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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梁洪波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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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一天的上午,王东海按照公社要求就召开全队干部会议,对两天来玉米播种采用增产措施情况的回顾检查和补救。会议刚开始杨永昌就被亲戚的急事叫回了家。到会议对下午上地的劳力和畜力作完调整快要结束的时候,凑巧一位社员就指领着梁洪波走进了会议室。

    在王东海的热情招呼下梁洪波放下简单的行李,接过张金斗递过来的一杯热水放在桌上,然后拿出了父亲的遗物----民国时期的“良民证”放在王东海的面前。

    社主任喜出望外地只作了个简单的介绍,大家的眼光就都集中在梁洪波那张轮廓端正的笑脸上,并由他一对敏锐的目光所透出心灵的愉悦及生气勃勃的神情所体现出英俊潇洒的风度,使大家的第一印象就产生了好感。

    坐在社主任旁边的张平太虽不识字,一看到这张老旧证件上的照片,就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我致和二叔吗?”

    吴月琴急急地把头凑过去看了看照片,又抬头望着一边笑容可掬的梁洪波,惊喜地说:“像,像!”

    接着,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边看照片边议论。

    张平太把“良民证” 最后摆到王东海的面前,说道:“致和二叔很像洪发家我大叔,真是两个亲兄弟!”

    其实,梁致和就是梁洪发已经过世父亲的同胞弟弟,由于生性耿直固执,分家后日子过得也很拮据。后来在山间发生人身事故,梁洪波的寡母也不好维持家计而出走,其半个院子的家产折价后全归在梁洪发父亲的名下。

    梁洪波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今天一回到久别的故乡会出现如此亲切动人的场面。这时候,他才感到自己的运气真好,他的两眼显露出幸运的亮光,兴奋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在细细地品味着这家乡的亲切滋味。

    等静了下来,王东海即便吩咐说:“我考虑就让梁洪波住在一队梁毅诚那个大院的南半边,由月琴下午给照料收拾一下。”他回头又叮咛张金斗说:“现在先借给他口粮和现金,连同柜子那一套新做的公用被褥一并送过去。”

    散会后,梁洪波就跟着王东海一同去家里吃午饭。

    这一家人早知道梁洪波回村一事,眼下大家同桌用饭,说说话话更为亲切。王东海在梁洪波放下饭碗的时候,便随意问道:“现在回到离开多年的家乡,还有没有另外的啥想法?”

    满脸快乐表情的梁洪波一听这个话,立即沉下脸色说:“今天回到阔别已久的生我养我的家乡,心情很激动。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生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能到我爹的坟上祭奠一番!”

    “好的!”王东海由衷地赞扬说,“你爹为全村人的事作出牺牲,村子人都很敬重他。这20年来大家对他的坟墓保护得完好无缺。下午你先收拾住处,这事由我来安排。”

    梁洪波感谢地点了点头,等大家都放下碗筷,就站起身与王小洲带上母亲已给准备好的厨灶用具,一同去了梁毅诚住的大院子。

    梁毅诚早就等在院子里。两人论祖代脉系又属于一个家门。其祖先原在九龙沟上游的梁家庄,因此沟发源于岐阳深山砚瓦石崖下的九龙泉,因产砚石被称为砚瓦沟。两家的祖先原是庄内从事砚台雕刻作坊的富商。因为清朝初年在九龙泉开采出一块油性的云彩石,就利用其独特的本色巧夺天功地雕刻成一具活灵活现的九龙砚,当时的知县衙门意欲进贡朝廷,虽中途因故未果,但却名震四方,砚瓦沟亦更名九龙沟。至清末祖上弃商从农遂迁来太白村繁衍后代多人,他两人便以堂兄堂弟相称。据说这块九龙砚一直收藏在梁洪发家里。就在两人初次招呼寒暄之时,又来了儿时的伙伴杨家祥,四五个人按照吴月琴的吩咐,七手八脚地收拾好南半院的三间厦房。由中间开门的过厅前一间是臥室,后一间是炊用的灶房。

    王小洲和杨家祥又用晌午来这里准备好的泥巴去灶房盘锅支案。张金斗又拿来一应东西放下后,就去通知各队干部晚上与梁洪波见面的事。吴月琴又叫来柳桂芸将学校借来的床头、床板、桌凳洗刷后,妇女队长又从自己家里拿来一盏还未用过的玻璃罩煤油灯,一会功夫就安置停当了。

