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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二进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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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东海与杨永昌一起走出办公院回到自己家里,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八仙桌边,照旧拿出旱烟锅在一边抽烟一边思索。这一上午的时间虽然费尽周折,却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就下决心在雷书记昨天敢于抵制“宁左勿右” 的提醒话语中再进行一番深入的咀嚼与回味,直到很快吃过午饭,便躺在炕上将他全部的思想都用在如何再去说服党支部书记的思量中,于是各种各样具有说服力的道理便在他的脑海任意地驰骋起来。

    开始他的思绪显得很乱,使得他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终于他用上心认真地分析了上午接触过的两位生产队长对待梁洪波问题“宁左勿右”的态度, 加上杨永昌中途的老调重弹,也想到了因此而形成的一种威胁水库顺利修筑的负面力量,甚至由此想到水库很可能推迟工期的这种使他不愿意看到的后果,本来不平静的情绪就更为按捺不住了。这使他全身的血液加快了循环,他只好坐起身子,长长地做了一下深呼吸,才使刚刚开始加快的心脏渐渐地缓和下来。

    当然他仍旧是不放弃对这一问题的深入考究。开始他的思绪还是粗疏的,模糊的,不相连贯的,但慢慢地就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条理化了。终于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反复权衡,才从纷乱的思想中理出必须要说明的三个问题:一是“八字方针”的要求和兴修水利的必要性,二是党的有关政策条文和坚持执行的原则性,三是三家协作的总方针和选择梁洪波的特殊性。他要用这三条理由同“宁左勿右” 的习惯意识去碰撞,去比较,去评理,去最后战胜它。

    他这样作出决定以后,就打开房门准备先去找党支书赵清泉,然后去北斗村再给雒广田做好思想工作,而且时间还不能拖得太久。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察到有人走进了他家的院子,他在一时的迟疑中,待来人一抬起头来,才看出是北斗生产队雒广田那张非常熟悉的面孔。王东海射出捉摸不定的眼光迎出房门,雒广田也紧步走在跟前,显出一种歉意的态度,笑着说:“老伙计,中午回家问了自家的老伴,吃过饭就专门去蒲志高家里,他一开口就埋怨我忘记了咱们的协作总方针,我才恍然大悟,这就专门来告诉你:我是坚决支持你再去一趟省城,接回咱们最需要的技术人员吧!”

    王东海一听雒广田的话,由于即时产生的欣喜所引起的激动,使他的神情起了很大的变化。他现在的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在三个生产队之中眼下已经占有了三分之二的份量,就赶紧上前握住雒广田的手,更为兴奋地说:“‘大家一条心,黄土变成金。’走,咱一路去再同赵支书商议商议。”

    于是,两人走出王东海家的大门,绕过垂柳下的涝池岸,顺着东南方向田野的斜路朝南星队走去。就在他俩快要进村的拐弯处,正好与前来的赵清泉打了个照面。

    三人相互招呼一毕,赵清泉首先气和心顺地开口说:“晌午我专门去公社找了苗书记,他给我特别明确地讲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和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些年咱们却没有认真地去学习,去领会这个实质问题,以致产生胡涂认识。苗书记还帮助我弄懂了在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方面的好多道理。我看在水库用人的问题上东海同志的主张是对的,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赵清泉忽然抬头望了望天, 又低头叹了口气,“考虑这几年农村形势所出现的林林总总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做法应该是对的,却很难坚持下来;有些做法明显是错的,却被认为有它的合理性。所以大家都过头地去认识,一边倒地去认识,结果都是受着一种极左思潮的影响。今晚上我们队就召开群众大会,宣布对孙进财解除劳动管制。苗书记还说他要来参加会议并讲话。”

    “好!”雒广田大为惊奇地赞扬说,“在这个问题上,我只有认识,却不敢大胆去行动;你有了认识,又敢去行动----好样的!” 他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党支书的臂膀。

    但是赵清泉并没有因为雒广田的称赞显得兴高采烈,而是更加严肃地转面对王东海说:“在梁洪波的问题上,我想来想去还是要按党的政策正确对待。你能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道理,比我认识得更清楚……”王东海也借此机会又讲说了一通县委书记雷鸣远特殊矛盾特殊处理的观点, 引得三个人又议论-番。

