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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偷入堂名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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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裕愣怔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一把握住,“我要。”

    灵均被这一声“我要”酥了耳朵,莫名的听出了些靡靡的弦外之音。

    她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喜滋滋松了手,腮边酒窝旋起,双颊染红,最后一点装起来的傲气也荡然无存。

    他站起身来,握扇端详,似是百感交集,一字一句的确认,“此话当真?”

    “足足花了我小半个月的功夫,你说真不真?”许灵均似笑非笑的问道。

    “不,只是…”只是肖想太久,真的实现了,又觉得不真实。他目光灼灼落在了灵均的脸上,见她粉面含春,笑意盈盈,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

    灵均见他突然伸手抚过来,心中害羞忐忑,下意识便想逃避…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既已知晓了自己的心意,还矜持什么呢,便让他也知晓好了。

    她抬起粉面勇敢的迎向他,眼睫却低垂着,几不可察的颤动。

    温裕顿觉心动不已。心如擂鼓间,手刚抚上她的脸颊,只听门口“达达”脚步声传来,立时收回。转头“塔”的一声打开腰扇,佯装摇扇驱热。

    是紫竹端了凉饮来。

    灵均也反应过来,松了一大口气。甫一招手,在紫竹的搀扶下回到榻席上坐定。

    二人饮了冷饮,平静了些。

    紫竹见女郎精工细作的扇子握在了温郎君的手里,心里顿时明白了一二,倒完了凉饮,就自觉退了出去。

    室内又剩下两人,灵均是主人,温裕是客,灵均认为找话题的责任自然在她。

    “这扇子上尚未题字。”灵均佯作自然开口。

    “为何不题?”

    “上次那’白首如新’被萧长胜笑话了。”

    “噗…”他低笑,似是默认了她字不大美观。笑罢,又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若是送我,我不会嫌弃的!”

    “你…”又提,又提,真是过不去了!灵均眼前又浮现那个画面——他任性的抱怨“喜欢我,却把扇子送给王卓尔!”

    “…其实那把扇子被我扔了!”灵均呼一口气,决定说清楚。

    “……是吗”他略显惊讶,但竟没追问。

    他越是这样,灵均心里越没底。

    “发生洪灾的前一天晚上,阿献眼红萧藏真手里那把,说缺个趁手的物件,就拿走了。隔天晚上又还回来,说…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她忍着难堪说完,双眼直视温裕,想着这回他该放心了。

    “那你呢?”他突然褪掉了温柔的光晕,略带冷淡的问道。手里又捏起个茶杯转悠,也不知茶杯跟他有什么仇。

    灵均心塞了。

    他莫不是个傻子吧,她又赠扇又解释难道还不够明白?!

    …唉,傻子就傻子,谁让她喜欢了他呢。

    “我自然…以后对他也只有朋友之谊。”

    闻言他嘴角的冰雪才始融化,绽开一朵笑容,眼睛依然不看她,却放了茶杯,摩挲起扇子。

    “这把扇子的字我来题。”他转而言它。

    “好。”灵均弯了眼睛轻轻答道。

    处暑已过,秋老虎的威力大减。天气渐渐明朗清爽起来,灵均行走自如,伤已无大碍。温裕近几日则被许印委派了都城近郊赈灾的差事。县令已勘灾上报,受灾面积和人口都不算大,派他去想是为以后堪用锻炼一二吧。

    这么些日子不用上太学,渐渐远经书而近消遣,灵均与王庭景倒愈加相熟起来。什么针织女红,琴棋书画,男女八卦,虽算不上精通,但挡不住闲出来的热情。阿景作为王庭献的妹妹,不但与哥哥一样广习诸艺,连性情都肖像了七八分,一样的天真旷达,一样的不善心机,总之又是一个叫人喜欢的傻白甜。阿景对许灵均呢,自从上次仗义相助就心生感激,久处之后更是对其舒朗平易的性情十分喜爱。

    两人臭味相投,私交日笃,甚至超过了各自与武安县主和王庭献的交情。

    这一日,两人又在一起捣鼓阿景从坊间得来的乐器,顺便聊着武安县主的八卦。

    “阿姊,如你所言,武安县主对那腰扇果然喜欢的紧呢!听她身边的侍婢都打趣,睡觉都要搂着呢!”

