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万劫不复
当她慢慢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斜倚在榻上，四肢仍然感到沉重和无力，但勉强可以活动。她整个身体还是滚烫的，以至于让她感到有些晕乎乎的。她努力抬起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房间。只见这个房间的布置非常豪华和精美，比她在清音阁从未见过的摆设装饰更加华丽。离她几步之外的那张六尺大床上铺着明黄色的缎被，罩着明黄色的绸帐，每根床柱上的镶嵌着龙的雕刻，龙的形态各不相同，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异样。
“龙床？！”依依突然想起来，她现在应该在麒麟山庄。她收回目光，才意识到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局未下完的黑白棋。这个棋局看起来很熟悉，是那天在清音阁与皇上下棋时，中途没下完的最后一局。难道皇上把她带到这里，是为了弄个花样让她陪他下棋吗？但光是这样就够了吗？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依依感到心里忐忑不安，慢慢伸手扶住茶几，费尽全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但双腿却无力疲软，除了勉强支撑身体外，一步也迈不开，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依依急切地四处张望，看看屋内有没有可以借力的工具。突然，她的目光停在西墙上，那里挂着两幅精心装裱的字画，左边是一幅绘画，右边是一幅诗，画面描绘着一个女子手托着香腮，表情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局。那女子的面容让依依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而右边的那首诗，依依一看就像被雷击了一般，眼前一片发黑，那样的字体和诗句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昨天她写给弘熙的情诗！
“依依？真的是你？你真的在这里！”依依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茫然回头，发现皇上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皇上身着绛紫色的绸袍，戴着同色的锦冠束发，神采奕奕的样子，这身打扮让他的面容非常像弘熙。依依想必他刚刚喝过酒，脸色酡红，双眼发亮，正在微笑地凝视着她。依依暗自疑惑：“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岂不是他安排让我到这里的？”可惜她喉咙有些发不出声音，胳膊也难以抬起来比划，一时间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能缓缓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皇帝看见依依静静地望着西墙上的字画，眼中含着泪光闪烁，于是笑着说：“朕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你先看到了。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明白朕的心意就好了。看看朕根据记忆画的你下棋的样子，你满意吗？”
依依透过泪水，仔细观察着画中的人物。不难发现似曾相识，与镜子中的自己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眼更加优雅。看到皇上问得迫切，依依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她竭尽全力用颈部稍微点了一下头。
皇上非常高兴：“只要你满意就好，朕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绘画也算是值得的。”
依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转头望着他，眼神充满疑惑。只见皇上正看着茶几上的棋局，长叹一声：“这局棋与当日在清音阁的一模一样。依依，你这样做有何必要？‘绵绵思不绝，细数聚时言。’如果不是读了你这首诗，朕真不知道你一直在承受如此的委屈。朕早已怀疑，那晚在观音庙，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与其你事后写诗慰怀朕，不如直接来见朕，将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朕。这样既能省去你通过谈棋来转达的辗转过程，也能让朕少受几日的相思之苦。”
依依瞪大眼睛，耳朵里嗡嗡作响，皇上完全误解了那首诗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这首写给弘熙的诗会到皇上手里呢？她写完之后直接交给罗雷了啊，难道罗雷出卖了她？她回想起昨天在观音庙时罗雷来索要诗词，还说了“见过最大的公公”。是不是李公公让罗雷来骗她的诗然后交给皇上呢？对，一定是这样！
片刻间，依依只感到头晕目眩，小雷儿啊，何以是小雷儿啊？她一直视他如亲弟弟！在这宫中深处，赵充容是主子，即使亲密也存在隔膜，除了弘熙之外，罗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万万想不到，竟是这个稚气未褪的小弟弟，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皇上看到依依身体晃动，像要摔倒一般，忙上前扶住她。依依站立不稳，软倒在他怀里。皇上以为她是情感真挚才主动投怀送抱，非常高兴，紧紧抱住她，低声说：“依依，朕终于明白你对朕的情感了。从今天起，朕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这盘棋，朕已经不打算再下了，朕真的怕一旦结束，你会像那晚在清音阁一样坚持离开朕。”
