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后醒来的时候很有些茫然, 一时竟分不清身在何处,依稀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梦里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直到一条宽广的大河边,灰暗低沉的天幕下,河水激流汹涌,水势极为凶险,无数巨浪狂乱地拍打着岸边,炸开漫天水花, 空中就像昨晚一样满是潮湿腥气。遥远的对岸在细密的水雾里若隐若现,但却奇迹般能辨认出那些是人。都是人,从远得看不见的这头, 再到远得看不见的那一头, 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对面所有的岸堤,影影憧憧, 无穷无尽, 无数空洞的眼睛在河的彼岸静静地望向河的此岸。
人群中有一道残缺的白影似乎极为眼熟,她驻足凝目却始终看不清楚,不觉往前迈了一步,脚步一动, 突然发际叮叮作响, 仿佛是谁在温柔的笑,随即脚边咕噜噜滚出一个荧荧绿光的夜明珠, 手也随之发出微光,翻起掌心看去,上面一团印文,赫然便是“临深”。她混沌的脑海豁然开朗, 世间万物都明亮光辉起来。但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有变故突生,发际的铃铛突然脱落,掉在岸边,立刻被大浪卷走,细碎的声响也彻底被浪声淹没,夜明珠布满裂痕,蛛网般越来越密,最后砰一声裂开,碎成了无数齑粉。而手中鲜红欲滴的印文也腐皮蚀肉,越烂越深,最终露出手骨森然的惨白……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狠狠甩了甩头,想将那些混乱离奇的思绪甩出自己脑袋。
“殿下醒了?”阿未快步走了进来,一脸惊喜。
皇后见到她心情登时大好,又看她精神饱满,脸颊红润,想来应是没有受什么罪,这才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就眉头一挑:“伤可好了?皇上可有再找你麻烦?”
阿未道:“一点皮肉伤早就好啦。昨日就见到皇上了。小的原本鼓足勇气做了打算,若是皇上不让小的伺候殿下,小的就在紫宸殿外面等着,听到殿下醒了就在殿外哭给您知道,好让殿下给我做主。”她噘噘嘴,“不过皇上不但没翻旧账,今天早上还特地叮嘱我们,说人多容易喧闹,小的最细心安静,让我一个在外面守着就行。可小的虽细心却也很爱说话,哪有阿寅安静呢。殿下,难道皇上这是在责怪我吵闹?”
看来她经历这一劫,到底有些如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皇后就笑:“论吵闹你哪比得上小鹊,就是责怪也该是先责怪小鹊才是。他多半是怕我担心你,所以让你就在外面等着,好让我看见能安心。”
阿未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有些不情不愿的给皇帝说了句好话:“皇上对殿下倒还算有那么点上心。”她顶撞一场,挨了一顿打,胆子反而更大,居然敢背后嫌弃主君了,看来之前梁子结得不浅。皇后有些头疼,又觉有趣,毕竟是小姑娘,只要当面规矩不错就行,私下有点小性子也无伤大雅。且日后若是自己有什么小话要背地埋怨的时候也有同仇敌忾的人了,如此倒也甚妙。
但是她调侃的好心情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漱口时突然脑中火花般炸开几个画面,喉咙一梗,险些被漱口水呛到,她忙吐掉水:“阿未,昨天,昨天……”她疑心是梦,又觉得过分真实,便有些不知该如何问,卡住了。
阿未奇道:“殿下要问什么?”
