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态
苏杳杳离开尚书府时,春喜、冬乐伤感得不得了,苏杳杳跟她们讲了一个笑话,逗得两个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苏杳杳哈哈大笑,春喜冬乐想说小姐狠心,苏杳杳就示好的将两个小盒子放入她们手心。
“小姐,这是?”
苏杳杳捂着嘴:“美容养颜的,你们不是想拥有我这样的好皮肤吗?将这个涂在皮肤上,一日一次,半月后皮肤就可以嫩得跟鸡蛋一样了,到时候你们可就想的不是我了,而是我手上的药膏。”
“小姐!”春喜冬乐嗔怪一声,还是宝贝的将药膏收好了。
除了春喜冬乐,无人送行,苏杳杳准备喊车夫走,这时尚书夫人的婢女忽然追了出来。
“苏小姐留步。”
“夫人?”春喜冬乐都有些惊喜。
苏杳杳看尚书夫人急促的跨着台阶朝自己这边赶。
“怎么今日就要回去了呢?”尚书夫人微微喘着气。
这是没记得日子吧?苏杳杳礼貌性回复:“出来半月了,是该回去了,母亲不必”
客套话还未说完,尚书夫人就拿出一个木匣递给苏杳杳。
苏杳杳以为是她为自己准备的什么小礼品,心里一暖,想尚书夫人对自己这个养女还是有感情的,更多的话还没说出口,尚书夫人就道:“那日追煜儿没追上,东西忘了给他,你此次回去,替我交给你兄长。”
苏杳杳:“好”
扬鞭疾驰,苏杳杳抱着木匣端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驶向皇宫。
春喜冬乐一直等到马车背影都看不到了还傻傻站在原地。
而苏杳杳马车车轮转动的一刹那,尚书夫人就转身离去了。
边走还边责怪着贴身婢女秀栾没早些提醒她苏杳杳的归程,险些误了给苏寻煜送这个木匣子的大事。
冬乐愤愤不平:“夫人,对我们小姐,也太过分了。”
春喜望着长街尽头,叹了口气:“希望小姐早日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早些离开尚书府。”
——
回到太医院,苏杳杳拿出铜镜,拿出简文心送的那盒螺子黛,坐在凳子上细细的画眉。
画完苏杳杳感觉很好,欣喜中又带着忐忑去找颜淮。
时近深秋,气温陡冷,跨进阔别半月的庭院,夏日里暄妍盛开的辛夷花已悄然无踪,一簇簇秋菊在墙根悄然卓立,铺叠成锦。
“殿下,这苏小姐可真是三心二意,说走便走了,也没留个音信,这单给您留下一件衣裳是什么意思呢?苏小姐不会回尚书府去嫁人了吧?”
屋内,游冬用抹布抹着被擦得光溜溜的太师椅,巴巴的抱怨。
颜淮撩起眼皮,淡淡的声音里带了丝潜藏的愠:“你若如此担心,出宫看看就是,不必再回来了。”
游冬:“”他哪儿是自己担心,他那是替自家殿下担心好不好?
头一次遇到苏小姐这样的好姑娘,殷勤体贴三天两头往风晚居跑,为他们送吃的送喝的,在游冬心里,苏杳杳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自家殿下平时说起苏小姐的表现,也委实算不得清白,游冬本来都看好二人了,苏小姐怎么追着追着就不见了呢?
归根结底,还是自家殿下性子太冷。
苏小姐这样的好脾气、厚脸皮,都只能放弃了,他们家殿下,怕是余生无望了啊
殿下喜洁,游冬步出院外,准备换张抹布继续擦那些老旧掉漆的木材,冷不丁就看到庭院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苏小姐!”游冬迎了上去。
到苏杳杳面前,游冬差点眼珠子掉出来,热泪盈眶也消了,捂着嘴看着苏杳杳。
“苏、苏小姐,您这是?”
苏杳杳原本的罥烟长眉就极为好看,配合她杏眼桃腮,美得若春水芙蓉。
可现在,这道长眉却被苏杳杳用螺子黛画得如旁逸斜出的树枝,乱七八糟,又厚涂了不知多少次,腻重如往眉头上刮了一层烟灰,眼还是那双眼,眉却不是那道眉了,十分怪异可笑。
苏杳杳不觉自己打扮有不妥,还以为是太久没见了,游冬不认得她,她伸长脖子朝屋子里面望望:“你们殿下呢,他在吗?”
