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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讨论设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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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九龙沟三个生产队的大田玉米播种工作都赶着时间提前结束了。由梁洪波加紧设计的水库图纸也到昨晚要完工。今日清晨,由于王小洲惦记着梁洪波那边的事,随着两只慢步嚎叫的白鹅一同走出大门,刚好杨家祥由涝池岸边走了过来,两人一同经过王小洲家北边的空庄基进了第一小组老街道东边梁洪波没有头门及院墙的南面房间。

    此时,这个返乡青年正坐在煤油灯前一手压着绘制好的图纸,一手拨着算盘珠子。他凭着来人说话的声音知道进门的是他们俩,便头也不抬地说:“小洲,快往灯内添加些煤油!”

    王小洲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天都大亮了,你还点着灯?”

    梁洪波仍旧没有抬头,直到用铅笔写完几个数字,才仰起头来举高两只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埋下头去一口气由玻璃罩的上口吹灭奄奄一息的灯苗。

    王小洲一看昨晚由自己添满的油灯现在只剩下一根榨干的布条灯芯,不觉惊讶地问道:“你熬了一夜?”

    梁洪波搓着手暂时没有回答,只是由凳子上转过身,招呼两人坐在床沿上,顺口说:“为了做到设计万无一失,我又从头到尾复核了两遍形成的所有数据。”接着露出笑脸将手一扬:“好啦,这下‘诸葛亮戴相帽----大事已然’了!”

    杨家祥看到梁洪波那种痛快劲儿,也高兴地显出笑脸说:“原来我们农民以为你们在外干公的都是舒舒服服坐凉房,轻轻松松摇笔杆,现在看来这也不是一碗好吃的饭!”

    梁洪波起身站在凳子旁边,望着两人笑着说:“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一样辛苦。关键时刻你们会用尽体力,而我们要绞尽脑汁。不一样的是你们成天经风雨,见日头,皮肤老燥一些,胳膊上的筋肉像一块一块的石头疙瘩。我们坐在办公室遮风挡晒,皮肤松软一些,胳膊上的筋肉却像一团一团的豆腐……” 梁洪波的话还没说完,就两手棒腹先自己朗朗地大笑起来,“两者不同的是在外面干公的有固定的工资,而在农村种地的报酬很大程度是要靠老天爷的恩赐。不过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了,这次咱们把水库修成,达到庄稼旱涝保丰收,靠天吃饭的依赖性自然就解除了。你们也能获得较为稳定的劳动报酬,是不是?”

    杨家祥听了脸上立即掠过一道欣慰的亮光,赞扬说:“你真会说话!”

    王小洲也以佩服的口吻说道:“你的话说得人心服口服,真让人高兴!”

    “得了,闲话不说啦,” 梁洪波用手卷着桌上的几张图纸,对着杨家祥说:“现在水库图纸设计就绪,上午就可以上会讨论了。”

    杨家祥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办公院通知这个事情。

    吃过早饭,梁洪波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办公院,早等在会议室的王东海一看到三人拿来一卷图纸,马上打招呼直接凑了过来。梁洪波顺手打开三张图纸:一张水库全貌图,一张堤坝剖面图和一张涵洞施工图。另外在几张草纸上满满记载着有关的各种数字。

    就在王东海这初次扶案引领浏览的一瞬间,兴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在他的心里却自然而然地意识到这份设计图纸所蕴含的一种巨大力量,代表着三个生产队的社员日日夜夜盼望的1500亩左右的耕地增产丰收的希望。于是他表示出一种敬慕的心情又特别心爱地用他粗大的手掌把这三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遍。这时,首先反映在他脑海的第一个感觉是呈现在眼前的这一个水库蓝图才是最最正规的,最最合理的。第二个感觉是以前修筑的那个水库实在是太简陋,太毛草了。于是,他激动得两腮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直到他的嘴唇频频颤动起来,才用一种饱含着十分感激的口吻说道:“好!好!终于盼到了这一天!”他又望着梁洪波说:“你帮了咱们村子的大忙!帮了咱们三个生产队的大忙!真是了不起啊!”

