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满局长的繁重任务
杨自宽利用星期天回家种完自留地，第二天清早骑上自行车匆匆回到县人委大院。他放下车子快步走进院内第三排平房西头供销科的办公室，上班的铃声就跟屁股响了起来。接着是办公室主任通知上午召开全局人员会议。
杨自宽拿起整理好省城开会的有关资料,准备利用会前时间向局长作一简单的汇报。但当他刚要离开办公桌的时候,去山区进行物资收购的两位青年科员突然走进房间,竟使他们这位副科长大吃一惊。
这两人都有20多岁，其中身躯十分结实的矮胖子张强却在额头上缠了一圈白纱布。杨自宽诧异地问是怎么回事,站在一旁的机灵鬼瘦大个子李智马上解释说:“同狗熊打架----他成了伤病员!”
“你们是吃了豹子胆啦,敢去同狗熊打架----怎么回事？”杨自宽睁大眼睛,着急地问道。
“我们看到别的科室都在赶求工作进度,心一急,也就加班加点,每天都要在大山深沟跑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李智说，“昨天黄昏,我俩误了吃饭,就顺山路拿着一瓶蜂蜜蘸着馒头吃。他站住脚只顾低头蘸蜂蜜，猛不防树林间一只狗熊挡住去路，过来抢夺他手中的馒头。他躲着不给,狗熊就站起身抓了他的额头。眼看第二把伸向面部，他便埋头钻进狗熊怀里,在一阵拼命地搏斗中,脚下使了个绊子,硬把狗熊压倒在地,狗熊在挣扎中又抓烂了他脊背的衣裳……”
“那狗熊真有后劲,直弄得我没有一点力气,”张强笑着加了一句。
“后来怎么着？”杨自宽睁大眼睛惊慌地望着李智开口问。
“我在情急中想到狗熊的习性,就一个箭步过去把瓶子的蜂蜜全倒在狗熊的嘴巴和眼睛上。我们借它贪吃蜂蜜的机会才很快溜走了，”李智完全是以一种侥幸的心理回答说。
“好,算你们走运!先休息两天, 勤换药。”杨自宽关心地说,“我要马上去参加局里的会议, 你们的工作以后再谈吧!”等两个青年科员走出办公室,杨自宽第一个来到会议室，独自坐在桌边的局长满兴堂立即招呼他也去坐在邻边的条椅上，才开口问起前两天省厅开会的情况。
杨自宽简单汇报了这次会议虽基本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但对一些水利设施的机件还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满局长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没关系，在当前这种大家都齐步跑的形势下，缺乏的东西很多，这是正常现象。不要紧，省上调剂解决不了，咱们自己再想办法解决嘛，今后还是要在发扬自力更生的精神上打主意！”
满局长是位中等身材的40岁出头的中年人。在他胖胖的圆脸上虽然有两道使人一见就生畏的倒八字眉，但他的脸相不管什么时候却都是和蔼可亲的。从他笑眯眯的眼睛和微陷而上撇的嘴角，表现出好像他从来就不曾发过脾气。尤其是他那有点突起的肚子被熟悉的人称为是他包藏谋略的大智囊。最近局里实行的“三变”和“两化、三不，四配合”就全是他想出应时的新点子。
等陆续走进会议室的各科的科长和所有科员落座以后，紧接着办公室主任走过来将一个文件夹放在满局长的面前，就自悄悄地坐在第一排的空位上。全局五六十人都屏息敛声地显得非常肃静。
局长满兴堂拿起文件夹站上讲桌开始讲话：“今天在正式开会之前先给大家宣布一项事情：在1957年全党整风运动的初期，原供销社干部杨自宽针对当时领导干部的官僚主义作风带头贴出几张批评大字报，到后来却受到一定的责难和处分。最近局党组根据群众反咉，依据今年4月27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加速进行党员、干部甄别工作的通知》精神，对杨自宽同志过去的处分问题，实事求是地进行了审查甄别工作，认为杨自宽同志当时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对单位党组织及其领导者提出的批评意见是善意的、诚恳的。多年来，杨自宽同志对自己受到错误处分从无怨言，对工作没有任何抵制情绪。据此，经申报上级组织批复，对杨自宽同志恢复其名誉及原科长职务，现在予以当众宣布，当下全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等会场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满兴堂要求各科科长留下后，立即宣布散会。
