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保长失踪
马江司、李江司两位执事带着二十多位甲长来到周家三兄弟面前。马江司问道:“松年,你爹找到了吗?”
“没有。我想,我爹已经不在了。”松年眼含热泪,悔恨地摇摇头。“三个儿子都好好的逃了出来,却把他丢在了沙地。我们不孝啊!”
马执事望着翻滚的江水,道:“如果周保长没有走出沙地,想必已是凶多吉少。但事已至此,你也别太过自责,你们四处奔走,已完成了他的嘱托。我问过所有甲长,除了周保长下落不明,沙地无一人伤亡,无一人失踪。如今,几千人挤在这狭窄的古海塘上,不要说吃饭睡觉,就连避风躲雨的地方也没有。这大风大雨的,年轻力壮的倒还好些,那些老人孩子可折磨不起啊!刚才,我们查看了一遍,发现有的孩子已经在发烧了。”
一位姓裘的甲长道:“眼下缺医少药,连口热水也没有。得抓紧想个办法,妥善安置老人和孩子才是。”
龟年两手一摊,道:“这古海塘南面是河,北面是江,什么东西也没有,即便我爹在,也无能为力啊!”
小娟听了,对身边的丈夫说了一会悄悄话,待福安点头后,她转身面向众甲长。“周保长下落不明,还望马李两位执事担起重任,带领大家共渡难关。你们看这样好不好,等水退了,各位甲长派人去把我们家的门板和板壁拿来搭建临时住所,安置老人和孩子。”
众人说,有这等好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小娟道:“棚子搭起来后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得让最需要的人住进去,千万不能争抢。还望各位甲长管好本甲人员”
李执事道:“少夫人说的在理,我们会派人维护秩序的。”
福安道:“门板搬来后,我们家的阁楼就能腾出些地方来,住上百个人应该没问题,只是夜潮到来前还得跑回来。如果大家不嫌弃,可以去那里避避雨。”
马执事道:“那也比站在大风大雨中强。”
“家里还有一千多斤米,锅和碗筷也不少,只是拿不出干燥的柴火。不然,晚上大家还能吃上热腾腾的饭呢。”小娟惋惜道。
一位姓林的甲长激动地说:“少夫人,你们苏家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大家或多或少都带了粮食,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这么多难民,倘若都吃苏家的,会把你们家吃空的!”
见林甲长说的在理,小娟就不再坚持。水退后,日子还得过下去,把粮食吃光了也不是个事。看着大家这么困难,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和母亲一起受冻挨饿的情景。现在,她就想和当年的公公一样,为最需要的人提供帮助。
退潮了,被冲往上游的东西又漂回来了。漂流物虽然没有以前密集,但范围更广,几乎遍布了整个江面。奔流而下的江水中除了带有沙地特色的物品,还夹杂着山里人的生活用品、农具、泡胀的家畜、树枝、藤蔓。
毫无疑问,上游也在发大水。
江水并没有因为退潮大幅下降。裘甲长年纪轻,性子急,他叫了几个人折了些树枝,然后就下了水。见水位及膝,就朝上面的人挥挥手。“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每甲派来的四位壮汉一齐下到水中,在福安和裘甲长的带领下,向苏家进发。
每走几步,前面的人便插上树枝,做好记号。潮水经过时可能会产生的漩涡,从而形成深坑,得小心才是。
经过二十余年的苦心经营,苏家的家底不可谓不殷实,除去铺面的排门,光门板和板壁就有一百余块。
人们用络蔴皮将四五块板材捆在一起,漂在水中用绳索拉向古海塘。这样一来,省下的人手就能打捞木料和毛竹。竹子是搭建房屋必不可少的材料,若有多余,还可用来做饭、烘干衣物。
木屋终于赶在天黑前搭好了。虽然有点漏雨,但比站在风雨中已经好上百倍;海塘宽度有限,木屋不够宽敞,但它的长度有二十余丈,已能容纳部分孕妇、孩子和病人避雨。
小娟对两位执事说,如果想吃饭,还得派人下去一趟,把锅碗瓢盆和米拿来。余下的人抓紧去捞毛竹、搭灶头。
有饭吃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人们在福安的带领下再次走下海塘。
这时,小娟在上面提醒丈夫道:“再把房子四周检查一遍,看有没有潮水冲成的深坑,有的话要抓紧填好。还有,回来时别忘了把灯和洋油拿来,没有洋油可生不了火。”
玉龙的妻子程秀美和三个小孩被安置在了木屋入口处。一旁,正在哺乳的女人问道:“大姐,听说那个叫小娟的少夫人和你是亲戚,还管你叫娘妗。但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刚才,要不是她带着大家出手相救,我们一家六口早就没命了。”秀美自豪地说。
“这个女人真了不起,听说婆婆和老公都听她的。”
“那倒未必。听仙姑说,苏家的事都是商量着来。”
“她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不但嫁进了大户人家,居然还能当家作主!我就不明白了,苏老夫人这么能干,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那么服她呢?”
“她聪明呀!能想出这种办法保住房子,谁能不服她?”
“同为女人,她也太会做人了!只是,这么多木板搬来搬去,免不了磕磕碰碰会有破损,到时免不了要被老夫人责怪。”
“你不必操心,苏公子会替她挡着的,夫妻俩恩爱着呢!再说了,老夫人也不是小肚鸡肠。待水退了,回来时看到房子还在,你说她该有多高兴、多喜欢这个儿媳;尚若没有撑住,但这么多木料被抢了出来,总能换几个钱吧。”
“做了好事,自己却一点也不吃亏!聪明,太聪明了!”
吃罢晚饭,福安带着一百多人来到自家的阁楼上。夜间水凉,小娟又怀有身孕,就留在了木屋里。临别时,她嘱咐丈夫,晚上一定要派人值守,子时末务必回到海塘上。
福安叫她放心,说会让人轮流值守。
爬上苏家阁楼,年轻的鹤年快速解下斗笠,脱去扎人的蓑衣,抢到了一个靠墙的位子坐下。虽然坐的是潮湿的地板,但龟年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肉都得到了舒缓。这一天实在太累、太折磨人了,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由于大哥和苏家的关系,鹤年得到了来阁楼值守的差事。若是没有这层关系,像他这种年纪的人是不能享受这一待遇的,因为两位执事和众甲长已定下规矩:只有孩子、老人和孕妇才能来阁楼过夜。他的职责是掌握时间,确保潮水来临前让所有人员撤回海塘。
鹤年寻思着,即然得到了这个机会,说什么也得睡上一觉。
正想着,只见身旁的福安从胸口掏出怀表,借着灯笼的光线看了看,然后打着哈欠对鹤年说:“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得走,趁还有点时间,我得打个瞌睡,你睏了就叫我,我们得两个人轮换着休息。”
鹤年连连点头,说这样再好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