    “王主任,你过奖啦!” 梁洪波显出平静的态度说,“这只是一座普通的水库,设计起来不费多大力气,就是施工修筑也是比较容易的。”

    梁洪波的话像吃了一粒定心丸使社主任的心里舒坦了许多。他仍是高兴地说:“好!等各队的负责人一到齐,咱们就马上研究讨论水库动工修筑的具体方案。”

    不大一会工夫,会议室就来到了北斗和南星两个生产队的几位干部。紧接着吴月琴提来热水瓶,给每个人斟满一杯开水。党支书赵清泉提议今天的会议由王东海主持,大家一致同意。

    王东海也毫不客气地说了几句开头的话,梁洪波首先介绍了水库选址的原则:一是尽量做到与南星队和北斗队等距离的地方,达到布局合理;二是选在沟内两边距离最窄的地方,尽量节省土方量;三是附带考虑坝路的结合,建成沟两边的相通大道。接着他放正三张图纸,等大家围拢过来以后,就详细介绍了这座水库的几个数据:坝高22米,坝底宽88米,坝顶宽5米,坝长80米;总库容60万立方米,水面26亩;放水涵洞长50米,放水量每秒06立方米;溢洪道长100米,溢洪能力每秒24立方米;设计灌溉面积1500亩;修筑时间三个月。

    这是梁洪波对照水库全貌图按其部位一项一项介绍出来的。因此大家可以明白地从这个平面图上想象到修筑水库运行的大概情况。梁洪波接着又说道:“这次水库设计对原来的连环马拉水车保留使用,并在沟上的大塄处再增加一级马拉水车,就可做到这三个月边修水库边为玉米的生长随时浇水。”

    “好!”王东海第一个发出欢呼声,“这个主意好,既不影响新水库的修筑,又还能保持旧水库的浇水作用,这样一举二得多好呀,我双手赞成!”

    其他人都跟着发出赞同的声音。梁洪波看到大家再没有提出异议,接着拿过来那几张记录的各种数据说道:“现在我说说投工和投资的问题。经过大致地框算,土石方需要六万立方米,所以投工就得四万个。这就是说,每天上工450人,就得90天也就是三个月才能修起,如果每天变成日夜两班倒,两个月左右就可完工,这可就保证玉米生长的后期灌溉了。这里面就需要老天不要降雨耽搁,保证出勤率,而且还要人为地想出好多办法,提高劳动效率。如果沟上的水渠能够及时建成,那么今年秋田玉米的后期灌溉就不成问题。”

    这个返乡的年轻人简单地介绍完以上内容,稍微停了停,接着说:“下面我再讲一讲投资的问题。本着白手起家、勤俭办水利总方针的原则,整个水库工程需要水泥、钢筋、木材以及抽水设备等等项目,初步预计需要投资五万元……”

    “啊!要这么多钱!”

    虽然此时梁洪波说话的注意力极为凝聚而集中,态度极为认真而负责,但还是被雒广田这种急不可待的惊叹声打断了。

    在座的几个队干部不看就知道发出这声音的人是谁。他们之间的了解太熟悉了。有些人一看雒广田那个惊恐的样子,也是并不奇怪地露出了哂笑。

    接着站起来说话的是王东海:“广田兄弟,一见困难就叫苦,这是懦夫的表现,一听往出拿钱就胆怕啦?想后退啦?你不看咱们是谁?----队干部。‘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好干部’。在这个时候,只有领着群众往前干,这才是正理!”

    “不是那么回事,”雒广田摇了摇还在颤抖着右手说,“我们是穷队,哪能一下子拿出一万多块钱?这种一声就要哭出眼泪的事,真不容易做到啊!”

    由雒广田用忧愁而又含着重重顾虑的语气提出来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取得别人的同感,反而引起大家的一致谴责。

    王东海感到雒广田说的话也都是事实,特别看到他年轻时给人扛长工的老搭档在这个时候的难为样子,只能是进行鼓励,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起退堂鼓,所以他用了一种责备的口吻当面说道:“没有钱就不朝前走啦?生产队的基本建设就不搞啦?一遇到困难就不去积极地再想办法了?----真没出息!”王东海接着发出两声冷冷的苦笑。