    “嗯?…一国公主,对萧郎君如此深情,还挺难得。”许灵均笑叹。

    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不过她逢人都拿着显摆,也不避讳说是萧郎君曾用之物,会不会…节外生枝啊?”阿景挠挠头,担忧的发问,样子憨憨的,还蛮可爱的。

    是啊,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二人之间已暗通款曲,互有情愫。

    但是若能因此扇促成一段佳话,成全武安县主这一片深情,未有不可吧?

    萧郎君他端方君子,皎皎如月,武安县主天之娇女,灼灼其华,两人正相配啊!嘻嘻,她突然有一种媒婆牵线搭桥促成龙凤结缘的成就感。

    “嗯…虽说我们也乐见其成,但还是提醒她不要这么无所顾忌,与声名有碍不说,就怕物极必反,招致萧家反感。”

    阿景猛点头,“嗯嗯…待我下次进宫伴学就提醒她,不要招摇。”

    两人相视一笑,注意力又回到手中的古筝上。

    “阿景,这琴弦跟我以前学的不太一样。”

    “阿姊,你还学了这个?!果真…雅俗共赏…”

    阿景的惊讶自有缘由。

    是了,古筝这玩意在这儿属于戏班子青楼才用的乐器。阿景看不上也正常。但灵均见了这乐器莫名感觉熟悉,脑海中还想起些零星学琴的片段。十分久违的感觉,让人想念。

    “呵呵…”她尴尬一笑,“就…觉得有趣…阿景,你有没有见过二十一弦的古筝?”

    “这个…啊…真有,听褚子期说…只不过得去…城北的…堂名馆。”

    堂名馆?灵均是有此境中记忆的,却没听过此地。

    “这是什么地方?”

    “嘿嘿,阿姊,莫要装糊涂。”阿景一改往日的淑女作风,带几分揶揄和调侃的语调斜睨着她。

    “我是真糊涂…”灵均承认。

    “就是娼妓和乐伎待的地方!”阿景败下阵来。

    “哦…那也没啥稀奇。咱们就去看看那筝和我想要的是不是一样,好不好。”灵均早料到必有这样的地方,窥探之心顿起。

    “可…”阿景一脸为难,“那等声色之地,咱们去…若传出去…家族声名必受负累…况且里面的…”

    王家的人果然偶像包袱还是很重!可她那犹疑不定的眼睛里明晃晃的透着“想去”二字,而且光芒闪闪。

    “那就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虽为女子也应出去涨涨见识,才不枉生来走一遭!”

    人生在世就是要去冒险去经历,平淡一生不如冒险一死!灵均在阿景的举棋不定中,顿时变得果决冒进起来。也可能骨子里就有这种自由洒脱的追求,只是常常压抑而已。

    “阿姊说的是!”阿景终于下定决心,“可我们如何防备蜂蝶招惹?”

    “……不理便是。难道我们给了钱,让她坐着不动,她还偏要站着跟我们过不去?”灵均理所当然道。再说大家同为女子,无非叫她们碰一碰,还能掉块肉咋滴。

    “有道理。”阿景信任的点头。

    “到时我会让护卫跟着,有看不过眼的就扔一边去。你安心就好。”灵均嚣张道。

    “好!还是阿姊想的周到!”阿景傻呵呵的佩服道,“嘻嘻…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

    二人本就高挑,一番改扮,宽袍大袖,玉冠束发,恰是两个翩翩郎君。

    坐上马车,青道骑马开道,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堂名馆前。一座豪华精致的楼房矗立眼前,青漆涂饰,披红挂绿。门口有人迎来送往,倒并不像某些剧中那般浮夸。

    ——想象中:"大爷,进来玩会儿啊!”

