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律法
皇帝骄奢，却也不是淫逸昏庸的帝王。
身为国家君主，他自然把百姓的安乐当做头等大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皇帝听到顾回春的慷慨陈词，眉头间的皱纹更深，藏在其中的怒火半消，慎重居多。
“小小一本《千家妙方》，真如你说的那么神奇？”
“回皇上，草民不敢胡言乱语。苏小姐慈悲心肠，把这本医书的印本全交给了我，如今这《千金妙方》在民间引起的轰动，已是空前绝后。贫民百姓都称苏小姐为活菩萨啊！”顾回春不遗余力吹捧自己的偶像。
他所言也没夸张。自己凭《千家妙方》医治了几个患疑难杂症的病人，就被病人敲锣打鼓奉为再生父母。
苏杳杳写的医书，泽被的，不仅是几个人，而是千万人，乃至后世之人。
赫连琰终于可以见缝插针帮苏杳杳说句话，省得日后苏杳杳怪他不仗义。
“父皇，每年少死去泰半病人，那大陵每年就能多泰半健康劳作力。大陵的人口数量增加了，国库才会充盈，兵力才会强大。儿臣以为，苏小姐不但没罪，反而功不可没。”
能力是一个人最大的护身符。
见皇帝低头沉默，温先柔妃等人察言观色，也先按兵不动了。
“呵呵呵呵”一会儿，皇帝抬起头来，脸上的阴云密布早一洗而空，换上了一张晴光满面的笑脸。
他甚至称得上有些客气的看着苏杳杳，“苏小姐，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嗯？”
苏杳杳：“”
这可不怪她，她是想低调，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哈哈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
众人一听这开怀的笑声，便知龙颜大悦。
——这苏小姐，又逃过一劫。
皇帝了结道：“尚书府苏杳杳医才冠世，又温良谦仁，苏尚书，有女如此，是你的福分。”
苏尚书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是、是、是”
皇帝又看回苏杳杳：“如此好女，是做不出行巫蛊之术、藏谶纬之书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件事，朕会交给温先好好查的，不会让苏小姐白受委屈。”
“多谢皇上圣明！”
“多谢皇上圣明！”
苏杳杳叩头拜谢，简文心喜不自胜，也眉开眼笑感谢皇帝。皇帝瞟了二人一眼，转转话头：“诶，可别急着谢恩，这死罪是没了，小罪还没开脱呢。”
二人对视一眼便知是说她们枉顾律法利用伪造户籍印刷售卖书籍的事。
“苏小姐，这你有什么好说的吗？朕念在你的医书造福百姓，可以给你个恩典。”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以为自己很大度。
他几乎没怎么怀疑，苏杳杳会用这个恩典给自己求情。
“皇上，臣女明知故犯，臣女甘愿受罚。”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帝算盘落空，眼睛全睁开了。
“嗯？”他不是还有个恩典放这儿吗？
简文心、明熙、赫连琰等关心她安危的人忧心苏杳杳听不懂话，这恩典不拿着为自己开罪，拿来干嘛？
唯独苏寻煜看着自家妹妹的坚定温柔的侧脸，仿佛知道了她会说什么。
宁愿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赌德妃生出的是女儿，也要留着让德妃怀孕的功绩联合太医院的人为天下女子能求医请命。
他这个妹妹，医术与医德从来高度匹配，没有不相称过。
“皇上，既然您也肯定了臣女印刷售卖这本《千家妙方》的成果，那为何不也肯定女子也能印刷发行书籍呢？不一定是医书，妇女们可以写怎样绣出精美纹样的书，可以写怎样烹调美味佳肴的书，可以写良人远征、自己是如何苦苦思念的书”
“臣女以为，皇上不禁民间出版便是想广开民智，既然要开民智，这其中又怎么能少女子的力量呢？臣女想恳求皇上，更改大陵律例，让女子也能同男子一样，写书成文，印刷售卖，让女子的声音也能四海八方、广为传播。”
说完，苏杳杳重重一拜，脑袋没再抬起来。
苏杳杳能感觉自己头顶有一道目光久久逡巡，可那人缄默着，没有开口。
苏杳杳也不急，就这么趴着耗着。
她身后还有千百道目光看着，窃窃私语呢，她既然敢说，就不带怕。
皇帝看了眼游思，游思微笑着，不欲多搭理。
德妃微抿唇，扶住皇帝的肩，轻声道：“皇上，是您说要给苏小姐一个恩典的。”
“皇上，这怎么行呢！女子不得印刷书籍，可是前朝时就有的规矩。”温先唯恐皇帝一个不留神答应了，犹豫了半天还是跳出来说。
“自前朝就有女子不得为官不得印书的规矩，”有女子姗姗而来，仪态傲然，她在温先面前站定，睨着他说，
“温大人，可如今已经不是前朝了。”
来人一袭粉衣迎风飘飘，头上珠玉摇晃成坠，粉雕玉砌般漂亮又矜贵，气态比一般贵女的收敛更多两分放纵。
温先从女子的脚上珠鞋望到头顶，看到是安乐公主，抠在地上的手指后缩了半寸。
安乐公主不屑的看着他。
“安乐，不得无礼。”皇帝出言貌似训斥，可语气却无一丝责备。
安乐公主是谁？皇上青梅竹马、已故惠贵妃的遗腹女。
皇帝与惠贵妃二十多年的情意，只留下了安乐公主这么一个爱的结晶，自是对其千娇百宠，不胜怜爱。
由于失了母亲，游思皇后、德妃等人对其也多有纵容，就把安乐公主养成了如今的样子。
有人给皇帝提建议，大概意思说：“安乐公主如此性子是不是养歪了？”
皇帝边批奏折边回答，“就是这样正好，这才有我大陵宠爱出来的公主的样儿，我的安乐，娇而不蛮、刚而不傲，谁再敢妄自议论公主，打出去！”
如此，安乐公主倒是另一只在大陵可以横行的螃蟹了。
“安乐公主，臣也是就事论事。”温先泛着虚汗哈哈道。
“就事论事？”安乐面向皇帝一跪，“父皇，那儿臣也来就事论事，大陵建国已有百年，推陈出新的条例不胜枚举，为何偏要固守着这一二条？苏小姐说的不错，女子能做的事，能说的话，从不逊色男儿，为何不让她们出书？不让她们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