    事实上,北斗队是全公社的穷困队这是大家都明白的。原任好大喜功的队干部一年到头都是分光弄净,社员感到越干越没奔头,有些人就操起自家的老传统出外跑小贩生意,队里的庄稼搞得稀里胡涂,每年春节一过就等待国家的返销粮过日子。两年前,公社的古维新书记组织社员选出老实忠厚的共产党员雒广田当生产队长,他最大的成绩是能保证社员全年分上国家规定的标准口粮。去年春季县上执行“农业六十条”,今年又划小核算体制农业生产才走上正轨。但妻子因病卧床不起,因为大女儿远嫁到外县,就凭他13岁的小女儿做饭照顾。幸好今年蒲志高由省城关、停、并、转的重工业战线响应国家号召报名精简回家,担任副队长帮他扛起小一半的担子,也才使生产队初步有了起色,但一时还扭转不了穷困的局面,每次遇到大的开支而叫苦连天便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但雒广田也不是一个软骨头, 他颤抖着声音为自己辩解:“出息我还是有,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全队的男男女女都伸着手问我要粮吃、要钱花呀!”雒广田也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副队长蒲志高霍地拍着桌子站起身,几乎是大喊着说:“你不要再说这些事了!修水库是百年大计,有了水库就有了粮食,卖了余粮就有钱花。现在缺钱,咱们就自己想办法,无论如何水库一定要修筑起来!”一时间他的脸也涨红了。

    “这才够一个当干部的气派!”赵清泉显出认真的态度说道,“我说广田同志,你是个老党员,说话要铮铮有声,做事要刚刚硬硬,把腰杆挺起来,就照着志高同志的意见办!”党支书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了最后的话。

    接着,雒广田的思绪全被一种责任心紧紧地攫住了,稍微思索了一下,又说道:“当然胳膊挡不住车轮,就按志高说的办吧!”

    看到这种情景, 梁洪波的心里非常激动,于是开口说:“刚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五万块钱是整个水库的设计费用,因为咱们是白手起家,土法上马,在一些材料供应上可以想办法,搞协作、打变工等也能省出-定的资金。另外,在具体施工中我可从多方面节约用度,尽量减少开支。在我以往施工的水库中,也有与咱们一样情况的,我有这个经验。请各位相信我,为了家乡的事,在保证优质用材的条件下会千方百计用心筹划的,能节约一分钱我就要在这一分钱上下功夫。”

    梁洪波这一番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热烈欢迎,也在每个人的心里发出不可名状的敬佩与赞扬。他的话更使雒广田卸去了思想包袱,渐渐露出了愉悦的面容。

    王东海兴奋地抬起头,接着说:“刚才大家听了梁洪波同志的介绍,首先可以断定这是一座正规的同国家设计施工一样质量的水库,保证不会发生什么问题,这一点要给社员讲清楚。第二点,这次水库的设计是在咱们县上没有技术力量支援的困境中,去省上寻找了雒尚文,恰好梁洪波同意回乡,他们两位积极主动地要为家乡人办些好事,当然也等于给他们自己办事,从这一点讲这次修筑水库也是牢靠的,保险的。第三,梁洪波经过反复地精打细算,以少花钱、多办事的原则设计出这座水库,肯定是节省人力、节省财力的。至于修筑水库的费用,不管花钱多少,先由我们生产队设法全额垫支,最后再算总账。即是暂时拿不出来,也可拖后几年偿还。第四,自上次党支部会定下三家联合办水利的总方针,这也是大家意愿的体现。从现在起,一应事宜都要按这个总方针去安排,去严格把关,工作中的一点一滴都要遵守这个精神。散会后,各家对自己队的劳力情况能作个摸底调查,尽量把强劳力首先安排到水库工地上来。”

    王东海讲完话,小声征求了赵清泉和雒广田的意见,两人点头同意,会议就开始发言。

    大家都是按照三家协作办水利的总方针精神,在积极地贡献自己的意见,都在竭力地尽可能使这项工作搞得更加完善,更加合理。会议经过一小时左右的反复磋商,最后作出如下几项决定:水库工地成立工程指挥部,选定一名总指挥,两名副总指挥和一名技术总指导,并确定两名施工员和15人的木工、铁工修理组,每个队每天出工150人。太白生产队划出二亩沟边地做工地贮料场,对沟坡划定取土地方的树木一律砍伐。为了在工地沟边修建办公室和修理工房,拆除北斗村的火星庙,太白村的文昌庙和南星村的圣母庙,11日将拆除的砖瓦、木料、门窗全部运到沟边工地。最后拟定了四条工地纪律,晚上各社及时召开社员大会传达以上决定。本月20日正式开工。

