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伟，这些年书没有白读。
客厅里，周博伟额头冒起了细密的汗。
这种辈分上天然的压制，让他的说服工作有些吃力。
周博伟咽了咽口水道：“打奖这个东西，您可以说是运气。
但您看看，包括您加上我们家、二叔、三叔还有小叔，哪个不偶尔打个奖票？
这么多年下来，这奖票花掉的钱，少说也去掉了几十万。
再想想偶尔中的呢？
实际上就那仨瓜俩枣。
如果我们拿着这几十万，这大房子早就起好了。
多给点钱，寻个厉害点的媒婆，多给些彩礼，小叔的婚事不是早就办了？
您看看，奶奶一个几千块的彩电都舍不得买。
别人家都用上了，她老人家还看着黑白机。
要是有这钱，彩电不是小问题嘛。
要是手里有钱，您觉得阿婆真的不想看彩电？
如果没有彩票，咱们一家现在不知道过得多好。
每次您中个小奖，就高兴得不得了。
又是酒又是肉的，大吃一顿，中的那点小钱立马都给花了。
每次一亏钱，您心里难受，自个闷着不说话。
阿婆也跟着也心里也难受。
玩得大了，我爸我妈，我叔叔婶婶，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这日子过得难啊，阿公！
阿婆性子温和，跟了阿公您一辈子，没有图个什么，平日里大都让着您。
但是您退休后的这些年，我觉得，阿婆的日子过得真的不舒坦。
想想我们岭北人，赚钱就是靠着自己这双手。
踏踏实实，靠着勤劳致富，最看不起那些个歪门邪道。
阿公，几十年下来，您拼命地干活，为了啥？
难道为了把这钱，送给彩票的庄家？”
一段话说下来，周博伟既打了感情牌，又摆了事实依据，说到了周国良的心坎，刺痛了他的心。
刚开始他还很高兴，还是大孙子懂他。
知道他想盖房子，也有忧心着小儿子的婚事。
接着，他想通过打码实现发家致富的想法，被大孙子批判得一无是处。
他被刺得面红耳赤，不小心扯掉了一个胡子，疼得他嘴巴翘起。
又不好在大孙子面前失了脸面，只好忍着。
不过大孙子确实说中了这些年，他们老周家一直存不下钱的原因。
不中奖就愁眉苦脸就不说了，中点小奖就大吃大喝确实是真。
或许自己本来有能力盖大房子，只是自己不断地打码，把这个机会深深给磨灭了。
一股悔恨之情，在他心尖慢慢发酵。
再被大孙子说到，老伴跟着自己受苦的事。
老伴不愿意买彩电的困惑，一朝得解。
一阵懊恼之意让他无处发泄，一股沮丧之情又令他有些颓然不语，深深自责。
这些年的一些场景，在他脑海不断闪现。
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对与错，也似乎有些明悟。
坐沙发上，他沉闷不语，怔怔地盯着电视看，似乎又不像在看电视。
于秀禾在旁边，看着自己老伴的脸色，感觉似乎被说动了，心中一阵欢喜。
正想说上几句，却看见周博伟朝她摇了摇头，赶忙收了话头。
周博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本来这些话，孙子来说真的不合适。
但孙子看着心里难受啊。
我们岭北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拐弯抹角。
阿公，你自己琢磨看。
以前咱们一家都不打彩票的，自从您开始打了以后，这些年我爸我叔他们，是不是都开始跟着打。
阿公啊，您可能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懂什么技术。
光靠自己勤奋，大家都知道发不了财。
着急了，选择了打奖这样的方式，期待着万一运气好赚到一笔，省了多少年工夫。
您看看，极其个别的运气好，骤然中了大奖的。
哪个家里不是闹得鸡飞狗跳的。
这钱不是他们辛苦赚来的，终究不属于他们。
他们更多的是，一直不中。
家里那点储蓄不断地减少，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细想一下，这些年自从您退休打起了彩票，
日子过得是不是还不如从前了？
阿公，孙子不是在批评您，是给您琢磨下情况。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你这没有什么出路，大孙子这里倒是有一个。
咱们老周家的希望，就在您手里！
您咱们老周家的大家长，您得拿个主意。”
说完周博伟也不管爷爷怎么想，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朝奶奶努了努嘴，示意一下，往屋外走去。
于秀禾跟着周博伟出了屋外，看到周博伟站在不远处等她。
她走了过去，竖着大拇指笑着说道：“阿伟，这些年书没有白读。”
“阿婆，这是应该的。看阿公的模样，是听进去了一些。”讪笑了几声，周博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实际上，周博伟自个知道自家事。
自己不过是事先知道点原委，能够切中要害而已。
他嘱咐道：“这样吧，阿婆您先在这凉快凉快，先不打扰阿公。如果阿公五点半还不去打奖，说明我说的话还是有些效果。估计今天是不会去了，以后至少不会打那么大。”
于秀禾叹了口气，她神情有些惆怅，拿着蒲扇扇了几下，有些迟疑不定地小声说道：“这样真的可以？”
这时，周博伟突然听见了林春梅叫喊声，他赶忙先回应了一声。
接着，和于秀禾解释道：“阿婆，您先耐心等等。我妈叫我呢，估计是去菜地弄点菜。”
这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流行起来。
周博伟家里，就只有林春梅手里，有一个老款的诺基亚手机。
主要是为了方便和老家联系。
他告别了奶奶，周博伟一路小跑往家里赶。
他走到了院门口，却见到林春梅右手扶着肩上的一根扁担，挂钩上钩着两个铝制水桶，左手拿着一个簸箕从房内出来。
周博伟赶紧帮忙把簸箕拿过来，二人汇合，一路往菜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