    这时,因为村子人听说梁致和的儿子回老家来,男男女女扶老携幼一批一批地利用饭后时间都来探望。梁洪波也是忙前忙后地对村内父老乡亲的关怀和爱戴一一做了礼貌而又诚恳的问候与感谢。特别是他那种落落大方的举止所表现出那种游子归乡的诚信与真挚,深深感动了全村的人。

    待村子人走完之后,手里拿着一卷上坟纸钱的梁洪发走进了院子。

    他是梁洪波的伯叔兄长,今天上县城办事刚刚回来就被王东海叫去告诉梁洪波回老家的事,并要他领着堂弟一同去给叔父上坟祭奠。梁洪发去世的母亲刚刚过完三年忌日,便将剩余的纸钱统统拿来会见比自己小了10岁的堂兄弟。

    两人见面时,梁洪发紧紧握住堂弟的手说了许多中听的话。一时激动万分的梁洪波也少不了许多表达情感的语言。随后两人就向村子东郊不远的九龙沟边靠北的地段走去。

    梁洪波也凭着小时的记忆朝东一漠平荡荡的田野边走边看,随后又朝北走完两畛地,眼前就突兀地出现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深沟。

    两人下了沟边的第一道大塄又经过两级由大塄坎形成的台田,梁洪发就朝北指着说:“那就是二叔的坟墓。”

    梁洪波抬头朝前看去,在相距五六十步远的塄坎下面有一个孤独的坟堆,旁边一棵如同火苗形状的柏树,马上勾起他一段痛苦的儿时回忆。这是他与母亲种植给父亲作伴的一株翠柏,现已长成大树了。特别是那随风微微摆动的树梢,像似朝他招手。他完全陷入了一种想念父亲悲伤感情的氛围之中。这个突然的意识使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只觉鼻头一酸,喊一声“爹!”就拖着哭声急跑过去一下子扑倒在长满青草的坟堆上放声痛哭起来。他的两手紧抓着拔起带有湿土的青草,不断地捶打着深深埋葬父亲遗体的小土冢。

    梁洪发也紧跟过去半跪在一旁,取出火柴烧着拿来的纸钱,又点亮清油蜡烛和插在地上的三柱香头。他做完这些祭奠的程序,沉痛地叩头已毕就站起身,使劲地拉起堂弟劝慰节哀时,站起的梁洪波跺脚捶胸哭得更为伤心。惹得他自己也跟着仰头大声哭了起来。

    沟对面岐伯公社前进生产队田间干活的社员,迎着吹过去的西风听见了哭声,便都停下手中的工具朝这边远望过来。

    两个大男人终于停止了哭声。梁洪波仍旧用他那双含满了泪水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父亲的墓冢,诉说他们娘儿俩背井离乡未回河南的事,又告诉了母亲的亡故和自己回老家的心愿,他的话时时被发出的哽咽所打断。最后他用手背擦干了眼泪,郑重地说道:“爹,你受苦受难为了村上的事早早献出了生命,你的儿子今天也是为村上的事回到了故乡,相信你的儿子也会不负众望的。愿你地下安息吧!”

    梁洪波说完这发自内心的嘱托的话,就深深地行了三鞠躬,与梁洪发一同朝下一个台田走过去。两人经过一段平平整整的地块来到九龙沟边,又顺着满是茅草的塄坎,由西坡一带洋槐林的梢头向沟底边看边走,直到安置连环马拉水车的地方才稍微停了停脚,因为这里没有树木的遮拦,梁洪波朝下看着思索一阵,就回头从坡口的路上朝西上了大塄。

    一路上,兄弟俩仍然保持着各自的沉默,好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并排走着的梁洪发几次转过脸望了望堂弟那张阴沉的面容,终于说出了一句疑问的话:“你打算回来就在农村住下去?” “眼下还没有最后确定,”梁洪波抬头挺起眉毛说,“必要的话,也会一直呆在农村不走了。”

    “听王主任说你是个相当有学问、有技能的人啊,要是当了农民,那就以后成天与牲口混在一起,与泥土打着交道,这……对你有意义吗?”