    赵清泉稍微踌躇一下,最后便叮咛似地提醒说:“有一点我得说明:咱们要用梁洪波,首先要保证咱们干部、社员都要了解他,赞赏他,尊重他。他也必须有能力、有才干,使水库施工不能发生任何一点问题,而且一定要按期完工。这样咱们也才能理直气壮,才能顶得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听了赵支书的话,王东海完全理解他的心理状态,就说:“广田他们也同意这么做----这样吧,等这个梁洪波回到村里,咱们三个生产队的主要干部先开个会,见见面,互相了解了解,就更好掌握情况了。”

    赵清泉答应一声,三个人再没多说什么就此分别了。赵清泉一回村就找来他们的队干部研究晚上开会的事。

    当然王东海是喜出望外地快步回到家里,就让妻子为他的出行准备干粮。李素云从丈夫说话的爽快劲儿上,知道他有了顺心的事,就即时下厨很快烙好一个银裹金大饼。王东海也刻不容缓地背起挎包出了大门,朝着栖凤塬下浑阳火车站的方向迈开了轻快而坚实的步伐。待他坐上东去的火车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一点钟。

    今天的旅客却由车站候车室出站,王东海也因肚子饥饿的关系,便顺势坐在一边候车的长排椅上,取出两块金银饼,等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咬着填饱肚子,就开始打盹。几天来没有囫囵睡觉的疲乏使他不想再多走出一步,于是在打算暂且歇息一下的停留中,却由于去除了长时间淤结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竟踏踏实实地熟睡在了候车室的长条椅上。直到拂晓时分,在过往车次的广播声中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感到精神好多了,便舒舒畅畅地伸了一个懒腰,走到车站广场卖水的女孩处洗完脸,搭乘公共汽车到劳动路下车,顺着已经熟悉的路径步履轻捷地来到省水电勘测设计院的传达室。在卫严的热情招呼下,他在目不转睛地专心等候着雒尚文经过机关大门。

    还不到八点钟,卫严忽然叫住了雒尚文。等王东海走出去,雒尚文有点吃惊地赶过来,首先一句话就问:“黄河农学院去过了吗?”

    “去过了,”王东海回答后,摇了摇头。

    雒尚文也是失望地问道:“那里也想不出办法来?”

    “汪嘉崇说到7月20日以后才有机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次无论如何我要把梁洪波接回老家去!”

    雒尚文从王东海这句表态的话里深深地受了感动,在当前的社会上,一个农村的基层干部能有这样的思想境界和胸怀,他认为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创见。这引起了他对这位生产队长所具有的崇高思想和宽容豁达的精神境界产生了极度的钦佩和崇敬。一时间的热情使他信心百倍地协同王东海一起去了郊区的拘留所。

    两人经过一段公共汽车的乘坐,很快来到目的地。因为不知道梁洪波出来的确切时间,在大门外的暂时等待中,雒尚文小声说道:“昨天单位正式公布了对梁洪波的处分决定,今上午办完拘留所的手续就去我家,咱们先在一起商量商量。”

    雒尚文看着王东海微微地点了点头,便又说道:“这个梁洪波是个很随和的小伙子,工作积极热情,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说到这里,雒尚文突然用手指向大门口:“你看,他出来了。”

    两人赶紧走了过去。王东海一眼就看见梁洪波胳膊上挎着一个简单的行包,一出门仰头环视一下高迈的天空,并且张开两只臂膀,自言自语地几乎是叫喊着说:“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又抬起头向后望着拘留所的大门喊道:“再见啦,让我接受教育的大学校!”

    “洪波,洪波!”雒尚文马上迎面走去,两人紧紧地握住了手。雒尚文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我的好朋友?”

    “好啊!” 梁洪波爽朗地笑着说,“这半个月使我反省自责,使我憾疚悔恨,更使我革面洗心。今天我仍归回到这个大调整、大前进、大环境里来了!”

