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近水楼台
为避开阿土,第二天,段江司提前两袋烟功夫去了寡妇家。离秀芬家不远是自家的玉米地,他走进地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鸡蛋。
母女俩正在吃饭,饭桌上摆着两碗蒸菜,一碗霉苋菜梗,一碗饭焐茄子。
“这也太节俭了吧,一点荤腥也没有。秀芬妹,大人可以简单,但你有孩子,得给她吃点好的。”段江司关切地说。
女人看一眼来客,并不作答。
段江司将用布包着的四个鸡蛋放到桌上。“这是我在地里干活时发现的。我想应该是你家的鸡生的?”
“我的鸡还小,离生蛋早着呢。”
“不会吧?那块地离你家近,不是你家鸡生的,还会是谁?”兆丰道。
“这附近就我们两家,肯定是你家的鸡生的啰。”
“我们的鸡不可能跑这么远生蛋呀。算了,管它是谁家的鸡生的,你女儿吃掉就是了。对了,我还不晓得她的名字呢。”见女人终于愿意心平气和地对话,段江司不由得暗自高兴,谁知,女人听了后面的话马上沉下了脸。
“快点拿走!不明不白的东西我们可不敢吃。”说罢,秀芬拿起布包塞到段江司手中。
“这有啥不敢的,不就是几个鸡蛋嘛!”段江司把鸡蛋放回桌上。“你觉得不明不白,就当是我送的就是了。”
但女人态度坚决。“你的东西就更不能吃了。”
“乡里乡亲的,怎么就不能吃了?再说了,这是给你女儿吃的,你不能替她拒绝的。”段江司清楚,女人不会收他的鸡蛋,但这不重要,他要的只是个话题,如果没有了话题,他拿什么说事,又怎么待得下去!本来,他还要延伸开去,夸一夸小女孩的聪明可爱和营养对她的重要性。他知道,女人对年糕的事还一直耿耿于怀,但既然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小娟看看段江司,又看看母亲,道:“妈,我不吃鸡蛋,让他带回去吧。”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不吃鸡蛋的小孩。”
“就是不吃,我讨厌鸡蛋!”小女孩坚决地说。
正说着,阿土来了。关于鸡蛋的话题就此打住。段江司照例和阿土聊了聊天气、农事,然后打了个哈欠,说劳累了一天,得回去睡觉了。
老男人刚抬腿,女人连忙拿起布包,塞到甲长手中。
次日晚饭后,老男人照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着剔牙来到秀芬家。
女人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连一句请坐也舍不得得说。鸡蛋的事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但已经表达了他的好意和关切。后来几天,段江司一直在寻找类似的由头,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话题。
因为路程的原因,阿土通常要比他来得晚一些。段江司忽然发现,来了这么多次,对情敌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比如,他和母女俩关系如何,女人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不干活时他都做些什么?待多久才走?为了弄明白这一切,这天晚上,老男人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像在自己家里似的翘起二郎腿,摇着蒲扇乘起凉来。
这天,阿土并没有去地里干活,他先是担满了水缸里的水,然后在柴垛取了两捆柴放到灶膛边,说是明天下雨,他就不来了。最后,他拿来锯子、菜刀,开始给女孩做陀螺。
约一个时辰后,一个精心打磨的陀螺和一根用布条搓成的鞭子在微弱的油灯下诞生了。当陀螺在阿土的示范下快速转动时,女子兴奋得欢呼雀跃。从此,小娟有了属于自己的玩具。
“她都这么大了,好像不需要玩具了。”女人轻声说道。
“我们少东家福安比她还大,哪一天不在玩!小娟虽然懂事,但并不表示她不想玩。如果不是太忙,她早就有这个陀螺了。我们可不能抹杀了她的童心。”说罢,阿土将鞭子交给女孩,并教她如何抽打。
“你太宠她了,说真的,连亲生父亲也没有给她做过玩具。”女人的眼睛湿润了。
“我只想让她长大后有些快乐的回忆。可别像我,每次做梦都在受冻挨饿。”
说到回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各自的往事。
段江司微闭双眼,蒲扇有节奏地拍打着腿部,以驱赶蚊子。显然,两人感情非常好,阿土对小娟又视如己出。看着一对苦命鸳鸯相亲相爱,照理,他应该打消念想,安安静静地退出了事。但段江司偏不!女人离他家最近,他是近水楼台,有优先得到的权力。再说了,他是甲长,这个女人在他的辖区,未经许可,她怎么能和别人相好?而且,阿土还是苏昌之的长工,他段某人处处被苏昌之压着,虽然心里憋屈,却苦于没有翻身的本事。如今,他的长工居然跑到自己的辖区来抢他喜欢的女人,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看似闭目养神,段江司的心却经受着熊熊妒火的炙烤,以至于阿土离去也毫无察觉。
这时,耳边响起了沙地西施悦耳的女声:“段江司,夜深了,外面露水大,当心受凉。”
为平息心中的妒火,民国初年某个仲秋的夜晚,老男人离开女邻居家后,并没有立刻回家,他来来回回地走在两家之间的土路上,心里想着如何吃上沙地西施那块鲜嫩的天鹅肉。
也不知走了几个来回,老男人忽然听到箍桶舍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兆丰断定女人在洗澡,他将趿着的布鞋穿好,悄悄地走到门口朝里张望。竹片门是闩着的,虽然被麻袋捂得十分严实,他还是从门的边缘看到了油灯和木盆。放木盆的位置是个死角,他只能看到边缘部分溅出的水花。老男人不再张望,他回到家里,找了截竹子将一头斜着锯断,只留取没有竹节部分后装进衣袋。
老男人再次来到箍桶舍,悄悄地将带有斜面的竹筒插进草壁,然后把一只眼睛贴了上去──于是,一个白玉般洁白无瑕的胴体进入了他的眼帘。两年来,女人比刚来时丰满了一些,但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她站在澡盆外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毛巾从她两峰之间划过,接着是纤细的腰肢,扁平的小腹……。她微闭双眼,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老男人早已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破门而入,把她给办了。但他毕竟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已懂得如何控制自己。
段江司屏声息气地看着女人,直到她钻进蚊帐,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一吃过晚饭就往那边赶,倒比去地里还勤快!想必是拣了金元宝了,快拿来让我看看。”回到家里,老伴段杜氏抱怨道。
见男人不予理会,段杜氏继续道:“这么大年纪了,做事得有个分寸,不是你的,千万不能有非分之想。”
“唠叨个啥,半夜三更的,还没个完了。”男人吼道。
要是往常,这一声吼便能堵住女人的嘴,但今天失灵了。“我唠叨啥你心里不清楚吗?别以为天底下只有你最聪明,而别人都是傻子!两个儿媳妇都看出来了,说沙地西施果然厉害,都把某些人迷成吴王夫差了。”
想不到儿媳们表面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在议论自己。正想着,只听妻子道:“都做爷爷的人了,可不能让晚辈笑话!”
“笑话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看来,你是盯上那个女人了。”女人缓和了口气,“苏掌柜家的伙计和秀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千万不要去掺和。不然,传扬出去里外都不是人。”
“他们不是还没有成亲嘛。你信不信,我把她娶过来做小老婆。”
“做梦!人家郭秀芬能看上你?”嘴上虽然这么说,段杜氏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她已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一时又想不出阻止的办法,只好选择了闭嘴。她清楚老公的脾气,惹毛了,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
老男人并没有因为妻子的反对停止串门,只是,他把时间延后了一个多时辰。他觉得,看女人洗澡比坐冷板凳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