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昙花
愈向西走,更深露浓,两人的衣摆不时擦过路边草木。
苏杳杳越走越心惊,要不是知道眼前人是八皇子,苏杳杳感觉自己几乎是被要被坏人拐去深山卖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赫连珏猛地停住脚步,回头。
惨白的月光下,少年虽俊美无俦,可苏杳杳还是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殿,殿下,你别吓我。”
赫连珏抬抬眼皮,不知道苏杳杳胆子怎么这么小。
其实苏杳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慌。
她以前在山上住,野外求生级别的难度,到了晚上一个人也没带怕的呀,为何赫连珏这么个大活人带着自己自己会害怕?
赫连珏道:“拿着红烛,凑近来。”
苏杳杳把红烛几乎举到赫连珏脸上去,因为赫连珏太高了,她还微微踮着脚。
赫连珏:“”
&34;不是照我,到了。&34;
苏杳杳借着火光去看,侧过了赫连珏,在他身后看到了一簇簇荆棘。
而丑陋缠绕的荆棘上,有一株通体碧绿的秀高植物,上面有三四个拳头般大的骨朵,被花叶包着,稳稳聚合。
苏杳杳知道夜放昙,却没见过夜放昙。
长在荆棘之处的圣洁之花,不管它开放时好不好看,单单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开花,也已经是一种动人的美丽了吧。
没错,夜放昙的生长条件苛刻,不是金贵的苛刻,而是恶毒的苛刻。
必须要被荆棘毒物滋养着它自己一重重破开才行。
苏杳杳弯腰,打着红烛,尽量去照亮夜放昙那花骨朵。
赫连珏也随她一同弯腰,鼻翼间有淡淡的清香传来。
他把目光从夜放昙花苞上,移到了苏杳杳的眉目间。
她秉烛,眉目在烛火跳动下渲染得昳丽,眼中神采灼灼,对夜放昙的盛放似乎无比期待。
二人都正欲说什么,俄顷,云动月出,月亮明光盛了一倍,照在在地上。
清香气忽然前所未有的缭绕上来,夜放昙的护叶舒张,洁白的花瓣铺张开来。
夜放昙,在月光下盛开了。
苏杳杳和赫连珏定定的看着那动人的美丽。
暗香阵阵扑鼻,两人呼吸都不敢用力,怕破坏了昙花的盛开。
但是很快,刚绽开的昙花还是迅速凋垂了。
苏杳杳倒是没什么,觉得古来万事东流水,盛放过后再败落,符和天地阴阳。
她去看赫连珏,赫连珏的眼中居然有眼泪。
不是吧?这就哭了?
哦,对也,赫连珏那性子,太风雅了,紫薇花惜,墙角小草惜,这昙花不惜得更厉害?
天呐!怪不得赫连珏不肯让仆从跟着,他一个殿下为这花花草草的流眼泪,传到了游思皇后那里去,怕是要被责骂心肠脆弱。
可是,他哭了,她在这儿岂不是要哄他?
“诶诶诶,八殿下!”苏杳杳咋咋呼呼打破了这一幅寂美的画卷。
赫连珏眼中泪将落未落,很茫然的歪了歪头,问她“怎么了”。
苏杳杳明媚一笑,魔爪伸向昙花,把一簇刚开好还没来得及凋谢的花摘了下来。
赫连珏激动起来:“你!你干什么!”
他养花养得辛苦,爱怜这些弱小美好的生物都来不及,苏杳杳竟然、竟然直接把它给摘下来了!
苏杳杳忽略赫连珏想刀了自己的眼神,把昙花凑近鼻尖前观察。
昙花的花瓣擦过少女的鼻尖,若有若无擦过唇瓣。
赫连珏本来是看花,不可避免的看到她生动漂亮的局部。
苏杳杳抬眸看他,很是嫌弃:“不就是看不得花凋吗?你哭什么。”
比林妹妹还敏感。
苏杳杳把红烛塞给赫连珏,从怀中摸出几根银针。
少女的眼眸盯着银针雪亮。
她把银针刺入昙花。
“诶!”赫连珏感觉那就跟刺到自己肉里了一样。
苏杳杳没理他,让他看着自己三两下把银针全扎入昙花里了。
“喏,给你。”苏杳杳夺回蜡烛,把昙花递到赫连珏面前。
银针没入昙花看不见了,而神奇的是,过了这么久,昙花都还保持着它盛放时那副状态。
赫连珏不可置信的接过,不敢用力的握在手里,只感觉手中是满溢的轻盈与温柔。
他欣喜。
看苏杳杳,苏杳杳早习惯别人看她带着崇拜的目光,她不咸不淡似是安慰赫连珏说:“别难过,送你朵永生花。”
百分百保真哦。
“这好神奇,怎么做到的?”
