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恐怖小说 > 皇后命不久矣 > 第143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143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这毕露的锋芒, 便如一把战刀脱了鞘,精光四射,咄咄逼人。

    但肖兴并非寻常人物, 他也是刀口舔血,见过大阵仗的人,这点锐气还吓不到他,他心如铁石,斩钉截铁道:“两把都坐不得。”

    皇后脸上笑意倏忽收住,眼神凌厉直逼对方面门:“若我执意要坐呢?你待如何?”

    肖兴沉了沉眼, 语调也完全冷了下来:“若皇后执意如此,肖某一介臣属自是拗不过皇权威重,唯有请辞归家耳。”

    “你在威胁我?”皇后眼中流露几分嘲讽之色, 冷笑道, “肖大人既然是外卫的统领,想必对我的底细比别人知道得多些, 就该明白我这个人可不是什么软善的菩萨。今日只当头一次会你, 便不计较这一遭。若再提一句,你即刻就可以如愿卸甲滚回老家去了。若你不信我有这能耐,只管继续说。”

    这话语何止不客气,简直是羞辱了。肖兴纵在先帝面前都有几分薄面, 却被个不到自己一半岁数的皇后如此践踏, 登时就激起几分气性:“这是殿下对臣属的态度?随心所欲责骂贬低,升迁辞退皆随一己喜好?如此儿戏, 怎堪重任?羽林卫乃天子近卫,皇朝禁军,内系皇城安危,外关天下安定, 肖某岂能容你胡闹!”

    “那肖大人你又是什么态度呢?”他如此大义凛然,皇后却不以为然,反而更加冷笑不止,“遇见困扰,不细想原委,不追索来龙去脉,也不费心去想解决之道,更不会软下身段尝试其他方法。只一味想靠资历来压人,若不成便是一招硬碰硬请辞相要挟。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为与那菜市口的市井商贩有何区别?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却有制造事端的心气,真是好大的官威。枉我一直久闻羽林卫的大名,总以为这天子亲兵必是优中选优的人中龙凤,与那等土鸡走狗之流不可同日而语。可惜事实并非如此,内卫的能耐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发现这外卫也不过尔尔,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实在令人失望呢。”

    这一番冷嘲热讽听得肖兴面皮滚烫,奈何她所言并非全然无理,自己的确托大急躁了些,不想这点冒进就被拿住了话柄。他并非真的不知变通,很快就压制了情绪,尽量心平气和试图用道理说服她道:“殿下教训得是。肖某确有不当,是该领罪。但也请殿下三思,羽林卫中多为勋贵子弟及旁支,内中厉害关系盘根错节,不乏身份高者,背景雄厚,心气亦高,轻易不服管束,岂会甘心屈从于一介妇人。肖某知道殿下也有些能耐在身,但羽林卫与边关军伍无论目的,任务,成员皆有莫大的区别,乃是截然不同的两方队伍,处事方法亦大相径庭,即便殿下有皇上撑腰,压服得住他们,但一无经验,二无资历,三无人脉助手,凭空落到羽林卫中,必然举步维艰,诸多艰难,更易生出许多事端。如今乃多事之秋,实在不宜再添波澜。殿下若是一时心血来潮,或只是因这位子新奇而想借此给自己添些光彩,还是趁早打消念头,不要强求。不然恐怕到最后只会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腥,终究得不偿失。此乃肖某肺腑之言,忠言逆耳,还望殿下一听。”

    他这番话悉数将内中厉害剖析出来,论述皆有理有据,可见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劝说。对方如此示好,皇后也叹了口气,语气和软下来:“你说的这些困难我心里也有数。但你可曾想过,皇上如今有多少真正信得过的人?他掌权时日尚浅,而羽林卫中是别人经营多年的地方,若是执掌者不能同心,便是大忌。如今却真有这苗头,为防范未然,必然需要大刀阔斧整改一番,但你也说了内中盘根错节,又有谁能毫无顾虑行事?须得无干系却又有身份压得住的人。多半是因为这个而想到了我头上。我的家世背景摆在这里,又有后宫之主的身份在,搭把手管管宫里这些羽林卫,也不算过分牵强,总归我已经有个桀骜不驯的名声,再放肆些也不稀奇。”