满局长一个一个清点了两位副局长和百货纺织、五金交化、糖业烟酒、饮食服务、医药器械、肉食蔬菜和生产资料、农副产品、物资回收等科的正副科长20人，看到大家都 安静下来，便开口说道：“我们三位局长已经商量过了，现在留下你们这些科级负责人，是想及时地来谈一谈当前的工作。”
满兴堂看到各科正副科长都拿出了笔记本，就随口说道：“大家都明白，最近一个时期是咱们商业最忙乱的时期。自五月份省商业厅发文强调指出：全省所有商业部门和全体干部职工必须坚决执行以 ‘八字方针’，切实搞好本系统的调整工作。这几个月来，对生猪和菜羊的包干任务，包干饲养办法作了一套新的规定。对烤烟、大麻等十九种经济作物的土特产品，根据咱们县上的情况临时增加了一些奖售工作。还有对省上出口、外调或安排市场急需的，如活羊、固体油等十六个品种，也规定了奖售办法，受到省上的好评。到了最近一段，省工业厅根据中央的文件精神又召开了第四次地方工业支援农业的会议，又分配给咱们县上一批动力设备和机械配件，如十马力柴油机、小型电动机、小型水泵、铡草机、磨面机之类。还有一些运输工具和农副产品加工设备及一部分钢筋、水泥等稀缺产品。咱们的生产资料门市部也要作好准备，做到心中有数，货到后争取很快分配下去，确保及时发挥作用。”
满局长稍稍缓了缓气，望了望各位科长，然后说道：“为了进一步搞好工作，最近咱们局在业务上采取了一些新的措施，不管是坐机关的还是跑基层的同志都感到很紧张，很累。但是功夫没有白费，这半个月来我们在城镇的日用品、食用品和农村生产资料的供应上取得的成绩也不小。今天要说的是我们这样积极，这样努力地工作却还是赶不上当前调整形势的需要，但这绝对不是咱们的工作存在问题，而是说明在‘八字方针’贯彻执行这个迅猛发展的形势太大好了。各行各业都在加大工作规模，都在加快工作步伐。这就必然给我们商业服务工作增大了任务。在昨天季度工作汇报会上，县委雷书记又强调了发展商品交换的问题，他说在当前社会除了国营商业以外，还应有集体商业，还要保持农村集市贸易作补充。所以在会议的最后，给咱们布置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在适当的时候，要举办一个全县规模的物资交流大会，从吃、穿、用的方面活跃市场供应。这是咱们县发展纲要二十条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因为规模大，牵涉面广，筹备工作要提前动手。据现在掌握的信息，专区各县提出要派代表前来参观。”
满兴堂局长看到大家听得很认真，便环视会场一周，虽然也挺了挺那一对倒八字眉，却还是兴奋地继续张嘴说话：“我初步琢磨了一下，对这次物资交流大会的筹备、组织工作要从三个方面做起。一个是要积极促使从去年以来出现的家庭小副业的发展，重点要抓好养鸡生蛋以及养羊、养兔这等事，保证市场的交换需要。另一个是去年解散公共食堂以来，各家各户都需要炊用工具，如小案板、小杆杖、蒸笼，灶篱、木杓、甑笆、锅板的及时供应问题。第三就是小型的生产资料，如镰刀、犁杖，铁铧、杈把、扫帚、簸箕，筛子等小型工具的绝对保障。这就必然牵涉一个发展手工业的问题，最近上面下发了《中央关于城乡手工业若干政策问题的规定》，省上对这个试行草案也发了贯彻执行的通知，咱们的供销工作按通知要求，坚持质量第一的原则，真正做到生产一个顶一个，坚决反对粗制滥造。当前更应抓紧小农具的制造和修理，切切实实地支援农业生产。这些工作都要有人从中去组织，去调剂，去安排，所以每个科还得再抽出两个人出来。”
满局长一提到抽人，几个科长都有点为难地互相交递着眼色，有几个科长顺便插话说：“局里能不能找一下县计委劳资科，弄些指标给咱们招一批人。”
“你们站着说话不嫌弯着腰疼，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城镇都在精简人员回农村，你们有多大牛皮敢这么想，这么说！”满局长又挺了挺他的倒八字眉，这次却像两把刺刀直挺挺地从他的额头插了下来，一时间使他那和颜悦色的表情马上变得狰狞起来：“现在你们有压力啦？心里发急啦？我的压力还能比你们轻？劳动指标由国家控管，县计委说话能算数？现在到处喊叫人手不够，就在昨天的会上，雷书记已经打了招呼，还要从咱们局里抽调几个人呢！”
“还敢抽人……”
“这是为什么呀！”
几个科长几乎不约而同地这样发出怨声。
