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普通话讲演比赛
王小洲跟着哥哥走进二公祠小学，就独自站到一边的树荫下，首先举目展望起整个校院的景致。在端对校门不远的地方就是著名全县的二公祠古塔，千百年来以其雄伟壮观、高耸云霄的傲世身影巍然屹立在众多的古式建筑和苍老挺拔的树丛之中，不管那个时候都会使人投去神往的目光而产生肃然起敬的意念。最有趣的是在它的顶部时时都围绕着一群轻盈翱翔的雨燕，总是像小孩子玩耍似地互相发出尖利的欢叫声。
细看这座楼阁式八楞椎体形的宝塔,通高十三层，每层檐下均饰一斗三升斗拱，飞檐翘角，尽显繁密秀丽的雄奇风格。底层正南有一个拱顶门，楣额是“功德无量”四个大字，自二层以上四个正面各有一个门洞，在下面六层门洞的墙壁上镶有浮雕图案的方形石板，上有周公和召公辅佐武王灭商、成王东征及其周公摄政、制礼作乐种种功迹的内容，四个侧面均布有精湛的门窗栏杆之类的浮雕艺术。据传这是唐代赫赫有名的尉迟敬德监工修造的。
古塔的西面是一个理想的林荫广场，广场以北是有着六层脚踏阶梯的平台，上面形成一个庞大的古庙建筑群。学校就利用这些座落有序的几排神殿改造成礼堂、会议室和各年级学生上课的教室。
今天的比赛场地就设在古塔西边的林荫广场内。主席台就在北边的台阶之上，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双人课凳，凳子上已经坐满了全县所有参加培训的小学教师。
很快地主席台上也坐了人，有县委宣传部长闫克功，文教局副局长马腾云及小教科两位管理培训班的科长。台下第一排的桌子上坐着六名作为评委的培训班聘用的普通话教学老师。王小洲已站在西边前来参观的人群的最前列。
比赛会在马腾云简短的、热情洋溢的讲话后开始了。参加今天决赛的这十二名教师，是从昨天各班的比赛中选拔出来的第一名。培训班规定: 参加比赛的选手，自拟题目，自定内容，讲稿两千字左右，以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结束讲演。
第一位上台的是原来就用普通话教学的男教师，他的讲演题目是：“八字方针”是发展国民经济唯一正确的途径。他的讲演一开始就单刀直入地论述了“八字方针”为调整国民经济主要是农、轻、重之间的比例关系，尽可能地提高农业和轻工业的发展速度，适当控制重工业尤其是纲铁工业的发展速度，并且缩小基本建设的规模使国家建设和人民生活得到统筹兼顾，全面安排的观点。接着他运用了大量的资料，有力地阐明这调整一年半来，工农业生产开始得到恢复和发展，市场供应正起步改善，使国民经济调整的曙光已经照亮了全国人民大步前进的道路。虽然这位年纪稍长的教师普通话的表达功底尚有一定的不足之处，但就他在说理方面所搜索的可靠数据却使台下的全体教师听得心服口服。因此，在他按时结束自己的讲话以后，立即赢得了全场一阵热烈的掌声赞扬。
第二位是去年才参加工作的女教师，他演讲的题目是：我要做一名又红又专的人民教师。他的讲演是在突出地提倡每个人不只要重视“红”,更要做到“红”,要在红专道路上为“八字方针”的贯彻执行贡献力量。正由于这一讲演者在内容的叙述上忽视了对“专”的重大作用的发挥与强调，以至引起好多教师对此有点“宁左勿右”片面性的不同看法，却并未引起会场太大的轰动效应。
第三位是个青年男教师，他的演讲题目是：我的奋斗目标。他一开始就表示决心，要在当前这走出低谷的奋起中，与时俱进，把自己造就成一位教授级的人民教师。光这个决心就引起全场人一阵鼓舞的哄笑。他接着在讲演的每一个段落甚至每一句话里，都是在由衷地表达出一位小学教师对知识的渴望，对教学技巧的追求而发愤图强的奋起精神，更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和支持的长时间的鼓掌。
第四位仍是一个青年男教师，他的报题是：切实执行小学暂行工作条例四十条，为恢复小学教学质量而奋斗！这却使今天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的周辉和田正茂为之一震，因为他就是1959年举报周辉所谓反动言论的教师郑前进。虽然两人对其人也是不屑一顾，但今天却对他的讲演听得特别认真。郑前进的全部讲演也是一直对县文教工作的不切实际的赞扬和自己积极拥护热情的大肆喷发。在他赢得全场的鼓掌声中，马腾云的两只手拍得更为起劲。
周辉一看到马副局长那种肉麻劲儿，便小声说：“郑前进在讲演中，那么明显地把‘使’字的声母‘sh’错用成‘s’，把‘真’字的韵母‘en’又错用成‘eng’，他还那么热烈地在拍手！”
田正茂也小声说：“你怎么还不明白，一向好大喜功的马腾云哪里是在为这个讲演鼓掌，他拍手赞扬的是讲演人那一段开场白，因为这过火地宣扬了他马局长的政绩！”
“你说得对，到今天这种形势下咱们的副局长还没有冷静下来！”周辉也热嘲冷刺地这么附和了一句。
“他冷静什么呀! 听起来被降为副局长，但在他的前面却没有配上正局长，他仍在依局长的身份发号施令，以往的威风并没有被打掉。” 田正茂评论似地说，“话说回来，就郑前进这个人不论调动到什么地方，都忘不了那种投机钻营的伎俩!”
