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妒红颜

    天还没亮，皇帝就离开麒麟山庄，返回寝宫换衣服去上朝。依依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心不在焉地发呆。皇帝的贴身太监小卓子走过来说：“皇上已经吩咐好了，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姑娘随时可以回宫了。”依依似乎听见了，点了点头。

    小卓子等了一会儿，发现依依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地问她：“姑娘，准备出发了吗？”

    依依站起来，转过身来，凝视前方，轻声回答：“是的，是时候出发了我们出发吧。”

    马车从山下慢慢驶入城区，穿过繁华的街道。车厢里的依依捏着那块玉佩，回忆往事，泪水不自觉地涌上双颊。她已经决定好了，这次回去侍奉赵充容，将是她在这世界上的最后时光。虽然对皇上的感情有所背弃，但只要被册封为妃子，她又该如何面对弘熙呢？只要她还活着，对自己和弘熙都是一种折磨。如果皇上察觉出来依依不禁打了个冷颤，昨晚的噩梦依然历历在目。无论如何，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发生的，趁现在还只是开始，她要迅速做个了断，或许还来得及。

    车子停在清音阁的门口，小卓子搀扶着沾衣下了车，陪着她进去。一进清音阁，便听见赵充容寝殿传来一阵哭声，依依大吃一惊，急忙奔向那里，冲进房间，只见赵充容静静地躺在床上，一位太医无可奈何地垂手站在旁边，丫鬟和太监跪在地上，悲伤地哭泣着。藤萝一见到依依就扑进她的怀里哭道：“姐姐、娘娘不治身亡去世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依依完全懵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赵充容昨天说过的那句“日后你有足够的时间服侍我”，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依依推开藤萝，奔到床前，只看到赵充容的双眼紧闭，嘴唇鲜红，心脉早已停止跳动，眼角还有泪痕，身体仍然有余温，右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衫，襟上还有一滩血迹。

    依依跪在地上，小声呼唤着&34;娘娘&34;，刚说出这两个字，眼泪就像洪水般涌出，一发不可收拾。其他人见到依依这般委屈，也纷纷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清音阁都被哭声震天。旁边的小卓子早已经跑出去报告太后和皇上了。

    她痛哭了很久，然后勉强控制住眼泪，哽咽地问藤萝说：“娘娘得了什么病？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昨天早上你们去观音庙看我时，娘娘还好好的”藤萝擦着眼泪说道：“昨天娘娘去看望淑妃娘娘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一直持续到晚上，娘娘不肯在咸福宫过夜，担心会打扰淑妃娘娘，坚持要冒雨回到清音阁。回来后，她就开始发高烧，久久不退，娘娘派人去找姐姐，但是找不到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娘娘的情况更加糟糕，突然咳出了一大口血，然后就”说完后泣不成声。

    旁边的太医感叹道：“充容娘娘之前曾经得过肺痨，身体一直虚弱。这次被风寒侵袭，当我赶来的时候，娘娘已经气淤脉微，无法挽救了。”

    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依依跪倒在地，紧紧地抓住赵充容的手放在胸前，再次哀伤地放声痛哭。藤萝在一旁也哭着，突然停下哭声，指着赵充容的胸前说：“娘娘的怀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进赵充容胸前的衣襟，取出一封信。

    “姐姐，这是娘娘给你写的信！”藤萝高声说道。

    柳依依接过这封信，发现信封上有“柳依依启”四个大字，是娘娘的字迹，而且封口处有赵充容常用的印鉴。平常只有她向宫外寄送家书时才会使用，如今这里也用上了，说明这封信非常重要。尽管心中忧伤难耐，柳依依还是强忍着把信拆开来看。信中写道：

    瑶琴幽咽声声恨，妆光只做新欢衬。

    寂寞守空闺，落花侵月眉。

    忍将情暗种，碎我痴人梦。

    徵羽和悲弦，长歌啼九泉。

    读完信后，依依感到眼前发黑。根据信上所述，赵充容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娘娘曾经无比信任她，但她却暗中有心计，竟然偷走了皇上的宠幸。这让娘娘痛心欲裂，心灰意冷，原本的病痛雪上加霜，最终导致她离世。依依一直以为是赵充容福薄寿夭，谁知竟然是她害死了自己！她感到后悔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在体内激烈翻腾，撕裂着她的内脏，简直恨不得立刻死去，去黄泉路上向娘娘道歉。那一刻，胸口像是被沉重的锤子撞击，她忍不住喷出一滩鲜血，把藤萝吓坏了，忙上前扶住她。依依紧紧盯着手中的信笺，嗓音沙哑地对藤萝说：“藤萝，你先教他们离开，趁娘娘的身体还有温度，我必须尽快给她换衣服。”藤萝本想留下来帮忙，但被依依强行推了出去。