    “宫里?!”肖兴显然有些吃惊,格外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可皇上并非只让您掌管宫禁中的羽林卫。”他顿了一下,仿佛舌头上系着千斤坠,实在沉重,“他要把羽林内外卫共十万人全都交到您手中。”

    皇后彻底愣了,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住,像被天上冷不丁砸下的一个大雷给打懵了。这次会面她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露出这个表情,只怕是已经吃惊到极点。

    肖兴暗自在凝神注意她的神色,立刻发现了这异常,隐约察觉整件事与他猜测的并不一致,就问:“您……难道不知情?!”

    为何你们都觉得我会知情?皇后暗暗腹诽了一句,长长吐了一口气,命道:“他是如何对你说这件事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肖兴略有迟疑,但他知道这件事唯有说开才可能解决,所以很快就道:“回殿下,皇上从京郊回来的路上就对老臣提过一次,说羽林内卫统领父子犯事,无人统管宫禁,想让您先行管理。老臣虽感惊异,但又觉并非全然不可行,便一直在斟酌。可今日皇上早朝后却突然告知老臣,他已决定将羽林卫悉数交给您掌管,暂时先只名义上摄内卫事,但外卫日后的奏报皆一式两份,分别呈递给皇上和您,肖某也直接受您统辖。先暂行两月,待两个月后便正式颁诏告知天下。这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了,羽林卫是皇上亲兵,若以皇上名义管理内卫,由您实际上代行管理之责,尚可说得过去。但历朝历代从没有皇后统帅禁军的。简直不可思议。这是……”

    “这是将他的性命安危甚至一部分权柄,都交到我手上了。”皇后平静地接道,脑中却乱成一片,一时有如漫天烈火熊熊燃烧,耳际满是噼啪杂响,一时却又如寂寂古井悄然无声。她也曾猜想过他所谓的正名会是什么,或许只是些虚名或是但任凭她有多放肆的想象力,也绝猜不到他的这份心思。这人一向不急不缓,谋定后动,在这件事上却一反常态得比兔子还快,才三两天的功夫,连一个字都没和她商量就三下五除二做了决定,平白炸得她措手不及。

    但其实他也不必再说,世上再没有比性命相托更动听的情话了。

    可惜他这份心意看在别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肖兴越发浓眉深锁:“如殿下所言,正是此理,但这太过惊世震俗,老臣闻所未闻,实在不能苟同,亦不敢苟同。还请殿下为长远计,为自身计,亦为了您与皇上的情分,不要试图干涉羽林卫军务。”

    皇后慢慢抬起头看向他:“你如此忧心忡忡,到底是因为觉得我一介女子管不好羽林卫。还是不放心皇上把自己的命交给我?”

    她问得直白,肖兴也坦白道:“回殿下。二者皆有之。”

    皇后低头想了想:“你所说的,恕我无能为力。”她从腰带里摸出那枚墨玉印,顺着御案推到他面前,“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是晨起后发现身上多了这枚印才有所怀疑,半炷香前正盘问內侍小满,他还没来得及说,尊驾就来了。从你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笃定是与羽林卫相关,原以为是小打小闹,不想却是这么大一件事。但这事虽我是当事者,却的的确确是最后一个知道。所以你来劝我实在是找错人了。你要真想阻止此事,该去劝此刻在太极殿的那位才是。”

    肖兴听了这话,沉下眉头思量许久,黑沉的眼睛掩藏了所有心思,最后只问:“那敢问殿下,这统领羽林卫的权力,您打算接受还是拒绝。”

    此人乃是皇帝心腹,皇后没有隐瞒的必要,就如实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这事事关重大,又太突然,我并不能立刻就下决定。但皇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我总是不想让他失望的。”

    这番话不知哪里触动了肖兴,他静默片刻,仿佛最终下定决心:“既然殿下尚在犹豫,老臣这里有一样东西,殿下或可一观。”

    他自进门时手里就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纵然站定也依然沉甸甸提在手上,如此站不离手必定是要紧东西,皇后早就注意到了,但之前另有要事便没有多管,此刻见他主动提及,就多看了那食盒一眼,问:“里面是什么?”

