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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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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我推水里的?”

    “你不知道?”许攸离奇道。

    去!!许灵均内心狂飙脏字。这狗血的情景,失语了!

    怪不得他一副不咸不淡,隔岸观火的样子,感情在看耍猴呢!

    “呵…”许灵均忍不住冷笑,能怪谁?自己就是个憨大傻!

    不急不气,好在自己对掉进寒潭前的事情也没什么情绪记忆。许灵均努力自我调整,没立刻去找温裕的茬,她丢不起那人。

    “长姊,你没事吧?”看着姐姐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许攸不明内情。

    “没事,你快忙你的吧,我太热了,需要静静。”

    自作孽不可活。她把自己折腾的有气无力。

    “长姊保重身体。告退。”许攸真有事,他尿急,转头跑了。

    整个下午,许灵均都只看着眼前的经书,坐成了一截木头。

    心里思量半天,还是觉得不需要太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犯了半天傻,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都是别人!

    至于温裕此人,从此小心防备,平日别理他就是了!

    打定了注意,许灵均觉得没那么热了,细细读起眼前的书来。

    时不时地撑开扇子摇几下,引得周边频频侧目。

    众人好奇,终于萧戎忍不住凑了过来,“灵均兄!”

    “何事?”灵均茫然抬头。

    “你这扇子倒是奇特,何处得来?”

    此扇奇特,与现下流行的团扇不同,可折叠,便于携带,更有趣的是于收拢之间自有一种风流气韵。在扇面上题字倒是好想法,若能找书法大家题上一二,既能彰显志趣,又显典雅风范。

    “呃……找人做的,叫腰扇,因为它有’腰’。”灵均点点折扇绢面分界处,瞎扯道。

    “噗嗤…”同桌人笑出声,名字起的又俗气又形象。

    “上边题得什么?”

    灵均摊开,她也不惧旁边的温裕想什么了,谁会在乎一个反派的心思!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是什么典故?”萧戎一字一句把它读出来。

    “就是说,道不同者相处到老也是陌生人,同道中人呢即使停车交谈一会就会一见如故。”

    “灵均妹妹好才思啊!”萧戎由衷赞到。

    旁边的温裕忍不住将脸凑到手边,摸了摸鼻子,他突然惊奇于以往那个木头般不起眼的书生,摇身一变成女子后居然有这样的巧思。性格也似乎从容开朗了许多。是因为退婚溺水身心受了刺激,还是以往刻意深藏不露?她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也这么上心了呢?他思忖着,却始终盯着眼前的经典没抬头。

    灵均挠挠耳朵,腹诽:又叫灵均妹妹了,酸!

    嘴上客气回应,“长胜兄长过奖。”

    “只是…这字写得煞风景了些,该不是妹妹的手笔吧?”

    “……”灵均哽住了。确实是她的手笔——真不会说话!

    众人了然。

    “灵均妹妹,赠予我吧,我不嫌弃。”褚秀不知何时走来,凭空将折扇抽走。

    “哎,不可!”许灵均呼唤间,褚秀已扬长而去。

    果然是王庭献的死党,都是一个德性!

    “哎,给我看看!”萧戎追出去。

    “他叫什么?”许灵均一时情急,下意识的又向温裕提问道。

    “褚秀,褚子期”。他看向她,一如既往有问必答。声线还温柔了不少。

    许灵均惊觉过来,想故作冷漠些,脸上却木呆呆的,一时转不过来,只能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一言不发,也追出去。

    温裕终于弯起嘴角,望着她的背影失笑。

    从来不知道许家嫡女这么有活力…挺有趣的一个人。比起终日一人苦读,形影相吊,有这么个“同道”中人陪着…想来也不错。

    明日休沐一天,且伏日也快来了,这意味着长长的假期就在眼前!太好了!其实许灵均不是嫌读书苦,而是太学的榻席太难“坐”,规矩又苛刻,跪上一天,简直堪比十大酷刑。跟太学比起来,将军府就是自己的安乐窝。

    休沐日这一天,许灵均一觉睡到卯时末,迷登登起来,正懒懒梳头。青石过来,禀道:“女郎,将军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说,今日太傅亲上咱们府邸给家里郎君和其他相熟公子们授课。午时二刻开宴,都是女郎的同窗,若想去可一并过去,不必拘泥。”

    将军夫人,这是何意?许灵均忍不住揣度。唉,自己没长天眼,辨不了敌友。但知道人多必生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去回叔母,说郎君们自谈正事,我去多有不便,多谢夫人念及。”