“你们问我为什么？”满局长严厉的态度使大家为之一怔，“县上已经决定七月份要按照《岐周县发展纲要二十条》普及电话广播网的条款，现在专门成立了一个工程筹备处，从咱们局要抽两个人去，其中要有一名科长，指明要咱们局杨自宽同志下午就去报到，咱们也不敢硬着头皮顶着不让走人。”他又转面对着杨自宽，“会完以后你赶紧去报到，听说有个新的任务正在等着你!”他在杨自宽点了点头以后，接着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各科下去先考虑一下抽调人员的问题，我准备一个科一个科地进行落实。大家要明白，现在的时代是一个要顶着困难上的时代，不要有动摇心理，不要向局里叫苦，有困难自己科发挥主观能动性想办法自行解决。”
满兴堂说完话马上换成一副笑脸，又说道：“下面有几个政策性的问题，给大家通报一下。一个是关于恢复农村集市贸易的问题，主要对象包括国营商业，公社、生产队，社员和城市消费者。指的是属于非统购的三类物资可以进入集市自由交易。我们要掌握的就是对这些物资进行适当管理。但不能允许长途运销，只有鲜活产品和零星的农副土特产品，手工业产品，经过当地市场管理部门批准，可以运往有历史供销关系的地区出售。”
满局长低头看了一下文件名称，又抬头说：“关于生猪、肉羊和鲜蛋实行包干收购问题，因当前农村的自留地，也叫饲料地划到了社员户，其包干任务可由生产队集体饲养，也可由生产队包给社员饲养。对鲜蛋的包干任务尽量安排在交通便利的地方，采取养殖户自愿承担。这个问题一定要抓紧，抓好。前几天周南公社的太白生产队养猪场交来30头肥猪，一下就缓解了肉票供给的紧张局面。像这样的养猪场可结合这次实行包干收购工作多发展几个，对保障市场供应大有好处。”
满局长最后又强调说：“当前我们的工作重点，仍然是紧紧地围绕国家制定的关于改进商业工作的若干规定试行草案不要松手，而且要积极地，创造性地搞好咱们商业工作。要坚决稳住粮、油、盐、肉、菜、布、煤、火柴、肥皂、药品等18类基本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大家要记住，在这些方面所实施的一切措施，就是‘八字方针’贯彻执行的具体化，是符合当前经济形势的，务必从严掌握。”
满兴堂又告诉大家说这些内容作为工作通告于昨天发到了各公社，估计全县会形成一个工作热潮。接着就宣布散会。
最后，满局长拿着一沓文件走进紧靠会议室自己的套间办公室，却猛然发觉老朋友苗养田独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在浏览报纸。他是刚被县委雷书记叫来专门询问这几天玉米播种情况后顺便走过来的。
两人打过招呼，苗养田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来意说：“近日在省商业系统的一个文件中看到要大力发展社员户养猪的规定，我们公社一直有着这个养猪传统。在你们的实施细则中也有这个规定，正提到‘配合改良品种供应良种牛、良种羊、良种鸡和良种兔’的问题。现在农村己经给社员户划归了自留地，我们公社想大力发展社员户的养猪事业，今天来，想顺便听一听你们的具体部署。”
“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及时，我们也准备这两天就研究决定，”满兴堂提起一边的热水瓶，一面倒水一面说，“今年春上，省人委下发了三个文件的通知，在《关于恢复和发展大家畜的意见》中，提出要以牛、驴、马、骡全面发展；在《关于发展养猪的意见》中，要求认真贯彻公养私养并举、以私养为主的方针；在《关于发展养羊的意见》中，主要提倡集体群放和私人喂养两种办法。最近我们打算与农林局进行协商分工，搞好良种供需的问题。现在你来了更好，咱们就同我们分管的副局长随便聊一下基层的情况，便于我们的实施计划更实际一些。”接着，满兴堂找来主管的副局长，三人一起只交谈了一个多小时有关的实际问题。
苗养田从商业局出来，就独自去了县城南关的牲口市场，想实地了解一下猪集上的价格与交易情况。这是个今年才扩大了规模的场地，但近几天由于各处都在忙于玉米播种，集市只能维持一个上午的时间，因此在按明示牌标明的许多交易区域里，除了买卖鸡鸭和猪羊两处显得稍微有点红火以外，其他如骡马牛驴等几处交易的人群也只呈现出寥寥无几的冷落景象。苗养田只是在猪羊市场因为要做出一个方方面面地深入调查，便专门在这里逗留了好长时间。