    “老臣无法细说,但此物与殿下息息相关,殿下一看便知。”他将食盒放在地上,自己往后退了半步。

    与自己有关?皇后狐疑地站起身,缓缓走过来,离得近了才隐隐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隔着食盒壁透了出来,且近看才发现这食盒竟是金属制成,严丝合缝,密不透风。显然这并非食盒,而是一个小型冰鉴,里面应是冰着什么东西,也不知是故弄什么玄虚。

    既然敢带到紫宸殿来,当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但皇后总有种不祥之感,就又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肖兴眼神很复杂:“是样凶物,但也是死物。殿下且当心些,莫要受了惊吓。”

    他这么说,黄后便已猜到一二,但即便已有了准备,当她真的揭开盖子的那一刻,仍是不免一道寒意赫然从腰背直窜向天灵盖,冰鉴里的寒气亦是汹涌,一时有如堕入冰窟中,遍体冰寒。

    盒中满是冰块,冰块中是一颗仰面的人头,双眼紧闭,唇色灰白,已是死去多时,但那张脸却赫然是皇后本人!她恍惚间有一种看见死去的自己的错觉。浑身汗毛倒竖,背心已渗出冷汗。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死死抓住盒盖,已是动了真怒。

    肖兴虎躯一低,就地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此事皇上有令不得告诉您,但既然您要执掌羽林卫,就必须让您知情。这盒中的人头,便是那一晚在小树林射暗箭的弓箭手刺客。”

    行刺那晚的弓箭手是个硬茬,一场硬仗更是令皇后记忆犹新,她立刻就想了起来。

    “虽然此人是个男子,性别不同,可不但容貌与殿下有九成相似,连身形也都是瘦削修长。黑夜之中,又有夜行衣遮身,若非事先知情,一眼之下几乎会以为此人就是殿下本人。”肖兴继续说道。

    “听你这话,你们觉得他与我容貌相似,或许与本宫有什么瓜葛,所以要查本宫了?”皇后冷笑道。

    肖兴不为所动:“殿下不必故意用话来激我。老臣擅自来此相劝,更擅自将此事告知殿下,已是接连违逆圣意,只等回去领罪。但老臣这番苦心,还望殿下有所体察。”

    听了这话,皇后心里的气才稍稍顺了些许,其实此事的真相她早已心中有数。从肖兴提及此人是个男子时她已觉出异样之处。男女骨骼天生粗细有别,男性骨骼粗狂,男生女相虽然也有,但断不可能相似到如同双生的地步,所以这幅面貌定是假的。有了这个定论,很快就发现了另一桩异常,人死之后肤色会转为青灰,但此人肤色仍是不正常的粉白,由此可见脸上有问题。

    她冷哼一声,不舍得动用书房内的东西,直接从肖兴摘了头盔的脑袋上拔了他的木簪子,蹲在冰鉴旁用簪子尖试探人头的下颌部,试了几下,似乎发现了端倪,只见她手指灵活,不知怎的一划一挑,再两根手指尖捏住什么东西轻轻一揭,居然从尸体脸上揭下一块厚厚薄薄,软弹柔韧的面具来。面具下的脸轮廓骨相和皇后略似一二分,但粗狂了许多,也并不相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的脸,脸色灰败发青。原来这才是这个弓箭手真实的容貌。

    “世间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若真能随便易容改颜,怕是天下早乱套了。”皇后自言自语了一句,将簪子和面具丢进盒盖里,又指着那人头道,“民间装神弄鬼的小伎俩,借着轮廓微有相似,用些东西遮盖填补,假充是骨肉和皮,再用特殊的颜料掩盖肤色差异,做出个七八分的样子来,还得是趁着晚上灯火不亮看不大清晰才可行事,在白日或是灯火明亮之处,那些填补处的异样决计骗不过人的眼睛。”

