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代理保长
三天后，盖有镇政府大印的告示张贴在了苏家商铺门口，另一张则贴在了余得水的大门上。告示称：余得水欺下瞒上、贪赃枉法、强征暴敛、玩忽职守。据查，余已携全家畏罪潜逃，警方正在全力缉拿中。根据沙民诉求，报县政府批准，决定免除沙民本年税款，同时，将组织群众推选出自己满意的保长。选举前，将由周张法代理保长之职，负责管理沙地一切事务。镇政府要求代理保长召集民众立即疏浚沟渠、兴修水利。望沙民积极响应、密切配合，为来年丰收做好准备。
昌盛街沸腾了，沙地沸腾了，人们口口相传，奔走相告，不到半天时间，胜利的喜讯就传遍了沙地的每一个角落。
从这天起，丁镇长在沙民心中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大家称赞他是一位清正廉明、办事果断的好镇长。
其实，县长根本不知道沙地有个余得水的保长，更不知道他的种种恶行。沙民集体上诉至镇政府，丁镇长说会向上级反映，并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不到十天时间，人们的确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但最大的受益者是丁镇长本人──他用十块大洋换来了一幢瓦房！
腊月初，丁镇长将房子卖给了一位杭州城里的商人。交易之初，丁镇长要价八百，对方还价五百，一番讨价还价后，镇长亮出了底牌，他说房子是朋友的，自己只是帮个忙而已，朋友说低于六百五十不卖。
买方觉得这房子可用来做商铺，他诚心想要，也就不再还价。成交后，镇长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式两份的房屋买卖协议，让商人签字盖章后，他填写了价格和购房日期。
卖方一栏中，余得水事先已经签字盖章。当然，那是丁镇长伪造的。
丁镇长对这场交易非常满意，除了价格，重要的是，买主是杭州人。只要不是本地人，就不会给他带来是非。
自此，收税引发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商人立即对损坏的屋面进行了修缮。施工时，总有好奇者打探价格之类的问题，商人按丁镇长的要求，只字不提和中间人之间的细节，其他均如实相告。
东家逃跑的消息传到关、张、马耳朵里，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他还欠我们差不多一年工钱！
按沙地习俗，长工工钱要等到过年时一次性支付。如今，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而东家却跑了！也曾想过，今年情况特殊，得把钱早点要回来，但发生了这么大事，去了等于是找骂，所以，三人一直住在野鸭舍里，躲避着东家。
算了一下，除去零星支期取，有八九个月的工钱打了水漂。关张二人是吃光用光，不叫冤枉的主，一有钱就去逛青楼，兜里有俩子，根本留不到第二天。因为身体的原因，马云飞没有跟着去，倒存了点积蓄。
平时，三个人总是效仿桃园结义的三兄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时候，老四提出该为今后想想了，张老三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光棍活神仙，一把雨伞到西天！有什么好想的？”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但随着东家的逃跑，他们彻底傻眼了。
午时初，马云飞趿着棉鞋钻出窝棚。年近四十的他蓬头垢面，由于羊肉和酒吃多了，上火得厉害，双目沾满眼屎，嘴唇还起了泡。被外面凛冽的寒风一吹，马云飞顿觉神清气爽。窝棚空气污浊、空间极其狭窄，而被褥早已脏得失去了本来面目。
门前的水塘里漂浮着粪便，天气转冷后，他们就在门口的野鸭塘里解决，窝棚的两侧还堆满了风干的粪便。
马云飞已经厌烦了这种生活。前年从老家回来后，他便有了离开的想法，税收风波后，这一想法变得越发强烈，他对自己说：我不想在这间直不起腰的野鸭舍里住下去了，这里没有灶头、没有锅碗瓢盆，连烧饭的地方也没有，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有手有脚，不聋不瞎，却弄得众叛亲离。总有一天我会老去，会一病不起，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这天晚上，老二和老三发现老四没有回窝棚过夜，他的包袱也不见了。显然，老四离开了沙地。
老二道：“都说树倒猢狲散，走了也在情理之中。但兄弟一场不辞而别，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走了也好，征收钱粮时得靠他三寸不烂之舌，接下来嘴皮子是用不上了，他走了我们睡得倒还宽敞些。再说了，一副病秧秧的身子，留着也没啥用处。”老三回答说。
“老三，沙地是待不下去了，我看回老家算了。”
老三恶狠狠地说道：“回去可以，但不能便宜了这帮泥腿子。特别是王小娟这个臭婆娘，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们出丑，不给点颜色看看，岂不便宜了她！”
“你想把她怎么样？”
“出气的方法很多，放火，绑架小孩，但那都不是我喜欢的。我想破那女人的相。”
“这不太好吧？那张脸实在太好看了。说实话，看到她的美，我有点恨不起来了。”
老二，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喜欢？”关老二无奈地笑笑。“叫化子想娘娘──白日做梦！”
“既然如此，那就说点有用的吧。现在连个灶头和吃饭的地方也没有，所以，当务之急得搭建草舍。”
老二看着挂在草壁旁腌制的鸡鸭鱼肉点了点头。这些年货都是偷来的，因为没有灶头，还未曾享用过呢。
三天后，在江边某个野鸭舍旁竖起了一间三角舍。细心的抲鱼佬总能看到两位蓬头垢面的男人对着野鸭塘撒尿，而三角舍的炊烟通常要午时才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