半梦半醒的人犹如宿醉,格外胆大热烈。清醒后理智回笼,脸皮顿时薄了许多,联想之前每次用饭时在旁伺候的人,猜一猜昨晚大概有多少人在现场,皇后头皮发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试着摸了摸自己嘴唇示意。
阿未立刻了然,她脸颊一红,忍笑道:“殿下放心,小的们大多退到外间了,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如说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皇后轻咳一声,突然觉得脖子以上有些热,但周围又没见有扇子,只好用手扇了扇脸,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十分严肃正经又自欺欺人地点点头:“那就好。”总归说一千道一万又不是自己起的头,最多也只算个夫唱妇随,脸皮薄的那位都没害臊,自己有什么可害臊的。
阿未胆子既然大起来,当面调侃自家殿下自也不在话下,就故意笑道:“殿下真的不用担心,小的们在外间不说,还都低着头,头顶没有眼睛,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况且皇上亲力亲为,就连太医来了,也没让小的们上前帮忙。”
“太医?”皇后的笑容瞬间凝固,恍惚间记起似乎的确有这么件事,就问,“太医来做什么?”
阿未见她脸色有变,也跟着收敛了笑,忙解释道:“皇上说殿下肩上有伤,让太医瞧瞧要不要紧。原本还想请平安脉,只因您那时紧抓着他衣裳不松手,便没有请成。”
“原来如此。”皇后伸手摸向左肩,之前还不曾注意,现在仔细闻一闻,药的味道与沐浴后用的截然不同,几乎察觉不到痛楚,显然是在她沉睡时更换了更为对症的药。
阿未见她流露出落寞凝重之色,心也随之沉了下来:“小的听阿寅说是磕碰撞伤,没伤到骨头,不算太要紧。但是看殿下这脸色,莫非很严重吗?”
皇后笑笑,摇了摇头:“无妨。”之后洗漱梳妆,小鹊几个笑嘻嘻凑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一番,才知道原来现在已近午时,这一觉竟睡了将近十二个时辰,早膳午膳凑到一块了。“怪不得一觉醒来竟还是浑身酸软,原来睡了这么久,幸而不是别处,不然这睡了一整日夜的名声传出去又是场麻烦。”皇后笑叹一声,自嘲了几句。
正说到午膳,黄玉满头大汗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见她就满脸堆笑:“殿下醒了?皇上今儿中午不回来了,殿下早些用膳,不必等。”
阿未觉得奇怪:“今天早上你还特地交代了我们说午膳必要回来的,怎么好好的又改了主意?这可是殿下回来头一餐饭呢。”
黄玉朝皇后看了眼,挤出个讨好又无奈的苦笑。
皇后见他背上都湿透了,显然是从前面赶回来了,立时猜到了几分,就问:“这么吞吞吐吐,必是朝堂上的事,到底是哪桩?太子妃、我还是皇上?”黄玉是知情人。她既然有疑惑,索性直接问他。
黄玉脸色变了变,又看了看几个宫人,横竖这件事在前朝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迟早都要传到后宫来,便索性没有避开她们:“回殿下,黑衣刺客行刺您和文贤太子妃一事,加之前中书令王康父子离奇死亡之事,皇上今日在朝上动了大怒,定要追查凶手,给王家和您一个公道。”
仿佛平地一声巨雷,众人都大吃一惊。皇后却听得一头雾水:“我和太子妃?黑衣刺客?”这分明是两件事,为何竟被串到了一起,且那黑衣刺客行刺的乃是皇帝本人,如此大事竟完全不见提及,可见异常得很,“你且喝口水,从头道来,说详细些。”
阿乙不在,阿未自觉年纪最长责任最重,便处处格外留心,不待吩咐便自去斟了水来,闻言忙递了上去,黄玉道了句谢,一口喝干,就道:“今日早朝一开始,就有几个不长眼的御史出了班,在朝上大剌剌说昨日早朝取消别有内情,乃是因为皇上前日私下出宫去了普济寺见殿下,昨日早晨根本不在宫中。还义正言辞谏言皇上不该沉迷女色失了分寸,更不该在京城内外遭遇水患时将满城百姓抛下不顾。总之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御史风闻奏事,便如有了免罪金牌,说得再难听也不能如何,只能干听着。
阿未本就为自家殿下忧心忡忡,担心她在外面受了大委屈,听了这话越发气极,忍不住道:“谁这么臭不要脸?咱们殿下是皇上的妻子,她孤身在外,又遇着什么歹人行刺,皇上放心不下去看看不是天经地义吗?帝京城上下的官员总有几千,难道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就等着皇上一个人去救灾?”
