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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终有弱水替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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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来勘灾的阵势空前的大。里面不但有朝廷规制的勘灾人员,还有许氏,萧氏,王氏,温氏等家族来接应的人马。

    救援的人来接应的这样顺利,除了感谢萧戎,还得归功于一个叫刘伶的灾民,他也是王氏田地的租户。此人身量略矮,貌不惊人,但精明敏捷,博学多识,做事干脆利落。此次求援救援都多亏他出谋划策,从中周旋,萧戎才能顺利走出灾区,县令才没方寸大乱。

    因此,萧氏,王氏为嘉奖其作为和才能,联合向太学祭酒举荐此人,备有一日朝廷堪用。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众人各自上了自家车马,自此便又是锦衣玉食,重焕生机。只许灵均,腿伤难愈不说,时不时想起青石和文筝,还黯然神伤一把。再加之必须家中养伤一段时间,暂无法赴太学,整日闷在屋中,许灵均简直觉得生无可恋。

    其实灵均的正和院也不算冷清。

    叔父就曾探望多次,每次都带着侍医和补品,查看完伤情,就送一大堆补品,外加殷殷叮嘱。要说这个叔父对许灵均是真的很不错,较之许阳,更像一个充满温情的父亲。然而每次灵均眼含泪花想扑入他怀中时,他都会阴恻恻的来上一句:

    “那日山洪你为何独自一人下山离去?”

    不然就是,“是王庭献诱你下山的?”

    再不然就是,“若有人想借机杀人泄愤,再嫁祸天灾,哼,那他好日子也到头了…”

    总之,"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他又动了杀心。被王庭献拒婚的好像不是她,而是许印。一旦他判定你无依从之愿,无论做什么都能被推定悖逆之心,必欲杀之而后快。

    灵均很是心惊,许印此时对王庭献已是百般猜忌,王庭献却自负才名无所顾忌,作死啊…唉!

    “叔父,与他无甚关系,侄女只是待烦了,想回家。”

    “不必替他遮掩,那别苑之事我皆有所耳闻。”

    ??也包括她向他“私相授受”之事?

    虽然是背锅,灵均在长辈面前还是深感羞愧,刚欲认错,就听她叔父愤恨道,“我灵灵已做小伏低主动示好,他竟还无礼至此!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配不上你这番深情!”

    what难道不该先训斥自己侄女不知廉耻吗?

    “叔父,其实是我…”

    不等她解释,许印率先打断道,“倒不如温裕那孩子…听说他舍命救你于洪流中,照顾你也算尽心尽力。阿奴,你觉得他如何?”

    明知叔父在试探,明知如果王庭献失了她的“深情”,许印对王庭献就可以更无所顾忌。但温裕这个名字到了她嘴边,人立即浮现她眼前——如三月春风五月花海——温柔体贴,沉稳可靠,处处透着暖。

    前世的许灵均,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的,只是自己卑微怯懦,除了寒暄行礼,两人并未有任何交集。

    “他…确实很好。”

    许印满意的拍拍她的头,笑意颇深的撤手离去。

    “叔父明鉴!王庭献他只是自负才名有些傲慢,对许氏并没有加害之心。”

    见人要走,许灵均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忙要紧的辩白几句。

    “…”许印眉头一皱,并未回转,“好,若如你所说,我就再给他次机会。”说完大踏步而去。

    “唉…”灵均独自叹气,她不能再这样按兵不动的被动“救人”了,得让当事人也有点自觉。还是找个机会点点他吧,或者直接告诉他上一世的结局?这样有点耸人听闻了吧?被有心人知道了更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了。还是…见机行事吧。

    整日百无聊赖。灵均又动手粘起扇面来。与以前的粗糙做工不同,这次她专门找来匠人将扇骨细细打磨,直至圆润顺滑,以竹兰浮雕,漆成黑色。以月白绫绢为扇面,上绣一丛竹林,清秀疏朗,似有风过,缱绻温柔。

    她把玩着这得意之作,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人醉酒时的犀利眉眼,他语带怨气,“喜欢我,却把扇子送给王卓尔!”