    话说到这里,梁洪波不由得就要想到他的今后,以及今后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生活。于是便于言谈的他站住脚略微想了想,便对他的堂兄说了一段文绉绉的话语:“一个人怎样才能是有意义的渡过他的一生,我相信拼搏。因为拼搏可以使人在种种艰难困苦的奋斗中锻炼自己和造就自己;也只有拼搏才能在任何一种逆境中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当然,这种拼搏必须是建立在为人民大众谋利益的基础上,这样才会是有意义的。”梁洪波也像似借故一种感情的倾吐这么抒发完积淤在心底的想法就朝前走去,仍旧保持着沉默。梁洪发似乎也大概理解深深蕴含在这段话里的道理,便也低着头在想自己也算是艰难困苦地奋斗了半生,也算改变了前辈人的穷困生活,但却完全是为自己包办,为家庭着想,因此处处受着别人的白眼,落了一个“挣破颡”的绰号。相比之下,他觉得这位堂弟有着干大事的想法,也是个能为大家干出大事的人。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到了村口,张洪发邀请堂弟去他家吃晚饭,但是王小洲早等在那里说晚饭已经准备停当。梁洪波站住脚想了想,感到伯父伯母虽已去世,但堂兄还有一家人,就婉言谢绝了王小洲的盛情,跟着张洪发去见见嫂嫂和侄儿侄女。

    等梁洪波由堂兄那里吃过晚饭来到王东海家里的上房,王大洲马上迎上来握手问好,两人只寒暄几句,就坐下来非常投合地进行了较长时间的谈话,直到张金斗进屋告知王东海开会的人都已到齐。社主任才起身陪着梁洪波,三人一同去了办公院。

    在会议室一盏汽灯的照耀下,里面坐着五个人,有红星社的赵清泉、孙长平,明星社的雒广田、蒲志高,再就是金星社的妇女队长吴月琴。

    王东海三人坐定之后,就从赵清泉开始向梁洪波一一作了介绍,梁洪波也站起身一一敬了鞠躬礼。大家一看这位有着豁达开朗的性格和谦逊礼貌的态度以及给人一种涵养有素的青年人,原先那种平淡漠然的脸相一下就都变得和悦起来。

    接着是梁洪波简要的自我介绍,他说:“我叫梁洪波,原来的单位是省水电勘测设计院,因为在工作中自己出现差错事故,造成国家财产的严重损失,受到单位双开处分。家里继父和母亲相继去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今天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之地,得到父老乡亲的爱戴,真感到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亲切的,都是可爱的。现在我心里只装着一件事,就是要千方百计把家乡的水库修起来。”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由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那种悲怆与甜蜜相混合在一起的感情,更引起每个人的同情。

    随后,大家也就闲聊起来。赵清泉开口问道:“你在设计院工作多少年啦”

    “四年,”梁洪波点头回答说,“前两年主要是搞水库、电站的设计和施工;这两年在机关帮助总工程师料理一些业务上的事儿。”

    “你回到咱们家乡来,大家都表示欢迎。现在三家已决定协作重新修一座正规的水库,但有些人还在议论要打农田水井,这应该怎么去作选择好?”

    “大田里能不能打井,这要看地下的水文情况来决定。我先问一下咱们这里从北到南村子的水井有多深?” 梁洪波望着大家和蔼地说。

    接着,由北朝南走向的三个村子雒广田报出10丈深,吴月琴报出13丈,孙长平报出深度11丈。

    当梁洪波知道了这三个村子的方位以后,就亮着眼睛笑了笑,说道:“很明显,咱们这里的地下水文大致是由北朝南的趋势,可能由于地下岩层的影响而形成为落差及流向的复杂性,如果打井有些地方就蓄水不稳,会发生水车转动一会还得停下再等蓄水的现象,看来在田间打井存在一定的盲目性,不太合算。”

    梁洪波这几句简单的判断话语,听得大家一时间都惊奇得互相交换着会意的目光。提出这个问题的赵清泉不得不对这个青年人从心底发出由衷的钦佩。

    雒广田听完梁洪波的话,在为他在水利上的高深学问感到高兴的同时,也随意地议论说:“搞初级社那阵子也打过几眼农田水井, 因为都遇上料姜石层, 就再没往深处打下去。看来这次咱们三家联合修水库的路子还是走对了,但让人担心的是水库会不会发生碗多粥少的局面?”

    “下午去给我爹上坟,顺便在沟边观察了一下大致情况,估计在这里修水库总库容量可达到60万立方米,这样算下来设计灌溉面积大约1500亩左右。”梁洪波将脸转向王东海问道:“不知三家合起来共有多少耕地?”