    “但你们外卫本就在外行事。这些江湖小把戏早该了然于胸,难道你这外卫之首竟没察觉?”皇后又反将了一军,显然,对于方才的受惊她在心里记了一笔。

    肖兴虽还跪着,却已变回不动如山的模样,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也纹丝不动:“老臣察没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的凶险殿下可有察觉。”

    皇后的目光缓缓从他身上移到冰鉴里的人头上,这刺客行刺时故意装成她的模样,当晚一直埋伏在暗处,必是早已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他们行刺若能得逞自然最好,即便行刺不成,此人远离战场,逃离也相对容易,无论谋刺成与不成,只消在离开时假装不慎露出容颜被人看到,几乎以假乱真的容貌和身段,同样善射,种种相似之处就等于在众目睽睽下往皇后头上泼了盆漆黑如墨的脏水。

    但凡当夜她没有阴差阳错出现在现场援救,甚至亲自出手结果了此人性命,恐怕就会是另一个结局。

    身怀武艺又行事不羁,她素行与寻常女子不同,早已为人诟病,再加上外戚方家掌控军权的背景也一直被朝中文臣们所忌惮,一旦事情传开,不但皇后,连她身后的方家都脱不了干系。偏偏她这个时间离开了普济寺,只身在外,没有任何人能为她作证。而前不久京城内弹劾成风,选妃之言甚嚣尘上,若按众人口中“善妒又暴力的皇后”的脾性,说不定真有人信她会一怒之下来行刺君王。那时可真是满身是嘴也没人信。

    若皇上出事,现场幸存的羽林卫就是指控她的活人证,即便皇帝侥幸安然无恙,可生死关头走一回谁又能不惧?纵然是夫妻之间也未必能不起疑心,疑心生暗鬼,而方氏父子手握军权,本就怀璧其罪,只要皇帝起了半点疑心,方家与他之间的同盟便岌岌可危,即便能深信不疑,方家无碍,她方荟英一个光杆皇后也逃不过悠悠之口,如此大的把柄,甚至不用两殿出面,朝中大臣一人一口唾沫,后位便摇摇欲坠,纵能保住,一旦稍稍推波助澜,挑起舆论责备皇后失德可疑,选妃入宫之事也再无可避免。到头来,终究是在帝后之间插进钉子。

    “一环套一环,这幕后之人真是好绵密的心思。好厉害的手段。”皇后即便早已隐约有所猜测,但一番透彻的推想下来也不免悚然而惊。

    肖兴叹道:“看来殿下终于明白老臣的用意了。”

    皇后霍然看向他,冷声道:“你今日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肖兴俯首:“皇上圣意已决,不可更改。老臣只能来殿下这里试试看是否有转圜的余地。也让殿下知晓这其中的险恶。皇上对您已是绝对的信任,但您是否有决心和能力去担起这份责任呢?”他长叹一声,“老臣已然言尽于此,告退。”老统领单手提起盒盖,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盖进冰鉴里,提着东西便走。到了门前时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垂首道:“若殿下深思熟虑后决定扛起这份重担。老臣愿意奉殿下为主。”

    他走后,皇后又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出来。阿未几个忙迎了过来:“殿下怎么才出来?您吩咐了不让人进,所以我们只好在门外等。这么久也没奉茶,可是渴了累了,要歇息喝水吗?”

    阿未想去扶她的手,皇后一个激灵,忙将双手移开:“别碰!”

    见阿未一脸不知所措,她笑着解释道:“我的手才弄脏了,你不要碰。”又吩咐她们,“去准备浴汤吧,我沐浴一番,再备些吃的,方才没吃饱,这会儿又饿了,我得多吃点养精蓄锐。”

    几个近侍见她精神饱满,显然仍游刃有余,忙一一答应着去了。她最后又吩咐小满:“找人把书房地毯换了,拿柚子叶煮水擦地,重新彻底打扫一番,再焚三日檀香。现在就去做。这几日皇上回来也别让他进书房了。”

    待事情安排完毕,她果然又去沐浴了一番,回来便一头栽在桌边以气吞山河的气势狠狠吃了一大通。最后筷子一甩,狠狠一拍桌子,霸气冲天地骂道:“竟敢用我的样子去动我的人。简直找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