    王东海通过会议正式决定了修筑九龙沟水库这一应事宜之后,估计在各队的社员中也会产生或出现这样那样的思想或认识问题,就特别強调了一个原则:三家联合协作修筑九龙沟水库今天正式决定。各家回去就马上召开群众大会公开宣布,发动社员积极提出合理化建议。并且他还要求三个生产队的干部对这次修筑水库一定要坚定信心,不能有任何犹豫。接着他又根据张洪波水库修筑五万元的投资作了详细的说明。原来他先是打算把自己队一万五千元的公积金全部拿出,再由公益金借出五千元共达两万元,加上牛头山工程无偿支援的水泥和钢筋大约有九千元,通过打变工和梁洪波由施工用度的节约作为补助资金以外,剩余部分再由银行贷款,尽量不让另外两个队因为资金困难而却步。但是近几天他亲自去了两次县银行,说是今年国家对银行、物资之类实行了集中统一领导,年初已作过了计划,当前再无法考虑这类贷款。这造成他思想上一个极大的压力,于是两天来一直黑起脸自寻解决的办法。昨天晚上还同妇女队长吴月琴私下商议,现在只有咬着牙全部卖掉队上的骡马高脚牲口来补足这个资金块口。特别是刚才雒广田对这个投资五万元的惊恐表现就更引起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但是谁也没有料想王东海讲出卖掉高脚牲口的事却震惊得会场一时雅雀无声地冷场起来。就这一时的震惊以后,还只是赵清泉首先提高嗓门诧然问了一声:“你是下定决心以后就用人力去代替拉犁种庄稼了?”

    “现在玉米地已全部播种完毕,不用牲口了,就应先顾眼前的事。”

    雒广田也是公开表态反对这个作法,他说:“要说生产队卖牲口的事三个队都可以做,但这个头你可不能去带啊,不要为了做这一件事而去破坏了另一件事,这样不值得!我的意见还是大家一起讨论想办法解决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当儿,赵支书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站起身强调说:“银行有了规定,看来要补住这个用钱的大窟窿已经是当前摆在咱们面前最关重要的一件大事。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必须要把心往这个上面操,把劲往这个上面施,把苦也要往这个上面吃! 除了这样去做再没有别的选择。王东海采取这个办法也有他一定的道理,也是他当前使出的最后一招。我想还是尽量不要去走这条道,先让大家集思广益地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接着为这一资金的筹措,在大家的讨论中艰难地进行到最后,杨家祥才插话说:“我刚刚和小洲私下议论了一番,考虑到大坝的用土要砍掉成片成片的树木,还不如连同北斗村和南星村沟坡上的树木全部砍伐,这可是个非常大的数目,再当木椽卖掉,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各队肯定要少拿出好多资金。”

    大家一听这个建议都亮起了眼睛,而且这些树木是野生野长,眼下生产队也没多大用场,都同意这么做。

    王东海还在犹豫着怎么出售的问题,吴月琴接着说:“你也不要发愁这个问题,今早上,我家自宽顺路回来还发愁买不到木椽的事,总怕耽误县上的工期。”

    “县上有啥工程要用木椽,”王东海不解地发问道。

    “县上新订出的发展纲要二十条不是要普及电话广播网嘛!”吴月琴说,“前两天自宽抽调到工程筹备处,专门搞物资供应。现在要购买大量的架线杆,今天就专门去北山通川河林场联系这个事情,走时还怕去那里谈不成这个问题在叹气。”

    “现在他人在哪里?”王东海一听又高兴又发急地逼着问道。他感到眼下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霍地站起身,挺起两道粗壮的眉毛,鼓大眼睛望着妇女队长。

    “我来开会的时候,他骑自行车走了!”吴月琴估计了一下时间,“听说半路上还要耽搁一下,可能都走过独山庙了!”

    王东海想了想说:“过了独山庙至大十多里路,我去把他追回来!”

    “追回来?你在后面追,他在前面跑,就那么容易!”雒广田也是着急地说,“还是找个年轻人去追吧!”

    杨家祥提议自己马上追过去。

    “还是我去同他说,保险一点!”王东海当即宣布散会,便由会议室推出自行车,拿出打气筒给前后袋快速充气。

    当吴月琴由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便急急地了一声:“自宽穿什么衣裳?”