“你这倒是句实话。” 周辉说，“这种光一味吹捧而无实在内容的讲演昨天还被他们小组评为第一名，真是有本事啊!”
“这是因为社会上现在还有发挥这种伎俩的市场，相信随着形势的发展，这种市场也会逐渐被人斥逐的。”
讲台上又宣布讲演人的姓名，周辉和田正茂便终止了私下的小声交谈。此后几个人的讲演都围绕着当前小学暂行工作条例四十条的贯彻执行，学习雷锋精神与走又红又专的道路，抒发各自的理想和决心。自然也赢得了大家的热烈鼓掌。
谢红梅被排在最后一位。因为她是个非常聪慧的女教师，在自己用心听取其他人讲演的同时，马上会颖悟出当场讲演人的优势与不足之处。因为他从来就是个讲求实效的人，所以凡排在她前面的每个人在讲演的激情中对词藻的运用，对阴阳顿挫的发音，对语音调值的长短和高低的把握，都能马上辨别出优劣。更重要的是她又能立即联系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讲演稿中的词句进行恰如其分的揣摩与借鉴。就在这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对自己讲话稿的每一段，每一句，每一个词语以及自己讲演的表情都做好成竹在胸的构划与设想。
终于她表现自己的时刻来到了。当舞台上叫出她的名字后，她站起身以平时上课进教室的神态和举止走上前去，并异常从容地站在讲台上。
台下所有的青年教师用着充满深情的目光紧盯着这位打扮得朴素、大方而十分得体的讲演者，欣赏着她那轮廓端正的容貌和苗条匀称的身段，这就给谢红梅摄取了听众的人气环境,便于她更加自如地抒发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创造了一个有利的条件。特别是表现在她脸上的那种温文尔雅的神采，反映出她纯洁的心灵、深挚的感情和一种耐人寻味的宁静与端庄。就在会场暂时出现一种鸦雀无声的气氛中，她以异常自若的不慌不忙的态度，环视了会场一周。这一动作使台下的所有教师从自身上课的体会中感到非常娴熟、非常真切地马上发生了共鸣，一时间暴风雨似的掌声响了起来。她就是在大家的掌声戛然停止不到五秒钟的时刻张嘴报出了自己讲演的题目：为我们今天的时代精神放声歌唱！
就她对这一句讲演题目的简短表述，使得字里行间的适当空隙，轻重语调的明显区别，以及扬起那稳健而有力的一双手势，又引起全场一阵热烈的掌声。她在这两千字的讲演里，重点阐述了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全国人民坚信党的领导，不低头，不气馁，咬紧牙关迎战一切艰难困苦；二是城市职工积极服从组织安排，顾大局，识大体，落户农村，为农业丰收吃大力、流大汗；三是全社会一大批如“铁人”王进喜“为国分忧，为民族争气”而顽强拼搏的英雄行为和雷锋“乐于助人”、“奉献社会”的共产主义美德的发扬光大，所形成当今社会“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团结一致，战胜困难”的时代精神，已经在祖国大地蔚然成风。接着她就对这一时代精神所体现的现实意义,调动各个方面的有力数据大论特论，大赞特赞,最后竟大声疾呼每个中国人都应该拿出应有的勇气和干劲，使这种时代精神普天同辉，遍地生花。就在他那种激情洋溢的政治号召力的作用下，当他的讲演刚一说完最后一个字，全场马上发出热烈的、雷动般的鼓掌声。
她在十分钟讲演时间的充分把握中，以平静的心境，说清事情原委的方式，朴素而生动的语言，做到说理的透彻，词语运用的恰当，句子格式组合的紧凑，读音的标准及普通话的规范要求，都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内容的表现。特别是对这一时代精神大加颂扬的几个气声词语的运用所饱含感情的发音处理，使在场的语文教师群体带头拍起了巴掌。更为吸引人的是她将这近两干字的讲稿内容一步一步地推进到必须采用具体的歌颂语言达到一个激情的高潮时，便用了接近朗诵的语气巧妙地发挥成了具有一曲音调繁复、气势豪放、振奋人心的交响乐所获得的表达效果，几乎征服了会场所有的人，这又使全场惊爆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在每个评委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非常过瘾的笑容。