    这一切被时刻显露着一种关切而欣喜的王东海看在眼里,顿时就发出像烈火一般炽热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一张表现得青春焕发的脸庞。而且是一直显露着一种关切而欣喜的微笑。他由前天早上一知道梁洪波这个名字,中途经过县委书记雷鸣远赋予特殊矛盾色彩的渲染与重视,直到今天上午这个时候,就深信自己这次二进省城是有理由的,是他最为满意的。眼下一看到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青年人那种没有低头纳闷,没有哭丧表情的乐天神态和那种没有忧伤,没有怨悔的大度胸怀,在他的脑海就形成一个极其强烈的印象。他觉得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上具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佩服的吸引力,这就使他立刻对这个刚刚走出隔离审查环境的小伙子产生了好感。

    经雒尚文的介绍,梁洪波急走过来双手紧紧地握住表情和蔼、外表威严的生产队长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并且感慨地说:“亲中亲,故乡人哪! ”

    此时王东海感到一种特有的力量通过两只相握的手臂冲入他的胸怀,这不但使他瞬间加快了心跳的重力,也使他全身的活力顿时便充沛起来。他迅疾地打量了一下梁洪波的仪容神态,从那时时都呈现着轮廓端正、开朗乐观而大小适度的脸上,觉察到一种天赋的正义无邪的尊严;从那一对挺拔有力、布局得体的眉毛上,领略到一种蓬勃奔放的虎虎生气;又从那两只灼灼闪耀、目光敏锐的眼睛里,意识到他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忍不拔的毅力:这就使得王东海毫不怀疑地认定站在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是个相当赋有热情的人物。特别是在他那副稍微清癯脸庞如同古戏坤角耳前“大柳”一样的长条鬓发,衬托得他的脸相更具有一种英俊洒脱而正气凛然的特质,这更使王东海庆幸自己心目中的正规水库有机会交给这样一个青年后生去勘测,去设计,去指导施工,就决定了他完全可以放心地率领三个生产队的全体社员去大干特干一番了。

    接着,三人搭上公共汽车,很快回到雒尚文的家里。

    等各人同时落座之后,梁洪波也就马上表现出一种沉稳的表情。但一种天赋赐予他的那种开朗乐天的性格,总会在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上表现出一种随和的表情,这就使人感到他是个最容易相处的人。所以这才使雒尚文两次抬头望了望他之后,也是随意地一边捻着手上的香烟, 一边随意地说:“这阵子还有什么感想?”

    “在拘留所各种签字之后,我想出一个公式:工作犯错加双开处分等于零,” 梁洪波开玩笑似地这样说道。

    雒尚文听了挺挺眉毛,睁大眼睛问道:“这个说法怎么破译?”

    “现在我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光杆身子,一切得从头开始,” 梁洪波仍然笑着说,“这下你明白了吧?”

    “不,”雒尚文举起手拍了一下邻座梁洪波的后脑瓜,“最重要的是你有这个。”

    梁洪波莫明其妙地皱起眉头说:“这不是同大家一样五官俱全的人人都有的头颅吗!”

    “你的头颅却是一个与大家不同的装满智慧的仓库。这是你今后一步步向好起来的最大资本!”雒尚文也是在开玩笑地说。这句话却包含了一位朋友发自内心的鼓励和期望。

    “已经被双开了,不能有非分之想。但我觉得在这举国上下都在积极贯彻执行‘八字方针’的形势下,绝对不能消沉下去,也只有自强不息地把我继父的东洋车收拾一下,当一个骆驼祥子第二吧!” 梁洪波终于陷入了忧郁的沉思之中。看来他对自己的前途作了比较实际的考虑。

    “你说哪里的话,这不大材小用了嘛!”雒尚文起身拿着火柴先替王东海点完刚递给的香烟,自己又点着火,然后快速地摇灭火柴把,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又坐下来看着梁洪波说道:“是这样,咱们老家三个生产队联合搞协作,要在村东的九龙沟修筑一座正规水库,县上的技术人员腾不出手,王主任专门来找我。但我的专业对不上号,现在只有你回老家一趟帮个忙,这也是给你和我的家乡人办点好事,你琢磨一下。”雒尚文又抽起香烟,接着从口里慢慢地吐出一丝一丝的烟雾,他要给梁洪波充足的考虑时间。

    梁洪波转眼看着坐在对面正在点头微笑的王东海,然后说:“我现在是个犯了大错的人,全怪我自己在工作上不够敬业所致,以致给国家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不管受什么处分,我都毫无怨言。按理说应该是由那里跌倒就由那里爬起来。想起来我实在是对不起给我宽大处理的原单位,现在只有毫不气馁地由另外的地方去站立起来了!”

    “好样的,”雒尚文兴奋地点头说,“知过必改,就是一大进步,这也是个成功的开端,我相信你!”