    “是浅蓝色的短袖衫子。”

    “好,”王东海使劲地打饱气,连草帽都没顾上戴,一出办公院就蹬起车子一溜烟上路了。吴月琴这才回了家。

    王东海心急如焚地骑着自行车由办公院出发,还不到半个小时就以迅速如飞的超常速度跑到了10多里地的独山庙。

    传说这个如同馒头一样孤独的大山丘是周朝初期三宵姊妹与姜子牙对垒叫战时摆过“黄河阵”的地方。山脚周围那些设定机关、诡秘怪异的道路延续至今虽有大的变迁,但还不失那种崎岖难行的固有特征。这对打年轻时曾卖小担、遍步乡野的王东海眼下一个接一个地闯关行使并不构成很大的威胁。何况此时占据他整个脑际的是如何能够付出最大的力气,以旺盛的精力和应变能力很快追上也在同样行驶赶路的杨自宽。他知道,只有追上杨自宽才能成就这批架线杆的买卖,才能解决三个生产队的经费负担,才能根除队干部的思想顾虑,也才能免除他出卖牲口的瘪足的打算。所以,一开始他将这次追赶行动,看作是奠定水库成功修筑的一个基础举措。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匆匆地宣布散会,并且要亲自出马追赶杨自宽的缘故所在。

    于是在自己的行程中就不断地在自行车飞轮的转速上用着功夫。他的右手拇指始终不离车头上的铃把,以便时刻警告前面的行人让路,同时用左手的最后两个指头紧紧地按着闸杆,是在预先作好紧急掣动的准备。就在他这种不顾一切地急速奔驰中,冷不防遇到意外的急转弯被突兀的崖头碰撞得连人带车歪斜欲倒,他就马上用脚尖撑一下地面而继续前行;偶然遇到阻碍车轮的一连串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路面,他便使劲提起车头纵身跳跃着跨越而过;忽而碰到路旁伸过来会划破脸面或挂烂衣裳的树梢枝条,他就猫起腰或伸出一只手迅速掀高而巧妙地逃窜过去。他就是在这种思想高度集中、动作异常敏捷地招架一切艰难险阻的动作中,只用去半个小时又跑过10多里地。待到北山脚下,脊背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接着,他顺路转过一个急拐弯,由九龙沟的源头九龙潭寺一进山,又拐弯进了另一条叫通川河的约有一里路宽的大豁口。这是由此沿河谷通向后山黄土高原麟趾县和豳邑县的石子公路。

    他在心里不断地盘旋着,从这条慢坡而上的大通道只有再用半个钟头再跑过15里路径才能在两个小时左右追赶上杨自宽。这样捉摸下来,还得继续不停地再跑一个钟头,但这种上坡的山路还没跑过10分钟就累得他张大嘴巴开始喘气了,而且使满载着他全部希望的自行车也跟着一阵一阵地发出挣扎的苦叫声。其间,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个。就在他一个心眼地只顾加快速度的用力中,突然一下自行车袋崩裂的爆破声,使车轮马上瘫痪在地上。

    他只好下车,沮丧得用手砸了两下车后的货架,额头的汗全都急了出来。眼下这个出人意料的偶然挫折,在他变得惨白的脸上起了可怕的难以控制的痉挛。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朝前朝后张望一番,除了几个徒步的行人,一个可助用的车辆也没有。他这才死下心只有用自己的两条腿去同杨自宽自行车的两个滚动的车轮比赛跑了。

    他施出全部力量推着自行车急急地向前大步奔走。幸好在刚转过弯子的路旁树下摆着一个修车地摊,他赶紧过去首先打问穿浅蓝色短袖衫子过路人的踪迹。当他知道杨自宽离开这里已经有一锅烟的时刻,就希望马上能找到一条赶路的捷径。修车人指给他前面的路是绝龙岭一个弓背大转弯,小路就由身后下沟渡过一个独木桥,再上一架小山梁走个弓弦,才能在下面的便桥处相汇在一处,可省10多里路。这个修车人还特意提醒说,过独木桥容易发昏,顺河道朝下50步虽有一排过河列石,但风险也不小。