小鹊连连点头,她的消息比困居掖庭的阿未要灵通些,就补充道:“就是!我们家侯爷忙着替皇上满城救灾,难道他们看不到吗?为何还要故意点名道姓针对咱们殿下!”
“休要胡言乱语。”皇后少见的没有笑,而是神色郑重,“国家,公私,国与公自当排在家与私之前,若是连皇上本人都假公济私前后不分,上行下效,自然不是好事。这群御史占的是道义,他们并没有说错。你们几个退到旁边去,把嘴给我闭牢了,别再胡乱开口。”她很少对几个贴身宫人如此严厉,显然事关重大,但却并没有将人遣出去,而是容许她们继续在旁,几人忙都敛衽垂首,退到了角落。
皇后这才问黄玉:“我依稀记得,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是王妙渝的兄长,”
黄玉点头:“殿下记得不错,那位王温王大夫乃是尚书令王度之子,王康的亲侄子,也是咱们皇上从前的伴读。以前是寻常御史,后来前御史因王康案犯了事,他暂代御史大夫,上个月刚正式升任了。”他略作思量,又更深一步含蓄解释道,“原本御史台还有几个御史,因之前王康案中不畏强权为君分忧,立下大功劳,伤好之后各都荣升了。现下朝中人手奇缺,恨不得一个萝卜填两个坑,御史台虽然嗓门大,到底不是实权要害部门。如今出头的几位都是出了名耿介的直肠子,全是些铁头槌,虽然说话不好听,有些大事上这却又是难得的优点。所以,也勉强算人尽其用。”
“原来如此。”他这遣词用句说得极精妙,听着颇有意味,皇后若有所思,“你接着说。”
黄玉察言观色,知她是听懂了,就继续道:“他们出言不逊,自然有别人来反驳,但之前……”他小心觑了皇后一眼,才继续道,“之前因为奏请纳妃的事,本就吵得不可开交,好容易被皇上借着敲打许大人这出头椽子给强压了下去。但今日既有了这个由头,便又有死灰复燃之兆。”
“先声夺人,倒打一耙。果然是人尽其用。”皇后目中一丝冷意如涟漪泛起,浅讽一笑。
黄玉垂首继续道:“皇上一直没说话,任由那几位大臣洋洋洒洒辩了半日。这才话锋一转,让京兆尹入殿问话,京兆尹大人领着两位少尹,抱着一叠簿本泥巴邋遢地进了殿,翻着本子将前两日满京各辖区里坊受灾的人、死去的牲畜数目,因大雨和洪水而倒塌的房屋、淹没的街道和损毁的田地数量,如今已经安置了多少灾民和牲畜,衣食住行如何保障,还剩余多少,之后预备如何安排,全都一五一十条理清楚地说给诸位大臣听。白纸黑字皆有记载。皇上就笑笑,问那几位跳得最欢的大人,既然他们如此关心灾民,如此关心皇上,可曾上街施舍半点米面?可曾救助一个半个灾民为君分忧?那几位大人都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听到那几个御史吃瘪,阿未痛快极了,脱口而出:“问得好!”见众人目光嗖嗖看来,她忙捂住嘴,低头往旁边的小鹊身后躲去。小鹊忙把阿寅拉近些,又努力踮脚再踮脚,试图用自己矮小的身躯把阿未给遮挡住。
黄玉咳嗽一声,继续道:“本以为此事能暂了,但还有人不甘心,又提出定北侯亲兵殴打灾民之事……”
“亲兵殴打灾民?!”皇后一脸匪夷所思,仿佛他在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黄玉忙解释道:“殿下别误会,这是他们存心抹黑,事实并非如此。京城的治安原本是京兆尹府与羽林卫各自负责一部分,此次事发突然,有数十里坊受灾,羽林内卫的统领暂不能行事,皇上又匆忙离开,定远侯临危受命,见那些羽林卫自视甚高不服调派,便将两股人马打散混编组队,又将自己的两百多个亲兵也加入其中负责领队,这才勉强组建起人手用以稳定局势。后来遇到几拨趁乱要闹事的流痞,双方起了冲突,几个亲兵用狠手段强势镇压了下去,震慑了众人,事情才算顺利。这几个大臣借题发挥,弹劾中将他们说成肆意践踏百姓,险些引发民乱,完全是歪曲事实大做文章,自是别有用心。皇上索性不与他们细说内情,直接说这些亲兵本就是羽林卫挑中的人选,因羽林卫外卫统领欣赏定远侯练兵之法,特地托付他代为调教新卫,若有什么不是也是羽林卫的过错,与定远侯不相干。羽林卫外卫的肖兴统领也出列承认此事,更详细将冲突经过讲清,言明乃是针对暴民,并非寻常灾民。肖统领是两朝老臣,有他发话,又是羽林卫的事,众人便没了话说。”