    “我大概算了一下,咱们这三个生产队约有3000多亩。”王东海这么估计着回答说。

    “这么算下来,每个生产队就能浇上500亩地,咱们是小水库,能装下这么多水吗?”雒广田有点怀疑地说。

    “这没问题,” 梁洪波用了肯定的口气说,“我这几年一共设计过六座水库,像咱们这样的小水库能占一半,刚才的估计是不会离谱的。”

    “但是咱们修水库的时间很急促,听王主任说县上计划三个月后要在北山的通川河继续修筑水利渠道工程,要抽走一大半劳力,这就给咱们只限定三个月可利用的时间,这就等于给咱们出了一个大难题,你看……”赵清泉因为心里不太把稳,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这也不多么难办!” 梁洪波随即开口说,“要达到我刚说的总库容量,上劳一多肯定时间就会缩短。我曾直接参与过三座水库的工地施工,会按这个时间把握好的。”

    接着, 梁洪波又回答了使大家感到满意的几个问题,就主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在这次设计中,要按照三家兴办水利的总方针,遵循两个原则:在保证按照国家的正规标准和三个月内完工的前提下,一是省工、省料、省资金;二是因陋就简、勤俭办事。然后将图纸和主要数据提供会议,让三个队最后讨论决定。

    梁洪波这种充满感情和关切的话,大家都能理解是从他的心坎里发出来的,似乎也使大家看到了他的诚恳的心境和天赋的才干。因此在他说出这个打算的时候,由这些听话人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博得了大家无声的赞许。

    王东海对梁洪波指导修筑水库的必然成功毫无疑问。这时他的眼睛里也突然冒出充满希望的光辉,便兴奋地说:“好,好!就这么办。明天三个队就进入到玉米种植的收尾阶段,先让咱们队的杨家祥和小洲协助你搞水库的事,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同他俩说。”

    梁洪波说声“好”,按照王东海的吩咐,由张金斗送他走出办公院。其他人都留在会议室有说有笑。在今天晚上的谈话中大家有着一致的感觉,从梁洪波有关水库明明白白的一番谈吐,使每个人的心里对这次水库的修筑充满了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喜悦。

    王东海也随意地说:“梁洪波的生父和生母大家都清楚,他的继父是省城拉东洋车的车夫,就是用车子拉人跑路挣点钱,都已经过世了,他也没有啥社会关系。这次很愿意给家乡人做点好事,答应必须要把水库修起来。希望大家能理解他的处境,理解他的心情,并能够支持他。另外,他原单位的副总指挥高建勋我也去见过了,因为中间有梁洪波的关系,也愿意支援咱们生产队兴修水利, 按照国家规定给咱们无偿供给水泥和钢筋, 并借了使用的仪器,答应以后有困难就去找他们。今后咱们也要利用这种积极因素和有利条件。”王东海用了几句话的介绍就说服了在场的人,大家围绕水库开工又谈论一阵就分头离去了。

    梁洪波离开办公院,按照自己还不太熟悉的道路,走过王小洲家的门前来到城门口东边第一家,就步入这个静悄悄的没有大门和围墙的院子。他看到北半院上房的窗户上还在透着一丝亮光,就直奔房间的门口,并叫了声“大哥”。

    梁毅诚拿着己经合起来的书本急急走出来,热情地拉着梁洪波进屋坐在中间小桌子旁的小凳上,小心地放下书本,亲切地问:“吃过晚饭啦?”

    “吃过啦,进了院子看见你房间亮着灯,想来随便聊聊!”梁洪波兴奋地一面回答,又一面伸起腰环视了一下房间极为简陋的陈设。可以说除了一个土炕和靠炕边放的已经脱掉漆皮的老式银柜外,就算这个小饭桌是件主要家具了。没有月光的黑夜的潜入,使他用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灯显得十分暗淡。

    一听梁洪波的话,梁毅诚马上变得犹豫起来,也坐在一个小凳上,稍微想了想,显出沉默而恭敬的态度,开诚布公地说:“洪波,你还不知道,我是自愿要求单位精简下放的一个右倾分子,好的一点是还没有被监督劳动改造,这就是很大的幸运了。”本来他的心情是平和的,但一谈到自己的问题,就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说完话就失意地埋下了头。

    梁毅诚的回答就像晴空的霹雳重重地打在梁洪波的头顶上。因为从下午到现在两人的相互接触中,梁毅诚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个特别稳重而恪守分寸的人,这那里像一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他的眼睛就不由人地透出一种疑惑的神色。

    梁毅诚看到梁洪波不甚理解,便伸手用一根火柴把子挑高了煤油灯的火苗,接着就将自己那一段被单位定为右倾分子的冤情述说了一遍。虽然他的话说得非常简略,也不时地露出沮丧的面容,直说到最后,他已是痛苦到了极点,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其实引起他喉咙哽咽的真正原因是他内心的委屈,只是因为用了一种意志的力量噙着泪水没能让流出来。但在过去每一回忆到这里,总会被单位强迫他在开除党藉处分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定性决议书上签字的违心作法压榨得早已受伤的心总是在隐隐作痛。到今天,由于他常是那样默默地忍耐惯了,于是过了不长时间就渐渐恢复了平时那种自制力。

    梁洪波听了梁毅诚被定为右倾分子及党内处分的全过程也就不足为怪了。时间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艰难地过去了大约两三分钟,梁洪波不觉露出一种遗憾的情绪,感叹似地说道:“因为我了解那个时代的情况,我也完全体会到你当时的难捺处境。就全国范围看,从1959年以来划定的右倾分子肯定不少,好在今天你终究咬着牙关因势利导地挺了过来,还真是个幸运的事!”

