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D-37
简安听到了自己咬紧牙齿的摩擦声，然后是液体的滴落声，还有鞋底踩进粘稠的液体发出粘连的水声。
以及——
“小姐？”
白发及腰的军服男人看到了她，俯身对她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像是纸张，却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他们毫无意义地对视着。
从洞口漫出的血液，啪地滴到了她的脸上。
简安有些呼吸困难。
[识别成功。c-3失踪的原总指挥，何来去上校。]
[是叛徒。小心。]
简安那时候汇报自己看见武装直升飞机上有可疑人员后得到了一定的情报，虽然很有限，但路止告诉她，那个人叫何来去，是c-3的总指挥。
何来去，是看着自己基地烧起来，数千人送命，依然在笑的人。
是通缉中的甲级战犯。
危险的s级异能者。
唯一sss级别的顾裴年之下，最高级别的异能者。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来去利落地跳了下来，站在简安面前，惬意地笑着打招呼：“欸，居然是普通人吗？我看你和路止他们在一起，还以为路止终于找了新队员呢。”
“你在说什么。”
简安喉头干涩，不动声色地倒退一步，手碰上腰间的通讯器。
“我不明白。”
何来去揪着鬓发，一脸遗憾：“猜错了啊……”
指尖已经触碰到旋钮。
“哦，这位小姐，”何来去忽地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说，“危险物品要没收哦。”
手指落了空。
简安僵住，目光下移——腰间的通讯器消失无踪。
她的心脏急速跳动。
“哎呀，不见了？”何来去摘下军帽，行了个绅士礼，狐狸眼忽地一抬似笑非笑地盯着简安，“看，在这里哦。”
军帽里盛着的，正是简安的通讯器。
戏弄。
简安想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形容何来去的行为。
[异能：意念系-魔术师【038】]
[是你即兴瞎编的。]
简安：“……”
当时强迫症犯了，一定要把所有异能都写出来，乱编了很多名字——所以瞎写是会遭报应的吗？
异能，又是异能。
她要是有异能——简安攥紧了拳头——也不至于现在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路止一定在为异能者的事情发愁吧？”何来去长腿一跨，一脸玩味地坐在了桌上，指尖摆弄着简安的通讯器，“我要弄开那种限制锁也很不容易的啊。不过，这次除了那位异能者，还有其他好玩的东西。”
通讯器在他的手中忽地碎裂了，就像是那个人的脑袋一样。
“啊，”何来去一副很诧异的神情，“竟然一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由衷地感到抱歉，小姐。”
通讯器的碎块落了一地。
简安对上何来去的目光，戒备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何来去收敛了笑容，黑沉沉的眼眸凝视着简安，“我对小姐一见钟情了。”
空气一瞬凝滞。
简安：“什么？”
何来去重新戴好军帽，微笑：“小姐是个废物，却能被路止带在身边。我对这样的你有兴趣并不奇怪啊。”
简·废物·安：“你想说什么？”
“肯定记得的吧，小，花，明~”何来去喊得很暧昧，“感觉他很好玩，所以我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礼物。”
简安没有反应。
他自顾自地走向简安，拉住了简安的手，像是游戏时间到了一般愉悦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小姐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在那一瞬，简安动了动嘴唇。
“跑。”
[是。]
乌鸦展翅，一瞬离开简安，拼命从破洞里飞了出去。
一记清脆的响指。
几乎是在一眨眼，简安出现在了阴暗潮湿的房间，昨晚来过的房间——花明的房间。
一片漆黑。
视觉还没有适应。
房间里有急促的喘息声。
何来去又打了个响指，房间突然明亮了——即使没有光源。
简安勉强地睁开眼。
屋子中央，洁白浴缸里躺着一个人。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臂垂落在外，水珠一颗一颗顺着指尖落在地上。少年濒死般后仰着，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滴答滴答。
湿透的头发掩住了眉眼。
“……你对他做了什么？”
何来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帮他提前降降温而已。”
简安回头，发现何来去正以一种饶有趣味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肩膀，她回以了冷漠的目光：“干什么？”
“你的那只鸟不见了，”何来去指指简安空落落的肩膀，充满恶意地微笑起来，“你被抛弃了哦，小姐？即使供它吃喝，对它好，平时它黏着你，很爱你——但现在却被抛弃了啊。”
“所以？”简安的语气依然没有变化，“你想做什么？”
“我想玩啊。”何来去意识到这对简安并不是刺激，像是恶作剧没有得逞的孩子一般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走上前几步，屈膝半跪在浴缸边，伸手拧过少年的下巴。
“看。”
那因寒冷而痛苦的湿透了的脸进入视线。
是花明。
何来去的指腹摩挲着那冰冷的脸蛋，语气轻柔：“这样漂亮的孩子，却被那些废物糟蹋了，不是很可惜吗？所以给他一些东西，让他也有参加游戏的资格。”
简安冷淡道：“和我无关。”
何来去歪头：“小姐你不是想要救他们吗？”