“人有经脉,花朵也有。我把它经脉封了,它就能永远保持这个状态了。”
苏杳杳一本正经胡说。
赫连珏半信半疑。
“这个叫标本,你回去找个盒子装起来,最好弄个透明的,就可以每天欣赏了。”
良久,赫连珏:“谢谢。”
苏杳杳看那片荆棘上的花已全败了,只有赫连珏手上那只依旧维持着美丽,想出口调侃赫连珏几句。
适当惜花陶冶性情,过度惜花危害心情。
如此矫情,不用给他标本花,劳动三个时辰就可治。
可是,自己毕竟也不知道人家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她最终没说,尊重个人命运吧。
苏杳杳跟赫连珏在御花园门口分手,回来时走了另一条路,没有路过紫薇花林,苏杳杳才想起自己的灯笼忘记拿了!
虽然跟颜淮吵架,但东西她还是很珍惜的,苏杳杳赶紧回紫薇花林去找。
“哎,在这儿!”
苏杳杳拿下灯笼甫一蹲下身来,准备把蜡烛安回去,空中就掠过来乌压压一行人,站在她不远处。
苏杳杳反应快一下子躲到树后面,屏息凝神。
探头去看,来人皆身穿黑袍,一时间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来。
“主人?”
黑衣人中为首的一人背对着苏杳杳,被人喊主人。
属下一问,他沙哑着声音道:“捉。”
说完,他就回头朝苏杳杳藏身的那抹树丛望了过来。
苏杳杳看到来人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兽面具,分外狰狞,一双眼在淡月下如深潭,幽痕涟涟不知怎么,给苏杳杳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在那里,抓。”询问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几人飞身过去。
苏杳杳见黑衣人过来,知道自己逃不掉。
恐自己撞破了什么宫闱秘辛到时候“死人的嘴最牢”有活路也给斩断了,就灵机一动,一咬牙,装晕倒了下去。
“她晕了。”
黑衣人扛着苏杳杳放到主人面前。
苏杳杳不敢睁眼,甚至不敢放耳倾听。这个戴青鬼面具的人灵敏的很,她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苏杳杳觉得他们的主子好像沉默了一瞬,而后才命令道:“把她带到地宫里。”
地宫?什么地宫?
苏杳杳随即就感觉耳边有风在呼呼驰过,随后身体被倒在阴冷、凹凸不平的洞壁上。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只听一属下道:“游思皇后心怎么如此之大,若真是有胎记的那人,就放八皇子和她二人在外,不是荒唐?”
“少年男女,情不自禁背着皇后呢?”
“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还不一定呢,得验一验。”另外一个属下打断二人的磨叽。
苏杳杳一个头两个大。什么地宫,又什么胎记?她怎么就要被验了呢?要怎么验?
正疑惑,已有人到自己身边蹲下,伸手抓起了她的腿。
苏杳杳忍着不让自己抽搐。
他们要干什么啊?
来人似欲要从脚上开始检查什么,抬手脱掉了苏杳杳的鞋,随后就是鞋袜。
苏杳杳几欲疯狂。
怎么办?醒还是不醒?
如果不醒,就任他们这样为所欲为吗?不过醒了,她又能做什么?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杳杳准备名刀明枪的跟来人谈判。
正欲睁眼,前方沙哑的声音传来:“慢着。”
握着苏杳杳腿上的手的动作停了。
那沙哑的声音晦涩不辨:“出去。”
属下们虽不明白主子为何如此,但他们无条件效忠于主子,所以都默默退到了地宫外。
苏杳杳:???
这是闹哪样?
他们的主子,不会要独霸她吧?