皇后这才略松了口气:“原以为天子脚下人多好办事,谁能料到奉旨救个灾竟如此跌宕起伏,还要绞尽脑汁的和许多人斗智斗勇。”想到昨日大哥那满身疲惫的模样,不由有些后悔当时只顾分心想夏蘅,竟没多和他说几句话。她叹了口气,“后来呢?”
黄玉忙道:“那帮人又争辩了几句,但最后理屈词穷,只得偃旗息鼓,但皇上却突然动了怒,命肖统领将慈悲庵大火与黑衣刺客夜袭之事告知众人,更提及王康父子之死,直指这接连的刺杀是仇人故意针对王家而来,目的是要将王康全家灭门,王康父子遭了毒手,刘老夫人受伤神志不清,若非殿下奋不顾身相救,文贤太子妃也已经葬身火海。王康判刑流放,已是自食其果,凶手却不肯罢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城内外对皇亲国戚全家下毒手,将两殿视若无物,辱及文贤太子,亦是陷皇上于不孝不义。且他们伤及皇后,以致凤体有损,如此胆大狂妄,便决不能善罢甘休。”他只是转述,尚且字字惊心,可见当时朝堂是是何等惊涛骇浪。
“皇上越说越怒不可遏,直骂相关官员全是酒囊饭袋,连京兆尹也没逃掉。又骂之前说您是非的那些大人们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若不是殿下您拼着受伤也要救下太子妃,王康一家当真被灭了门,他有何面目去见两殿,又如何在太庙面对文贤太子。总之是大大地发作了一番,将之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大人全骂了个狗血淋头。”
“活该!”虽是两个字,却奇迹般有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原来是阿未、小鹊还有皇后本人,这三人竟异口同声了。
皇后按着额头,懒得去看墙角那几个不争气的。黄玉是见惯世面的人,忍住了没笑出来,清清喉咙继续道:“最后皇上下了令,将此事交给尚书令王度,命他全权负责责成相关官员查明真相,务必在两个月内捉到真凶,还王家和殿下公道。”
好一番峰回路转,谁料到竟是这么个结局,于知情者看来,简直令人拍案叫绝。皇后原本还担心刘老夫人行刺一事若传开,自己和两殿之间的矛盾只会更无法调和,加之王康父子之死在先,免不了会被人牵强附会造出许多谣言,说成是皇帝先下毒手,刘老夫人为夫报仇反险遭灭门之灾,若待谣言传开,那便是帝后与王氏一族彻底对立的开始,更有太子妃内情牵涉其中,为投鼠忌器又只能守口如瓶,如此种种,简直比乱麻还乱。相比较下来,被几个朝臣当众嘲讽说皇帝只顾老婆不顾百姓,反而是最容易澄清的问题了。
须知世人行事若有谋算,必然存在自己的目的。王康已是轰然倒台,党羽如鸟兽散,他活着亦或死去在朝堂根本起不了风波,可为什么有人要费尽心思对他全家下手?因为这个人身上还承载着另一重身份,他是太皇太后的亲侄,皇太后和尚书令的兄长,传承着王氏一族嫡长一脉。他活着时或许无足轻重,但他们家若被灭门,必然给王家还活着的人带来极大震撼和恐慌,帝后双双被行刺之事更会加深双方的不信任,倘或后续又有种种外力推波助澜,令彼此矛盾猜疑成为定局,进而怀疑皇帝其实怀恨在心,根本容不下王氏全族,不但要推倒王康,更要对剩下的人斩草除根。那他们就别无选择,为了自保只能站到皇帝的对立面。