    “我还是坚持一条,凡是有利于国家建设的事我都愿意干。当然回老家替生我养我的故乡尽一点微薄之力应是我的本份。但是……我现在回去,老家人会怎么看?”梁洪波清清楚楚地说完自己的想法,不觉低头沉思起来。

    “离乡游子回到老家,肯定会受到乡亲们的欢迎。同村子人一样劳动生产,一样参加分红,一样结婚成家。你老爹梁石匠就是为大家的事作出牺牲,至今村子人都怀念着他。你想他的后人现在又要回村给大家办好事,还有什么不欢迎的呢?”王东海在开导的同时认为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雒尚文看到梁洪波还在思索,便说:“现在先回老家,把水库修起来,等设备配套就绪,那时想在农村扎根就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转回去。如果不乐意或难住下去,就回省城,再想办法自谋职业。你自己选择吧!但是有一个原则,必须先把故乡的水库修筑起来。”

    梁洪波想了想,接着雒尚文的话回答道:“我现在没有任何非分的要求,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东海一直在用他热情的眼神观察着这个刚受处分的技术人员,终于被他那种大义凛然的举止言谈折服了。

    三个人同时露出满意的笑脸。梁洪波表示他回家去父母的坟头作一番祭奠,争取很快返回故乡。最后对王东海说:“王主任,你得辛苦一趟去牛头山水库。我马上给高总工程师写封信,央求他协助借一套测绘仪器,并原价调拨30吨水泥和5吨钢筋,今天你就可以先回去了。”

    王东海满口答应,雒尚文一旁插嘴说:“这样吧,我陪王主任走一趟,单位每天都有到牛头山来往的汽车,咱们抓紧时间,可乘一辆卡车过去。”

    因为离吃午饭还有两个钟头,王东海等着拿了梁洪波写好的便信,三人离开单位大门时,梁洪波接过雒尚文递给的50元生活费就回了自己城墙角边的家。

    雒尚文和王东海坐上顺路的卡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牛头山的坝面工地。这种规模宏大的场面,像湖泊一样的水面及前几年所留下的高层建筑施工的密密层层的大型构架,使王东海惊奇地看到那时国家建设的宏伟规模。雒尚文从旁对工程只作了极为简略的介绍后,便朝旁边一个古老的庙宇建筑群指了一下说:“那个大庙就是工程指挥部所在地,高总工程师最近特别忙碌,不是开会就是下工地,很难找见。我陪你一同先去他的办公室吧。”

    两人进了庙门,前面的献殿内分置了四个办公室,走到后面的一间门前,雒尚文让王东海坐在一边的板凳上等着,就一个人先走进去。不料高总工程师却将头仰枕在一只籐椅的搭脑上两手正握着扶手在呼呼睡觉。

    雒尚文有点奇怪地望过去,高总完全表现出一种极度的疲惫状态。两通横切的皱纹紧束着他宽大的额头,一对明显的眼带活似两个贝壳扣在他的眼下,微微张开的两片嘴唇呼出既长又粗的鼾声,只有那好多天没顾上刮光的圈脸胡茬仍旧衬托着他的脸庞没有失去平时那种威严的面容。他身上穿的那件短袖圆领口汗衫已经印满了道道汗渍,看来是好几天没有进行洗涤了。因为雒尚文还从来没见过他沦落得如此狼狈,也不忍心去叫醒他,便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办公桌前的木椅上。他知道这是梁洪波原来办公坐过的位子。在桌面玻璃板下压着满是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资料。他随便用手一一拉开桌下的抽屉和柜子。这是他前些天按照梁洪波的委托分类清理成空的。但就在他关上抽屉的响动中不小心却吵醒了高总工程师。

    高建勋忽然睁开眼睛,懒懒地说道:“刚才还在想着你们处加快设备安装的一套方案,却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高总在说话时两只眼睛还露着一种忧虑的光线,随着他坐端身子,突然间又恢复到平素那种镇静的态度又微笑着问道:“你来还有什么急事?”

    “我是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梁洪波的老家来人要把他接回去!”

    突然由雒尚文嘴里说出的这句话,就像一把脱颖而出的锥尖刺痛了高总那根最敏感的神经。瞬息间他的脑子清醒了,他的神志凝聚了,他的眼睛发亮了。于是一个敢作敢为的青年形象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这就是四个年头来一直坐在现在雒尚文位置上的总工助理梁洪波。就是在这个办公室的这个座位上,梁洪波还是在强调这次事故要由他承担全部责任的争执中,突然被人领进的两名警察当面宣读完逮捕证并拿出手铐的时候,不料梁洪波坦然地站起身伸长了两只并行的胳膊。当这位忠诚的年轻同事就要被带走的当儿,总工程师高建勋跨前两步用力抓住那对冰冷的手铐,对一直在自己的印象中面貌酷似俄国诗人普希金那种标致帅气、办事干练的助手小声说:“不要失望!我尽量设法解脱对你的刑事公诉!”

