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交手
对颜淮的单纯,苏杳杳无可奈何。
她总结下来,要在颜淮身上讨到好处,就得装得可怜一点。
“哎哟——”苏杳杳痛苦的歪了歪身子。
颜淮果真来扶住她,目露关切。
苏杳杳趁机示弱:“殿下,我的脚今天跳舞的时候扭到了,还没好,我都一瘸一拐走回来的”
本以为颜淮听自己这样说,会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去。
谁知苏杳杳话一说完,颜淮扶住苏杳杳的手就松开了。
颜淮隔了一段距离,目色温温,声音也随便散漫,苏杳杳听着却觉得其中带着分莫名的疏离。
“殿下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倒的吗?”
少年的长眉似蹙微蹙,眼波流动着不似喜悦的柔光。
苏杳杳心忖:难道颜淮看到了自己被珠子滑到摔跤了?
可是又去看颜淮的神色,又觉得他不是问这个。
那是什么意思?
苏杳杳僵着弯腰扶自己脚踝的动作,泼墨的头发从肩头滑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是一瞬,面前少年的所有质问、疏离似乎又都烟消云散了。
颜淮很慢的眨了一下眼,又扶上苏杳杳的手臂。
“那我背你。”
苏杳杳微张着唇。
——那我背你,简直是苏杳杳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她心里跟浸了蜜一样,甜丝丝。又因为颜淮的圣洁的面容染上几分赤诚的难为情,而心旌摇晃。
仙人动没动情虽未可知,可此刻表现出来的亲和贴近却让苏杳杳分外珍惜。
管它阴谋算计,水深火热,颜淮的出现,是她生命力不可多得的光照。
她偏要这世间最皎洁的明月为她折腰。
少女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背上,少年身影清秀颀长,背着少女为了让她舒服微微弯腰,二人身影打在红色的宫墙上,如一幅行走镌刻的画。
夜风吹动,明月偏斜。
月光又将二人的影子在地面拉了好长。
颜淮背着苏杳杳走了这甬道里的半里路,快到太医院门口时,苏杳杳抬起头,望着月亮,仿佛看见漫天银霜下,时光白驹过隙,经年流转,少年也携过她走过一世困苦。
——
赫连松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
后半夜,太医们宿在他隔壁,在今天的惊吓交加下,赫连松在房间里睡得正沉。
来人全身都穿着黑色的不透光衣服,脸蒙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阴狠又璀璨,如淬毒的剑锋,眨眼间似有笑意,将人的性命视为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紧接着,他飞针订入赫连松的身体
与苏杳杳扎下去后瞬间昏厥不同,来人飞针入体后他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疼痛,赫连松不能呼吸、不能动弹,黑衣人俯视着他,他痛苦的死去
“啊!”赫连松一身冷汗,从床上猛地挣扎而起。
房内摆设疏落大气,墙边的雕花窗户下放着名贵的瓷器,月色入户,甚至可以看清外面还有侍卫守卫的身影一切都表明着这里的安全和平静。
原来是梦。
赫连松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躺下继续睡觉,上一眼还空荡的月光处突然走来一抹身影。
他长身玉立,外披一件灰色斗篷,罩住了里面层叠衣衫,只落摆处投在地面的阴影显出他武艺不凡、来者不善。
赫连松再定睛一看,没看到来人的脸,只见他脸上戴着的是一个青鬼獠牙的铁质面具,狰狞的獠牙在月光下发寒,整个人通神弥漫着杀意与威迫,一步步从月光中走来仿佛地狱遣派来索命的修罗,扮成人间少年公子的的得体模样,却给人层层不断的寒冷和颤意。
赫连松想大声喊:“来人啊来人!”
一个音节还未脱出口,来人就丢出博古架上一个碎玉纹小瓶嵌入他嘴里,直把他喉咙撑得泛血。
他还想拔出瓷瓶丢下引出动静让守卫进来,来人却一个鬼步身形一闪移到了他面前,赫连松不知他做了什么让自己动弹不得。
他只能身体朝墙里靠,瞪大双眼惊恐的求饶。
面具人腾的伸出手,将他脖子捏住,把他身子提了起来。
赫连松甚至不看不清来人的眼,却能卑微的感受他身上的杀意。
失去呼吸剧烈的咳嗽抖动,倒让那封口的瓷瓶从他嘴里吐了出来,清脆的敲在墙壁上与床榻的交缝间。
外面的侍卫警醒,便试着问了一句:“松公子,您没事吧?”