吃过午饭，杨自宽马不停蹄地骑着自行车飞跑回家，要把自己的这广喜讯告诉妻子知道。因为吴月琴与王东海饭后交谈播种工作没有按时回家，杨自宽就寻到办公院，也未避嫌地说了局里给自己恢复职务的决定。王东海跟着在高兴之余很奇怪像杨自宽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右派，他一直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自宽便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解释说：“在那一年具真正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只是极少数人。好多人至大也是话说得过头一些，片面一些，但绝对够不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特别是有些人的发言直接触及了领导的疼处遭受了报复，被抓了辫子，戴了帽子。说起来我就算其中一个。”
王东海听了很有感触地说：“当时你完全可以为自己辩解，也可以向上级反映嘛！”
听到社主任的话，杨自宽也即时作了说明：“听说反右派运动到了当年的十月中旬，中央曾经下发了一个统一的划分右派分子的六条标准。其中就提到不应划为右派分子的六种情况。其中也明确提出对虽有类似右派的某些错误，在根本立场上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和党的领导，只对局部性的工作制度和不属于根本原则性的政策，对共产党的个别组织、个别工作人员表示不满提出过批评或者是属于思想意识上的错误，都不应该划为右派分子。但是我只是给单位领导写了促其改正官僚主义的大字报，就跟着成了这场运动的受害者，这个标准我是半年以后才听到的，真是……”
杨自宽说话中间表现出一种未能沐浴到中央这个六条标准庇护光泽而遗憾万分的情绪，马上使坐在旁边的妻子吴月琴随口开导说：“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就不要再去多想了。今天当众给你宣布恢复职务，是黑是白都弄明白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今后如何去积极工作的问题。”“
王东海也有同感地劝慰了几句，就与吴月琴夫婦走出办公院的大门，招呼两人离开，便独自去了大田播种玉米的地块。不过他由刚才的谈话中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梁毅诚真的是被冤枉成右倾分子的。
这天晚饭以后，父亲去参加党支部会议，母亲留在房间正与小洲闲聊他的婚姻大事，突然听见外面惊叫的鹅声，柳桂芸正边喊边叫地走进了院子。小洲娘很快迎了出去, 柳桂芸已经站到房门口，露出一张开朗的笑脸问道：“大婶，小洲在家吗？”
还没等母亲回答,王小洲马上跑出来，一边招呼一边介绍说：“她叫柳桂芸，是我们团支部的宣传委员。”
“人我见过……快进屋吧！”李素云热情地拉着柳桂芸坐在八仙桌旁，接着问吃问喝地寒暄好一阵子。
灯光下，柳桂芸滴溜着那一对黑艳艳的亮眼睛，说道：“大婶，小洲被咱们团支部评为先进团员, 要当全县的模范啦！我来帮他整理个文字材料，送县上去评比！你有这么一个好儿子该多高兴啊！”
李素云听了笑得睁不开眼睛，但却带着埋怨的口吻说：“他这个毛孩子还当个啥先进模范，已经快19岁的人啦，连个对象都不会找，适才还嫌我催他太急……”
“娘……”王小洲嗔怪地喊叫一声，显然是在阻止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小洲这么聪明的小伙子，还怕找不到对象？大婶，你放心，全包在我身上。现在你就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当然是要腼腆一点的……”
王小洲又叫一声“娘”，打断了母亲的讲话。
“行，你说的腼腆，用文明话说就是要温柔一点，我记下了。柳桂芸回过头责备似地数说小洲道：“看把你不好意思的，现在该考虑这个问题了。”她一看王小洲射来羞涩的眼光，笑着用手轻轻地拍一下他的肩头说：“好了，不说啦，不说啦!咱们言归正传----”
在柳桂芸伸手的举动中，忽然显出一束闪亮的光线，李素云才发现她的两只手腕上戴着一对耀眼的银镯子。李素云由此断定她是个结婚不久的新媳妇。便笑着招呼一声,伸手扭亮了放在桌上的煤油灯，似乎满意地离开了房间。
“小洲，这两天我同团支部书记、组织委员一起议论了一下，你的先进事迹应该这么写：开头先摆一下今年以来特别是对沟边40亩田间小麦管理的成绩。然后就写你取得这些成绩的做法，也就是先进经验。可以用三句话起头来写。第一句是刻苦钻研、掌握农技知识。写你阅读大量的农技书刊、孜孜不倦地求教农技人员，如饥似渴地全面掌握务农知识。第二句是尊重科学,不搞人云亦云。主要写今年在‘浇夏无粮’的陈旧意识面前，如何开展思想斗争到最后从麦粒重的科研技术上夺取丰收高产。第三句是重在实践,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这就要写这次在制定玉米播种方案中坚持合理密植的事。你看这样写行不行。”