    在仔细关好门后，依依小心地走到床边并跪下，轻轻地握住赵充容放在胸前的手，眼含泪水温柔地称呼：“娘娘，我来帮您换衣服了。”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清音阁安静下来后，两个尖锐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静得连呼吸都不敢有。皇帝亲自扶着太后走进大厅。太后大约六十多岁，戴着凤冠，手拿着龙杖，目光锐利，仪态庄严。众人都匍匐在地上，齐声说道：“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

    太后轻轻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如果我真能活到千岁，分几年给赵妃也不错。可怜这孩子，命太苦了！”她说着说着眼眶就泛红了。

    皇帝忙着安慰母后说：“母后不要过于悲伤，保重身体最重要！”说完起身四处看了看，问道：“为什么没有看到柳依依呢？”

    藤蔓说道：“姐姐依依正在帮娘娘更换衣服”

    正在说话的时候，寝殿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疲惫的人走了出来，在大厅跪下，低声说道：“皇上、太后，请允许奴婢迟来，娘娘已经整理好了，只等着选定日期进行后事。请皇上、太后责罚。”

    太后叹了口气说：“早听皇上说你对赵妃忠心耿耿，果然没错，哀家和皇上怎么能怪你呢？你带着我们去见赵妃最后一面吧。”太监想跟着走，被太后制止，只扶着皇上的手，依依不舍地向卧房走去。

    在寝殿里，太后和皇帝静静地注视着躺在那儿的赵充容，只见她的脸上平静地合拢着双眼，就像是在安详地睡眠着一样。皇后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纯真善良，没有任何心机，谁会想到天妒红颜，让我这白发人送别黑发人。”她转身对皇帝说：“赵妃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品德高尚，待人友善。她的殡殓不能草率处理。而且，我有意恢复她的德妃封号，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谦卑地说：“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太后向下看了一眼跪在床前直直望着赵充容的依依，思索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依依，赵妃离开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皇上一跳，他前几天刚向母后禀报欲册封依依为妃的事情，太后还没有回应，小卓子就急切地来报告说“赵娘娘病故”，母子俩慌乱地把刚才谈论的事情抛到一边，急忙赶到清音阁。现在太后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意图呢？

    依依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轻声回答：“回太后，娘娘对奴婢的恩情如山般重，娘娘离开后，奴婢无法再陪伴身旁，现在只能日夜守护娘娘的遗体，以此来弥补，直到娘娘入土安息之后的打算，奴婢还未考虑。”

    皇上看到依依的容颜憔悴，泪眼迷蒙，心里不禁觉得痛心，劝慰道：“朕了解你与娘娘的感情深厚，可人已经去世无法复生，你也要安慰自己，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太后放下了目光，柔声对依依说：“你这样知恩图报，哀家非常欣慰。赵妃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讨论也不迟。”依依轻轻点头，目光依然盯着赵充容的尸体。

    太后走出清音阁后，几次见到皇上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止住了。她便问道：“陛下是不是想问一下早朝后你向我提到的事情？”

    皇帝脸上微微泛红，说道：“儿臣明白现在问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不合适”

    太后说：“如果不是赵妃的意外，你所提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异议。我也觉得柳依依长得很清秀，眉目清澈，应该是个性格纯良的女子，而且你也喜欢她。只是赵妃刚刚去世，她可能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皇帝兴奋地说：“只要母后同意，依依这边的儿子自然会去说服。”

    太后接着说：“以我的观察来看，那个柳依依与宫中普通女子不同，在后宫中如果显得太与众不同，就难免成为众矢之的。但是，考虑到整体大局，母后我也不方便过分偏袒她。”

    皇帝得知母亲再次因周淑妃的嚣张行为而烦恼，于是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尽管依依忠诚善良，但她也聪明灵活，儿子即位已有二十多年，很少有这样令人满意的女子出现，实在不想错过，还请母后支持。”

    太后轻声叹息：“人非草木，谁能无动于衷？陛下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