面具人蹲在苏杳杳身边,脱下苏杳杳的鞋袜,撩开了苏杳杳的裙摆。
他的手触到少女腿上的肌肤的时候,苏杳杳忍不住一抖。
手中动作停了一瞬。
面具人眯眯眼。
自己手里还有些迷药和银针,对付一群人胜算不大,苏杳杳盘算着,对付面前一人的胜算又有几成。
面具人没再做其它,握住了苏杳杳的腿,轻轻抬起来,很快又放了下去。
他将罗袜给她穿回去。
苏杳杳感觉到裙子又盖回了自己腿上。
这下苏杳杳明白过来,来人不是为了轻薄自己,而是为了寻找他们所说的胎记。
什么胎记长在脚上?还要带到地宫来看?
好刺激。
而且看样子事情应该跟游思皇后有关。自己出于意外被赫连珏拉过来看花,误入贼窝了。
面具人已经看了,没多大反应,那看来他们认识到找错了人。
面具人给自己穿上罗袜、盖上裙子的,苏杳杳蓦然想到面具人把属下喊出去,让他自己在地宫中查验。
这他看难道不也对她不好吗?
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来人既然有此举动,就说明不想节外生枝,甚至还很人道。
意识到面前人的“善良”,苏杳杳却忐忑起来。
他如果发现自己是装晕,撞破了这些事,还会留住自己吗?
面具人的气息在苏杳杳身前久久缠绕。
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味道。
苏杳杳感觉得到他一直凑近观察着自己。
不行,越是窘迫,越要沉住气。
苏杳杳努力强迫自己跟感觉不到一样,放松身体歪在壁上。
面具人清透的视线落在少女的眉眼上,半晌,他的呼吸猛的凑近。
苏杳杳眼睛几欲睁大,可还没睁开,先失去了意识。
她真晕了过去。
醒来时,还在紫薇花下,提灯也好好的攥在手里。
“不杀我?这么好?什么组织?”苏杳杳倒不是希望自己就这么被刀了,只是觉得好幸运。同时心脏又为撞见了这样一件事而刺激跳动。
好吧,她有点喜欢刺激。
看话本的时候宫里龙争虎斗、刀光剑影、毒药巫蛊的老精彩了,她进宫那么久了除了带着太医院的一群儒酸太医做体操,还没见识过这么刺激的。
不过苏杳杳打了个哈欠,小命要紧,回去睡了睡了。
她还有悲催的现实要去发愁。
——
第二日一早。
苏寻煜姗姗而来,看到忡怔在床上的苏杳杳,快步走了过来。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苏杳杳的额头,苏寻煜一脸担忧的说:“睡了一晚风寒没好,怎么还发热了?”
苏杳杳满脸通红,感觉眼睛也干涩。
看来苏寻煜并不知道她昨夜偷溜出去了。
苏杳杳藏下心事,打趣苏寻煜道:“哥哥医术退步了,连我的风寒都医不好。”
谁叫他昨天在自己药里加黄连。
苏寻煜点点头,自责的说:“确实,我医术退步了没照顾好你。看来今天的药还得再熬浓一点。”
苏杳杳气得张牙舞爪:“哥哥!”
苏寻煜笑笑,摸摸她的头:“好了,今日再躺在床上再休息一日,不会再加黄连了。我给你拿蜜饯佐着吃。”
“蜜饯?”苏杳杳嘴里干涩无味,重复着蜜饯两个字。
她蓦地想起,清透单薄的少年坐在她对面,对她说他喜欢吃甜的。
她怎么还病着,想的第一个人就是颜淮啊?
苏杳杳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她心里又很快为想颜淮找了个借口。
苏燕燕被养在农户错置人生这么多年尚且脾气暴躁,颜淮千金之躯、堂堂皇子,在这宫中生活得连宫人都不如,他焉能没脾气?
所以苏杳杳乍然对他好,他只怕还无所适从,拧巴着不接受她的好意。
苏杳杳深吸一口气,身体上仍然不舒服,可心情却因为想通了舒畅起来。
只有颜淮是她主动选择的,跟颜淮在一起,苏杳杳就觉得舒服和美好。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种,美色,是最清新脱俗的一种。
过去完全不颜控的苏杳杳如今很乐意为自己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弯辩解。
她准备继续安身立命、发扬医术,把颜淮也给继续照顾下去,就像坨狗皮膏药,让颜淮甩也甩不掉。
管颜淮的呢,她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