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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孝义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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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献宝般揭开礼盒的盖子:却是一盏琉璃器皿,里面盛着半盏熟猪肉片,色泽光鲜。

    灵均一脸不可思议:我是没吃过猪肉?

    王庭献笑嘻嘻地回应:“嗨~灵灵,不是别的意思,这道菜确是人间至味…”说完,还挑眉撞了下灵均的后背。

    灵均皱着眉不明所以,拿手捏了片放嘴里——嗯,鲜美的紧!王庭献见她眉头舒展,愈发高兴起来,凑过来耳语道:“这猪是用人乳喂养大的,又用人乳烹制,因此味道不同寻常~”

    “呕…”灵均在咽下去一瞬间条件反射似的干呕起来。

    “什么东西?我也尝尝!”萧戎咧着嘴过来凑热闹。

    “给给!”灵均毫不犹豫的推给了萧戎。

    “哎,哈哈哈…灵灵…你真是暴殄天物!”

    “王庭献!这种东西,以后少拿来恶心我!”灵均嫌恶盯着他。

    “哈哈哈…唔…哈哈”灵均意外可笑的反应消解了王庭献大半被掌掴的伤心,他止住笑声,故作委屈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专门留了给你的!”

    “嗯…滋味不错啊。”萧戎也拿着两双半就开吃,赞不绝口。

    “识货!我没瞎说吧,真是好东西!等闲之物也配拿来给灵均妹妹赔礼?”王庭献朝灵均抽抽嘴角,甚是惋惜。

    她冷着脸,转到堂中,抱手而立,道:“卓尔兄长,不觉得烦?不是在赔礼,就是在赔礼的路上。”

    王庭献听了,只面上一笑,也不觉得尴尬:“赔礼算什么!自小到大,灵灵对兄长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要别真对兄长生分了,让我跪下道歉也使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自然的搂向灵均的肩膀,似是想借亲近获得谅解。

    灵均呢,则听惯了他油嘴滑舌,面无表情,任他发挥。

    “灵均!”内室突兀的一声,温裕低气压的喊人:“过来,扶我。”

    王庭献惊讶一瞬,手离了许灵均的肩。

    “来了!”嘴里答应着,眼睛却朝着王庭献和萧戎一撇,“自己找地方坐吧,紫竹奉茶。”

    好歹没忘了待客之道。

    温裕回来之后,烧也退了,饭也食了不少,之前还自己走了好几里地,明明大有好转,怎么突然又要她扶?灵均疑心温裕又有反复。到得跟前,小声担忧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心里!”他衣衫整齐,腰背笔直,目若朗星,精神十足,却负气般坐在榻边不动,小孩子似的直白。

    “哦…”灵均笑着摇摇头,对他的任性感到新鲜,“那…我给你揉揉…”说着半蹲在他面前,对着他心口伸出手去。

    温裕一把接住,恨铁不成钢道,“你对人都这么随便吗?”

    “……”这就叫随便?刚才是谁…

    “咳咳,哎!我说,外边可还有客人呐…”萧戎在外边,“好心”的大声提醒。他本来不想多嘴的,怎奈常年习武,耳目灵敏的异乎寻常。

    灵均脸上“刷”的泼了一层红胭脂。抬眼见温裕退了意气,嘴角缀上丝笑意。他起身携着她一起往外走,看起来倒像是他扶着自己。

    四人相对,本应该一人一席,却…

    王庭献慢摇着扇子眼神复杂,萧戎则两手后撑散漫的瘫着,都一幅了然的神色盯着对面:灵均被温裕暗暗强拉着坐在了身侧。灵均不知他用意,又不愿拂了他面子,便顺从的跟他同席而坐,衣袖相错。可…毕竟有人盯着,她罕见的红云浮面,些微含羞带怯。

    萧戎看着眼前旁若无人的景象,好整以暇的瞥了瞥王庭献,闲道,“卓尔兄,要不要改日再来?”

    “长胜兄何出此言?”王庭献奇道。

    “此等景象,戎已司空见惯。只怕卓尔兄初次撞到,尤感不适。”

    “长胜兄多虑,庭献早有预料…不足为惧。”

    二人故作深沉,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

    王庭献内在里其实有点五味杂陈。他想起白日里她那一巴掌的毫不留情,再看眼前端坐的低眉顺眼,忍不住失落:他终究不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转念一想:唉,女子嘛,总要长大,总要嫁人。他应当为她高兴——那个心无所依,命里孤煞的小女孩,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

    灵均听他二人拿她和温裕寻开心,便不客气的接道,“你能预料个…”她赶紧收住话头,瞅了一眼温裕,“屁”字到底没溜出来,改了口,“预料个什么!真有这能耐,空闲了也预料下自己的命数,别…哪天横尸街头…犹不…”

    这话说的真是相当尖刻,连温裕这个“情敌”都替王庭献听不过去了,拿眼神制止许灵均。

    有了心上人,就对自己兄长这么不客气!王庭献略显尴尬,笑嘻嘻地揺起扇子掩饰:“有道不在年高,无道空活百岁,生死之事鄙人从不纠结。生道为一,与道合真,才是真义。”他洒脱的将扇子一收,目露不解直问道,“倒是灵灵你,为何执意“咒”我,每日杞人忧天,仿佛我明日就要惨遭不测?”

