每一分每一寸, 再缓缓散发出来。透出一股安静而苍老的气息。仿佛此间的主人已是和光同尘, 与世无争。
皇后看到此情景, 不由自主想起年初时的情景, 那时长信殿尚有余力怒她不争, 还赏赐了她一尊送子观音, 而她也努力贤良淑德,时时来长信请安侍奉,一晃眼半年过去, 双方已经很少来往了。这次回宫后前来请安,便一直在吃闭门羹。
“太皇太后并未召我,你带我来, 会不会惹她不高兴?”
皇帝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煞有介事地指责道:“皇后,朕发现你近来真是不称职得很。”
“啊?哪有?”皇后有点发傻。
“你这两天不但偷懒不陪朕夜晚外出,连来长信殿也有一堆话说,这么关键的时候, 你却只担心自己,半点不担心有人想欺负你家相公?”
都上过无数次当了,皇后岂会再轻易被绕进去,她会过意来,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臣妾鲁钝,素来都是被皇上欺负的命, 自己还指望皇上遮风挡雨呢,若有人都能欺负到你头上,臣妾这微末本事可应付不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有什么事,只管由我去遮风挡雨就行了。”
皇后一怔,莫名觉得自己又被绕进去了,正要反驳,只听前方內侍高声唱道:“皇上皇后到。”说着抬手打起了绢纱帘。她便只能将话吞回肚子里。
今日的太皇太后没有在佛前诵经,她安稳坐在宝座上,像是特地在等他们,待帝后请了安,便一指旁边:“坐吧。”
她平和地看着两人携手落坐,紧抿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看着你们,我倒是想起了仁宗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与他也是这般要好,一时一刻也舍不得分离,便是红了脸吵架,也不舍得生气太久。所以老婆子也喜欢别人专一些,若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冷冰冰的深宫内院里,还是有些人情味的好。”
皇帝默默听完,道:“祖母说得是。”
他的回话礼貌而客气,却完全不带任何情感,显然是敷衍。太皇太后也并未介意:“我既然认定了这一点,教育儿女时自也如此。先帝和梁王都是被我这样要求着长大,也都如我的意只娶一个妻子,不曾琵琶别抱。后宅清静,子孙血脉也干净,比之前朝的乌烟瘴气要强得多。原本甚是圆满,谁知竟有了个陈妃,多了个你。”
她话锋一转点到皇帝名下,让皇后的心也跟着一揪,这语气仿佛在指责皇帝母子是多余而不必要的人。皇后听得刺耳,就想开口反驳,不料手心一痒,竟是身边这人不动声色在她手心挠了两下。她一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慢慢闭紧了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先帝虽然圣明,却也是凡人。”皇帝仍是语气平淡。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翻译成大白话不就是在说先帝是个急色鬼么?皇后听得一呆,忙去看太后,见宝座上的老人也是一脸古怪,她肚里不由生出满满的笑,只这场合委实不能笑出来,只能努力憋住。
孙子对父母厚此薄彼,太皇太后岂能舒心,她冷笑一声:“若不是陈妃市井出身,身段不高,过于妖巧,哪来的这些是非!”
皇帝这次却没有继续顶撞祖母维护生母,他恭敬地半低了头:“听母妃说,当日是祖母心软留了她一命,才有了孙儿的出生。于情于理,孙儿都铭记太皇太后的恩德。”
皇后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有这层秘辛,还被他们两人闲聊般道了出来。今日这气氛甚是古怪,无论是皇帝对太皇太后的态度,或是太皇太后回应的姿态,全与之前截然不同,虽然还是言词间暗中打太极,但似乎双方都开始动了真力,一动手便是刀光剑影,有来有往。
“她倒还记得。”太皇太后的气稍稍顺了些,但是看向皇帝的眼神格外复杂,更有许多说不分明的意味,也不知其中是否夹杂了后悔,“当年载基载业都还好好的,皇家也蓬勃兴旺,谁能料到二十年后传承先帝血脉的竟然是你。”
皇帝道:“若非祖母当年慈恩,先帝这一支便要绝嗣了。他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会时时感念祖母。”
毕竟母子连心,想起长子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太皇太后又悲又涩,不忍再提:“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自己身上的重任,你是你父亲仅剩的血脉,就该好好绵延后嗣,开枝散叶,更要尊敬长辈,安定江山。岂能任性胡为?”
