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偷窥
这天晚上，天下起了雨。秀芬将棉花收进屋里，倒到芦簟上摊开。这样一来，屋里就显得更加逼仄。接下去，花生、黄豆、蕃薯将陆续成熟，这小小的草舍肯定容纳不了丰收的成果。
前几天的一个清晨，阿土去抢了一次潮头鱼，抓回来两支江鳗、一条鲈鱼。
初升的阳光给阿土黝黑的脸庞涂上了桔黄的色彩，他微笑着说：“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出门时我就想着抓两支鳗鲡回来，你们母女俩一人一支。现在果然抓回来两支。”
秀芬道：“抓三支岂不更好，我们一人一支。”
“做人得知足。小娟营养不良，得给她补补了，而你更需要养好身体。”说罢，阿土一手拿起菜刀，一手按住鲈鱼，去鳞，从背上剖开，然后撒上盐。“这鱼腌到晚上用来清蒸最好了。中秋节没有好菜，今天得补上。你还得去地里弄些花生回来，晚上我们咪点小酒。”
“好的，我也想吃酒。秋天的江鳗最补、最肥美，但小娟还小，进补还早了点。我一个女人家补不补也无所谓，倒是你，做得最苦最累，这鳗鲡你吃才对。”
“那可不行。”男人朝屋里看看，见小娟还没起床，悄声道：“把身体养好了，以后给我生一大堆孩子。”
女人俏脸微红。“我的身体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养得起，我就生得出，生十个八个都不是难事。”
几天过去了，秀芬每每想起两人的对话，就心跳加快，嘴里里像含了蜜似的幸福满满。经过这几年相处，她越来喜欢阿土了，他勤快、心眼好，脑子活络。他还很尊重她，一句“我怕怀孕”，他硬是忍了两年多！秀芬觉得，阿土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如果不经历家破人亡的磨难，她就不会来沙地；如果毛宁能多关心点，阿土就没有了出手相助的机会。可见，他们的姻缘是老天安排好的。遇到阿土后，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她相信，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去，幸福美满的日子正在向她招手！
因为干不了活，加上路上湿滑，通常，雨天的晚上阿土是不来的。
小娟已经睡熟了。秀芬将澡盆搬到门左边的角落，倒上水，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后跨进了澡盆。下午采棉花时出了一身汗，到现在还粘乎乎的，不洗可没办法睡。
泡了一会儿，女人走出澡盆，自上而下揉搓着身体。当手行走到胸脯时，不由得发出一阵舒畅的颤栗。近来，她的身体变得敏感了，一觉醒来，总会想到阿土结实的胸膛和鼓起肌肉的双臂。她盼望着冬天快点到来，等横舍造好，办过酒以后，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阿土说过的，他至少要摆上八桌酒，他要把苏掌柜一家和张法、李江司、马江司他们请来，让大家见证他和她拜堂成亲。他还说，要请东家当他们的主婚人。
忽然，秀芬发现外面的雨声发生了变化，听得出，那是雨点滴在油纸伞上的声音。这声音只隔了一道草壁，而那个撑油纸伞的人就站在外面。这么晚了，这个人会是谁，他不可能是阿土，如果是他，早就让她开门了。那么，他只能是邻居段兆丰了。算来，他已经有四五天不过来了，天这么晚，又下着雨，他来干什么？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站在外面？
想到这里，女人竟吓得浑身发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她胡乱地用清水冲了一下，然后吹灭了放在一旁的油灯。
不一会儿，雨滴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猜测得到证实后，秀芬的恐慌有增无减。寂静的雨夜，他不在家里待着，却一声不响地像幽灵般的站在外面，他想干什么？杀人？放火？亦或是强奸？
女人越想越怕，她恨不得一步跑到昌盛街，扑进阿土的怀里。但她早已吓得浑身发软，哪里还胆量走出竹门一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摸到床上紧紧地搂着女儿。
原以为幽灵已经离去，谁知床外面再次响起了雨点敲打纸伞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入。“秀芬妹，开开门，让我进来。”
是老男人的声音，秀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老男人就站在床头外，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草壁。秀芬哪里还敢出声，她觉得，只要男人的手稍微用力，就能穿透腐烂的草壁，拉住她的头发。
“我晓得你没有睡着，你就开门让我进来吧。我喜欢你，喜欢得白天没心思干活，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阿土只是个长工，跟着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要是从了我，我就娶你做二房，让你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接着，段江司说到了他殷实的家底，说到儿女们如何孝顺，他在家中如何有尊严，如何说一不二，在沙民们眼里又是如何体面……。
从语气上可以判断，老男人喝了不少酒。渐渐地，女人的恐慌得到了缓解，但他依然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雨下大了，老男人也失去了耐心，临走时，他说道：“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和小娟，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我还会过来的。”
次日晚上，秀芬一见到阿土，就迫不及待地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
“阿土，你的横舍啥时候能造好，我都等不及了。”秀芬哭道，妩媚的脸上梨花带雨。
阿土给她擦去泪水。“耐心点，再等我几个月。这个时候茅草还没变黄呢，嫩草容易腐烂，是不能用来造草舍的。”
“这几亩地就不要了，我们要搬得远远的。”
“好，我答应你！”经过几年耕耘，这些地已经熟化，阿土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其实，他也想搬得远远的。毕竟，哪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整天被人惦记着。但那是几个月后的事，当务之急，他要解决段江司对女友的骚扰。说到底，这还得怪自己麻痹大意，要是当初对他凶一点，兴许也不至于这样。这么多天了，每天对未婚妻软磨硬泡，他到底想怎样，是想让她做姘头，还是真的想娶去做二房？但不管怎样，他都不会答应。
去芦苇荡里打了两担柴，回到屋里已是戌时末，阿土转身要走，却被秀芬拉住了。
“能不走吗？我怕。”油灯微弱，但阿土还是看出了她的恐慌和依恋。
“没事的，关好门户，该干嘛就干嘛，不要理他就是了。”男人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阿土并没有回昌盛街，而是悄悄钻进了对面的棉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