    从此以后,高总就抓紧每一分一秒的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最大限度的弥补这次事故给工程造成经济和时间的损失上,常常在他夜以继日地熬到凌晨时侯就是如此靠在椅子上算是休眠过夜。近几日他又是以指挥部副总指挥的身份有根有据地坚持了对梁洪波双开处分的预案。就在昨天单位公布了这一处分,他还未能充分发挥其才能在思来想去,刚才一听雒尚文的话就如释重负地惊问道,“老家真的来人啦?”

    “对,”雒尚文挺起胸脯回答说,“来接他的人是老家的生产队长,就在外面等着。”

    高总马上站起身说:“快快有请!”

    雒尚文起身去门边招了招手。等王东海满面春风地走进门,高建勋随即上前一步双双握手,两个同样仪容昂轩的高大身躯站在一起连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小了许多。雒尚文搬来一边的椅子,三人在客气地礼让中同时落座。

    高总递给各人一支香烟,互相点燃后,他显出热情而关心的态度问道:“你们生产队有事要接梁洪波回老家去?”

    “对。我们要赶时间修筑一个正规的水库……”接着王东海就毫不隐瞒地把水库被冲毁及因为重修一个正规水库急待寻求技术人员的艰难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

    高总略微沉思一下,接着缓慢地说道:“就你们三个生产队也只能是修筑一个小水库,县上在你们那里就没有个水利建设的大计划?”

    “县上原在我们北山的通川河要搞一个库渠结合的大工程,今年缩小成渠道工程,暂时还在停工阶段,”王东海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是采取白手起家的办法只给我们三个生产队重修一个具有国家标准的小水库。”

    “就是这样一个队办水库能保证有满意的收获?” 高总仍然在思索着说。

    “绝对能保证,”王东海蛮有把握地说,“今年夏季我们生产队在水库上安装了两台连环马拉水车,使沟边的40亩小麦水浇田浇灌了两次水,亩产达到330斤,比全县小麦平均225斤的亩产高出105斤。现在是三个生产队联合协作要在原地重修个正规水库,那收获的粮食就更可观啦!”

    听到这里,这位身兼副总指挥的高建勋总工程师不由自主地拍了两下手,兴奋地说:“行,真是个非常可观的收获。这是我这两三年来听到一个土法上马的队办水库最典型的事例。可以看出,你们如此艰难地修筑水库全是为给国家多打粮食,是在为全社会多做贡献。去年我们指挥部在学习讨论‘八字方针’的会议上曾提出要积极响应国家大办粮食的号召,大力支援像你们这种既有前途又有困难的水利工程。你们所要的技术人员梁洪波,虽然因工作失误犯了错误,但他的技术能力,业务水平却是顶呱呱的。几年来是我们重点培养的技术尖子,眼下由于单位处分,可能会有委屈情绪,但他为人正派,胸怀大度,一切事情都能想得开,对你们修水库来说是不会有什么不好影响的。至于你们水库工程的物资设备,材料供应我们可以酌情给以无偿支援,保证你们的水库尽快修成。

    副总指挥的表态无疑对王东海是个天上掉下的馅饼,顿时他的心情一下子兴奋起来,马上笑脸相迎地表示了感谢。他将烟头压灭在桌上的烟灰缸内,随手拿出梁洪波的信双手交给了高总。

    高总随手拆开信封,首先看了最后落款的姓名,便惊讶地把信摊在桌上,以最快的速度从头至尾一连看了两遍。这时对他脸部表情的瞬息变化,王东海是很难捉摸透的。

    待看完信,副总指挥的黑呼呼的大脸盘突然掠过一道欣喜的光芒,并用右手的中指轻轻地弹了几下同样压着满是一些数据的玻璃板,然后带着赞叹的口气自语道:“真是一个难得的有为青年!”