皇帝沉默片刻,道:“祖母说得是。”
这话熟悉极了,分明就是刚从他嘴里说出来过的。太皇太后目光微沉,似有不满,却不知为何,她没看皇帝,反而特别看了皇后一眼,看得皇后一脸纳闷,才慢慢收回视线,手里佛珠缓缓拨动起来:“你不用同我怪声怪气。明人不说暗话,慈宁殿的确咄咄逼人,我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插手,只因她并非全然无理,即便过分了些,她毕竟是长辈、你的嫡母后,给你点委屈受了又如何。皇帝,你说是吗?”
皇帝静静听完,答道:“您说得是。”
见他态度恢复恭顺,面上也无不平之色,太皇太后虽不十分满意,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们已经闹得不像话,当朝太后和皇上在朝堂上当着朝臣的面大吵大闹,将皇家脸面都丢尽了。如今还越发能耐,堵门的堵门,闭门不见的闭门不见,斗成了个乌眼鸡。那蛮族的左贤王可还因洪灾滞留在京里呢,不知被看了多少笑话去。大乾的颜面,皇家的颜面,你们全不顾了,还要靠我一个大半身入土的老婆子来维护。”
祖母训诫,帝后二人站起身来聆听完,皇帝就道:“劳太皇太后烦心,是孙儿的不是。”
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听听也就罢了,真正的肚肠都藏得深,不是这么轻易可见的。太皇太后索性再不啰嗦,直入正题:“既然知道有不是,就该明白速速平息舆论稳定朝纲才是要中之要。老婆子居中做个调停,你们两边各退一步。太后那里不准提什么嗣子入嗣,再将那几个胆大包天敢堵太极门的奴才打顿板子丢去掖庭永巷。太后是过分了,但你这里也有错,竟异想天开要皇后来管羽林卫,把祖宗开国来的规矩都改了。可你已经坚持到现在,若再去改回来,你皇帝的威信定然有损,既然已经是这么个覆水难收的局面,那我便成全你,豁出这张老脸去,由我出面将此事做定,万人要骂也是来骂我。”
她这意思竟是要以一己之力解决掉最棘手的两样麻烦。若真能如此,眼前困扰便能迎刃而解,乃是件大大的好事。但皇帝并没有因此有半点轻松,反而微紧了眉峰,等着那个必定会来的‘但是’。
果然,太皇太后语调微扬,又道,“但是,你后宫空虚膝下无子,终究不是大乾之福。所以无论如何,这纳妃之事再由不得你们小孩子任性,势在必行。再者,那许秉臣忠心耿耿,只因谏言纳妃就被你明升暗贬,这不是对待功臣应有之义。中书令的位子已经空了这么久,该有个忠心有为的人去坐了。许秉臣是两朝老臣,又是你的师傅,论资历功劳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若不计前嫌重新重用他,不但能将风波怨言消弭于无形,更能令他臣服归心,师生两个成就一段佳话,也能弥补皇家声誉。至于那些没头没脑跟了风的大臣,也只能当没有这回事,他们是不该闻风起舞,但这朝廷想要运转总归还得靠他们。法不责众,索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装个糊涂算了。”
“我能替你盘算的也就这些了。若依此行事,这场风波很快就会平息。前朝后宫也都能安心。至于太后,她这番头脑发热着实给人添了不少麻烦,但你放心,日后我自会好好约束她,必不让她再闹出事来。”
她长长说了这么大一通话,端的是心意拳拳,推心置腹,皇帝却久久不语,并无回应,竟是无声的拒绝。太皇太后等一会儿,似乎感慨颇多,状若叹息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一番苦心也没人在意了。到底是忠言逆耳,皇后,你说呢?我要皇帝纳妃,你可有意见?”却突然调转矛头指向了皇后。
“祖母,这是孙儿自己的决定,与她无关。”皇后还没开口,皇帝就拦在前面说道。
“我问的是她。你急什么?”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又道,“皇后,当日我也曾为你考虑,苦口婆心劝你早些与皇帝要个孩子,可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倒是一心扑在权势上,胆子大到要掌羽林卫的权。皇帝迷了心窍,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本是不乐意的,但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保全皇帝自己的颜面,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横竖有什么不妥老婆子自己替皇帝担下就是。但甜头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吃了。权也要,人也要,都抓在手里,世上可没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好事。既然你热衷于军务,日后就干脆好好管理羽林卫,抖抖你将门虎女的威风,至于宫闱中事,就让别人替你分担吧。”