    梁毅诚又接着说道:“现在对我本人来说虽已时过境迁,但我还是热切地希望我们的社会能有一个理想的清明的民主气氛。只有政治上清明了,民主了,像与我有同样问题的人就能得到甄别平反。我坚信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相信我们的党是具有这个能力的。”

    梁洪波默默地沉思了好长时间,也皱起眉头想了好多问题。终于抬起头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以极为平静的口吻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党为战胜国民经济的严重困难,从去年提出调整的‘八字方针’,到现在只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全国的经济形势很快有了好转,这就是我们党的伟大和正确之处,像你向往的那种清明、民主、理想的政治气氛也正在形成。相比之下,我觉得,面对国家经济走出困境的大好局面,面对国家走向繁荣富强的未来前景,作为我个人来说,自己因工作犯错押进拘留所,最后受了处分,心里也是坦然的。”

    一听这位堂弟的话,梁毅诚便睁大了眼睛,惊异地问道:“你还进过拘留所?”

    “对啊!前几天才审查结束,由开始的刑事犯罪最后改为事故犯错由单位双开处分,” 梁洪波显出一种开朗的情绪痛快地说。

    “双开就双开吧!还是自己心里要想得正,”梁毅诚似乎在安慰这位堂弟,“前几年我也是在单位受冤屈以前,一心想在农技科研工作上搞点成果出来。却被这一顶右倾机会主义的政治帽子压得我在单位抬不起头来,不但终止了我的党员资格,连我的生活困难补助也中途取消了。”

    梁洪波当下显出一种同情的态度用自责的口吻说道:“你是纯粹受了冤屈,我同你不一样。说一千,道一万,还得在处分中虚心地接受教育。”

    接着,梁毅诚还是说了好多诚恳的话语,安慰了一番坐在面前的堂弟,并且在心里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大哥!你不要安慰我。自己的工作出事故使国家财产受了严重损失,我有责任,受处分对我是个很大的教育,我心安理得,所以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思想负担。原来还想着这一生搞好专业报效国家,谁知现在……” 梁洪波的喉咙突然出现哽塞,于是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说下去,“还是故乡人给了我这个机会。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当然搞农业也是国家建设。俗话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嘛!”

    “但是兄弟,看来形势的发展并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么平静,那么轻松。” 梁毅诚说完话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慨叹:“估计在以后的生活中,可真的会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又是两人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这时候,一种阴郁而悲伤的感情一直在笼罩着梁毅诚的头顶,使他的表情总是沉闷的、冷酷的, 连眼睛里发出的目光也总是迟疑的,滞涩的。

    梁洪波由于本身的素质所决定,总是表现出一种蓬勃的话力与生气,特别是那一对灵活而富于表情的眼睛,总是放射着热情而浓烈的光芒。因此他就有勇气能够在刚才梁毅诚叙述他所遇到的委屈境况后挺直眉毛,张口直述胸意:“人生难料!有时一种环境对一个人来说也真没有什么回天的办法。既然咱们已经遇上了这种厄运,总不能去消极地得过且过,还必须要主动地去适应它,去利用和改变它。” 梁洪波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展,有点惊喜地放大声音说道,“前一个时期我真真实实地听到过一个‘脱帽加冕’的说法,后来还听说党中央发过一个对党员和干部进行甄别平反的通知,其中就包括1959年反右倾中错误批判和处分的人,你看……”

    听了堂弟这一满含极大希望的提示,梁毅诚却并没有改变他那种无动于衷的表情,只是说:“党的政策是好的,但下面的歪嘴和尚还大有人在,待到何年何月才能落实在咱们这些人的头上!”

    就在这时,梁毅诚的妻子李芳芳一手提着竹篾壳热水瓶,一手拿着两个搪瓷茶缸一进门就说:“晚饭后连壶水都顾不上烧,”说着将两个缸子放在小桌上提起热水瓶斟上水,“快,这么热的天,先喝点水!”