    这一问,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这…她看看立场不同的三人无措起来,这该怎么说?

    “……我有第六感。”她模棱两可。

    “???”三人一脸问号,什么是第六感?

    “总之,”灵均真诚的奉劝,“你既以修道为真义,就须得护好自己这具躯壳,毕竟还要借命修真不是?”这口气都有点像个殷殷叮嘱的老母亲了。

    “我正是珍惜我这躯壳,所以才要顺其本能,尽度余欢。若违了本意,屈从…”他目光从温裕面上滑过,禁忌般顿了下,轻飘飘的笑笑,“整日只为保命忧心忡忡,只怕去的更早!”

    唉,谁也不可能轻易把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袋里。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是注定的。

    温裕喝茶不语,无波无澜。萧戎无声一笑,默默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某种程度上,像这样不顾世俗洒脱自我的活着,王庭献是令人羡慕的。

    灵均抬手揉揉额角,头疼,像是有块铁片在她脑海里无声的刮着,嘎啦啦的直冒火星子,让人躁郁。她颇感不耐的转了话头:“阿献你来这,真的是为了赔礼道歉吗?”确定不是想来气死她的?

    “哦,也不全是,我还帮丘季带了封家书。刚刚已在门口托长胜兄的人转交。”

    丘季虽是伎子,在他面前被他家的舍人辱骂,到底有违他王庭献待人之道,他心有不安,正好外头递进来封家书,或也可慰藉他一二。

    “家书?”丘季的家人失散各处为奴为伎,怎会有家书?

    王庭献面对灵均一脸的疑问,摆摆手,也是毫无头绪:“我亦不知从何处寄来,只是寺院的僧人寻来问,我便接了来做个顺水人情。”

    真是奇了。温裕忍不住起疑:难道丘季的家人遇着贵人得了自由?竟还能知道他此时在普善寺?更能适时将信送来?…不简单。

    “信里写了什么?”萧戎随意问道。

    “君子不阅他人之私。”王庭献义正言辞,表示不知道。

    灵均笑了笑。有时候他也很有原则,克己守礼的很,这点倒是和萧闲如出一辙。

    “女郎,丘季公子求见。”青道进来请示。

    说曹操曹操到。

    “什么事?”

    “说是来拜谢萧郎君传信之恩。”

    “嘿,这阴差阳错的我倒成了恩主!”萧戎咧嘴自嘲。

    “让他进来吧。”

    门外,丘季怀抱古筝低头进来,脚步略显凝重,进门便行礼问安。见堂中坐着四人,征愣了一瞬,似是意料之外。灵均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席位。他没立即应承,只轻轻放下古筝,又整整衣襟,双手叠地,对着堂中一个郑重的跪拜礼,起身一刻,口中却道,“季卑贱之人,戴罪之身,今日还能获亲人通信,足慰平生,再无遗憾……季何德何能,得贵人如此厚待!本应知恩图报,然身无长物,卑不足道。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叩拜,再拜,以谢大恩!”

    明明说是来拜谢萧戎的,许灵均却发觉他说这一番话时,微红的眼睛始终朝着自己,心里不觉纳闷。

    丘季说完,不等别人反应,便再次以头叩地,“彭彭”作响。直惊得在场四人惶恐不已,全都引身而立。

    “丘…丘兄,如何就行此大礼?弄得像要告别远行似的!一封信笺而已,况…这信并非戎带来,是替卓尔兄通传。平日里我虽乐于助人,但借花献佛的事还是算了。”萧戎面露自嘲,主动解释清楚。既然是来拜谢他的,他自然得回应。“你当谢的人是他,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丘季听完,似是很惊讶,立即盯向旁边坐着的王庭献,肉眼可见的全身绷紧,眼里掠过一阵焦虑不安。但几个呼吸之间便收敛起来,恢复如常。

    温裕始终有意无意观察着他,此时敏锐的捕捉到他眼里的片刻惊惧。

    “是…王郎君?”丘季语调里还是不经意间透出疑虑。似是向王庭献确认,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错…碰巧了,便给你送了来,算是为今日的事向丘兄赔罪!”王庭献两手握扇拱手,真诚道。

    丘季面色复杂,嘴唇几个细微的开合,还是谦卑道:“郎君抬举丘季了。季卑贱之人本就不配…与大人们相提并论。”他伸手小心翼翼端起古筝护在怀中,一掀衣摆站起身来,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多说,只向王庭献虚一拱手道,“谢王郎君好意!”然后决然转身,举步朝许灵均旁边的席位走来。

    今日的丘季一改往日的逆来顺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悲壮的意味。

    “这人今天不大正常…一定是上午受刺激了…不过,这才有几分男子的阳刚之气!”灵均心里瞎琢磨着,不忘安抚莫名古怪的丘季,向萧戎道:“长胜兄长,快把那…猪肉分些给丘季尝…”

    转头间看向行至眼前的人,话未及毕,就见本来抱在丘季怀中的古筝,被他狠狠举起,兜头向她砸来!灵均没有防备,完全懵住,甚至忘了躲闪的本能。身边的温裕似是早有警觉,说时迟,那时快,左手揽过许灵均,用身体护住,右手臂凌空一挡,“当”的一声,古筝硬生生砸在皮肉上,弹摔在地,琴弦俱碎,嗡鸣不绝!