皇后已然明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她肯替皇帝解决掉两件最难办的事,却要他们用另外两件来作为交换,这分明是逼着皇帝弃车保帅。偏生她的手段理由都一五一十摆在台面上,且字字皆谆谆善诱,自有道理。对于身陷麻烦中的人来说,她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主动做出极大的让步,已经是格外通情达理。若那等焦头烂额的人听了,只怕会如绝处逢生般感激涕零,立刻照办。但其实,太皇太后又岂是寻常人,她性格坚毅,从不无的放矢,若以她惯常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同意让皇后执掌羽林卫,但她宁肯在此事上松口也一定要宫中纳妃,或许是在她眼中帝后的铁板一块才是最大的麻烦,远比什么祖宗家法被破或是长孙没有嗣子要严重得多。
明白了这一层,今日太皇太后的种种做法和话语也就有了解释,从前不细思这些,什么都不懂,自然觉得她高深莫测,令人敬畏,一旦想通了,也就晓得事情归根究底别无新意,唯利益权衡耳。
“皇后,你怎么不说话?皇帝的麻烦能否解决,皇家是否能回归和睦,甚至朝中是否能平息舆论归于安定,可都在你一念之间呢。”太皇太后紧盯不放,定要从她嘴里问出答案。这话的意思,竟是把决定整件事成败走向的重任都推到了皇后身上。若她肯退,则万事大吉,若她不肯,便是一切的罪魁。
皇后焉能不知这是一手明晃晃的离间,她心里直冒火,蓦然抬起眼,目光清冷如电:“太皇太后自己是过来人,您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可以,为何孙媳就不行?”
“放肆!”太皇太后蓦地沉下了脸色。
“太皇太后!”皇帝再次打断了她们的对话,他语气冷淡下来,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正色道,“孙儿禀太皇太后,朕之所以裁撤胡逊,定要让皇后执掌羽林卫,实在是有非她不可的理由。”
胡逊二字仿佛石落平湖,突地撞出两声响动。皇后的心也随之一跳,忽觉有些事箭在弦上,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帝徐徐道来,“朕此番出宫,在普济寺对岸遭遇刺客行刺,险些丧命。朕死里逃生,无人可信,唯信皇后可担此任。”
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皇太后眼中光芒陡然一暗,腮帮子咬得微微鼓起,半日,方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却一直隐瞒不言,连我都不说,想必胡逊父子与此事有脱不开的干系。你怀疑他们,也就信不过我。”不愧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一语道破了其中最沉重不能宣之于口的心结。不但显出问心无愧,还反将了一军。
皇帝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道:“皇后在慈悲庵也有人半夜焚火烧庵。他们妄图在一天一夜之内取我夫妻性命。”
他们是谁?谁是他们?
这两个字令太皇太后心中遽然发冷,死死掐紧了佛珠,坚硬滚圆的珠子硌得手心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可有查明幕后主使?”
皇帝瞥了她一眼,摇头道:“刺客皆是死士,并无活口,想要查明幕后颇为困难。”
太皇太后脸色仍然阴郁,愁结难解:“胆敢行刺君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能轻纵。不过你将事情压下也好,细细查明了再告知天下也不迟,免得徒生动荡,人人自危。”
皇帝脸上似乎闪过一抹模糊不清的异样情绪,突然冷笑了一声:“祖母说的是。”
这嗤笑般的五个字犹如五根细针扎在了太皇太后的脸上,她面皮一抽,目光再度犀利起来:“你如何作想我管不到,也不想管。那胡逊虽受过我的恩惠,但首先是先帝和皇帝的臣子,明辨是非、赏善罚罪也是皇帝们的职责。我一介老妇,管得了的也就长信这一亩三分地罢了。”
皇帝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之色,像是被压抑许久,终于不再忍耐,他冷冰冰地问:“祖母当真管不了吗?”