    梁洪波利用端水的机会抬头瞥了一眼这个快言快语的女人:她那欢眉喜眼的面容十分靓丽。便说:“嫂子晚上也挺忙的。”

    “给大家记工分----轻松活!”李芳芳边盖热水瓶塞子边说。

    “回农村,还习惯吧?” 梁洪波喝了一口水,随口问。

    “在城里闲着两只手,常为吃饭发愁,”李芳芳笑着说,“回农村忙了两只手,吃饭就不用担心啦!”

    “说得好,嫂子真是个痛快人!” 梁洪波赞扬一句就低头喝水。

    “现在凭自己劳动吃饭,心里实在!”李芳芳说完话又招呼一声,就走出了房间。

    李芳芳这一个最普通的女人在说话中那种昂扬情绪,给了梁洪波极大的感染。他低下头想了想,就打算换一个话题,便说:“大哥,咱们的年纪还不算太大,在当前的处境下,我们的国家在向前进,我们的人民在向前跑。当前正在报道宣传的雷锋助人为乐的精神和铁人王进喜开发油田的创业事迹,就像两面镜子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在这个形势下你我还可以谈点理想吗?”

    但是已变得有点沉默习性的梁毅诚,开始对理想没有想得怎么深沉。于是他埋头沉思一会,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不禁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他看到梁洪波那变得焕然发红的脸庞,那炯炯发光的眼睛,那微微颤动的嘴唇以及那激动而严竣的表情----所有这一切都表现出在这位堂弟的心中还燃烧着对理想十分热烈、十分渴望的信念。

    接着,他就说出了以前自己的一个想法:“在别人看来,像我这样戴着右倾机会主义帽子的人,已经成为在政治上宣判了死刑的人,只有等着通过劳动改造去耗尽个人的自然生命,与理想就根本无缘了。”他想了想便略微有点兴奋地说:“还好,这种消极的观点使我常常用来警惕自己的,虽然我的处境也可能会使我有心灰意懒的那一天,但是我绝对不会去积极追求这样的人生观,而是恰恰相反。”

    梁毅诚这时候一看到梁洪波射来似同鼓舞的眼光,便以自己理性的意志,又恢复了往常那种从容不迫的平静态度,说出种种理由来打消梁洪波对自己身上存在污点的扩大化的看法,尽量提高他的自信意识。

    此时,梁洪波也完全理解梁毅诚在任何逆境中对生存的希望都不能有任何泯灭的一番谈论,而高兴得满脸放光,想了想便说:“我记得在上初中时候假期作业布置每个人要阅读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收假后,语文老师在全班组织座谈阅读心得。大部分同学都提到保尔回到家乡吊唁烈士,寄托哀思时抒发内心的一段感慨的话,我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 梁洪波迟疑一下,抬起头两眼望着屋顶一字一句地背了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就这么几句话,但每个人所作的发言却是大篇大篇的。大家都以磅礴的胸怀和充沛的感情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申述为祖国建设的献身精神。”

    梁洪波的这段话是饱含了一种激昂的情绪说出来的,而且他说得越来越有劲头,越来越有活力。激情使他整个的脸都像烈火一样燃烧了起来。梁毅诚显然是受到了梁洪波情绪的感染,激情也是逐步高涨,等这位堂弟一闭嘴,便又插话说:“在这段话的后面还有一句,你记得吗?” 梁洪波急急地点点头,梁毅诚接着说:“这最后的一句话是‘人应当赶紧地、充分地生活,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随时都可以突然结束他的生命’……” 梁毅诚突然闭住嘴略微想了想,接着又说道,“我觉得这最后的话对咱们两个特别有价值,前些年社会上看人总是把政治标准放在首位,如果你在运动中受过批判,或在工作中犯过错误,不论大小轻重,很容易一揽子归到‘四类分子’的行列。今年中央有了政策,像咱们有着政治疤痕的人,幸亏还没落到这一步,就得要‘赶紧地、充分地’为社会、为生产队贡献自己的专业技能,如果真有个不测,那咱这一身本事不就白白地没用了。”

    梁洪波也是很有感慨地接着说:“你的话很对,咱们都是在党和国家的培养下学有专长的人,现在不管环境对我们有如何的影响,自己得时刻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凡事应以大局为重。如果只考虑个人的得失,那就成天只能在对自己那个政治疤痕的念想中,耿耿于怀地浪费掉这有生之年。”

    “你的话也很在理,也很有启发性!” 梁毅诚赞同地说,“有时候我想一个人光着屁股哇哇地来到这个社会,再生儿育女,到最后裹着一身新衣又离开这个世界,似乎与其他动物的生存没有什么两样,难道每个人只是为了最后穿上那一身新做的衣服的离去才来到这个社会的吗?后来我才明白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人是一个具有社会性的动物,是社会的需要让他具备了一定的技能和专长,他就应该使自己的才能发挥这个社会作用。不管我们现在的处境多么难堪,到终了也应给这个社会留下点什么!”梁洪波认真地听完这一段话,他的思想就像蓄电一样更加充实起来。于是他又将话题落在堂兄的家庭生活上。一开口就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农村的?”