游冬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忙憋笑道:“在的在的,就在厅堂看书,小姐进去便是,游冬就先下去忙了。”
苏杳杳点点头,慢了脚步眼色含羞朝里走。
开门的声音带了一阵院里的秋风,送来金菊的香气。
桌案边少年身着淡色圆领衣,焚着一炉香,青烟袅袅笼过他的眉目,他眉眼下阖,正凝神看书。
苏杳杳轻轻开口:“殿下。”
颜淮抬眸,隔着一段秋色望如入少女眼眸,琉璃般的茶色瞳仁漪漪转动,很快一切恢复如初。
苏杳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颜淮放下手头书蹙眉,朝她走过来,轻喃:“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不好看吗?”苏杳杳心里感觉被人给了一拳,城墙打出了一个窟窿。
“不是世人眼中的美丽。”颜淮轻啧。
“那殿下眼中怎样的美丽才算是美丽?”苏杳杳咬唇反问。
颜淮负手立在门槛处,看庭院秋色,“苏小姐自己喜欢怎样的美丽,便可做自己喜欢的打扮,为何问我?”
苏杳杳缠着他,凑到他跟前:“因为——女为悦己者容。我时常觉得我千好万好,可我偶尔也想殿下能懂得我的好。”
苏杳杳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颜淮回避她目光,微弯长颈:“苏小姐已足够好了,不需要再做什么来改变自己迎合他人心意。”
“哦,是吗?”苏杳杳去看颜淮读的书,随后一笑,“殿下,您这几天,想我吗?”
颜淮想回答不想,可他知道如果自己答了,又是会陷入苏杳杳另一层圈套,索性他不回答她,不与她玩这样无聊的游戏。
苏杳杳不急不恼,对付颜淮,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见颜淮不说话,苏杳杳跑上去从背后勒住了他。
颜淮没想到她会如此,连忙想挣脱,苏杳杳却早已踮了脚尖唇畔贴在他耳畔,声音幽柔婉转轻念:“夜深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那是颜淮刚刚看的书里的诗句。
“殿下,您想我了。”苏杳杳若有似无擦过颜淮的耳垂。
颜淮浑身触电一般痉挛,僵在原地被苏杳杳从后搂着,一时忘了动弹。
“殿下,您是不是怪我没跟您打招呼就走了?我接到放假突然,走的那天来找你,你又不在,我给您留了件衣裳,喜欢吗?”少女埋在土匪般埋在他脖颈,耳边是她幽怨般带着幽香的呢喃。
她的唇齿、她的话音令他眷恋。
可这一切,不过又都是她的一时兴起罢了。
苏杳杳何苦如此戏他?
颜淮转过身,变了神色,以往清润浅淡的眼此刻似镜月深潭,吞噬着寒光,他如苏杳杳所愿,扣住了苏杳杳的腰身,把她执掌在自己怀里。
微俯身,是炙热低雅的叩问:“苏小姐还知道自己没打招呼就走了?”
颜淮一笑,“你大言不惭说如何爱我慕我,频频来这风晚居为我送食送药,极近温柔撩拨,可苏小姐你们并不爱我,只把在下当做玩笑,一笑置之,说走就走。”
“我没”苏杳杳头一次见颜淮这样,嗫嚅着想要辩驳。
颜淮突然捏住她下巴,俯身向她凑来,他身上的松香此刻也变得凛冽如风雪,带着点残酷的味道席卷着苏杳杳肺腑。
苏杳杳都愣了,赶紧闭上了眼。
想象着的亲吻却并没有到来。
苏杳睁眼,颜淮眸底泛着郁气:“苏小姐不就是贪好我的美色吗?颜某一无所长,身陷囹圄,完全可以随意采折,这些日子来想必小姐也该厌烦了在下,对在下失去兴趣了,如今又来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把苏杳杳从怀中推了出去,指着大门:“苏小姐走吧。”
寻常人这么莫名巧妙对自己,苏杳杳也会跟着火大。可她看着颜淮,少年耳尖薄红,白玉般的脸也满是红霞,一双眼滃然如蒸,看上去要多气有多气。那个走字里蕴含着的情绪、心痛,更是让苏杳杳觉得面前少年比自己还委屈一千倍。
如颜淮捏过的小巴如被柔软的花瓣拂过,带着旖旎暗香。
苏杳杳小心翼翼解释:“殿下,我永远都不会对您失去兴趣的,我对您就不是一时兴起。”
是见色起意,啊呸,一见钟情。
苏杳杳攀着颜淮的手臂,试探讨好的问:“您是不是就在怪我不辞而别呢?实在对不起啦,我出宫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本以为最后来看你能见到你,所以也没提前准备一封书信。”
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般,苏杳杳掏出了自己卖书赚的钱。
顾回春给的契据她已经全取出来兑换成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我在宫里这些日子写了一本医书,急着拿出去印刷售卖,这里面的门路又多又麻烦,才一去半月之久。不过我赚钱了,殿下,你看,足足有一千两银子。”
颜淮接过一看,微动动唇角。
那种在少年眼底掀起惊涛骇浪的东西,渐渐如潮水褪去。
她并不是无缘无故丢开他。
可想来又好笑,他并未接受过她,又有何种理由在这里对她发怒呢?