    具有天才的敏锐眼光的高建勋,这才抬起头注意地打量面前的这个同样身材魁梧的庄稼人,意外地发现别人难以发现的这个极其威严的仪容和满含智慧的眼神以及精力充沛、气度不凡的举止神态,意识到这是一位有毅力干好事业的人。

    考虑到梁洪波的要求,他写了两个纸条,一个是借给信上所说施工的仪器什物,一个是无偿拨给30吨水泥和5吨钢筋。他交给王东海以后,叮咛说:“咱们就‘先斩后奏’,下次拉运物资时要拿上你们公社开据申请支援的证明。” 随后责成雒尚文从中协助办理,并指示办公室饭后用小车将王东海送往省城火车站。

    这些手绪很快办完之后,雒尚文将王东海连同借用的仪器送上火车,两人握手而别。

    王东海很容易地找到座位刚一转身,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一看是妇女队长吴月琴的丈夫杨自宽。两人放好行李靠窗对坐下来,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后就徐徐地朝前开走了。

    王东海看到杨自宽满面春风的样子,就问起他来省城办了什么得意的事情。

    杨自宽显出兴奋的笑脸回答说:“最近我们商业局正在搞“两化、三不、四配合’活动。对其中的钢材、洋镐和一些机械用具的供应,先是计划由本县自行解决,但东关的农用铸造厂仍是作坊的简陋设备,生产能力发展很慢,只有靠外地货源,恰好省上召开物资供应协商会,在昨天的会上,咱们县上的要求基本得到了满足。”

    “你们的‘两化、三不,四配合’都是些啥具体内容呀?”王东海饶有兴趣地问道。

    杨自宽仍旧热情地讲说起来:“‘两化’是深入农村化,下乡扁担化;‘三不’就是不怕山高路远,不怕酷热严寒,不怕风吹雨淋;‘四配合’就是配合提高粮食产量,供应双轮双铧犁、播种机、牲畜用具、肥料和农药;配合水利灌溉供应洋镐、胶管、水车和水泵;配合大办地方农用工业供应钢材、发电机、电话机、扩大机;配合改良牲畜品种供应良种牛、良种羊、良种鸡和良种兔。”

    杨自宽滔滔不绝的一通解释,惹得王东海不禁笑了起来:“真佩服你!一口气说得这么滚瓜烂熟,真不简单!”

    杨自宽也跟着笑起来说:“我们局里要求很严格,每个人都必须死记硬背下来,这个活动开展将近一个月时间,每个星期都要搞评比。这种形势逼着你时时都要发挥自觉性和创造性,如果不去加倍努力,就会成了人人嘲笑的落伍分子!”

    “你们局里的名堂还真能起上作用!”王东海也跟着赞扬起来。

    “我们局长对贯彻落实‘八字方针’的态度非常积极,紧接着就要开展‘三变’活动。”

    “还有个‘三变’,什么说法?”

    “就是变地埂为柜台,变田间、工地为货场,变一员为三员,”杨自宽解释说,“这三员就是送货员、宣传员和技术员。要求把工作切实做到家。”

    “看来你们局长也是把自己的领导工作做到了家!”

    “你说得对!”

    杨自宽高兴地这么作了回答以后,接着,两人又对商业方面从贯彻“八字方针”有关市场供应方面谈起了闲话。这时列车员提来开水注入茶几上的共用缸子中,两人又经过三个小时的坐车路程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浑阳火车站。

    下火车的时候,杨自宽背着仪器箱子走在后面,王东海拿着测量标杆在车门的阶梯上一亮相,就听见车下有人唤他。他的脚刚下到站台,一眼就看见县委书记雷鸣远向他走近,便招呼说:“雷书记,是你呀!----也搭火车?”

    “去陈宝专区开会,”雷书记在回答时,一眼瞟见了王东海肩上扛的间色标杆,又兴奋地说道:“水库的设计人员解决啦?”

    “解决啦……”

    王东海的话还没说完,列车员就催促雷鸣远进了车门。王东海望着开动的列车招了招手,就走出火车站。

    两人坐上公交汽车很快到了县城,杨自宽告别回机关,王东海却碰上古仓生产队吕怀智赶着购买打井工具的大车走在跟前,王东海也便扛上行李上车后,一路交谈着各自近日对贯彻执行公社大办秋田粮食新方案的落实情况,直到金牛村口,王东海便跳下车扛起仪器踏着大步回到自家的办公院。

    正在阅读报纸的张金斗马上过来帮着放好仪器箱,王东海交给水泥和钢筋的批条,顺便告诉了这次又去省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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