简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来去耸着肩哈哈大笑起来：“我都知道哦，你还送了止血的药过来。但是，小花明想救的人还是死了呢。他叫那个人，啊，沈嫂子？血到处都是，根本救不回来的。他哭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真的——”
他盯着简安，忽地露出极其挑衅的笑容：“超可爱。”
简安的神色却没有如他意料中有所动摇，她就那么直视着他，语气平静：“你一直在跟踪我们。”
何来去削瘦苍白的脸上露出格外突兀的伤心神色：“跟踪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玩，我从一开始就在这了哦。cosplay。”
他就在简安眼前，突然变了个样子。
一名军官。
一名d-37协助保护异能者的众多军人之中的脸，简安见过，吃饭的时候擦肩而过，休整的时候也曾见过他守在异能者门前。
简安浑身血液被抽空似的，她感到了无比的冷意。
以及——
他主动帮简安去送了止血药，以他更清楚药品申请流程且持枪更为安全为由。
“大部分异能者的能力都针对杀死丧尸，但我的能力是用来骗人的，”何来去突然捂住嘴，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似的，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啊，我可是天生的叛徒呢。”
“你也被骗了吧，小姐？”
简安冷眼看他：“毁了c-3也是因为好玩？”
“不，是讨厌。”
“那种像是罐头一样的地方，”何来去深黑色的眼睛映出简安冷漠的神色，他至始至终都在没心没肺地笑着，“烧了才是最好的吧”
“三级丧尸也是你——”
何来去打断她：“啊，这么好玩的时候就不要提那些恶心的东西了，不要让谈话变得不愉快，小姐。”
“是吗，做什么才可以让你愉快？”
“嗯？”何来去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简安，他歪头，露出个无辜的笑容，“跟我一起玩啊。”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掐住了花明纤细的脖颈，轻松地将浑身毫无遮蔽的少年提出了浴缸。水声哗啦，像是落入了渔网的美人鱼般，少年无意识地挣扎和抽搐。
花明的脸已经涨红得不正常，潜在的求生欲让他努力呼吸着，但脖颈处的压力却让他缺氧。他痛苦地发出了用力吸气的“嗬——嗬——”声。
“我这个人呢，别人越想要拯救什么，我就越想毁掉什么。所以小姐，因为你想要救他，我只好让他去死了。”
“这样吧，我是个仁慈的人，要么他现在就死要么……”黑色手套抚过少年紧闭颤抖的双眼，何来去斜过眼睛观察简安的表情，“要么，我给你个机会救他，小姐。”
“你看，”何来去手中出现了注射管，透明的针管里是暗红色的液体，“末日里最好玩的东西，能让人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他晃着注射管，笑容可掬：“像小姐这样的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吧，反正花明本来就在地狱里了，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简安紧绷着神经，并不作答。
“快决定，小花明就要死了哦，因为小姐的软弱，因为你的犹豫，因为你虚伪的善良。”
何来去掐着花明，锋锐地像要把简安剖开的眼神里却含着笑意。
他好像在说，你的懦弱我一清二楚。
“小姐也知道你们根本没有救了花明吧，所谓救援第一的原则，根本就是屁话，只是你们这些幸存者的自我满足。”
花明已经抽搐到了最剧烈的时候，没有几秒了，一个人窒息而死就在转眼间。
何来去的声音步步紧逼。
“喂，小姐，你真的敢救他吗？你不是要救他吗？那就承担起会把他害死的责任啊，小姐！”
简安的神经几乎在那声声质问中绷得要断了。
死。丧尸。死。丧尸。
她想要冷静下来，花明只是小说中的虚构角色，她不用愧疚。
而且，即使花明现在不死，注射了丧尸血被感染后就会变成丧尸，那比死要好吗？
“姐姐，上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简安将手指扣在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上面的世界，就是下面的尸骨堆积起来，一群人站在这许多许多尸骨上，往下看的世界。
其实，还不如直接让花明死，作为人类死去总比成为丧尸好。
变成异能者的可能性有多小，她作为作者是知道的，花明只是个炮灰，是个路人，他只会因为她的选择变成怪物。
喘息声。心跳声。喘息声。心跳声。
简安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给他注射。”
她唯一听到的是，自己冷静的声音，像是一个杀人犯在法庭上宣称自己无罪。
“好！好！”
何来去兴奋地眼睛泛起猩红，笑容炸开在脸上，高昂的大笑声折磨着做出决定的罪人。
针管插入皮肤。
丧尸血注入人类鲜活的躯体。
“十分钟，是堕落成怪物还是获得新生呢？”何来去松手，快要窒息的少年重重砸在了浴缸中，疼痛让他更加痛苦，但少年总算没有死在此刻，“我很期待呢，看到自己想要拯救的人变成怪物，小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大概，不会有任何表情。
简安想，就像作者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角色的虚假性一样，她也并不在乎小说角色的死活。她是个没有心的人。
“嗒嗒”的脚步声逼近。
“哭了？嗯，小姐的这个表情也很有意思呢。”
何来去忽地敛了笑，瞥向左侧。
“轰——”
霎时之间，墙壁出现巨大的裂缝，巨大的能填满半个房间的拳头重重砸向何来去。
尘土飞扬。
简安什么也看不清了。
“嘎！”
简安从未觉得乌鸦的叫声如此动听。
[救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