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谈婚论嫁
这天下午，天下起了雨。干不了地里活，待在家里又无聊，小娟便带着针线活来到昌之家。和柜台内的戚彩莲打过招呼，她径直来到巧珠的闺房。巧珍去杭城上学后，她只能和巧珠为伴。两人一边做女红，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女儿家的悄悄话。
这时，戚彩莲走了进来，她让女儿出去，说和小娟有话要说。
两人面对面坐下，女孩心中变得忐忑不安。前些天，巧珍七绕八弯，把她对福安的话套了去，想必这话已传到苏家父母那里，如今苏太太找她，十有八九跟这事有关。
那天，是巧珍先开的口。“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姆妈正在托人替哥哥提亲，做媒的人倒不少，却没有一个成功的。唉，我哥哥人倒不坏，就是直来直去，缺少点心眼。”
说罢，巧珍看着她，似在等她表态，而她恰巧有话要说。“直来直去有什么不好？和心眼太多的人一起过日子多累啊！”
正想着，只听苏太太微笑着说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小娟是越来越漂亮了。”
女孩红着脸说道：“要说好看，我看谁也比不上苏太太您，儿女都这么大了，您还是那么年轻，看上去倒越来越漂亮了。”女孩低着头，俏脸微红。
“嘴真甜！怪不得我家三个孩子都喜欢你。”女人说道，“小娟，你阿土叔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其中原因你晓得吗？”
女孩抬起头，从容地说：“晓得的，在等我长大和他成亲呢。”
“哦，原来你没有忘记。”女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母亲的话自然不敢忘。苏太太，你是怎么晓得的，是阿土叔说的吗？”
“你母亲去世当天，你苏伯伯和我就晓得了。你妈留了遗书给阿土，但他不识字，拿来让你苏伯伯念来着。怕别人说三道四，所以，我们并没有告诉其他人。”
“这么说阿土叔早就晓得了？”
戚彩莲点点头。“所以说，她在等着你长大。”
“可是，可是……。”小娟面孔通红，一双大大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她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苏太太，阿土叔对我恩重如山，在我心里，他是个尊敬的长辈、慈爱的父亲，我对他的感情胜过了我的生父，但我们之间只有父女情，而不是男女之情。苏太太，您懂我的意思吗？”
苏太太点点头，又摇摇头。“唉，这件事要是阿土不晓得就好了。他养了你八年，也等了你八年，好不容易长大了，等来的却是一句‘只有父女情’，你让他……。”
“苏太太，你也不要太纠结，阿土叔不成家或许有你说的那层意思，但是，当他觉得我不再需要保护和养育时，或许他就会考虑另娶淑女。您和苏伯伯若有兴趣，不妨去当面问问他。”
“我听明白了。如果是那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小娟，你晓得吗，福安非常喜欢你，说非你不娶。但不知你是否愿意嫁给他？”
女孩羞得低下了头。虽然已进入民国，可这种方式也太直接了点。
女人道：“我晓得，这话得父母问才合适，但以你们的情况，我总不可能让媒人去问你阿土叔吧？”
女孩抬起头，用清澈的眸子看着可能成为婆婆的苏彩莲。“我愿意！我觉得福安哥会对我好的。”
女人微笑着走过来，握住小娟的手。“你放心，你若成了福安的妻子，我们都会对你好的。”
申时中，昌之来到阿土家，说被望潮楼的红烧羊肉引得馋虫都爬出来了，趁下雨天有空，得一起去喝一杯。
望潮楼座南朝北，位于昌之粮油杂货店斜对面，大门两旁的柱子上写着一副对联：楼望沧海日，门对之江潮。
昌之在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让伙计热了一小坛女儿红。不一会儿，点缀着碧绿大蒜叶的红烧羊肉被端到桌上，接着是江鳗、野鸭、清蒸鲈鱼、菠菜烧豆腐……。
阿土疑惑地看着苏掌柜。“东家，不就你我两人吗，这菜也太多了。”
“阿土，你我已不再是雇佣关系，就别叫我东家了。我比你大十多岁，以后我们兄弟相称，你看如何？”说着，昌之在两只碗中倒上热气腾腾的老酒。
“你若不嫌弃，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只是太让你破费了，一碗羊肉，一碟花生米就够了。”
“阿土弟真会过日子。但既然来了，你尽管好好享受，不要心疼我兜里的钱。”昌之端起酒碗和阿土碰了碰，喝下一大口后说道：“今天约你出来，第一让你陪我解馋，二是有话问你。”
阿土静静地看着曾经的东家，等待对方问话。
昌之夹了块羊排放到阿土碟中，道：“小娟十八岁了，你打算何时跟她成亲？”
阿土不语，夹起羊肉细细品尝起来。说实在的，望潮楼的羊肉味道确实不错。
“怎么了，难道你有难言之隐？”
“昌之哥，事情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这些年，小娟教我识了很多字，现在，我已经能看懂秀芬留下的那封信了。我觉得，一方面，秀芬想让我娶小娟为妻，但她又留了一个问号：‘万一她不愿意呢’？小娟对我很好，可我觉得她不想嫁给我。”
“养她这么多年，你该不会因为她不愿意就放弃吧？”
“话不能这么说。她农活也干了，家务也做了，给我缝缝补补做鞋子，还教我识字，如今，我都会看信了。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开心。哥，秀芬的信我不知看了多少遍，我晓得她的心思，她想还我的情，但又怕小娟不愿意。倘若她泉下有知，一定是左右为难。其实，她的主要目的是要我保护好、照顾好小娟。如果小娟能找一个年龄相仿、又疼爱她的男人，做娘的一定会更高兴。”说到这里，阿土用粗糙的手抹了抹湿润的双眼。
“要是小娟另嫁他人，那你怎么办？你不要总为别人着想好不好！”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我会真诚地祝福她！哥，这两年随着小娟的长大，我一直在问自己：身边的姑娘倒究是养女还是未婚妻？这些天我终于明白了，我把她当作女儿更多一些。”
昌之惊喜地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阿土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小娟不但有主见，心气也很高高，我若和她成亲，我想她会不开心的。哥，我看不得她受委屈的样子。”
昌之听得眼含热泪。“阿土弟，你和小娟并无血缘关系，但你胜过了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她是不幸的，因为遇到了你，她又是最幸运的！”
“哥，你人缘广，愿意替她找个可靠的婆家吗？”
“这事不用你我操心，她已有彼此喜欢的人啦！”
阿土诧异道：“啊，他是谁？我认得吗？”
“犬子福安，你看怎样？”
“忠厚之人，良善人家！哥，这下我就放心了！”阿土起身，将两只碗的酒倒满，和昌之干了个满杯。
“现在，你是我的亲家了，你的亲事我得管，我要赶在他们前面把你的事办了。奔四的老小伙子，我着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