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嘴巴就是快
周博伟和于秀禾絮絮叨叨地正聊着天。
这时，周国良把头一矮，掀开帘子从门外进来。
周国良个头高挑，身形很是瘦削。
额头和脸上带着深深的皱纹，肤色自然是具着天南当地老百姓特有的黝黑。
他寿眉细长高挑，头发花白，平日里神情肃穆，不苟言笑，耳朵稍微有点不太灵光。
周博伟赶忙站起来，亲切地问候道：“阿公！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嘞。阿伟，今天回来的？”周国良略带微笑，连连点头。
周博伟粗着嗓门回道：“是的，是的，前几天就考完了，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下。刚刚才到，一到家就奔您这来了。”
“今晚要不要在阿公家吃饭。阿公待会去镇里打奖，正好可以买菜。”这下周国良笑得更开心了。
周博伟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急忙笑道：“阿公，不用麻烦了，我爸已经去镇里买菜去了。要不明天？”
“那明天也行，叫你阿婆给你包饺子吃！”
在周国良的印象里，他这个孙子乖巧懂事，学习在同龄的小孩里出类拔萃，给他挣了不少脸面。
又是老周家的长孙，因而深得他的喜爱。
祖孙二人在客厅的老旧木头沙发上坐下，一起聊起了家常。
周国良性子倔强，和他硬的，他从来不怕，你说一句他能三句五句。
周博伟专门拣好听的说，逗得周国良心情舒畅，哈哈大笑。
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他试探性地问道：“阿公啊，听我弟说，您最近又开始包码了？”
拿弟弟顶替，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小孩子你可以说他不懂事，不会真的把他咋样。
要是胡乱攀扯别人，就怕事情没办成，反被爷爷怪罪。
“你弟最鬼，小嘴巴就是快，你刚回来就知道了？”周国良兴致正高，倒也没太在意，他笑着说道。
他继续说道：“阿公，你有没有发现，打码的常有，但打得大的不常有。我们这一片好像没有几个人玩得比较大的。”
这下，周国良也听出了周博伟的意思，他大孙子也来劝他收手。
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周国良有些好笑。
别人的话他不想听，但是他倒是想听听他大孙子能说出啥大道理来。
他失笑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首先这玩得大，自然赚得越多，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周博伟看着爷爷神情，似乎很是认同这样的说法。
周国良示意自己听着，让他继续说。
周博伟接着说道：“可一年赚的，不够半个月打奖的。我不是说您包的码不好哈，万一要是包的码一直不中，那可咋办？”
周国良脸色开始有些不好，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他和于秀禾虽然都退休了，两人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三千左右的退休工资。
但除去花销，一年下来也就剩个万把块。
以他的固执，别人的话，他怕是不愿承认自己做得不对，甚至会反驳说：“万一要是中了呢？”
只是面对自认为还是个小孩的大孙子，以他的骄傲和矜持，却有些说不出口。
“阿公啊，我知道您心气高，您虽然退休了，但您还想赚大钱。想像老家一样建大房子。小叔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我明白，您这心里也苦恼。”
周博伟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凭心而论，我真的也很佩服您。几十年下来，您和阿婆拉扯四个小孩，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为了自己小孩过得好些，自己也没剩几个仔。”
周国良虽说表情严肃，眉毛却抖了抖有些动容，只是不说话。
前世周博伟奶奶去世后，周国良的身体逐渐就不行了，不到两年竟然瘦成了皮包骨。
可把毕业工作，过年才回来的周博伟吓了一跳。
为了不留遗憾，周博伟毅然辞职，回到乡下照顾爷爷。
爷爷倔强了一辈子，到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他坐在小院里，和周博伟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说这些年急于求成，打彩票把家里打空了，没让老伴过上好日子，还跟着受苦受累，六十多岁就先走了。
于秀禾的癌症，其实早在前一年妇科体检，就发现了苗头。
医生劝她做进一步的检查，她就是不听。
周国良把于秀禾的癌症归咎于他自己，说家里没钱，老婆子舍不得花钱。
为此，他心里歉疚难过，悔恨交加。
于秀禾走后，周国良突然身边少了一个人，总觉得空落落的。
饭也吃得少了，以致身体渐渐就不行了。
不过两年多，就跟着走了。
那时候他也看开了，坦白了当年一直固执要包码的原因。
其实周国良也是家里的老大，自然有身为老大的觉悟。
南下建设兵团那是要去开发天南，离岭北可谓千里迢迢。
那时候的交通很落后，远走他乡去外面打拼，或许这辈子也难以再回到家乡了。
不过时代的发展，远超他的估算，不过十来年，交通就明显进步很多。
他把自己最小的弟弟，介绍到天南来当橡胶职工。
那时候的国家工人，不知道有多吃香。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弟弟当年那羡慕得不得了的眼神。
可随着民间商业的崛起，就仿佛换了人间。
不仅弟弟跑回了老家不说，老家还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洋楼。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忍受。
他也想起小洋楼，盖大房子。
可落地生根天南四五十年，回是回不去了，回去了也不知道干啥。
天南的农村，却也没什么赚钱的好项目。
他在迷茫了。
最终沉醉到了打彩票赢大奖的美梦中，一醉不醒。
这里面的曲折周博伟清清楚楚，也理解爷爷心中的苦楚。
但这个时候，错误还有挽回的机会，损失可以降低到最小。
爷爷现在耗了家里不少钱，或许已经有些悔意，只是为人固执，不愿意低头。
周博伟其实就是想，通过刺激爷爷心中的这点内疚之心，让它不断扩大。
同时，戳破他沉醉的美梦，让他认清现实的真相。
然后，提供一条可行的道路，让他能逐步实现盖大房子的梦想。
最终，达到使爷爷收手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