最后，全体评委评判谢红梅的讲演在全场比赛的前三名中赢得了第一名。
在主席台上，宣传部长闫克功与马腾云副局长谈论着比赛会的话题，闫部长突然问起第一名得主谢红梅的讲演内容，马腾云叫过来一旁的小教科长，回答是：“谢红梅的讲演稿是她丈夫王大洲撰写的。”
闫克功惊奇地赞叹说：“别人写的稿子她竟然理解和发挥得这么出色，完全具备了一个优秀播音员的条件。”闫部长略微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们下去对这个第一名进行一下考察，如果她的家庭和社会关系没有什么问题，就调到县广播站去，那里正缺一名播音员。那个替她写稿子的丈夫，也调到广播站当文字编辑。”
闫部长能选定的当然是有才干的人，马副局长的眉头一皱，马上计上心来，随即表态说：“闫部长，这个王大洲我们已经有了考虑，打算让他担当局里的秘书工作。”
闫部长皱着眉头稍微一想，感到这个文教副局长一向就是个比较草率的趋炎附势的人，便又施展开眉头说道：“广播站才新成立，需要从人员上加强。你们局里就从教师队伍中另外选拔人才吧！”
闫克功说完话就站起身，突然又记起一件事，对着马腾云说道：“关于京都曲剧恢复剧种，进行演出的事，你们要抓紧进行，争取成为今年庆祝国庆的演出节目。”
马腾云立即显出笑脸满口答应了。
接着几个人都后退一步，让闫部长首先离开讲台。
台下是二公祠小学的校长正指挥学生搬走留下的桌子和板凳。
王小洲独自离开二公祠小学，一边浏览着北大街两旁《雷锋精神》和《铁人王进喜》连环画展走上正街，偶然碰上本村的杨安成和南星村的孙大和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便礼貌地打过招呼就三人一同紧步回家。
到了太白村口的大涝池边三人又分手，南星村的孙大和独自急急地走过通往村子的斜路就进了自己的家门。
刚刚下过蛋的两只白母鸡跑出窝正在起劲地相互喧叫，其他几只鸡公与鸡婆也不在塔理地只顾自己走来走去地寻觅食物。
儿子孙长平与党支部书记赵清泉坐在后院一棵繁茂的杏树下汇报自己申请入党的问题。等孙大和走过来招呼这位队长之后，赵清泉就顺便问起他赶会的情况。儿子拿来一把小凳，孙大和一坐下就开口说：“过去把卖鸡蛋说成是资本主义尾巴，县城管理人员一见没收了之。今年这段时间放开了，家里油盐酱醋的花费都是卖鸡蛋的钱，”孙大和有点兴味地说，“还包括他娘买药的费用。”
“顺便我问一下老爹，现在你搞这养鸡卖蛋的家庭副业还如意吧？” 今年赵清泉曾两次在全队大会上按政策提倡社员搞家庭副业，当时孙大和是第一个热烈响应的人，于是这位生产队长就很关心地问起这回事情。
赵清泉知道孙长平的母亲患气管炎哮喘，平时也离不了用药。他也知道在自己的生产队里像这种家庭还不少。因此他还想继续动员社员搞这种能增加收入的家庭活路，便又问道：“这一类产品一上市就能卖掉？”
“那可不！”孙大和挺起胸膛说，“今天县上的刀山会，噢，应该叫物资交流会。最热闹的是北关和南关的市场。我是同太白村的杨天成一块去了南关的性畜市场，他牵着三只羊羔，一进市场就被人抢着买走了。我后来去了西关，这里是禽蛋、水果，蔬菜市场。这满满一篮子鸡蛋早就被商业局两个青年干部盯上了，他们想和我搞包干合同，说来说去嫌我养鸡数量少，最后留下话说等以后规模发展大了，就到商业局找他们。让我记住他们的名子叫李敏和张强。”孙大和说完话又加了一句：“今天在西关来往路过的汽车也不少，司机都要停下车来买东西。鸡蛋是整篮子买，蔬莱也是整捆子要。他们说很难遇到这么大的市场，有些人还问能不能买到活土鸡。”
“那你看这养鸡的事还能不能再往大里发展？”赵队长很有兴趣地问了一声。
