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认倒霉呗!
清晨,小河沟的水,显得更加冰凉。
周博伟在河边将衣服取出,浸泡在河水里,开始洗刷刷。
洗衣服这活计看着容易,做起来这活可不简单。
不到十分钟他就感觉腰部开始酸疼,找个干净点的石头坐上,这才舒服了不少。
半个多小时过去,日头开始升起,阳光透过竹林,温和地洒在小溪中。
林春梅带着睡意,含笑地从小溪后面赶来,帮忙一起洗衣服。
儿子终于懂事了,林春梅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两个人干活快,不过十来分钟,就把衣服都洗好。
周博伟捶了捶酸疼的腰,二人起身一路有说有笑,回了院子。
他拿着蒸好粽子,坐在椅子上,当早餐吃。
吃完之后,周博伟换了一身旧衣服,套上长筒水靴,在靴子侧面涂上一些乙烯利。
乙烯利,实际上是一种催熟剂。
橡胶如果偶尔涂一涂,会极大地增加胶水的产量。
但也不能涂得太猛,这样会让胶水的含量降低。
胶水的重量和含量,是工资的重要指标。
竭泽而渔的事情,胶工们是不干的。
在长期的割胶生涯中,胶工们逐渐发现了,一种防备山蚂蝗的方式。
就是在长筒水靴上,涂上几圈乙烯利。
山蚂蝗比较害怕这个味道,就不会粘附到人腿上来。
至于为什么用长筒靴,那是因为山里清晨的草丛带着露水,不穿这种鞋子很容易弄到下半身湿透透。
不仅有感冒受凉之虞,还可能弄得腿上起很多过敏的红疙瘩。
据说,这种带露水的草是有毒的,即便是牛羊都不能吃。
当然,这只能大概的防备一下。
一方面,是早晨胶林里的露水很重,走得多了,乙烯利的味道就淡了。
另一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山蚂蝗会逐渐适应了乙烯利的味道。
周博伟坐着周天正的摩托车,先走一步。
他先到父亲的那片胶林收胶水,收完了再去母亲的胶林帮忙。
既然是周末,周新伟也需要帮着父母干点活。
这下林春梅和刚刚睡醒的周新伟,就落在后头,走路慢慢跟上。
村里给每个胶工划分片区,每个片区叫本地人唤作树位。
他们还在每个树位之间,挖了一条泥路把大多数的树位串联起来,方便胶工们进出。
每当到了大家收好胶水的时候,会有专人沿着这条泥巴路,开着拖拉机进山,帮助胶工们把胶水运回村里。
早些年的时候,拖拉机都是那种手扶的。
这种手扶实在太长,就是那种转个弯,甚至要跳下来的那种。
它后面的斗也挺矮,随便一跳就可以上去。
这种拖拉机虽然是烧柴油的,有些力气,但真的慢得可以,跑起来和老大爷差不多。
山路崎岖,有些地方还很陡峭,遇到阴雨天,拖拉机不一定过得去,甚至会陷在泥地里。
后来,才换成了有方向盘的。
不过周博伟宁可走路,也不坐车。
车上位置小不说,跑在山路上,斗里摆个不停。
如果抓得不够紧,甚至会被掀下来,可不是一般的吓人。
因为拖拉机需要等每个胶工,候到他们都收好胶水,装上车才回村里。
有时候会等到很晚,甚至一点多也有可能。
有许多胶工就等不及了,就自己用摩托车驮回村里,早点回去可以早点休息。
毕竟胶工们夜晚割胶,白天收胶,他们的休息时间极其宝贵。
有时候可以看见,直接就睡在大山里的大石头上。
他们既没有摩托车这样的运输工具,又要等拖拉机来拉胶水,只能抓紧时间找地方睡觉。
周天正分配的树位,分配在一个比较远的大山里,位置就在山腰上。
周博伟纳闷地问道:“爸,你这树位怎么分到这么偏的地方?这不仅割胶麻烦,收胶水也不方便。”
“那有啥办法,都是自己抓阄的,自认倒霉呗!”周天正无奈苦笑。
前些年,为了分配到一个近一些,或者平坦一些的树位,有些村民就起了歪心思。
他们老往村长家里跑,时不时拎点土鸡蛋或是一瓶浊酒。
到了分配树位的时候,他们总能捞到轻松的地方。
在村子,这种屁大点的地方。
这种走后门的事,哪里瞒得住村民。
你前阵子提溜着东西,进了村长家门,隔几天就分到一个好树位,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看事情要闹大,村主任立马出来说和做好人。
由领导分树位改为私下胶工自己抓阄,抓到哪里是哪里,谁也别怨谁。
周天正抱怨了几句,接着往塑料胶桶里倒氨水。
氨水对于胶水来说,是一种防凝固剂,这可以保证胶水不容易凝固。
胶水凝固,不是一时半会,一般先从表面接触空气的部位先开始。
它的凝固不仅会把剩余的胶水稀释,测出的含量降低,而且凝固的胶水还测不了含量。
所以,一种实惠的防凝固剂是必需品。
只是氨水的那个气味,确实是不敢恭维,实在是刺鼻得很。
周新伟又问起了,父亲树位胶水含量的事情。
周天正骂了几句,说村里搞计量的技术员喜欢整幺蛾子,弄些虚头巴脑的名堂,一般都要吃掉几格的含量。
胶工们的工资,是和胶水的干重挂钩的。
所以必须要上称总量,以及每天的含水量测定。
胶水含量的计量,周博伟这种不是胶工的人都知道,里面的水分确实比较大。
虽然选胶水样品,用来测量含量的时候,是当着你的面选的。
但是后续的运输和具体测量,胶工完全是不在现场,纯粹是技术员说啥就是啥。
这么大的漏洞,是谁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要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现场当着胶工的面测量含量。
实际上不就一个烘干法嘛,又不是很高难度的问题。
只是技术员就是以现场测太麻烦为由,予以拒绝。
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作为岭北人的周天正虽然看不惯,可大环境都这样,他也无可奈何。
周博伟也知道,这里面多半是上面的领导在搞名堂。
技术员给谁的含量计多计少,搞再多小动作,他的工资也不会多涨一分。
技术员是拿死工资的。
日头渐渐升起,即便有着大片的胶林树叶遮挡,但那种灼热感,也可以从投射到地面上来光线感受到。
父子二人,开始分头收起了胶水。
他们每人提着一个小桶,用一把刮刷,把胶杯里的胶水倒到提桶里,然后拿刮刷刮干净。
小桶装得快满了,就把胶水提溜回去,倒在胶桶里。
这确实是一个辛苦活。
提过行李回家的人都知道,提着十斤八斤的东西,几分钟或许没啥事,但提得久了不仅手指勒得生疼,手腕也酸软得很。
小的时候,那时候周博伟力气弱小,帮父母干这活计,干得那是叫苦连天。
自己干一天都嫌累,但他的父母亲却干了一辈子。
长大以后,周博伟有时候也不得不惊叹:天底下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辛苦劳累了一生,无怨无悔,真的伟大而无私。
忙活了一两个小时,终于把整个树位的胶水收完。
周博伟有些疲乏到不想说话,额头上的汗珠像下雨一样地往下掉,衣服差不多都湿完了。
周博伟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今天倒是没有被山蚂蝗盯上。
这阵子天天大太阳,山蚂蝗似乎不怎么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