担心不已的依依感到焦虑，皇上对她的误会已加深，如果她不采取行动来挽回局面，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她拼命地试图提起丹田的气息，希望能够运气冲开喉咙的封闭，即便只能说一句话也好。没想到一旦内力稍有动作，全身的力量就像潮水涌动，几乎要将之前的一点力量吞噬掉，让依依感到彻底绝望。她终于明白，此时的她甚至没有咬舌自尽的勇气，只能紧紧抓住腰间隐藏的那块玉佩，泪水如泉涌出。
皇帝感到怀里的依依不停地颤动，于是低头一看，只见她脸上满是泪痕，眉头紧皱，眼神充满怨恨。皇帝以为她自责起来，觉得对赵充容有所亏欠，便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赵充容，她对我情深意重，即便朕与你在一起了，以后也不会亏待她。你们曾经是主仆关系，以后必将成为好姐妹。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一定不会计较这些。”
“不对，不是这样的！”依依绝望地在心里呼喊，焦急地转动着眼珠，希望皇上能真正理解她的意图。然而，在皇上眼中，只看到她泪眼汪汪、眼波流转，立即引发了他内心情欲的涌动。因此他不再考虑其他，只是抱起依依，朝着龙床走去。
红烛摇曳，蒸脑缭绕，皇上放下床帐，搂着依依坐在床边。他轻轻取下她的发簪，乌发仿佛瀑布直垂下来，覆盖着面颊，使她的美丽更显动人。皇上情不自禁，紧紧拥抱着依依，热情地热吻着她。依依紧闭双眼，泪水如溪水般从眼角滑落，只看到那张美丽的面庞变得异常放大，床上软绵绵的感觉仿佛沼泽般，将她吞噬进无底的黑暗之中，逐渐侵蚀她的意识。她下定决心，“绝不让皇上发现这块玉佩！”依依用尽最后一口气抽出一块玉佩，紧握在手中，竭力摸索并深深藏入厚绸缎之下。然而，力竭和枯竭的神情让她感受到了剧痛，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在床前，摇晃的红烛渐渐熄灭，烛泪流淌自镏金的高烛台，直至触地，如血一般的花瓣凝结。
“依依？依依？”在依依昏迷之中，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努力张开眼睛，然后看到坐在床边微笑望着她的人，清楚地是弘熙！
“殿下！”依依站起身来，紧紧抱住弘熙，泪水如雨般流淌。
弘熙温柔地拍着依依的背安慰她：“别哭，别哭，我已经安然回来了。你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吗？这次大获全胜，父皇一定会非常高兴，他会答应我们的婚事。”依依哭得不能开口，她紧紧贴在弘熙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袖，泪水湿透了弘熙胸前的朝服。祐骋不知所措，见她伤心地哭泣，便紧紧地抱着她。
突然，他们听到皇上大喝一声：“逆子！竟然敢不尊重朕的爱妃！”两人吃惊地抬起头，只见皇上怒气冲天地站在他们面前，眼中仿佛要喷火。
弘熙急忙跪下恳求道：“父皇啊，儿臣与依依彼此相爱，希望你能答应！”
皇上抬起腿，猛踹弘熙的胸膛，将他翻倒在地，勃然大怒地说：“闭嘴！竟然还敢公然挑拨朕与爱妃间的感情，给我拖出午门斩首，除掉这个背弃忠孝、无情无义的罪孽障碍！”
随着侍卫一拥而上，架起弘熙并向外拖去，依依见状立即扑上去抱住皇上的腿，哭着说：“陛下！这与三殿下无关！是我卑鄙无耻！是我放浪形骸！陛下若要杀要剐，我愿承担全部责任！”皇上一脸铁青，一言不发，依依眼睁睁地看着弘熙被拖得越来越远。她哭得声音嘶哑：“陛下！陛下！陛下，请您发发慈悲啊！这与三殿下无关啊！陛下！陛下！陛下——！”
“陛下——！”依依惊叫一声，突然坐起，看到帐幔低垂，香火已毁，床外天色微明，自己正披头散发地裹着锦被，房间里并没有侍卫和弘熙的踪影。这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此刻，药力已经消散，她的四肢力量逐渐恢复，穴道也自动打开，她下意识地抱紧赤裸的双臂，发现胳膊上的守宫砂已经不见了，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她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却发现现实又是另一个噩梦。如果此时真的有弘熙在这里，那么醒来后的噩梦又有何不会成为现实呢？依依将脸埋在臂弯，无声地抽泣起来。
“依依，刚才朕听到你的叫声，是做了个噩梦吗”皇上被她的叫声惊醒，坐起来将依依紧紧搂在怀里，发现她浑身冰凉，就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她温柔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低声说道：“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吵醒了您陛下”
皇帝温柔地擦去依依脸上的眼泪，微笑着安慰道：“别再流泪了，你那明亮的眼睛，为何要像桃子一样流泪呢？有朕在这里，你还害怕什么？今天早朝之后，朕将去告知皇后，封你为妃子，从此以后，你将时刻在朕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依依拭去不断涌出眼角的眼泪，微笑着说：“谢谢陛下的厚爱，只是有一件事请陛下允许。”
“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无妨。”
奴婢想再回一次清音阁，最后一次侍奉充容娘娘，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侍奉她了。
皇上开心地说道：“你果然是一个重情义的女子，朕没有看错你。你去吧，但只有一天的时间，不要让朕等得太久。”
皇上温柔的目光使依依闪躲不已，只得苦笑着回答：“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