    骨裂的剧痛直冲的温裕意识停顿,还未来得及收回右臂起身还击,一把寒光毕现的匕首已经紧跟着追到了眼前,直指许灵均命脉。来人显然是将匕首藏在了琴筝的背面,两手准备,誓要许灵均命归黄泉!

    温裕霎时眉间燃火,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般看着丘季将匕首眨眼间扎向许灵均。

    “嗯!”灵均闷哼,闭紧了眼。“刺拉!”伴随衣帛撕裂的声音,灵均的背部立即染上了斑斑血迹,鲜艳夺目。

    “灵均!”温裕痛极惊呼。

    王庭献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已然傻住:心内惊惶无措,行动已不受控制。

    此刻萧戎早已疾奔而来,将丘季一脚踢翻在地,匕首应声而落,血点子溅了一地。他一脚踏在丘季胸前,像踩畜牲一样,将他牢牢控制,嘴里喊到:“来人,有刺客!”

    院内士兵听令,青岚青道当先入内,见此情形急道,“女郎,你怎么了?!竟敢伤我主子!”青岚赶忙奔去查看灵均的伤势,青道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欲刺,萧戎急拦:“青道壮士莫急,待问出幕后谋划之人,再杀不迟!”

    “正…正是!”王庭献终于回过神,附和道。

    “哈哈哈…”丘季认命的躺在地上,没了以前的卑微懦弱,不知死活的狂笑。

    “倡伎之徒!”青道重重一脚剁在他的腹部,骂道:“女郎平日是如何待你的!竟这样恩将仇报!果然不配为人!”

    丘季挨了萧戎一记窝心脚,又受青道重击,只觉胸前胀痛,眼前恍惚,忍不住一口口鲜血淋漓而出,犹狰狞笑道:“恩?为独揽朝政屠尽夏侯满门,以谋逆叛乱诬杀我父兄,囚我姐妹家人,世代为奴为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下竟有此等大’恩’?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众人俱都一默。

    “哈哈哈…”满嘴猩红的血色也止不住他畅快的笑意。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该找那正主,怎能恩将仇报,泄愤于一介女子?况且她身上也流着夏侯家的血!”温裕语调冰冷,眼里却怒气升腾。

    “……“丘季止了笑声,脸上半是纠结半是阴沉,最后嘴硬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别跟他废话了!”萧戎仍保持着踩踏的姿势,脚下一使力:“谁指使你来的?”

    “我已经说了,我是…为自己,为丘家,为夏侯报仇!”他呲出血红的牙齿,梗着脖子答道。

    “搜那封家书!”温裕冷漠的声线直指要害。

    丘季一听,瞳孔骤缩,忙去摸索腰间纸笺,转眼间搓揉成团塞到嘴里,眼看就要被嚼烂磨碎。萧戎当机立断,拔剑一刺。丘季被当胸贯穿,痛苦的蜷缩抽搐,血水不间断的从喉间涌来,呛得他连连呕吐,将那纸笺一并吐了出来!

    萧戎迅疾的捡起纸团,避免它被血水浸透。

    灵均原还惊惶愤恨,脑中却一片空白,无神的倚靠在温裕怀中,任青岚查验伤势,此时被那飞溅一地的血水,刺痛了眼睛,惊惧坐起呼喊:“别杀人!”

    “女郎不必对此等贱奴有恻隐之心,以下犯上,等同叛乱,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青岚宽慰主人。

    这个刚才还活生生的青年,此时躺在满地污秽的血泊中,清秀的五官扭作一团,僵硬蜷缩的手臂上五指向前,似乎想要抓住眼前的光景,却也怎么也挡不住生命的流逝。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世间,这世道,人命真如草芥!灵均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灵均?”温裕心疼得拉她,知她受了惊吓。又问青岚:“她伤怎么样?”

    “回郎君,女郎无碍,毫发无损。”

    温裕一脸不可思议——刚刚,明明亲眼看到丘季将匕首刺向了灵均背部!他靠前亲自查看一番:除了破损的外衫,灵均确是完好无损!

    那就是说衣衫上的血迹不是许灵均的!温裕脑海中寒光一闪,面色复杂起来。

    “快看看他的手!”温裕命道。

    萧戎不明所以,还是扭过丘季血淋淋的手指,弯身查看,只见他左手手心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皮肉翻起,血肉模糊。

    “这?…!”萧戎一脸震惊。他清楚的记得,无人伤他手部。

    血是丘季的!温裕眼中墨色翻滚,沉重的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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