    ——实际上:“郎君请入内选座歇息。”

    灵均和阿景见并不难应付,都放下一颗忐忑的心,自如迈步进门。只是跟随的青道嫌恶的直皱眉。可保护主人是职责,他无权干涉主人的作为,只得硬着头皮跟进。

    进去后,灵均才发现异样,这里头的“女子”…虽身穿女子衣裙,行走袅娜,脸涂脂粉,却一张口都是男子声调,“三位郎君快请进!是雅间,还是…”

    灵均惊异的瞪向阿景,心说,“这里的都是人妖吗?”

    阿景歪头看她,不明白什么是人妖,一脸无辜,“是你要来的呀!”

    对面的“女子”,一身绿衫,老练从容。他看出了三人端倪,又打扮不俗,便用团扇掩面笑道,“郎君定是初次来此,不必惊讶,本朝自黄初年间便男色盛行,不以为讳。以后多来消遣几次,便作寻常了。”

    灵均大惊,终于恍然大悟,这里都是男人!!

    无意间一瞥青道,他抱臂而立,满脸鄙夷的望着自己,似在说,“你想来的不就是这种地方吗?”

    灵均尴尬扭头,不理会。

    既然来了,就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地方嘛!灵均自我安慰,渐渐镇定下来。绿衫男也没有再多问,一路领着三人来到二楼靠后的雅间,待三人坐定后了,便去招呼人来伺候了。

    灵均打量了下屋里布置,精简古朴,正对门靠墙居中一张设顶帐的大床,雕着莲花纹样,周边装着矮屏。床前两列食案榻席,门前山水围屛,两侧两尊玉花插——倒不像楼门前披红挂绿那般俗气。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只听门边一响,“郎君,打扰,奴进来了。”陆陆续续进来三位清瘦公子,说不上多英俊潇洒,只是清秀可人罢了。况且他们虽不似刚才绿衫男的“人妖”打扮,但也面施粉黛,异香扑鼻,令灵均极为不适。

    三人刚欲上前侍候,青道慌慌道,“别…站那别动!”三位公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咳…”灵均干咳两声,打圆场道,“你们中谁会弹二十一弦筝,弹来听听。”

    “奴才会。”一穿紫衫公子答道。

    绿衫男挺会揣度顾客心理,挑人很准。

    灵均满意点头,道,“你来弹琴,另二位过来斟酒。”然后努嘴一指青道,“那位郎君莫要管他。”

    三位公子依从吩咐行事,紫衫公子摆琴坐定,抬手一曲,灵均一脸问号,完全不是熟悉的曲目。可能此境中的灵均性情孤僻,不爱琴曲,压根不曾有兴趣接触这些。无奈,灵均只得朝阿景发问,“什么曲子?”

    “禀女郎,是《倚兰》”身边的红衫公子突然在她耳边轻轻耳语,极贴近。

    “…!”灵均本能后倚避开,瞪他道,“滚一边好好说话!”

    红衫公子忙趴伏地上,唯诺道,“是!奴才逾越。”紫衫公子瞥来一眼,若有所思。

    灵均调整了下坐姿,心忖:“怪不得听着陌生,可能是什么民间俗乐吧。”

    又不禁惋惜,“唉…这么清亮的琴音,弹古琴曲目反而不出彩。”

    听见片刻,灵均失了兴趣。刚欲示意停下,突听隔壁嘈杂的聊天声中有人提及叔父许印。可能觉得有琴音掩饰,无人细听。偏偏灵均耳力极好。

    “那许大将军执意东征必有私欲,但他许氏一手遮天,别说你我小吏,就是陛下也不敢直言反对。但偏就有人敢上奏弹劾…”说话人声音渐低下去,对许氏极有忌惮。

    “哦?这人倒是刚直有血性,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只有无知勇夫才会这么冲动。

    “哼…府君有失狭隘了…此人正是太原王公王太尉!”

