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温裕的寒潭秘辛
不是的…灵均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温裕失望,正斟酌言辞向他解释。
“我们只是来寻筝,顺便来长长见识!可没做什么逾矩的事。”不等灵均开口,阿景已站到灵均旁边维护她。
也不知之前的那个果决无畏的女子去哪了,如今心孤意怯,气势一丝儿也无!她瞧着来气!
“呵…我还没说你呢,王氏名门闺秀,来这种地方,羞也不羞!”许攸图一时快意,话直接溜了出来。
“你!”阿景顿时气红了脸颊。
闻言,几人俱是一震:怎么把王氏的身份透漏出来了!
达官贵人来这的不在少数,但没有谁会大肆宣扬身份,那无异于自毁名节和前途。
二人早有过节,王庭景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为之。
“不…对不…”许攸意识到自己口误,刚欲道歉,阿景已经一脸羞愤,埋头冲了出去。
“大猷,快去看着她!”温裕忙催促。
许攸自知理亏忙出门追上去。
温裕转头踱入堂中三位公子面前,轻描淡写的道,“今日之事,三位若吐露半分,不但永无脱身之日,还会有比这堂名馆更难以想象的日子等着你们。”他嘴角含笑,一脸和煦,微眯的杏仁眼里却饱含威胁。“若能守口如瓶,耐心等待…在下不日就将你们一起赎出此地,妥善安置。”
“是是是,大人请放心…”三位公子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灵均几乎看呆。
在她面前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男子…原来…相由心生…也有几分道理。她的温裕不是只温柔的大狗狗,而是只大灰狼,不,也许是只头狼。
这可太带感了!
“女郎,还不舍得走吗?”温裕阴阳怪气地问,嘴边一抹刻意的笑。
“啊?”灵均转过神来,忙爬起来往外跑,“哪有舍不得…我着急走呢。”
“哼…”温裕几不可闻的冷哼,迈开腿大踏步追出来。
二人上了温裕的马车坐定,灵均才想起问,“大猷和阿景怎么不见了?”
“你来时怎么来的?”旁边的人冷冷清清开口,一丝笑模样也没有了。
“坐马车来的…”哦,温裕是提醒她,大猷应当是驾着她来时的马车送阿景回去了。那她就放心了。
灵均又悄悄看向温裕,见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无表情。这可不像平时的他,生气了!
“咳咳…”灵均假装咳嗽两声,欲解释几句。不料温裕突然开口,“女郎这回见识到了?”
“什么?”灵均一脸懵。
他又闭口不言了。
呃…见识?“哦,难道是阿景说的长长见识的话让他上心了?”灵均恍然大悟的想。
“我是见了二十一弦琴,但别的我真没见识到…”她十分无辜的辩解。
“哼~”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讥笑,语带不屑,“听起来,女郎甚是遗憾!”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斤斤计较。
他原本没想过他会这么在意。他不讨厌她,甚至到后来可以说很有好感。他只想顺应天意,娶她为妻,以后举案齐眉也如虎添翼——如此而已。
“没有遗憾,哪有遗憾!”灵均慌忙摆手,说完又自觉也不对,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
“不是…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认识我时日已久,我像随意轻薄男子的人吗?”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灵均坦坦荡荡的看着他。
温裕身未动,眼珠却睨过来上下打量了她片刻,缓缓道,“像!”
“你!”灵均噎了一下,赌气道,“你含血喷人!忒不讲道理了!”
温裕顿了下,闭眼呼了口气,幽幽开口道,
“你还记得为什么那日我将你推入寒潭?”
怎么又提这个?
灵均气鼓鼓回答,“你不是说了我误食寒食散!”
“其实若只因为寒食散,可以将你放置浅水处,足以降温…”
“你…?”还有内情?难不成…她又绕回到一开始的念头,他想杀了她?
“是因那日…你轻薄了我。”
灵均身心俱震,天灵盖都颤起来。“我怎么会,怎么会?”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她惊疑不定花容失色的样子,温裕拢起双袖,倒坦然起来。他存心戏谑她。早知道有这样的效果,他就该早早把这纠缠他良久的秘辛同她分享,省得他一个人难堪又纠结。
“某人缠着我不放,还一直诉说心悦于我。搂抱在我怀中不肯放手,还…一直……上下其’嘴’,当时诸位同窗都在不远处,随时可能过来…看见你我,情急之下,我才将你推入寒潭中。”
温裕生涩的说完,马车里死寂。
上下其“嘴”,是什么新成语?电光火石间,温裕醉酒的一幕浮现她脑中:
他盯着她的唇,喃喃“可你那晚,明明说心悦于我。你还…亲了我的脸。”
轰隆隆,如天雷滚滚。那种醉酒加寒食散的状态下,她可能亲的不只是他的脸…她可太知道自己的德性了。
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静静潭水旁,皎洁明月下,一醉酒“男子”强抱着另一个男子胡啃乱亲,间隙还不忘表白…这画面太…她不敢再想下去!
许灵均完全傻眼了。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温裕莫名其妙对她有了情愫——都始于这一场她完全想不起来的…误会吧?
或者当时的许灵均真的喜欢他?又或者只是寒食散加醉酒的缘故?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反正在许灵均上一世的记忆里除了一丝丝好感,并未来得及发展出其它的什么。随着王庭献死去,她也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
这一世他们倒有了这样的缘分。
想到这里,许灵均忽然就觉得心痛——为上一世的灵均,她一心只为王庭献能活而忧虑,却错过了自己的金玉良缘,就这样卑微焦虑的虚度了短暂一生。
这一世幸好。
“唉!”许灵均念及此忍不住叹一口气。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如今觉得,后悔了?”温裕语气里的冷淡陡然凌厉了起来。
“没…没有…”灵均赶紧挪近他旁边,伸出素手,拍肩安抚,“我只是因为一点都想不起来觉得懊恼!”