    青石去回话不提。灵均又削起竹子,打算再做一个折扇,换回那个“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个褚子期还挺无赖,非霸占一把折扇不可。

    天气闷热,院子里的绿竹都耷拉着脑袋。午时将结束时,平地起风,天气渐晦暗。青石又来传话:“小郎君请女郎到□□园溪边的溪星阁小聚。”

    这一出又一出的,非叫她出门去。莫非真有什么事。那就去看看,好歹是自家人,总不至于害她吧。

    灵均换了身轻快的襦裙,挽了个灵蛇髻,对镜自照:浓眉修剪后清爽细长;一双桃花眼,生动朝气;鼻尖挺翘,精致俏皮;只两片薄唇显得不好相与。“唉,好歹过的去。”灵均安慰自己。

    天色阴沉,灵均带着把伞,循着错落的连廊到了溪星阁。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着白衫,戴玉冠,身形笔直,经立于亭边。“看着不像大猷。”她心内狐疑。

    “阁下是?”

    “在下温裕,见过女郎。”对方转过身来从容施一揖礼。没有拘谨,没有羞涩,温文尔雅。

    “温裕?…啊,你好。”灵均只惊疑了一瞬,便想到将军夫人说过,他跟许家有亲戚。今天必是跟着上私学来了。敷衍的拱拱手,折身就往回走。

    “女郎不想要自己的腰扇了吗?”他恰如其分的开口道。

    这人怎么突然就一改之前的羞涩戒备,变得…变得从容且主动了?莫不是有什么图谋?

    灵均停了脚步,回身问,“温兄,何意?”

    “扇子在我这。”他抬手示意灵均坐下谈。

    灵均撇了撇旁边的溪水,浅浅仅到膝,并不足以溺死人。便两步跨过来坐下。

    温裕见她动作豪放,莞尔一笑。从容坐下,从袖中抽出那把腰扇,平举到眼前,

    “腰扇在此。”

    灵均见他开门见山,未故弄玄虚,便也坦诚道,“多谢。”

    接过,打开察看,随口问道,“你怎么得来的?”

    温裕顿了一下,弯唇一笑,斟酌道“我跟子期说,这把扇子大概是件定情物,许家娘子预备把它送给心仪之人。”

    他这么一笑,眼下卧蚕涌起,整个人显得阳光和煦起来。

    语罢,他极快的扫了灵均一眼,顿了顿,又补了句“他便赶忙丢给了我。”

    呵,这“丢”字用的!灵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倒是一下道出了这扇子的用意。她猜的没错,这个人心思敏捷。某一时刻还觉得他害羞青涩,是错觉。

    “如此,便感谢温兄好意。”灵均预备告辞,对着这个让她失忆的始作俑者,即使他看起来温暖和煦,她还是心有忌惮。

    温裕看出她有离开之意。

    疾风渐起,黑云压阵。天边划过几道白条闪电。若再不走,大雨将来,就走不了了。

    “灵均妹妹莫急!是裕借卿弟之口约汝而来。”

    又叫妹妹,咱们可不是兄妹!

    “扇子已还,还有什么事?”灵均有点费解了。一个把她推下寒潭,太学再见会刻意躲避她的人约她干什么?

    “裕想解释误会。”

    灵均“嗤”笑一声,把人推水里再救上来,会有什么误会,她也很想知道。

    于是装模作样地整整衣裙,摆正身姿,目光直视。意思再明显不过,

    “洗耳恭听。”

    她果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误会”。直率敏捷的女子。

    “妹妹以为裕是想害你性命,清谈会上,才推你下水?”

    灵均不置可否,瞥一眼亭外,小溪依然流的欢快。浓云聚齐,风兵撤去,白珠开始乱跳,只一瞬,大雨倾盆而下,空中闷热一扫而空。

    “难道是为救我?”雨声太大,许灵均大声反问,带着点勇敢无惧。

    温裕见她嘴角一抹嘲讽,便知她果真因此忌惮了自己。明明之前还巧笑相对,以礼相谢——打算把这把折扇送给自己。现在…

    这也印证了传言:许灵均落水后确然受创,记忆有损,性情有变。

    虽然初时她不认得自己,也不认得之前的同窗。但…她还是会对自己有好感,会和王庭献…那些同窗们一如既往的熟稔。情感偏好这种东西好像不会随记忆消失。

    “是!”温裕慢条斯理的拎起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茶壶,斟满一碗推过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茶,还能喝?灵均用眼睛瞥着,安然不动。

    温裕戏谑一笑。

    “清谈会那日,女郎并未像今日这样…谨慎。茶,酒喝了个遍。”

    “所以呢?”