    “竟是他!两家竟已经闹到这般田地!早年间许太傅在时,许王两家还交情匪浅。现如今,已是水火不容。”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

    阿景似也听到了,和灵均对视一眼。两人俱都低沉下去,彻底失了听曲的兴趣。

    灵均立刻打断演奏,直奔主题,“这筝多少钱?卖给我。”

    “禀女郎,这是奴才谋生的工具,卖不得!”紫衫男停了弹奏,跪伏在地,委婉拒绝。

    “这琴是你的?你制作的?”

    “是!”他眸子中灵光一闪,又是一个机会。

    “那你给我再做一个!”

    “禀女郎,若…若女郎救我出此地,女郎想要什么样的筝我都能做!”他抬起头来,充满希冀,眉眼间刻着凄苦。

    另两男子惊惧的望着他,怕他此计不成,三人又要跟着他挨一顿鞭子。

    “等等!”青道打断道,“你怎知她是女郎?”

    “这…来这消遣的富贵妇人通常都会男装打扮,我们一瞧便知。”紫衫男诚实道。

    怪不得这三位公子都不做女子打扮,原来…人家早已对症下药。

    “既不喜作娼,为何来这里谋生?”灵均好奇发问。

    青道呼口气,闭了眼,不忍看自家女郎看戏看到自己身上。

    “女郎,莫要跟他多费口舌…”他将要阻止,却听那紫衫男已忙不迭的开口。

    “禀女郎,吾…奴才乃叛将丘俭之子,丘季。家君兵败…不…是叛乱被杀,一家皆沦为官奴,从此赤纸为籍,暗无天日。只求女郎大发慈悲,救我出此处,日后当牛做马报答…”

    许灵均果然如遭一击。丘俭此人她当然知道,他原是父亲手下的镇东大将军,后因不满许阳废帝,杀夏侯衷而起兵反叛,最终兵败被杀。丘俭与夏侯衷是至交好友,而夏侯衷又是许灵均的亲舅舅,所以这丘季,她许是见过的,只是可能当时年少,如今已经认不得了。

    其实以父亲阴鸷狠毒,果于杀戮的性格,绝不会让丘俭的后代活着,灵均的舅舅夏侯衷当时就被灭了满门。只是丘俭他够幸运。

    许阳在这一役后,病重而死,这才有了后来许印接手大权,掌控朝政。

    丘季一家沦为奴隶是许印的手笔。

    灵均感叹世事如戏,命运弄人,表面仍然佯装平静,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奴才不知,只知女郎是志在听曲求琴的高洁之士。”

    “哼…”阿景发出一声讥笑。不知是笑他天真,还是笑自己和灵均太天真。这世事人心岂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如愿的?

    灵均看一眼阿景,内心五味杂陈,原以为可以纵心相交,可朝堂之争,对立之势不可避免的要把她们那刚刚萌发的友情绞的粉碎。

    “等着,我会找人来赎你,莫要声张!”灵均动了恻隐之心,最后撂下句话,将欲起身。

    “你想赎哪位公子?我来帮你啊!”低沉的声线伴随着吱呀一声开门声传入耳中,一人当先跨入门内,玄黑长衫,身姿挺拔,面含微笑却目露冰霜。十足的反派形象!

    灵均看清眼前来人,一颗心攸然掉落,“温…温郎君…你…你怎么来了?”

    哼,她还记得在这种藏污纳垢之地保护他的名字!

    他粲然一笑,回应,“我来接女郎回府。”

    温柔的毫无破绽,灵均却没来由的一阵寒战,汗毛齐竖:这种情形,他若是还笑得出来,那他俩一定有一个不正常。

    灵均这边还没忐忑完,许攸也出现了。

    恨铁不成钢的斥道,“长姊,你脑子又进水了?为什么总把我的忠告当成耳旁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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