    她抿嘴失笑,他喝醉时倒是…更直率可爱。当然清醒时也温柔可亲。

    灵均最近常常仔细揣摩他的醉话,他一定是暗暗喜欢她的吧。

    她早该发现的,他对她总是有求必应,她早该知道的,比起俊美的皮囊,温柔的对待对她更有吸引力。

    已经有月余未曾见过他了。

    也不只是他,那些共患难的同窗们都许久未见。只阿景来了一趟,手里摇着那把“下笔如有神”的腰扇,说是萧闲嫌弃不要了。灵均不以为意,贱兮兮的提议说,“你明日进宫,可送给武安县主,她肯定稀罕的紧。”“好主意!”

    可…当初王庭献能在她落水后来探病,温裕为什么就不能也来探探她?难道怕男女有别,他人闲话?

    王庭献是真来不了,闭门思过至今,倒省的惹事生非了。别苑出游毕竟是他王庭献召集,虽是天灾,他也须得负些责任,哪怕是做做样子,他的太尉老爹也要给他关上个把月以儆效尤。

    且先不管他,灵均继续分析:此境中政权更迭频繁,社会动荡,权臣当道,儒宗式微。因而男女平日来往较为宽松,并不如何讲究男女之大防。温裕大可不必顾虑这些。她来此时日已久,渐能把握其中分寸。

    他每到休沐日都会来大将军府与许攸他们一起听私学的。明明机会多的是。…

    “若是他敢来,我就把这折扇送出去。算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有一日,她下定了决心。

    “女郎,温郎君萧郎君和小郎君来探病,人已经到了门口了。”紫竹来禀。

    “什么?”她喜出望外,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等等!关门,让他们等一下!”突想起自己闭门在屋,形容邋遢,无法见人。

    紫竹会意,边吩咐绿林拖住三位郎君,边为灵均整理鬓发,待一番打理,才叫人请进来。

    “长姊的门好难进!”许攸进来便抱怨。

    灵均不理会,只望向温裕,道,“请坐,紫竹倒茶。”

    温裕见她一头乌发披肩,只将额前耳边的秀发向后结成一条辫子,说不出的清爽端庄。眼似点漆,唇抿笑意,只旁若无人的将他瞅着,不自觉的让人心海澎湃。

    好久不见,她更显端庄大气了,好像…还胖了些。温裕心内暗忖。

    见他已落座,灵均收回目光,端茶浅饮入喉。

    “咳…自古女为悦己者容。久思不至,乍一相见,灵均兄要收拾收拾,也是情有可原。”萧戎边跪坐榻席,边稀松平常的打趣道。

    一语中的。

    “噗……咳咳咳咳……”灵均闻言呛到,满口茶水喷了一地。

    这个萧戎,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没事吧?”温裕,许攸同时出口询问。温裕的担心不是客套,她的伤不知好了没。

    “不是说了不准开长姊玩笑吗?!”许攸又作势要掐萧戎的脖子。萧戎赶紧求饶,“错了错了,灵均妹妹在下冒犯了。”

    缓过来的灵均白他一眼,没个正形!这一眼收回来时恰被温裕截到,他低头暗笑。

    四人嬉闹罢,不知是谁起的头,闲闲谈起了朝局形势。

    “大将军有意秋天召军出征东齐,一直遭到些老臣反对。他们借口大卫战事连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说此时不宜东征。其实还不是怕大将军一旦灭齐,声威日盛,功高震主。前两日更不知是谁,不知死活上了弹劾的折子,说大将军佣兵自重,醉心战事,劳民伤财,祸国殃民。”萧戎边喝茶边闲闲的聊到。

    “他们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倒也是事实,就国力来说,确实不是最好时机。”温裕抿口茶接了话。

    许攸不解皱眉,“难道温兄你也不赞同家君召军东征?”

    “不!”温裕坚定的看向许攸,“我赞同。”

    “哦?说来听听。”萧戎颇感兴趣。

    “西蜀已定,军心大振,北疆既稳,无后顾之忧。东齐皇帝陈浩荒淫无耻,暴虐异常,无良将相佐,宗室内部内战不休。而大将军早有一统天下之志,且兵精粮足,将士用命,准备充分。所以…”