    梁毅诚就接口回答说:“我属于职工精简,妻子同孩子是回农村落户。”

    梁洪波接着问道:“在城里你干的什么工作?”

    “算是一个农科单位的技术职业。”

    梁洪波听了稍微皱了皱眉头,有点诧异地说:“国家的精简政策有明确规定,这次的主要对象是1958年以后来自农村的新职工,是要动员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乡,参加农业生产。你是专业干部职务怎么也精简回来了?”

    “是我自愿要求的。”

    “噢,你自己要回到农村来,” 梁洪波挺起眉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住在城里对国家,对自己都是个负担,” 梁毅诚说,“我一月工资50多元,妻子没有工作,生了第一个孩子还可以凑合着过活,接着又生了个双胞胎,这就使全家生活变得雪上加霜。在省城,三个孩子正上小学,我一个人的工资实在是搅不下来,常吃国家的福利照顾,连咱自己都感到脸上无光。去年省城开始下放人口,后来就形成一个口号说,‘我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这下妻子坐不住了,正好我们单位也开始精简机构,我便以回家就粮的理由申请回了农村老家。”

    梁洪波又一次关心地问:“你当时权衡了这样做的利弊吗?”

    “当时我还是费了相当的脑筋反复考虑过的。”

    “你感到这么做是对的?”

    “不管对不对,实心不想在这个单位呆下去了!” 梁毅诚解脱似地这么回答说。

    “原单位不乐意呆下去,还可以再调动到别的单位工作嘛!”

    “当时这么考虑过,” 梁毅诚说,“但是这么调来调去,给国家造成的负担还是解除不了,因此心一横就走了这条路。”

    梁洪波感到事已至此,也就不再去谈论这个问题,便转过话题问道:“回农村这几个月感觉怎么样?”

    “从回来这几个月的实践看,证明当时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梁毅诚回答说,“现在我们夫妻在队上干活挣工分,孩子学校的学费只有八角钱,给家庭构不成多大负担。口粮是队上分的,菜是自己后院种的,这可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来形容。自留地每人划一分五厘,我们全家就是七分半地,打下粮食,可以喂猪,也可以养鸡,将来加上这家庭副业的收入,就完全甩掉了生活在城市的那种经济负担。再说,作物种植与务作是我原来研究的主要课题,现在面对生产队这么大的土地面积,将来有水库灌溉,有养猪场的肥料,只要有时间、有兴趣,专业课题还是可以重新开展的。”

    梁毅诚这么兴兴致致地说完,梁洪波也是这么明明白白地听完,两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欣喜的笑意。接着,梁毅诚才有心情问起梁洪波的家庭情况。

    梁洪波微笑着说:“我的亲生父亲为村里的事在山上丢了性命后,母亲带着我回河南老家没回成,就与省城一个东洋车夫成家,在城墙下只有两间草房,继父和母亲都已过世,现在就只我一个人。”

    “目前找到对象了吧?” 梁毅诚这样试探着问了一句。

    梁洪波先是嗤之以鼻,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吹啦,因为我们的恋爱一开始就是轻飘飘的。也可以说凭的是个人的爱好和兴趣。”

    其实,梁洪波在读高级培训班的时候就开始了一波被动恋爱。他因为一直是班上的高才生,特别是在课堂回答提问时,那种思维的敏捷,口齿的伶俐,回答的周全及每次考试成绩的优秀,被大他两岁的工程力学女教师看中。凭着梁洪波那张特有的被两绺向下延伸的鬓发所美化的如同俄国诗人普希金英俊而帅气的脸相,再加上那种眉清目秀的灵动劲儿,往往会引来好多女性的青睐与赏识。正好这位女老师是普希金诗歌的爱好者,出于这一种微妙关系,梁洪波被恋爱所追及,直到今年五一节才算最后定了这一姻缘,但随着梁洪波的出错受处分,这位露水情人就断然提出分手了。