“要向大型发展太费粮食，一个社员户也承担不了，还是按国家政策经营小规模的家庭副业比较好。”孙大和带着多少有点幸运的表情说完这句话，一阵满足感又使地多说了两句：“我先在南关市场碰见太白村养猪场的王老二，说是商业局给的任务，要他们去卖30头小猪仔，他拉的架子车一进牲畜集市就被人围定了，很快都卖给了社员户。他们是队办副业，规模大，有国家联系，粮食供应有保证，发展步子也快，听说他们队里90的社员户都增加了收入……”
孙大和说着就用手拿出烟锅装旱烟，赵清泉就顺便插话说：“杨天成养羊是以吃草为主，也算是个好办法。看来要搞好家庭副业，一方面要有吃苦耐劳的积极性，另一方面还要能创造条件和利用一些天然条件，就像咱们沟下的水资源，就可減少投入成本，这样就更加合算了。”
“对，”孙大和点燃旱烟说，“经营的品种也要选对头。就像周辉的老爹周天运在鳖水潭养鳖一样，就不用多少粮食，还可以放牧鸭子。这一次他在集市上几只‘王八’可卖上了大价钱，都让浑阳镇坐月子的女职工补养身子买走了。”
这时，孙长平告一声要进厨房做饭，留下赵队长继续与父亲闲谈有关发动社员家庭搞副业的话题。
第二天以后，县城的物资交流大会照样红火。好多人也知道了四个城门上的对联是周总理草拟的，各个城门前面一直在围满着人群。
县上的小学教师集训学习班普通话讲演比赛以后，也就转入到第二个内容：学刁贯彻《小学教育四十条》，这是雷书记特别批给宣传部闫克功部长要抓好的工作，指示用其中的具体政策很快纠正文教工作中存在的极左错误。
教师集训学习班安排三天的内容结束后，当天下午王大洲夫妇也接到调动通知，两人利用傍晚时分，骑着自行车回到自家院子。王大洲一进屋就直接将他们夫妻俩调动的事告诉了父亲。王东海坐在桌边随口问道：“听小洲说，咱红梅在普通话讲演比赛中得了全县第一名，却没有说你们调动的事！”
“对，调动的事是今天下午才接到通知的。我俩都调到县广播站。红梅搞播音，我搞文字编辑，”王大洲掏出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说，“所以我们先急着回家让你和娘知道。”
“好，”王东海非常赞同地说，“这下红梅妈有依靠了，我和你娘压在心上的石头也落地了。”
“爹，这个事你二老能放心就太好了。我妈身体还好，不用太担心！”谢红梅端进来两碗饭，说着将一碗递给大洲，自己也坐在桌子一边吃了起来。
“好，你们吃饭吧！我该去水库工地了。”王东海说完话就拿上烟袋走出家门，去水库工地要换上蒲志高的晚上班。
王大洲的母亲李素云又端来一小碟腌制的蒜薹放在桌上，回头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撩起遮腰布擦着手说：“你们这次调回县城真是个让人高兴的事，红梅妈一个人住在城里常叫人放心不下，以后你们就每天去看一下，多替她干点活。”
“娘，我们知道了，以后你也不用多操心了，”谢红梅表示感谢地说，“我们去县城工作，也只能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你和爹也要多保重身体！”
李素云高兴地答应着，直等到大儿子和媳妇把饭吃完，才收拾起碗筷进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王大洲夫妇来到教师集训学习班，大部分人已经卷起铺盖离去了。田正茂和周辉送走王大洲夫妇去新单位报到，就按照龙馆长的安排暂时住在县文化馆，每天到街对面的县剧团灶上吃饭，主要任务是在后院的阅览室学习有关戏剧的理论及写作知识，以便参与馆内一些讨论会议。
此后，两人带着这一特定的任务如饥似渴地经过三天夜以继日地刻苦研读各人记录了一大本笔记，到第四天县剧团的团长鲁扬来到文化馆。他也是按照顶头上司马腾云的指示，一起讨论有关京都曲剧的剧本创作和管弦乐器的继承创新问题。田正茂两人被叫到会议室。