王小洲一听马上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立即站起身，恭敬地说道：“呀！没看出嫂子你有这么高的水平，按你的才能当农民真是大材小用了！”接着就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小子怎么也油腔滑舌起来了，农村不是一块广阔的天地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农民就不允许有才能？----胡涂蛋！” 柳桂芸用手指敲着桌子站起来说：“你不就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共青团员吗？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先进材料可要你自己动手写啊！具体地如何用词,如何造句，我也是外行。得去请教你的哥哥和嫂嫂当老师了。”她说着拿出一页写有字迹的草稿纸放在桌上，“这是给你写先进材料的提纲, 今晚就动手争取先写个初稿，现在我得回去做晚饭了。”
王小洲赶紧离开桌子，好像还要问什么话，但却吞吞吐吐起来。柳桂芸已经走到门口，回过身认真地小声说：“好好干，我是真的要给你介绍对象了！”她说完就咯咯咯地笑着又大声喊着与厨房的李素云打个招呼，就走出了大门。
王小洲送走柳桂芸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桌上的煤油灯，由抽屉拿出纸张和钢笔，准备动手写自己的先进事迹材料。但是他在桌前静静地坐了好长时间却没有写出一个字来。要说是写他个人的成绩，他觉得简直是折煞人了。因为好多事情都是在梁毅诚的指导下干出来的。因此当他面对提纲一闭起眼睛认真思考起来，就在脑海中不断地出现着他和梁毅诚在一起讨论磋商的友好情景。但是现在按要求以他个人的名义出现，那就得恰当地把握住分寸，只写属于自己干的那一部分。尽管如此,他觉得梁毅诚的主导作用是怎么也不能抹杀的。但是，他对能不能评为县上的先进个人却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想通过写这份材料可以从理性上对过去的作法做一一个鉴别与剔除，对一些成功的经验可以进行一次深入地重新认识，以便有所发现，有所提高。因此他用了几乎大半夜的时间，终于以自己平时阅览农技读物和初中肄业积淀的文字表达能力，采用粗线条的办法总算把该写的内容捏合在一起了。
王小洲这才伸展开两只胳膊松了一口气，但他却并没有欣喜若狂。他还是沉着一张苦涩的脸，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桌前望着玻璃罩内的灯苗在出神。他一直在想着他的老师和朋友梁毅诚。在他的眼里，梁毅诚是一位农技知识相当渊博的植物学专业人才。在农业种植方面不论什么问题他都能讲出个渠渠道道来。这几个月来，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会吃奶的婴幼儿一样在梁毅诚无私的指导下吮吸着自己所需要的营养。梁毅诚也像一位老师那样把他掌握的知识甚至新研究的最奥秘的精髓都无私地传授给他。
说起来，王小洲对自己也很奇怪，虽然他是一个已满十九岁的小青年，农业技术的癖好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因此对同龄人所最感兴趣的事他不屑一顾，对平时的社会交往常是躲躲闪闪，对要接触的熟人他无从寒暄应酬的能力，同大姑娘说话就害羞得满脸通红。凡阴雨及晚上的时间多半是要去梁毅诚的屋里看书学习，切磋自己遇到的种种疑难问题。就这次夏播玉米之所以敢于大胆地坚持每亩3000株苗的合理密植，完全是梁毅诚坚实的后盾力量在支撑着他。
王小洲就是在一种久久不能平静的沉思中, 抬起头用手指揩了揩发涩的眼角, 拿过来柳桂芸写的参照提纲又认真地看了两遍，就埋下头开始了修改工作，直熬到了天明时节。王小洲听到院子的脚步声，就急急地走出房间把昨晚写好的文字稿交给要去学校的哥哥王大洲，央求他做些针线连缀的修饰工作，王大洲热情地答应—声，就同妻子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