太皇太后猛地坐直身,但随即,又缓缓松弛下来,将手放到扶手上,佛珠从掌心垂下,陈旧褪色的丝绦穗子在空中无依无靠地摇晃:“先帝在时就对我说过,你心思深,看似通达实则多疑。平日里倒还不觉得,要害时候一下便显露出来。这些日子朝堂上风风雨雨,我都不曾言语半句,只因你才是皇帝,天下事都该你做主。可如今你与慈宁殿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让谁,闹得鸡犬不宁,若再针锋相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更损及皇家和社稷。我一番好心愿意来碰这烫手山芋,为你和太后从中调停。你却不念半点好,反对我疑心重重。”
她徐徐叹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臆中满满的浊气都吐出来,“皇帝,你当日曾说过,你是我的子孙,身上也流着王氏的血脉。今日我便将这句话还给你。你莫忘了你身上流着谁的血,又是谁留下了你的性命。”
皇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不知为何,太后那封懿旨虽让她震惊,但太皇太后这段话才真正让她有一种图穷匕见的惊悚感。仿佛温情的虚伪彻底撕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寒森森的利齿。
又是一场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离开长信殿已是夕阳西沉,待回了紫宸殿,用完一顿沉默无言的晚膳,皇后思虑再三,还是问了出来。这段时日,无论是关于先帝,还是太后和太皇太后,她疑惑不解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先帝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真这么说你吗?还有太皇太后最后说的话,我总觉得其中别有深意,她是在威胁你吗?”
皇帝这晚格外安静,听了这话,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黄玉一眼,黄玉愣了一愣,锁紧了眉,犹豫再三,才将屋内所有內侍宫人都领了出去。
待殿门关好,皇帝方放下茶盏,用略带自嘲的语气,说出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先帝临终前曾给了长信殿一道遗旨。”
“……遗旨?”皇后始料不及,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不能相信,“那时我也日日在先帝跟前侍疾,怎么从未听说?”
“这件事办得极为隐秘,只有母妃看见了,之后除了我和黄玉,再无旁人知晓。”
皇后隐约记起,先帝驾崩前一日突然身体有所好转,能进下米粥,他嫌人多烦闹,将太子夫妇都撵回了东宫,那晚只有陈太妃侍疾,细细算来,多半就是这一天发生的事。
她压低声音:“遗旨里说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皇帝摇头,“正文除了太皇太后本人,无人看过。”
要交代后事,床边告诉给儿子就够了,哪里用得上故意将人遣走,再煞费苦心留下一道秘密遗旨。古来皇帝的遗旨都不简单,不是指定顾命大臣,便是别的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还是以明旨论,若为暗旨,怕是更不寻常。
窗外秋风渐起,吹得窗户哗哗作响。门窗紧闭,屋内灯烛半分不受影响,犹自寂寂生光。但渐渐地令人觉得憋闷起来。
皇后狠狠咬了下嘴唇:“那你觉得里面会写什么?”
皇帝缓缓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当年文贤太子薨后,为着后继人选,其实太皇太后和先帝曾有过一番争执。”
“先帝自是属意于我,而太皇太后则想要兄终弟及。”
皇后心中微惊。这件事她其实早就猜到了,虽未确凿听人说过,但种种蛛丝马迹,乃至宫中不少隐晦含蓄的话语和细节里早已窥出一二,如今正经听见,惊讶归惊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果然落地的五味杂陈。
皇帝默然片刻,继续道:“先帝一生事母至孝,事事顺从太皇太后,连朝政也多有听从。唯独这件事上,他坚决地拂了长信殿的意。”
“你是先帝唯一的儿子,父死子继天经地义。”皇后并不觉得这是错,但还是满肚子疑惑不解,“可这和遗旨又有什么关系?太后又凭何威胁你?先帝在这件事上不是已经如愿了吗?为什么还要留一封遗旨?”若真是有什么吩咐,也该是留给势单力孤的皇帝才对。
皇帝却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很长一会儿,忽而轻笑了下,那短促的笑里有讥诮,有挫败,还有些许茫然,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意,甚至于开口说话时,语气里透着一种近乎切齿的冷意:“因为先帝信不过我。”
他的肩背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快速地起伏,墙上巨大的黑影也随之颤动,仿佛躁动不安的铁兽在殿内盘桓踊动。
“他将天下和权势悉数交给我,却又疑心我一朝登天后会对长信殿不利,更担心我不堪重任,会毁了朱家天下。所以特地给了太皇太后一道遗旨,用来辖制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总算磨完了。就一起放上来。
大家国庆快乐!(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