颜淮彻底恢复了冷静,“对不起苏小姐,可能是游冬常日在我耳边念叨你,您不说一声就半月不曾出现,我与游冬都很担心。”
他避开苏杳杳攀着他胳膊的手,微微退缩回壁间阴影里。
苏杳杳的手里一空,心也一空。
她静默了两瞬,在原地恍然大悟般看着颜淮的身影:“哦~是这样啊。”
少女咂咂味儿点点头,也不多追问,头一次见颜淮这样,她的心情跟做过山车一样上下忐忑,她把这话题揭过去道:“无论如何,我既然回来了,以后就还是常来给殿下送药。”
“为了赔罪呢,我来帮殿下打理院子吧。这院子里满园萧瑟的野菊花,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萧条了点,我此次出宫带回了很多种子和树苗,想把殿下的风晚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实际上是苏杳杳看着这空旷的风晚居过于破败老旧了,买些金玉之饰来装饰配颜淮难免俗气,桌椅板凳等家具又太大进宫不方便,还可能违反宫里陈设闺阁。
思来想去,苏杳杳只能在颜淮的院子里多种点花。
种花,浪漫,人心也不容易荒芜。
将来,颜淮晨起读书看到的就不是一从萧瑟,而是她亲手种下的花,该多有成就感。
“苏小姐,”颜淮声音很低,苏小姐三个字咬得很慢。
他说:“你没有错,不需要赔罪。”
失控的是他。
“可是,种子我已经带来了。”苏杳杳又从怀里掏出花种子摇了摇。
“小姐刚回宫,想必舟车劳顿,今日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颜淮微笑。
苏杳杳闻言略思索,害怕再待下去颜淮又该烦了,点了点头。
正好最近在尚书府没睡过好觉,可以去太医院好好补一觉。
苏杳杳转身离去,走到风晚居院门口打了个哈欠,脊背弯弯。
颜淮收回目光,看到手上还拿着苏杳杳卖书的银票,正欲开口喊她,眸子就扫到一叠银票下压着的一张契据。
五百两。
定北侯府明熙的契据。
颜淮盯着那张契据上明府的章纹,又看了眼苏杳杳急不可耐离开的背影。
他面无表情,沉声开口:“苏小姐。”
苏杳杳茫然回头。
“怎么了,殿下?”
颜淮缓缓步出屋门,走到廊下不动了。
苏杳杳只觉得颜淮的情绪比刚刚还要不好上三分,少年骨相的疏离冰冷,在他不说话时就能显现得入木三分。
今日阴天,上午便阴风四起,阴云蔽日。
廊下的颜淮身影晦暗,看得苏杳杳心里晦涩不明。
正欲再问一声颜淮,他还有什么事吗,颜淮带着秋霜寒意的声音被风送到了自己耳边。
“秋风萧瑟,一会儿恐要下雨。”
“苏小姐,不如就在风晚居用完午膳再回去吧。”
这明明是邀请,怎么听着怪得慌?
难道是头一次挽留自己别扭所致?
苏杳杳没多想,三两步踏步回去。
到颜淮面前,看见风吹得他手里的银票呼呼的飞,她不好意思的从颜淮手里拿了回来塞回袖子里。
原来是银票忘记拿了啊。
说起来里面似乎还有一张明熙给的五百两契据。
苏杳杳是问明熙借的钱,死活要立一个契据。
把书卖给简文心和顾回春后,回了本,苏杳杳就准备把钱还给明熙,不过打发去定北侯府的人原封不动把契据还了回来,说明熙公子不肯收,叫苏小姐自己收着就好。
苏杳杳没办法,只能等哪日再见到明熙了,亲自还给他。
颜淮任由她拿过,看她小心珍藏的塞进袖子里的样子,眼神淡淡。
苏杳杳刚塞好银票,袖子就被颜淮拉了起来。
颜淮带她朝屋里走去。
“诶,去哪儿啊殿下?我要帮着做饭呢。”游冬的厨艺没有丝毫长进,既然要她留下,她就要做一顿好吃的。
颜淮答道:“苏小姐的眉花了,我给你重画。午饭自有游冬准备,不劳苏小姐费心。”
要给她画眉?
好啊好啊,这可是好事,不吃饭都没关系。
苏杳杳就不再挣扎,乖乖的被颜淮牵去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