赫连松脸都青了,在面具人手里挣扎。
没有人回答,侍卫意识到不对,赶忙跑进来。
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床边擒着赫连松,赫连松很快就要咽气。
“有刺客!有刺客!”侍卫们高喊,与此同时持刀朝面具人袭去。
面具人眸底噙满冰凉,哂了赫连松一眼,放下了手臂。
赫连松跌坐回床上,捂着脖子,劫后余生的他大口呼吸得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面具人并未将冲上来的侍卫放在眼里,赤手空拳就将他们刀剑错开,转身离去。
院门口,大批的侍卫听到喊声正在靠近。
因为白日被行刺过,明熙在这附近加强了巡视,面具人冲出赫连松屋子时,明熙正好赶到了院中。
他飞身追上欲逃走的面具人,与他在院中屋檐上对打。
二人从屋顶左边的飞檐打到右边的飞檐,又凌空点叶飞在一片竹林的上空,对打了半刻钟。
脚下的灯火越聚越多,绵延成一条线,朝这边汇集过来,面具人忽然朝明熙掷出一道暗器,明熙横剑去挡那暗器却一分为二其中一道朝他脸上飞来。
逼不得已,明熙只能侧脸去躲,回身反击刹那,长风吟嚣,万叶纷然飞舞,那面具人施展双臂踏叶而去。
明熙双脚落地,唐公寅便带着禁军赶到,暗叹多事之秋。
明熙就爱领兵打仗,被明大将军放假回京待得不自在,中秋家宴唐公寅就跟明熙说好了,让他告假在外泡妞,明熙待他上一天班。
这不花酒还没喝完呢,就接到宫里的消息,说宴会偏殿上出现了刺客,安亲王的二公子死了。
他慌忙不迭丢开怀中美人就往宫里赶,好在苏家的女儿救回了赫连松。
不过唐公寅是再不敢回去喝酒了,跟明熙一起在宫中巡查。
他是禁军统领,武艺之高,自然不必多说。
而身为明熙的好友,他更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有多么的天资卓越,武艺超然。
唐公寅在明熙面前整了整乱掉的兜鍪,四处看看又看回明熙身上:“刺客呢?”
明熙一席银甲站在原地,长发风吹,缠绕在手腕间,手中利剑仍未归窍,铮铮然仿欲饮血。
“跑、跑了?”唐公寅人傻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明熙失手。
乖乖呀,不是明熙手下留情,这宫里出现了什么怪物?
唐公寅只感觉压力如山如海朝自己倾覆而来,只怕日后在宫里当差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的月假!他的花酒!红月楼的里水灵灵的姑娘啊!
通通都别了!
明熙没理会唐公寅,携剑沉默着回到赫连松房内。
赫连松大怒的生气摔着房内的装饰,明熙一进来,一个瓷瓶就砸碎在脚边。
他微微蹙眉。
明熙很少在京,却也听得过赫连松的臭名。
安亲王手握有一部分老臣的支持,又与这个地方那个地方的节度使有着似有似无藕断丝连的联系,父亲曾说过安亲王不一定会老实本分。
赫连松是次子,却也是后王妃的独子、嫡子,因为有赫连栩继承王位,安亲王为了弥补颇为溺爱纵容赫连松。
赫连松吃喝嫖赌、荒淫放荡无人不知,只怕今日和苏杳杳在一起,也想过对她行不轨之事过。
所以本来就对赫连松不喜的明熙此刻对赫连松更是厌恶了。
银甲银盔,面头雪亮,玉面姣好本性良顺温柔的公子,面容在长剑的摄亮下发着寒光。
赫连松登时更来气。
那个面具人这样看蝼蚁般不屑的看自己,来人一个禁军统管,也这样看自己,岂有此理?
赫连松见到明熙一身银甲,知道他是负责的,腾声怒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当差的,嗯?大内皇宫层层把守都能让刺客闯进来,本公子的命差点没了,你们拿什么赎罪?嗯?非要本公子告诉我父王让他上书把你们全部斩了你们才能好好当差是不是?一群废物!”
气氛有一两刻的凝结。
半晌,银衣人幽幽开口,口吻冷峻、慢腾腾的杂着哂意和冷意。
“松公子大可以试试。”
说完,冷哼一声,并未再上前,而是转身离去。
赫连松气得牙痒,要叫人来把他抓住给发落了,“来人啊,抓住他!目无尊卑!给我杀了他!”
