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今日好容易休沐,才有时间过来拜访。”
回程之路,菖蒲遍地,采撷了几朵,陆芸婉几乎迷失在这草长莺飞之中。
青草露中,身影在陆芸婉身侧,亦步亦趋,他仿佛在采撷这清晨的嫩草,所求究竟为何,是又仿佛不是。
崔承嘉道:“承嘉少年时读到诗经中有一篇名野有蔓草,有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今日方才知道个中滋味,只是觉得心中患得患失,漂浮不定。”
二人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草地里一群小孩子正不知道在做什么,欢声笑语的样子。
陆芸婉的心情不怎么愉快,身旁的崔承嘉也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说话,二人站在草地里,脸色被大树的阴影笼罩,各怀心事静默着。
端午节的夏日,青草迎风摇摆,晨雾霭霭,眼下暂无紧急事项,陆芸婉暂时舍弃了一些浮世杂念。
也并未变的轻松喜悦,大概是因为知道一身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吧,责任感始终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去。
这时候一个小孩子朝他们跑过来,小孩子的脸蛋红扑扑的:“崔大人,我们一起玩呀。”
看来崔承嘉在这群小孩子眼里口碑还不错。
崔承嘉笑道:“我就算了,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崔承嘉看向陆芸婉,在陆芸婉的眼睛里映出一张正在微笑的年轻脸颊,陆芸婉的心里微微一愣,他的脸上正洋溢着一种简单纯粹的,一种近似于温柔的东西。
小孩看向陆芸婉问道:“一起玩?”
没等陆芸婉回答小孩子拉住陆芸婉的手:“我们快走,一起玩吧。”
很多小孩子都朝他们在的地方跑过来,人气一下子就旺起来。
小孩在玩一个叫“斗草”的游戏,端午节前后草木生发,绿意盎然,田间地头草木种类多不可胜数,在规定的时间内,谁采的种类多,还能说出典故,谁就赢了。
自由自在的奔跑在草地里,采集各色的野花野草,陆芸婉没找到拒绝的理由,于是就欣然加入了他们。
陆芸婉自小不在江陵,对于这些花草都很陌生,他们都采了非常多的花草,三三两两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陆芸婉一个人蹲在地上气馁。
落下进度,肯定要输了,崔承嘉也不知去向。
再次出现,崔承嘉的手里捧着非常多的花草,朝陆芸婉递过来:“这些拿去吧。”
“这些花草都很不寻常的样子,崔大人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说着说着,陆芸婉有点难为情,不想去接崔承嘉手里的花草。
“小姐很笨拙的样子,想是不善于此道,承嘉只是想帮小姐,还请小姐不要声张,莫让他们知道了。”
她很笨拙吗,陆芸婉陷入了犹疑,崔承嘉纤长的手指朝她递过来,手中是一捧青草,还沾着晨间的清露。
陆芸婉蹲在地上朝崔承嘉望去,崔承嘉正在等她接过去,若是接过草就等于作弊,她没有那么强的虚荣心非要赢过所有人,该不该接呢。
当那些小孩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之时,这片草地又嘈杂起来,看见崔承嘉手中的花草之后,开始大声嚷嚷:“好厉害,崔大人竟然采了这么多花草,这次的赢家,肯定非崔大人莫属。”
崔承嘉摇摇头对小孩子说道:“刚刚就说了,我不和你们一起玩,这些花草,自然非我所采集。”
崔承嘉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陆芸婉,小孩们都睁大了眼睛看向陆芸婉,陆芸婉一脸的尴尬,对崔承嘉说道:“输了就是输了,何必骗小孩子呢?”