    梁毅诚也不便再问,接着两人互相又闲谈了各自专业方面的知识直到深夜才散去。

    第二天清早,梁毅诚早早起来随着社员去村口的大饲养处扛起犁杖,牵着牲口朝田野走去,随后是几名饲养员牵着八头大牛去地里替換夜间四台播种机上的牲口。

    梁洪波在听了生产队上工的铃声,就赶紧走出房间,与领着三个上学儿女的李芳芳打过招呼,相干着一同走上街道。梁洪波看到王小洲扛着铁锨和镢头露着笑脸由自家门前快步迎了过来,便与李芳芳招呼一声就与王小洲直接去了办公院。在那里,碰到事先派定的杨家祥,因为早上是勘测一下沟边的耕地分布和沟下的地形地貌,更重要的是梁洪波要在沟底找出那个姜石层,所以就没有携带仪器,三人说说话话朝着庄东的九龙沟走去。

    原来分布在这庄东大片大片的麦茬地经过三伏天拖拉机、铁犁辕双套牲口的大犁、二犁多次翻腾的微粒细土地均被昨晚的播种机播种成平平荡荡的玉米田,致使他们三人一同顺着中间一条小路下了大塄,首先来到沟边安装连环马拉水车的地方。从这个十米见宽的第一架马拉水车朝沟下看到相隔一段距离的第二架马拉水车,再下去就是横在沟底的水坝残迹。一泼流水自然形成落差很小的缓型瀑布,发出一阵隐隐约约的流淌声响。

    梁洪波在昨天下午就看到这里的设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称赞说:“从这两架巧妙安置的马拉连环水车来看,你们当时也颇费周折,白手起家地能弄到这种程度也真不容易。那时能有这个精神,这次水库一定能搞成功。”

    梁洪波说完话转眼朝两边望去,这眼前的沟坡上南北约有二里长的郁郁葱葱的洋槐林带,特别是显现在清晨中那一片绿沉沉的颜色,就像一位写意画师用醮饱的毛笔在生宣纸上涂染的一道浓浓发洇的色彩。就在这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这个茂密的林间一下就变成了群鸟的世界。当地常有的斑鸠、黄鹰、灰喜雀、布谷鸟、大燕雀以及由岐阳山顺沟游窜下来的八哥、画眉、棕背伯劳、山雀之类鸟儿,都在尽情尽兴地发出各式各样的歌唱声、呼叫声和扑打声。

    “真是鸟的天堂!” 梁洪波被这欢乐热闹的场景所吸引,这么随意赞叹一声,就领着两人顺沟边朝北迈开步子,突然回头又问道:“这都是属于咱们生产队的?”

    “不,”走在他身后的杨家祥回答说,“北头那边是北斗队的,南头是南星队的,中间这段是咱们太白队的。这内面除了个别粗大的椿树、秋树外,全是洋槐树,由于密度太大,你看都长得又高又直,个个成材。”

    三个人沿着沟边弯弯曲曲的塄坎向北转悠到北斗村。途中梁洪波不时会停留下来,虽然在沟边自然形成的一个一个斜通沟底的横向沟渠与他以往从事筑坝修库的地形大同小异,他还是要对一些树木遮盖的属于库区范围取土的地方,都会蹲下或趴下身子由树杆下的空隙对其自然形态了解个清清楚楚。对他所提出的问题,一路上都由杨家祥进行介绍性的回答。如此详尽地考察完毕之后,三个人由北斗村东边的坡口处下到沟底,对其宽窄、深浅、水流落差及沟崖的凸出凹进作了实地记录,对渗水和有水草的地方必须要挖掘一定的深度看个究竟。遇到大的崖头峭壁也会捉摸着审视好长时间。而且他也在不断饶有兴趣地谈论着与设计有关的种种问题。最后,梁洪波提出姜石层的问题, 杨家祥一口说出就在原来水库堤坝的下面。

    三人来到被水冲毁的堤坝残迹边, 梁洪波听完杨家祥的叙述后, 就明白了当时技术处理较为粗糙的弊端。接着三个人就在这里费去大半个早上的时间,从挖掘出的大坑中量准了深度尺寸,便顺流直到南星村通下来的叫作鳖水潭的坡口,回到了办公院。

    早饭以后,他们三人才由办公院背起测量的仪器、间色标杆及所用的东西来到九龙沟,开始了正式的勘测工作。整整一个上午,脸上一直挂满汗水的王小洲拿着测量标杆按着梁洪波的吩咐,在沟上沟下跑个不停。他的行动时时都会惊起草丛中玩耍的几只小狗獾或藏身的野鸡呱啦啦地飞起。杨天祥始终不离梁洪波的左右,在帮着他看护和挪动仪器的同时,也不断地回答他提出的与设计有关的种种问题。就这样直劳累了两天,梁洪波就根据所取得的数据很快进入设计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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