这时唐公寅刚好从外面进来,和明熙擦肩而过,明熙和他对视一眼,唐公寅就看到他眼中的冷意。
明熙和他擦肩离去,并未回头。
屋内,是赫连松刚落的话音。
见并无人听他命令,赫连松想夺过长剑就追上去砍人,唐公寅吃惊的退开说:“松公子,那个人,是明小将军。”
“哐——”一声,剑从赫连松手里掉落到地上。
来人是、是明熙?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赫连松登时偃旗息鼓。
饶是他是亲王公子,也不敢惹上定北侯府的人。
父王说过,现在定北候明义还没有投诚,他们手握重兵,在整个朝野威望极重,皇帝和他见到明义都要忌惮三分,遑论青出于蓝的独子明熙。
明熙刚踏进屋内,外屋漆黑,他又带着银甲头盔,赫连松正发怒,都没走上前去看清来人的容貌。此刻知道了,心里头又感觉惊骇又感觉憋屈。
一时只有将火发在那些小虾米侍卫上,猛踹了一人两脚,而后跌坐回床边。
唐公寅默默看着赫连松泛笑。
路都为他让出来了,就知道他不敢去找明熙。
赫连松狗熊一样的纨绔子弟,跟明熙这样战功赫赫的肱骨英雄,有什么敢较劲的?
只是唐公寅很奇怪,他清楚明熙的个性,清明通透永远都跟个玉一样温文尔雅的武将,今天怎么跟赫连松杠上了?
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赫连松,而后收了笑,又加派了一些人守在赫连松房外。
赫连松觉得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招惹了煞神,诸事不顺,这场意外发生后,他再也没有睡着。
——
要苏杳杳第二日去跟赫连松看诊,苏杳杳马虎着去了。
有苏寻煜在旁,期间赫连松都多次出言不,正当苏寻煜忍不住要出言对赫连松说些什么时,苏杳杳悄无声色纤指摸了卷带里的两根长针,一不留神就从赫连松脖子里扎了进去。
赫连松感觉脖颈出传来蚂蚁咬过的小疼,随后就吃惊的发现脖子上的长针。
他看着苏杳杳,单手捂着脖颈,单手要伸手指着她,给她治罪。
可这一切又没做完,他就陷入了昏迷。
苏寻煜一怔:“杳杳”
苏杳杳没什么负罪感,利落的展开了装银针的卷带,头上一只发簪别在她头发着冷色光,答道:“扎晕了,落得清净,治病方便些。”
其实第二天苏杳杳来看时赫连松就没什么事了,刺客也一直找不到,没有头绪,赫连松待在皇宫里就是一个靶子,却还要死皮赖脸赖在皇宫里,让苏杳杳每天来给他医治。
赫连松每天只能见到苏杳杳一眼,少女走上前来给他医治,他欲图不轨却还来不及说什么话,苏杳杳就毫不犹豫把他给扎晕了。
一连半个月都是如此,赫连松由起先苏醒后的暴虐慢慢睁眼开眼后变成了回味。
半月后,安王、安王妃回京,苏杳杳不再来了,赫连松才打道回府。
总之,这件震惊朝野、轰动皇宫的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苏杳杳在这次事件中救回了亲王儿子,功不可没,又受了惊吓,赫连松一走,苏杳杳就迎来了假期
——皇帝皇后给自己放了假,让她打道回府。
苏杳杳其实不想回尚书府去,宫里有赫连琰陪她玩儿,苏寻煜和她切磋医术,时不时赫连珏也会给她带一些自己写的酸儒文章诗词叫她学习,苏杳杳丢了看也不看,包好药材跑去风晚居找颜淮,夜晚就关在房间里写书,每天早晨带着太医们练引导术,八段锦后又教了五禽戏
但是苏杳杳搁笔吹干自己写了几个日月的医书,该出宫一趟把她的医书给投出去了。
同时,简文心拜托自己的事她不能当做没发生过。这段日子她在宫内没能跟简文心联系,她肯定急得火烧火燎。
苏寻煜请了一日假送苏杳杳回家,收拾好行李出发前夕,苏杳杳把其中一个大包背到背上跑去了风晚居。
颜淮不在。
苏杳杳熟悉的踏上自己来过无数次的屋门,看着空荡荡的桌椅,脑海中晃过少年坐在灯下眉色温温读书的认真模样。
“殿下,我走了,等我回来!”苏杳杳把那个大包裹放在了桌案上,那是她为颜淮准备的秋衣。
入秋了,他的衣服单薄与他夏日穿的并无区别,上面鹑衣百结,颜淮什么抱怨也没有,苏杳杳看了十分心疼。
她当太医院挂职小官儿的俸禄每月一千二百钱,苏杳杳一分没用,全存了下来交给赫连琰,托他为自己买了一身男装。
赫连琰还以为是苏杳杳送给他的,苏寻煜在宫里当官儿又不能穿私服,衣服尺寸也和自己差不多,他还来不及试,苏杳杳就夺过来翻了翻白眼,宝贝坏了那件衣服。
“喂,苏杳杳,究竟是给谁的?”赫连琰颇感兴趣。他还真没想过苏杳杳会喜欢谁。
“你管我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给你的就对了。”熟悉多了后,二人说话越来越没有尊卑礼别了。
现在,苏杳杳将这件衣服放到了她要给的那个人这里,小心翼翼,满怀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