“哼…”他神色缓和了一些,“不要用想不起来当借口。”
“我真想不起了,好可惜!”
“……”
“不然…不然你再让我亲一下,这次我绝对不会忘!”
温裕耳朵应声红了一圈,微微侧目过来,眼含深意,似嗔还笑:
“还说你不会轻薄男子…”
“我真的不会…好冤枉!”
醋酸与怨怼齐飞,粉面与红脸一色!
一路驶回大将军府,不提。
两日后,灵均终于回了太学,上次共患难的同窗们都真真假假过来一顿寒暄,灵均好一阵应付。不过未见到王庭献萧藏真的踪影。
温裕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座位上温书,好像并不打算理会她。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她初来乍到的第一天。他是个勤学上进的腼腆青年,她热情又新奇的观望——只是这一次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灵均侧身以手撑脸肆无忌惮的打量他,浓密的眉,大大的眼睛甩出长长的眼尾,柔顺的睫毛上下翻动…驼峰鼻,微笑唇…他真的好好看啊…好想…亲一口。自从那天说起这个话题,她总忍不住想象亲吻他的画面。
“啊,好害羞…”
灵均另一只手捂上脸,正兀自花痴,冷不丁的,温裕眼神瞥了过来,带着不安和警告。
“……嘻嘻”灵均咧嘴一个憨憨的笑。她知道他不好意思了,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收敛点。
可她想让他理理自己,别再生气了。
“你去赈灾还顺利吗?”灵均没话找话。
“顺利。”
“温郎君,你好厉害!”灵均由衷的夸道。
温裕起初一脸不解的看她,不明白他都还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可厉害的。待看到她一脸的迷恋相,内心又可耻的升腾起一股愉悦感。于是故作不咸不淡的道,
“赈灾之事朝廷已有定制,无非造籍阅民,分遣留之。开仓赈恤,严防私漏。对滞留原居地者可以贷为赈,异地调剂,或动用军备。对离乡流民可招抚安置,减免徭赋。总之都有例可循,并不难办。只是…有时不够及时…”
灵均听的一愣一愣的,敬佩更甚,便顺着问,“什么不够及时?”
温裕望着她,叹口气道,“那个女孩筝子和她母亲,你还记得吗?”
待灵均点头,他沉重的呼口气,“她们的死只是开始,那之后,由于赈济手续繁琐,耗时日久,很多灾民都没挺过饥饿和疫病,当时官府没有注意到,后来发现时都腐臭了…”
灵均听罢,眼神里敛了旖旎,心里由来已久的愤怒渐渐累积,终于迸发。
“什么狗屁朝廷!这点小灾都能让老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温裕未料她语出惊人,急忙伸手按在她左手上止住话头。
灵均硬生生闭了口,兀自沉重。
事实肯定不像温裕说的这样委婉,必定是有些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那还顾那些贱民的性命。世道永远是这样,在欲望面前,权力从来不是为民谋利的工具,而是权贵固化名利的游戏。
她最见不得弱势的人家破人亡,生死离分,那映照的是许灵均心中最隐秘的伤痛——
失了母亲和姐姐的小小灵均,她躲在花园的假山石缝里,常常一躲就是一下午。她本能的害怕父亲杀了自己,她也害怕周旋应付别人——更不懂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只清楚亲人再无相见日,只得梦中入娘怀。失去了至亲至爱,生无寄托,死无眷恋。
那时倒是多亏王庭献,他总以为灵均在和他捉迷藏,千方百计地找到她,再把她从黑漆漆的假山缝里拖出来,乐此不疲地捉弄戏谑。直气得小许灵均火冒三丈,跟着他屁股后边满园追打,直累的倒头便睡,那段时间逮到王庭献狠狠踹他一顿就成了许灵均的生活意义。
思及此,许灵均下意识扫视一圈,仍未发现王庭献的身影:他去作什么了?不会又去干什么作死的事吧?
“找谁?”
“阿献去哪儿了?”许灵均下意识问道。
“……”没有回答,按着她的手却攸的抽了回去。
呃,不好,有人不高兴了。灵均思绪攸然回到眼前的人身上。
“不是,我就随便看看而已。”
“……”他皱眉。
“你又生气了?”
“……”他不理。
“温裕你变了…”他越不理她,她越想要得到他更多的关注。
“……”
“你以前总对我笑眯眯的,现在却动不动就对我生气。”
温裕终于招架不住她喋喋不休,生怕招来别人异样的关注,无奈回应道,“我没生气!”
“我知道,你没生气,就是有点不高兴而已。嘻嘻,那你要不要我哄一哄?”她压低声音耳语道。
“你想怎么哄?”
“等没人时,我亲你一口再…”
果然,他耳朵又迅速红了一圈,十分克制地道,“别说了!”
“呀,说起来…那天我真的只亲了你的脸吗?”她以手掩嘴,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肆无忌惮的试探他的底线。
温裕终于面见薄红,眼露诧异,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轻声制止道,“许灵均!大庭广众之下…”
“许灵均!”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声音,半是急躁半是怒意。
“?”灵均茫然回头,却是王庭献。他一改往日没心没肺的做派,显得面色郑重,心事忡忡。
“阿献?怎么了?”灵均只得从调戏温裕的情趣中抽离。
“跟我来,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