    “所以此时正是良机!”许攸一击掌兴奋接道。

    “既是良机,当顺时而发。”温裕稳稳放下茶杯,发出“彭”的一声磕碰声,让人觉得形势已定,当立即挥师南下。

    许灵均不懂战事形势。但她知道像温裕这种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省察事理,泰然分析天下大势,已然不易。于朝堂有远见卓识,于微末间又可脚踏实地——灵均犹记得他们遇灾之时,是他默默找到水源,是他带着青岚勘察道路,也是他提及灾民去处。这一切他都做了,只是幸好无更坏的事发生,便无人注意到他未雨绸缪的好处。

    此人,真的甚好!这样宝藏一般的人儿,自己怎么配得上他。

    怎么想到这一步了?许灵均微微红了红脸。

    “欸,大猷,咱们到溪边凉快凉快去吧,这屋里忒闷热,不爽快,走!”萧戎忽然起身便来拉许攸。

    许攸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弄得还有点愣怔,但也顺从站起向灵均告辞,“阿姊,那我去玩会啦。”

    “去吧!”

    走了两步,见温裕不动,他又疑惑的回头叫温裕“温兄,走啊!”

    “哎呦,你快点走吧!”不待许攸再说点什么,萧戎已一把搂住他拖了出去。

    许灵均“噗嗤”一声笑了,自言自语了句“真没眼色!”

    “你说什么?”温裕略显讶异的笑问。

    “呃…我说蚊子真多。”她作势拍打蚊子。

    “……”温裕失笑不语。眉眼上扬,卧蚕饱满,微笑唇边也舒展地绽满笑意。如画里走出的清俊少年,清风月明,星辰灿烂。

    不经意间望过去,许灵均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瞬间全身血管收缩,继而血液回流,心悸头晕,如坠五彩雾中。

    这热乎乎的晕劲一会上了脸,许灵均忙拿起手边的扇子使劲扇起来。再不敢正眼瞧他。

    温裕不明所以,只道她是热的,便嘱咐紫竹去备些冷饮。

    他则温柔关心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肋骨已无碍,只是腿还有些不方便,侍医说再半个月也可下地了…”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太好了,太学里没有你在旁边……少了许多乐趣。”低低的柔情盈满他的声线。

    心动来得这样突然。

    “我很快就回去了…”她扭捏起来,瓮声瓮气的。

    她今天怎么这样奇怪?

    她这敷衍的语调和看天看地就不看他的态度,不经意间激起了温裕疑虑。

    刚才人多的时候还一直盯着自己,人一走,反而对他漫不经心起来。是他的错觉吗?

    他一改刚才的拘谨,干脆起身行至灵均面前,跪坐下来审视她。

    她立刻吓得举扇掩面,连呼吸都暂停了。

    “你怎么了,灵均?”他笑意盈盈的把扇子拨开,让她在自己面前展露无遗。

    “没…没什么!你快坐回去!”离的这样近,她满面红云,更不敢看他。

    “你……”见她红透的耳根,他怔住了。虽不知内情,但不好相问。两人就这样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随后温裕听话的跪坐回去。

    “扇子很漂亮!新做的吗?”他转移话题,不过也确实被这精巧的扇子吸引了。

    扇子?!啊,她拿在手里了!

    “这回打算送给谁?”他手里捏起个茶杯端详,状似无意的问道。

    当然,是送你了!许灵均心道。但不知为什么她又怂了,也许是他看起来对它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自己留着,谁说…非得要送人了。”

    温裕捏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秒,才缓缓放下,古怪的笑道,“没错,是应该珍惜些,不然左一把,右一把的送出去,这份量就轻了许多,被人无端轻视了去,岂不白费了一番心意?”

    许灵均微微一惊,脸上红晕褪去。他知晓了王庭献退扇的事?——是在讽刺她?

    亏她还…

    灵均的脸冷了下去。

    他是介意还是在意?

    是挑明了说还是试探试探他。

    去试探,便猜忌顿起。若猜忌一起,便误会丛生——这便离一拍两散也不远了。

    温裕见她面色转淡,便知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她,有点懊悔,但再要硬收回来,他情感上又转不过来。于是有点挫败道,“呃…大猷他们还在溪星阁,不便让他们久等…”

    哼,还以为他有多淡定呢!惹了别人,这就想逃了。

    “不许走!”许灵均当先一呼。

    温裕果然惊到,在榻席上身子半立,定住不动了。

    这招先声夺人,许灵均很满意。“喀塔”一声收了扇子,握在手里,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眼前,把扇子往他眼前一怼,故作傲慢道,“特地给你的,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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