    王东海打问清楚以后,不敢再有怠慢,就放下自行车进行补袋修理,自己跑步下到沟底。这时候,只听到一种惊涛骇浪的吼声充斥着整个河谷,那架用两根极长的木椽扭结起来的便桥孤零零地横跨过满是洪流激浪的水面,在其上半人高处悬着一条环结起来的扶手铁索。这不管是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打起一阵冷战的。

    王东海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抓住铁索站上独木桥。但他只向前挪动了两步,脚下就左右摇晃起来。由此使他想到“紧过列石慢过桥”的俗语,这时,追赶杨自宽的紧迫任务不允许他如此一下一下地用挪动脚步去耗费时间,眼下只有大着冒险的胆子去紧踩水中的列石抢先过河了。

    他怀着一颗猛跳的心又朝下游急急地跑了过去。当他看到河流中一排刚露出水面的大石头,特别是激浪中间两块相距六尺多远的距离,使这位一向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庄稼汉惊恐得几乎吐出了舌头。但是一直紧压在他心头的那块无型的石头,根本就不容许他再有另外的打算,眼下只有硬着头皮试身一搏了。

    本当他还想仔细琢磨一个妥切的奔踩列石的方法与步骤,但当杨自宽仍在行车的联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际时,就顾不得再耽延时间,仅在两三秒钟的闪念中,便悟出行走这排列石的关键一着。而且对最后那块被水浪不断掀动的只露出鞋底大小的石面,更要像蜻蜓点水那样轻捷地用脚踮过。

    于是他急急地刚一朝后退出几步,就攒足力气以起跑形成的冲击力量,勇猛地一连踩过六个石头顶面,接着施出赛场运动员跳远踏板的技巧奋身一跃,便神速地从两个大距离的石头上飞踩而过。但终究还是因为最后一块石面晃动而滑落,一下扑倒在对岸的河边。这时他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的鼻子被撞歪了,满口门牙被碰落了。但马上却被一种强烈意志的力量强迫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咬着牙关一跃儿站立起来。其实他除了脸上的颜面骨擦伤一片,左腿的裤子被垫破一个露着血痕的大裂口,在一只鞋内也灌了一半的河水。具有钢铁般意志的王东海,只仰头望着山梁的顶部,随即就以疯狂的姿态顺着山坡拱起腰用足尖的力量朝上攀援的动作中,心跳、气喘和乏力就成了他全身唯一的表现。终究由于他过人的神力优势,并没耗费多长时间就上到了山梁的顶端。当他朝下一眼看见穿着浅蓝色短袖衫子的杨自宽推着车子在小心翼翼地走上便桥时,就撕破嗓子地大声呼叫。但终归因为距离太远,杨自宽哪里能听到发自山顶的喊声,仍然若无其事地跨上车子骑走了。

    此时,王东海只有豁出命一口气追赶下去。接着就跨出更大的步子,像从山上滚落的一块岩石那样顺坡道飞腾直下。于是他又一次觉得脸上的肌肉发生着剧烈的震颤,口中的呼吸如同风箱般地吼动。他这样直跑近便桥,才使杨自宽停住车子,惊恐地回过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

    但是现在的王东海虽然已经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其心脏还像炒豆一样在奔腾。他的胸膛仍旧进行着可怕的扩张与收缩,只好在减弱速度的缓冲中脚下渐渐变成了慢步。但这样一走到杨自宽停立的地方,就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两手紧紧地按压着自己的两胁,显出一副极度的忍耐和挣扎的面孔。这时,唯有汗水仿佛下雨似地从额头上大股大股地流淌下来。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头和牙齿,才感到颧骨处一阵刀割似的疼痛。

    杨自宽惊慌地扔开手按的车子要扶他起来,却遭到他的手势拒绝。

    王东海直到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才用手撑起身子抢先问道:“你是不是……去,去山后的林场?”

    “是。”

    “是不是联系木椽?”

    “是。”

    “要多大规格的?”

    “碗口粗,一丈五尺高。”

    王东海出了一口长气,亲切地说:“跟我回去!”

    “回去……家里出事啦?”杨自宽情绪紧张地发问道。

    “不,”王东海摇着手说,“你要的木椽咱们队里有。”

    “咱们队里有?……”杨自宽还是不大放心地说,“我可要好多好多呀?”

    “我给你好多好多,”王东海挣扎着站起身,伸手去拉还在发愣的杨自宽的一只胳膊。

    杨自宽朝后退了一步,更为惊异地说:“你不是在说梦话吧?生产队哪有存放这么多木椽的地方?”