搞不清楚情况,单纯的小孩们一哄而散,去寻别的乐子了,此处就只剩下陆芸婉和崔承嘉二人。
目睹众人走远,崔承嘉轻轻的笑出声来,“承嘉只是不想看见小姐输,不想看见小姐气馁的样子,若小姐生气,只管责怪,嘉没有怨言。”
天气忽然阴沉下来,仿似要下大雨了一般,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就回不去了。
“快要下雨了,崔大人不如去府上坐坐?”陆芸婉接过了崔承嘉手中的青草,满是馥郁的香气。
见陆芸婉接过手中的草,崔承嘉面目柔和:“嘉还有公事,今日不过路过未有周全准备,改日再拜访吧,同在江陵,还有很多时间。”
端午佳节,山野溪渠畔黄色的花朵延绵不绝,残阳夕照下幻象丛生,无法忘记下山路上所看见的景物,忘不了这片景物之后的人。
天气不好,陆芸涵还在昏睡,将崔承嘉送的花草用一个瓶子盛起来,用水养着,花朵还有些花苞,不日也许会开花。
某日陆芸婉于山中路遇有一座古刹,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远方山岚露出浅蓝色光晕之时,树木之后,古寺深色的墙一角已经显露在眼前,好像有钟声响起。
待走的近了,看见寺内废弃已久,空无一人,断壁残垣,破败不堪。
进入大殿,跪在蒲团上,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愿望,跪在蒲团上,忽然屋外一阵冷风吹进来,窗户与门都吱啦作响,灰尘吹了满身满脸,陆芸婉觉得非常恐惧,惊讶的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僧侣在殿内一角的蒲团上打坐,僧侣身形微丰,肤色古铜。
陆芸婉惊恐,僧侣声音洪亮,在大殿内格外醒目:“老衲是这古寺的僧侣。”
陆芸婉站在距离老僧比较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
老僧言语中有规劝之意:“若要得长久,非要收敛七情不可,非要戒除六欲不可。”
七情、六欲,这些不都是长久以来折磨身体的情绪么,若是这些真的去除,她可能真的能够长寿吧,如今看来怕是无望。
陆芸婉猛的睁开眼睛,庙内破败满是灰尘,哪里有僧人的踪影,刚刚所见原来是幻觉么,四下里寻觅,哪里有半点人影?
退出庙内,朝着山下走去,走了一二十丈再次回头,天已经黑了下来,身后荒草萋萋,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陆芸婉因为口渴,将一碗清水饮用下去,水冰凉凉的,冷冷的感觉在舌尖化开,直到胃里,冷水清晨腹寒便吃不得,居住在发霉的屋子里身体本就湿寒,一碗水下去,肚子一阵痉挛。
屋外光线稍明净一些,踱步出去,身上湿濡的感觉将人包裹住,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院子里的石头板上坐着,忽然感觉头昏脑涨,好像吐了。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黑暗的可怖,好像要下雨了,两眼一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模模糊糊视线里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顾寒宜上前检查了陆芸婉的眼睛,脸色阴晴不定:“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好像天黑了一般,今日才知道原来生病是这样一件难受的事情,从前身体一直都很好没什么病痛,冬日里手心也是暖的。
自从丧乱渡江之后,千里奔波身体耗损体能已经是大不如前,晚上做梦也都是战乱中的那些景象,如今会垮下来也属于正常,只是要重新养好身体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气力。
“不怕,娘带你去找大夫。”顾寒宜将陆芸婉紧紧的抱在怀里。
清醒在昏暗的小屋子里,屋外是雷声风雨声,空气中弥漫着茅草的陈腐发霉的味道,陆芸婉她的身上很不爽利,湿漉一片。
顾寒宜准备好热汤汗巾,陆芸婉身上的粘腻感终于消减下去,恍惚听见门开的声音,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听见粗鄙的男声,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张黝黑的皱纹遍布的脸,不可谓不丑陋,可是眼睛明亮清澈,笑容也很淳朴。
神思迷迷糊糊的又昏睡过去,不知几时,身上的水渐渐干了,窗外的雨声停了,陆芸婉昏昏沉沉的,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自己高烧不退,许是那一碗水的缘故。
着了风寒,状况不好,不知几时清醒几时昏睡,心里非常害怕,黑洞洞的室内压抑的可怕,窗外雨又开始下起来。
傍晚黄昏一直睡觉到天黑下来,陆芸婉梦见仿佛身处于兖州,房间一切装饰如旧,奈何太暗怎么点灯都照不亮,想到即将四海为家,悲到深处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身体虚弱神思萦绕纠缠,忽而又聆听到许多人声喧嚣,好像置身于佛寺之中,想起了崔承嘉说的愿意娶她的字眼,耳畔有流民的声音,战马的嘶鸣,梦中天寒刺骨,战火蔓延,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屋外是夜晚极其安静的样子,四周是寂静的远山,草木生发,蔓延过来,所思隔山海,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梦境之中,合上眼睛,神思可以聆听到屋外的草丛里的低语,屋子里烛火惺忪,窗外天色昏暗,草木映出影子在风中摇曳,一切都很陌生,但又很熟悉。
睁开眼睛于阴影里看见顾寒宜疲惫的脸颊,顾寒宜几乎一夜白头,语气凄惨喃喃自语道:“这都是报应。”
陆芸婉的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恐惧,虚弱的吐出字眼:“母亲所说的报应是什么意思?是之前做了什么错事吗?和桐月、毓珠姨娘可有关联?”
顾寒宜的精神濒临崩溃:“是我恨老爷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老天要恨就恨到我的头上来吧,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女儿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