想必这就是那幕后之人百般谋算的目的。以两殿与王度的权势力量而言,引而不发时不觉什么,若真铁了心要反水,定会成为巨大的麻烦。皇帝才继位一年多,涉足朝堂也才三年余,耗尽心力才达到眼下朝中诸多势力的平衡,趁机慢慢壮大自身,缓慢的变化并不会引起大的水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假以时日必能成事。可一旦这种表面的平衡被突然打破,矛盾乍然凸显,再加上始终悬在头顶的两殿这巨大的变数,对这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而言,只会将一切导向难以预料的未来。
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就出现了今日朝堂上那一幕。皇帝自己先将这几桩事情揭开,真假掺半的描述,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幕后凶手身上,表示帝后与王家同是受害者,大家自当同仇敌忾。再将查案的大权全权交付给王度,以示自身坦荡。如此,便占得先机,抢先稳住了王家和两殿,更进而杜绝了后续可能有的许多不利舆论。而查案之事全盘交给王度,刘老夫人的行刺他必然也会知情,冷静下来后前后对照细想其中关窍,再详查一番内情,多半也能猜到是谁在拿王家人当枪使,将王家玩弄于股掌之中,推到烈火之前,又是谁有心化干戈为玉帛,给彼此留下后路。如此鲜明对比,即便再老谋深算的人,也免不了要多掂量几遍。
她一路细思,竟无意间屏住了呼吸,直至想到此处才终于喘了口气,不觉已是手脚冰凉。
不可否认,如此一来便是将该请的地方保持清澈,该浑的地方搅得更浑,已是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法。但一想到那人平白受了一场刺杀,险些连命都没了,却为了不节外生枝而只能隐下不表,她着实心里难受。若是放在前朝身上,皇帝遇刺便是天大的事,必是好一场腥风血雨才肯罢休,偏偏在他就只能忍。前有暴雨水灾引发灾情尚未平息,后又有王康一家这番风波,若再加上皇帝遇刺之事公开,恐怕天下就要人心惶惶,舆论越发不可收拾。想必那谋划之人将这些也都早已算计在内,才敢铤而走险。
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欺负他羽翼未丰,势单力孤么?但凡权力稳固,内外皆有助力,没有这许多掣肘,休说前后两件事,就是前后十件事同时发生,第一要务也定是要查明行刺真凶。可恨长信殿和慈宁殿这两个长辈握着权柄不干人事,胳膊肘不向这边拐。陈太妃手中无权心中无计,也是靠不住。权衡利弊,便只能忍气吞声。
黄玉见她一时失神,一时咬牙切齿,最后又叹息不止,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殿下,殿下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皇后回过神,看了看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要倾吐,但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她家夫君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心志比她坚定得多,谋算也远胜于她。他不是弱者。即便她心中满是怜惜,也不必在此时倾诉,否则便成了对他忍耐和付出的折辱。
她伸手抚了抚左肩,仿佛最终下定决心般长长叹了口气,道:“让他只管处理前朝事,不必担心我。既然我有伤在身,自会在紫宸殿足不出户好好养伤,不与两殿啰嗦。不过……”许是到底有些情怯,她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道,“晚上别太晚回来,我有话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