首先由李泽人传达文教局的指示内容。他拿出笔记本，照旧摆出那副程式化的凌驾于上的架式基本在照本宣科地说道：“马副局长说，在当前举国上下深入贯彻落实‘八字方针’的大好形势下，凡是文艺作品都得反映我们这个时代,反映我们火热的现实生活,反映我们劳动人民的新英雄形象。那么怎么样才能更好地反映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时代呢？在这个问题上，要必须弄明白的一点，就是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李泽人传达到这里自然地停下来，巡视了周围四个人，意思让大家注意听着，“他说马克思主义者一贯主张文艺从属于政治，文艺要为党在一定革命时期的革命任务服务。并且强调文艺要为政治服务，就是要为当前的中心工作服务。这同我们前一段时间所提倡的“写中心、演中心、唱中心”是一个宗旨。他让剧本编写者务必要严肃地对待这一问题。为了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要求，他还强调一点，就是我们的文艺作品只能歌颂光明。如果你要去暴露社会上阴暗的一面，给我们灿烂的社会主义脸上抹黑，这就要犯错误，是我们坚决反对的。以前态度不正确的，屁股没有坐对的，现在就要转变观念，扳正态度，坐正屁股。”李泽人又停了下来，并伸出食指在耳边重重地点了两下，“他还强调说，这个道理只要能认识了，搞明白了，就会任何时候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并叮咛说先照这个要求写出剧本，到剧目彩排时他要与宣传部闫部长亲自来观看审查。”
李泽人是与马副局长同一类的人物，他一放下传达的笔记本，就第一个表态发言。他的话语说得很简洁，也很有激情，但都是一些官话和大话。县剧团的鲁团长对这个曾经提出过要大放新民歌高产卫星的年轻气盛的马副局长的指示，一直在紧蹙着眉头不说话。龙馆长也是紧闭着嘴巴，只是吃惊的脸色变得傻白傻白。
李泽人哪里能够知晓自己所响应的这一番亢奋而热烈的指示话语对在座的人必然会引起怎样一个不可估量的误导作用。
接着是在五个人之间出现了暂时的冷场，此时鲁扬团长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这个马副局长完全是在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理论，不但采用定调子，让文艺不可避免地成为政治的应声虫；而且还采用套筐子，一步一步把剧本的编写者赶上狭窄题材的一叶扁舟；还用打棍子的震慑性，警告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要犯错误，就要遭到反对；最后是用抓辫子作威胁要剧本编写者调转屁股去作一个粉饰现实的卫道者。
这却弄得李泽人利用这一机会插空仍旧边看笔记本在边说：“在马副局长的指示中，一直强调剧本要表现我们的时代，要具有革命的热情和革命的理想，要求剧本编写者必须大胆地在现实生活中积极地选择、概括合乎理想的人和事，并且用大胆的夸张，合理的想象,突出的描写给以渲染、加强和提高，使其更理想、更高大，让新的事物压倒旧的事物,展示生活的远景,给人们指出前进的方向。”
坐在一边的鲁团长因与马腾云打交道也有好几年了，显出有点态度生硬地说：“就这些理论，严格的归纳起来，好像正是今天的“文艺八条”要着重进行调整的内容，他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继续在坚持，这让我们的工作怎么好进行下去。”他无奈地仰头想了想又接着说：“我看对京都曲剧的剧本编写和唱腔的曲调设计的两个方面还是采取分工合作的办法为好。剧本的编写我们剧团就不参与了。我们的重点还是在鼓乐曲牌的运用上去下功夫吧。”