    “所以,误食了泡在茶水中的’寒食散’。”

    “……”寒食散,她是有所耳闻,听说服用后浑身燥热,五内如焚,必须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否则性命不保。怪异的是,热衷自我放逐的士族名士们都喜欢服用,因为它可以带来超凡脱俗的恍惚和忘我之感。

    许灵均气焰消了。

    居然是这种缘由!出人意料!原以为是总有刁民要害她的剧情,结果反转!人家温裕是为了救她。罢了,她想通了,他有不得已——对她总不能像那些男子,扒了衣服袒胸露背吧!

    “当时女郎浑身高热,不时…撕扯…自己的衣裳,裕上前查看,才发现汝…本是女子。不得已才…”

    “不必再说了!”许灵均大手一挥,这剧情她读画本子都看过,再说就暧昧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是灵均不察,险冤枉了好人!在此向温兄赔礼!还望,还望温兄,大人大量。”许灵均忙起身,行了个揖礼。

    果然是个坦荡还明事理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真心喜欢他,一心善待他,娶了也未尝不可!无非会有些他攀附权贵的诽谤流言罢了。

    现下误会解除,她应该会把原本要送他的腰扇再送给他吧。温裕目光温和的盯着她,等着她进一步动作。

    灵均这边也等着他客套。然那边没动静。她只好站直了身子看向他,一脸疑惑。

    温裕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也站起来回礼,“灵均妹妹说笑了,勿怪裕冒犯才好!”

    “你们两个拜來拜去,是在拜天地吗?哈哈哈”雨声中远远传来萧戎的调侃声。接着是许攸掐他脑袋警告:“不准开我长姊玩笑!”

    灵均抬头见他俩打打闹闹从连廊走过来,心想:原来这三人交好。学堂里怎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四人再次坐下,许攸先开口道,“宽和兄,向我长姊解释清楚了吗?”温裕,字宽和。

    “已据实相告。”温裕笑答

    “那姊姊你确实摔坏脑袋了吗?”

    “?”这问题拐到这太突然了,难道不该是问,长姊你原谅他了吗?

    灵均假装咳嗽了一声,其实心里在思忖该不该说实话。抬眼发现温裕眼睛里了然的丝丝笑意。突然顿悟:人家早就知道了!不说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没错,自打那日醒来,记性时有错漏,很多人都记不太清楚。”第二次扯这谎了,灵均感情都不需要捎带,信口开河。

    其实她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都怪裕当时鲁莽,没来的及思量,害女郎心智受损!”温裕又起来作揖,满含惭愧!

    “温兄别这么说,都怪我自己乱食东西,怪不得他人。”灵均真诚道。不能寒了好人心。

    “灵均妹妹,以后若有需要用到裕的地方,我自当…”

    “你娶了她呗!”萧戎见他俩一个心智受损,一个甘愿担当,忍不住就想打趣。

    温裕刻意的咳嗽一声,没接这玩笑话。灵均更不接茬。

    “萧戎!你…我不是说过不许!”许攸一把掐过萧戎的脖子开始摇晃。

    “错了错了,我错了!”萧戎求饶。

    这回假想敌也没有了,一派太平景象。预想中命运礁石并没有出现,灵均反而一下有点落空的感觉。一个失忆的权臣之女面前真的就是一马平川?“我的命会这么好?”她潜意识里总不太安稳。

    见雨势稍收,花草被浇的透亮,亭外烟雾交织,灵均就想回自己的小院躺着。听听雨,读读画本子,这一直是她心中的赏心乐事。顺应命运,享受当下的安稳吧。

    “两位,我院里有事且先告辞,大猷照顾好二位兄长。”说罢,起身行礼。

    未及萧戎温裕起身还礼,她便转身而去,似是懒得应付客套。温裕目送她背影,颇有兴味的一笑。

    若他能娶到这许家嫡女,皆大欢喜。

    萧戎捻着手指头,沉吟道:“大猷弟,如今才发现你这长姊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许攸无所觉地问。

    “说走就走,不拖泥带水,连像样的推辞都懒得找一个。嗯…任性又果决。”

    “那当然,我长姊嘛,她就该这样!”

    萧戎看着他那自负样,没忍住:“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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