    王东海勉强笑了一下,又拉一下杨自宽的胳膊说:“你在队里是找不到这么多的木椽,但是庄东的九龙沟坡上满是你要的洋槐树----走,回去看看!”

    这下杨自宽才明白了一切,再没多说什么,两人顺原路走到修车处交割一毕,就一同骑着车子回村了。

    王东海顺便去办公院,给张金斗交代了去牛头山拉水泥钢筋的事,就赶紧回到家里吃午饭。此时两个儿子正在桌边谈论小洲写的书面材料,看到父亲的样子,急切地问明了脸上的伤痕及追赶杨自宽的事。妻子李素云帮他换下打湿的衣衫和布鞋。王东海便拿出旱烟锅也坐了下来,一边吸烟一边琢磨吃过午饭到沟边去看洋槐林的事。

    王大洲这才放下心,拿出已经誊抄好的文字材料对弟弟小洲说:“看了你这份先进事迹材料我觉得你的进步很大。不光是农技知识,还有对问题的看法和文字表达能力都有提高。不过无论评上评不上先进你要正确对待,不能思想背包袱,影响了自己的进步……”

    “我怎么能背上这个包袱,”王小洲急急地打断了哥哥的话,插嘴说,“梁毅诚常说搞科学研究只有老老实实,来不得半点虚假,一加二等于三,绝对等于不了二或四。我宁愿评不上,也不能像‘大跃进’那阵去说虚假的话。”

    王大洲一听马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他感到坐在面前的弟弟一下子变得成熟了,便说:“你能这样认识问题就好!你这份材料我只从文字上顺了顺,拿去再让团支部看一看吧!”

    王小洲站起来接过文字材料正要出门,父亲却插了一句:“以后要与梁洪波处好关系,一是从各方面对他照顾,二是虚心地向人家学习,他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父亲看到小儿子点一下头出了房门,接着便对大儿子说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水库设计得这么快、这么好!知识的力量你不服不行啊!”他显得异常兴奋,在那张时时都放着亮光的脸上焕发出从来没有过的表示钦佩与谦逊的神色。

    王大洲看到父亲出现这么好的情绪,就借题发挥地想帮助他进一步巩固初步确立在脑海中的观点,便说:“这一下体现出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利用各种有利条件’这句话的威力了吧?我觉得这是你比其他的生产队长要高明的一点。因为在他们的脑子里可能只有‘金必足赤、人乃完人’的概念,这不就白白失去一次‘勤俭办水利’的机会了吗?不过我事先也提醒你一句,假如有人要在梁洪波身上给你作歪道文章怎么办?”“我肯定要出面保护他,因为搞社会主义建设这是个非常伟大的事业,需要大家都来积极地参与动手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们当干部的就要尽量团结每一个能够团结的人,以壮大我们的建设力量。”

    父亲的回答使儿子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对这个问题理解得这么透彻。他也深深地感到父亲不但有着超特的智慧,卓越的思想,而且有着一般农民干部所不能企及的果敢的领导才能。

    王大洲的脸上霍然掠过一道坚定的光芒,他望着父亲那种富有刚毅表情的面容,劝解说:“你能把问题认识到这个地步是你英明的一点。我还是那句老话:‘一种思想的形成,一个观点的确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你已经这么认识清楚了就一定要这么坚持下去,要能给这一类人创造发挥作用的机会,像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是英雄就要有用武之地。”

    这时随着院子的鹅声叫过之后,杨自宽进了房间,大家招呼之后,他就与王东海一同走出了大门。

    两人一路说说话话来到九龙沟边的大塄下,躲让着正在拓宽下沟道路的社员劳作场地直到沟口边上,杨自宽一眼看到沟坡郁郁葱葱的洋槐林带,就一下露出了笑脸。两人马上下去钻到树林中间,由于相间密度太大,全是粗细合度、超标准高的端端正正的树杆。两人耐心地查看了很大一块地方,粗壮的椿树和秋树只是极少部分。

    他俩又上到沟塄上,从南头的南星队到北端的北斗队将近二里路长的洋槐林带,又详细地查看了几处地方,最后杨自宽挺有信心地决定对洋槐树全部收购,明天就来车拉运。王东海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下午就开始砍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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