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虫子
但苏杳杳最后站起来，就有点鹤立鸡群的醒目。
德妃慈祥的看着苏杳杳，还不忘和皇后打趣：&34;苏家这小姐啊，平时机灵惯了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呆了。&34;
游思知道就是苏杳杳让好姐妹再次有孕，德妃格外关注苏杳杳，她也笑着用言语示意对这个孩子的青睐：“不知她中意的是五殿下还是八殿下。”
说完，二人齐齐朝座下飞去一个眼神。
赫连琰首先惊讶苏杳杳站起来选妃是为了自己，难道她那天跟他说的一切都是装的？那天他说清了之后她那么冷静
苏杳杳却在选妃最后的最后站了起来参加，他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瞬后，眉眼又冷了下来，看着隔座的赫连珏。
莫不成，苏杳杳中意赫连珏？
而赫连珏也隔座看了赫连琰一眼，他跟苏杳杳相交不深，那日请她去看花不过偶然来兴，之后又忙着应付母后的施压，那朵永远盛开的昙花就这么被放进了盒子里，很少拿出来看过。
只是有时脑中总会闪现出一个女孩子倩影窈窕，秉烛弯腰看昙花的场面，这身影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帘幽梦。
醒来后，心绪空茫，梦中的少女，面容如何美丽都无足轻重，只记得她对花而笑时是如何的有感染力。
赫连珏对苏杳杳有些心动，但他思忖着，苏杳杳帮着德妃争宠，又和赫连琰关系密切，二人已经是郎情妾意，此番选妃，说不定就是故意给二人一个机会公之于众罢了。
所有人都各怀鬼胎，苏杳杳也是思虑重重，走过席间，要离开时，她不经意侧过头，余光却瞥到了角落里的少年。
少年一身淡蓝衣衫坐在壁间的阴影角落里，面前人声嘈嘈，千人万面，觥筹交错，密密麻麻，却影响不到他一丝的干净。
这让苏杳杳想到她初次见他时，颜淮也是这样可怜单薄的跪在康怡殿的暮色中，如玉似莲的仙人气质吸引了她，她那时好想上前捧过少年的脸，亲昵摩挲他的眼眸。
如今颜淮视线也越过众人向她看来，苏杳杳见他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可眉宇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般微微蹙起，纯澈的琥珀色瞳仁里泛含着欲说还休的疑问，以及掩藏得很深表露得很浅的不可置信。
苏杳杳愣了一瞬，见颜淮很快就淡淡收回了目光，刚刚隔空相望的眼眸中万千情绪涌动，仿佛只是错觉。
苏杳杳再去看颜淮，他就低下头自顾自饮酒了，再没朝她这边看来。
走到偏殿的一路上，苏杳杳都觉得云里雾里的，脚步有些虚浮，同时心里又有涩涩的甜意。
越想越觉得好笑。
怎么感觉刚刚看她的颜淮，那么像望夫石，而她像个负心汉啊。
游冬领了赏钱到宴会上来帮忙，就惊喜的发现自家殿下居然也来了。正准备回去的他跟着颜淮入了席，守在颜淮身后陪他。
大陵的皇子选妃本来让他觉得很有趣、很有看头，可苏杳杳站起来后游冬却很生气，他忍不住嘀咕：“苏小姐是什么意思嘛，前脚才来风晚居对我们殿下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现在转身就跑去参加其它皇子的选妃。”
颜淮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指腹刮着杯盏上细腻的纹路：“游冬。”
游冬噤声。
苏杳杳是大陵人，嫁给大陵的皇子成为皇妃，日后就有可能成为整个大陵最尊贵的皇后。
这似乎是一个女人最梦寐以求的位置。
饶是苏杳杳，不，或者说就是苏杳杳这种人，才更是无可厚非。
颜淮从一开始就知道苏杳杳看似纯良娇憨，实则内心极有城府，否则，她一个假千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同时跟万家、明家乃至皇后扯上关系。
至于她时常言笑晏晏跑过来对他好，在他面前撒娇作态，颜淮从来都知道，不过是满足她济世救人的虚荣感。
他知道，从那晚她端着鸡汤跑开后，他唯一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想去看看她时，她在梦中说梦话喊他名字时就知道。