龙馆长很明白也很重视鲁团长的意见，便说：“‘文艺八条’咱们早学过了。当然各人认识的程度、理解的深浅不尽相同，对马副局长的指示可以作为参考。我看咱们首先还是要用‘文艺八条’的要求指导咱们的实践活动。记得1958年咱们文化馆陆续油印的三本《跃进歌声》，内容包括各个方面，基本属于歌颂方面的，当然这都没有错，当时马局长看了很高兴。但应该提倡的一点是对于生活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和不良的现象，也不能忘记文艺作品干预生活、促进社会前进的作用。像那时出版的《红旗歌谣》中,有一首‘人人说她脏’的新民歌，这会不会与马局长讲的歌颂光明有点抵制，还是值得我们用脑子认真斟酌。”说到这里，龙馆长因为自己是个民盟成员，就闭住嘴再没说下去。
鲁团长对这种谨慎态度也很赞赏，便顺口说道：“在时代的转换时期，思想意识的表现也不尽一致，像我们剧团的编导也会被一些传统的思想意识所左右，他们也不便直接去执笔，只能从戏剧的要求上对剧本一些词句作点修改。所以这次剧本的编写还是选择一些没有思想框框的新手，遵循‘文艺八条’的原则,自然会避免过去盛行的那些条条和框框,达到调整精神的彻底性。”
龙馆长觉得鲁团长的建议很有参考价值，决定就由他和李泽人具体负责这一工作，剧本的编写人员再另行物色，接着就散了会。
田正茂两人便把县文化馆的阅览室变为他们学习的第一课堂，经过阅读各种文艺理论刊物并结合九龙沟水库工地的现实生活挖掘和遴选出各类典型性的素材，能及时提供给龙馆长。
到这一天晚饭后，龙馆长特意招来田正茂两人专门研究京都曲剧剧本的编写问题。在会上李泽人谈了他过去跟着提倡写中心的不切实际的认识问题和目前应该遵循的创作原则。龙馆长针对当前文艺界正在讨论的“革命的现实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时，拿出省办刊物《文艺论坛》说：“最近省作协召开了一个农村题材戏剧创作座谈会，会上提出了一个现实主义深化论的问题。”因为龙馆长知道田正茂曾经写过一个革命浪漫主义的民歌剧获得过一等奖，接着又说：“这个深化论指出，在文艺如何反映生活这个问题上，现实主义是我们创作的基础，没有现实主义就没有浪漫主义，在这个深化的基础上产生强大的革命浪漫主义，从这里去寻求两结合的道路。这本杂志还登载了几篇同类的论述文章，鉴于当前正是遵照《文艺八条》对文艺政策进行调整的时候，难免在文艺指导思想上会出现一些极左错误，很值得我们对这些理论文章进行一番深入地阅读和思考，以利学以致用。”因为龙馆长已经知道王大洲调动了工作，便宣布了田正茂和周辉两人为剧本的编写者的同时，又提出一个新的人选叫赵枫林。他介绍这个赵枫林“大跃进”时正上高中，与田正茂同是馆办刊物《跃进歌声》积极的投稿作者。前两年考进北方大学中文系。今年因省上作出决定，凡全省大学读完二年级的学生一律放长假一年回农村就粮，以解决当前城市的粮荒问题。赵枫林家在你们南星村，现在参加劳动在九龙沟水库工地。昨天我在街道见过九龙沟水库的蹲点干部韩腊梅，她答应可给腾出些上工时间参与你俩的编写工作。两人当即表示很高兴与赵枫林一起努力。龙馆长接着将《文艺论谈》杂志交给田正茂说：“你们都是熟人，三个人就由你牵头。赵枫林在大学也刚学完《文学概论》，想来对具体的创作应该有一定见地的。你们就用暑假先写个初稿，然后咱们再开会讨论。最近我对你们九龙沟水库工地又作了进一步了解，也想到剧本的名称，就定为《乘风破浪》吧。”
接着，周辉也是随口说道: “对以‘革命’打头的二结合的艺术方法, 由于当前正在讨论之中, 还谈不上去如何掌握应用的问题。我想这回咱们就偏重于革命的现实主义先定个调子。我觉得前面有‘革命’二字, 就意味着一方面包涵对过去的批判和改革，另一方面也预示着对未来的希望和追求, 这对旧现实主义来说是个最大的进步, 写起来也好掌握!”
这个建议得到龙馆长的同意后，就让两人明天回农村去，利用暑假开始剧本的构思，更要注重在实践中学习，也可与赵枫林一起参加水库劳动，体验体验生活。接着大家就一起谈论了李泽人与县剧团有关京都曲剧文武场面鼓乐移植配置的事宜，便分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