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办学
随着防洪排涝设施的不断完善,沙地农作物产量得到明显提高。加上老天开恩,大水过后的几年,沙地出现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喜人景象。逃难者、流浪汉们开始拆除窝棚、三角舍,搭起直头舍,街上还有了饭店、豆腐店、茶馆、打铁铺。有的店家和苏氏粮油杂货铺一样,也造起了瓦房,但规模和实力远在苏氏之下。
下半年,昌盛街还开设了擅长治疗疮毒的董氏诊所。
这年,福安十岁,巧珍和巧珠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由于沙地没有学堂和先生,十年来,沙民的子女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如今,昌之成了大家的父母官,有义务把学堂办起来。
苏昌之四处奔波,造学堂、请先生,动员沙民子女报名上学。
终于有一天,学堂开张了!从此,寂静的沙地上有了朗朗的读书声。
福安在学堂的表现却不如人意,捣乱、做小动作,装病、逃课……。他成了学堂里最难管的学生,弄得苏保长三天两头向陈先生赔不是。
一个初夏的傍晚,苏堂掌柜正在给一位沙民打油,只听柜头外有人道:“苏掌柜,在忙呢。”
昌之抬头,见是陈先生,心里想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想必福安又在学堂惹事了。“陈先生,我马上就好,您先进屋里坐。”
“也没啥大事,我就不进去了。”六十多岁的陈先生道。
待柜台上钱货两讫,客人走远,陈先生正欲开口,昌之却先问道:“先生,是不是犬子又惹你生气了。”
“苏掌柜,想必是我向你告了几次状,你惩罚了福安,他心中有气,今天居然把一条死蛇扔在了讲台上。我一向怕蛇,见了手脚冰凉,吓得差点晕死过去。”陈先生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
“居然有这种事?这个逆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蛇有这么长,看上去既可怕又恶心,但幸好是无毒的菜花蛇。要是有毒,贵公子岂不有生命危险?”陈先生张开双手,比划着蛇的长度。
“竟有这等事,看我怎么扒了他的皮!”
“苏掌柜,你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你把我请来教书,我从心里感激你!虽然贵公子聪明,但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我也没这个本事教他。我的意思是……他不用来上学了。”
苏掌柜急了。“这怎么行!这么小的人,不读书能干啥?”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他不是读书料呢。”
正说着,昌之见福安朝店里走来。因为整天在外面疯玩,他的皮肤晒得油光黑亮,脸上除了两只眼睛,所有地方都沾满了泥土。
毫无疑问,张半仙又算准了,这孩子生得皮糙肉厚,高大壮实,十岁的孩子看上去倒有十一二岁的个头。昌之清楚,福安不笨,但就是不肯读书。
看到先生,小男孩自知大事不好,转头便跑。苏掌柜连忙追了出去,欲予惩罚,但孩子已跑得无影无踪。
“先生,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教。孩子小,不懂事,大起来或许会变好。还望你收留他才是。”说罢,昌之给先生鞠了一躬。
“苏掌柜,不是我不收留,他不好好听讲事小,影响其他孩子读书事大,二十多个人,耽误不起啊!”陈先生面露难色,不停地搓着双手。“这可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掌柜便不再坚持。
“巧珍倒是读书的料,你小女儿也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很有悟性。来学堂时,她们经常带着一位破衣烂衫的女孩,听说他是两位小姐的玩伴。虽然她只在外面听讲,奇怪的是,每一篇文章她都能倒背如流,倒比正经上学的学生都好!”
苏昌之知道,先生说的破衣烂衫的女孩便是小娟。自从那年年底认识后,她和巧珍姐妹经常一起玩耍。
晚餐时间到了,但儿子还没回来。见丈夫闷闷不乐,又不见福安踪影,妻子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苏昌之便将儿子扔死蛇、被先生劝退的事告诉了她。
“你平时待他凶,他自然不敢回来。都这么晚了,他饿着肚子,会去哪里呢?夜里蚊虫这么多,他会被咬死的。”
“别管他,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这是什么话!我就这么个儿子,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女人抹起了眼泪。
“正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就得更加严厉。”
“看到你打他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晓得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对自己说: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他死去的姐姐哥哥来得痛快些……。孩子死了我们伤心,如今活得好好的,为啥还要往死里打……”话未说完,女人竟掩着面哭出声来。
“我哪里把他往死里打了,这还不都是为他好!他若不学无术,到老了我们靠谁去?”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苏昌之不会再有儿子了。巧玲出生后,妻子接连给他生了五个孩子,她就像一株丰产的辣椒,档档结果,从不落空。那年发大水,女人忧虑过度,又莫名其妙地生了一个多月病,从那时起此,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我不管,我只想让他开开心地长大!再说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读得进书的,不然,大家都当官做老爷去了。我事事依你,跟着你来沙地,住草舍、喝咸水。但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像打贼人似的对待福安。”
苏昌之气得饭碗一搡。“宠子不孝。你会害了他、害了这个家的!”
“不想读书不等于不孝,不等于不会挣钱,不等于就会变坏!大不了种地晒盐抢潮头鱼。有手有脚,难不成会饿死!”
“你这么想我就无话可说了。我以为,我的儿子应该出人头地,做一个对大家有用的人上人,而我们也有这个实力培养他成为人上人。”
“谁不晓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谁不想让他成为人上人?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是打骂就能取得功名,倒也简单,做父母的只需每天打骂儿女就是了。”
苏昌之轻叹一声,只觉得妻子一派胡言,却不知道如何说服她。
“你也用不着叹气。倘若把他打伤了、打没了,我看你还怎么让他做人上人,倒不如随了他。你若好好待他,他变得听话了,想读书了也未可知。”
“看来,我是管不了了。这样吧,从现在起,儿子就交给你了,但愿他能懂得你的苦心。”苏昌之这才明白,原来,妻子对他的教育方法早有看法。
女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连忙起身,颠着一双小脚,对着主屋后面喊道:“金根,你和大家再辛苦一下,帮着去把福安找回来。告诉他,爹再也不打他了。记住了,不论多晚也得把他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