如今之举，不过是就此戳破而已。
那样也好。今夜之后，苏杳杳再别来烦他了。
——
偌大的偏殿内，亮着三十二盏明晃晃的长信宫灯，把室内姑娘们的皮肤映了个雪白。
不出苏杳杳所料，每位贵女都有提前安排好的嬷嬷端着舞衣上来伺候她们换鞋更衣。
这一切苏杳杳看在眼里，都是在印证一件事：皇后一定要看这些小姐的脚！
虽说只要看赫连珏最后选哪个小姐做皇妃苏杳杳就能知道脚上有特殊痕迹的人是谁，可那时再去结实了解此人伺机未免为时已晚，招人怀疑。
苏杳杳想先下手为强。
她该怎样才能看到诸位小姐的脚呢？
皇后安排的嬷嬷一看就是宫中训练有素的老嬷嬷，个个手脚麻利，脸色冷漠，几乎在同一进度不苟言笑的扒完了各位千金的外衣、衬裤和长袜。
唯独苏杳杳因为眼神乱瞟不配合换衣服的动作比别人慢了半拍，堪堪脱去了两层外衫。
眼前的嬷嬷明显不悦，阴沉着脸压声提醒道：“这位小姐，请您规矩一点，不要四处乱瞧，配合老奴更衣。陛下皇后还都在外头等着呢。”
说完，手用了狠劲儿，拽下了苏杳杳内衫的系带。
乳白色的丝绸内衫才解开最下方一角，苏杳杳又不老实动了。
嬷嬷板着脸正欲沉声质问，苏杳杳却早已大步跳开，随后她惊叫道：“啊啊啊啊！有虫子！有虫子！”
嬷嬷想赶快按住苏杳杳，叱骂她“殿中干干净净怎么可能有虫子”以此让这场乱子快快平息下来。
在危机中从众本身就屡见不鲜，况且苏杳杳演的逼真的情况下，还不忘从袖中真丢出一节虫子来混淆视听。
这养尊处优、极好干净的官家小姐们哪里受得了？再不管什么更不更衣的，尖叫着四处逃窜起来，嬷嬷们安抚都安抚不住，只好跟着抓虫子。
苏杳杳趁此机会抓紧捣乱，连滚带爬在众位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姐身边穿梭。
“啊啊啊，到这儿来了！”
“啊啊啊，又跑到这儿了！”
“呜呜呜，在这儿在这儿！”
嬷嬷们围着苏杳杳追上去，却反而被张牙舞爪的苏杳杳给拦住。
苏杳杳老是挡住了她们抓那“虫子”，有嬷嬷停下来直起身抹汗道：“这位小姐，你别动了，停下，那虫子又不是专门跟着你的。”
苏杳杳哪里会停下，她可不会让嬷嬷们轻易捉到她的的小爱虫，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手足无措的继续趁乱悄悄瞥官家小姐们白花花的脚。
苏杳杳其实自己也不想这样，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下流。
哭着爬着去看人家女孩子白花花的脚。
官家小姐们在苏杳杳的煽动和嬷嬷们的办事不力中纷纷崩溃，哭哭啼啼，东躲西藏。嬷嬷们年纪大了没苏杳杳眼疾手快，数十个人在捉虫中不时撞个满怀，眼冒金星。苏杳杳还在边哭边跑，跌跌撞撞，倒下又站起。
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尖叫声、哭泣声、命令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偏殿外巡逻的禁军听到动静，害怕出了刺客，连忙赶来。
苏杳杳用药物驱使着虫跑完了大殿，也没看到哪个小姐的腿上有痕迹。难道位置不对？
可那晚那个戴面具的人，只检查得到她的小腿和脚呀。
害怕自己看漏了，苏杳杳还欲备再跑一圈，这时却听见外面甲胄兵器急促的撞击声。
不好，禁卫军来了！
禁卫军可是冷硬无情的兵士，他们只管护卫皇宫的安全，其余一概不顾。
这里面的都是衣着还未穿戴妥帖的官家小姐，禁军为了第一时间了解骚动原因、不让可能的刺客潜逃恐怕会不顾一切冲进来。
在这个时代，女子清白看得比命还重要，那苏杳杳岂不成了罪人了？
想到这儿，苏杳杳也没功夫去管自己的爱宠了，她踉跄着跑起来，中途抓起自己褪下的一层外衫往身上一罩，随后奔向了大殿门。
打开，再跑出来，一气呵成。
明熙带着禁卫军甫一到发生骚动的殿前，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身影如翩飞的蝶般冲了出来，她跑得太快，步履摇晃，殿前又有台阶，踏空一脚，身子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他俯冲过来。
明熙只得就势单手接住她，还不忘另一只手被过腰间佩剑，恐刺着她。
即使穿着生硬的铠甲，明熙也能感觉到撞入怀中的温香软玉。
他本是冷清之人，此刻下意识生了心思要去看看怀中人的脸。
手臂微微一松，苏杳杳倚靠着他手臂的后背微微后仰，脑袋被呈弧线放开，苏杳杳得以看清她撞到的禁军首领的眉目。
桃花为眸，灼灼间有潋滟的秾丽和明明的神采，分明也是如切如磋的冠玉君子貌，皮肤也白得俊俏，却偏偏透露出来一种不怒自威的沉着骁勇气。
与赫连琰不同的是，他即使神态勇毅，面容却矛盾的温柔。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苏杳杳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明熙。
边关无战事，明义给儿子放假，让他回京城来长住一段时日，明熙闲得无聊，今日是帮自己的兄弟禁军统领唐公寅来巡视中秋佳宴安全的。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苏杳杳。
明熙毕竟还是个朝臣，面前女子又是苏杳杳，他松手退开两步，没有让禁军再上前，而是问苏杳杳：“敢问苏小姐，里面究竟出什么事了？”
明熙说这话的时候眉峰蹙起，是真很担忧里头的乱哄哄的景象。
苏杳杳颤了颤，眨下两滴泪来。
明熙被那泪水看得一炙，听苏杳杳嗫嚅着手指着大殿内说：“换衣服的时候有虫子。”
“虫子？”明熙错愕。
苏杳杳连连点头：“嗯嗯嗯，好大一只虫子，四处乱蹿，嬷嬷们怎么捉也捉不住。”
苏杳杳说话时，担惊受怕的情绪都还没散去。
明熙莞尔一笑，翻手为苏杳杳盖上一件披风，安慰苏杳杳道：“不必害怕。”
随即准备迈步入殿。
苏杳杳一把拉住了他，明熙回头，视线顺着苏杳杳拉自己的手移到少女的脸上。
“怎么了？”
苏杳杳小声的说：“明小将军，里面的小姐们都在换衣服，还是等她们穿戴妥帖了再进去吧。”
既然只是只虫子，不是什么什么刺客，倒也确实没有迫在眉睫进去的必要。
“只是，这样让她们惊吓下去，好吗？”明熙问。
苏杳杳：你们进去才是对她们最大的惊吓。
她连忙敷衍笑道：“嬷嬷们一会儿就抓到了，等片刻小姐们穿戴好进去也成。”
明熙就和苏杳杳站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里，里头的声音渐渐小了。
见时辰差不多了，明熙才带着禁军走入殿内。
苏杳杳走在明熙身旁，入殿就看见贵女们已经换好了舞衣，聚堆站着，为首的几个人除了面色阴沉的嬷嬷外，还赫然站着苏燕燕。
官家小姐们都娇滴滴的，怕来路不明的虫子，可苏燕燕自小在农家长大，没少见到这种虫。
起先她不想让自己暴露出过往卑贱生活的印记，所以也装模作样躲躲藏藏，让众人以为她也害怕。
后来她看苏杳杳一直乱叫乱跑，碍手碍脚，最后还飞奔出去撞到了禁军首领的怀里。苏燕燕早就打听过知道今晚巡游凤华台的人是明熙，默默咬碎一口银牙，越发觉得苏杳杳无耻。
苏燕燕也想让自己与众不同，所以她不装了，拨开那些莺莺燕燕的千金，面色不改、波澜不惊的抓住了那只虫子。
抓住后，千金们停止哭喊逃窜，听见苏燕燕手指夹着它说：“这虫子叫螽斯，没那么可怕。”
那些小姐一看虫子已经被苏燕燕抓住了，一个个才由花枝乱颤慢慢冷静下来。
苏燕燕本以为恢复镇定后的小姐们会嫌弃她粗鄙，连这种东西都知道，可是却听见不知哪位小姐由衷夸赞：“苏小姐连这个都知道，好厉害啊。”
“是啊，今晚还是多亏了苏小姐，跑得我妆容都要花了。”
苏燕燕听了觉得受用，但还觉得不够。
又有小姐契合了她的意图，那小姐嗔怪：“这个苏杳杳，都怪她大惊小怪乱叫。”
“就是，都怪她！”
这些多是知道苏杳杳和苏燕燕过节的，家里门第又没苏家高想巴结苏燕燕的小姐。
苏燕燕这才满意的抬了抬头，愉快的给苏杳杳泼脏水：“这螽斯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虽是疑问，众小姐心中却有答案。
苏杳杳最后一个站起来跟她们走，不就是为了吸引目光成为焦点？
现在又故意放虫子来吓她们，她们一个害怕扭伤腿脚、跑花妆容无论如何，苏杳杳的目的都达到了。
真是可恶！
是以苏杳杳一进来，就有种横眉冷对千夫指与对面众人为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