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诗
不过这鸡该怎么做呢?
苏杳杳冥思苦想,然后有了主意。
她提着鸡跑到了御花园她和颜淮那日看到的紫薇花那儿。
御花园满园子都是宝藏,很多植物都可以用来做药材,免费的东西不薅岂不是可惜?
紫薇花炖鸡吃,好吃又最补身体了。
同时也方便给颜淮好好回忆一下那日二人间的脸红心跳,让他再看着自己发窘然后自己再
打住自己的想入非非,苏杳杳掏出自己的锦帕,开始摘紫薇花。
昨夜落了一夜雨,今日气温偏凉。
花上的露水落下来滑到她的脖颈里,她被冰得甩了甩头。
“谁在那儿?”
前方的路上忽然一阵声音问。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出口询问语气还这么自然的男声,来者定然不是个普通人。
坏了,这可是皇家园林啊?那自己算不算在这儿偷花故意破坏皇家花园?
这不会得治罪吧?
苏杳杳愣神的时候,那人已走了过来。
他穿着月牙白对羊锦外氅,一条冰洋蓝连勾雷纹腰带系在腰间,有双目光如炬的朗目,是个神貌清淑的翩翩少年。
而其眉宇,同赫连琰,就三四分相似。
苏杳杳当即就判断可能是遇见了宫中的哪个皇子。
她不确定,所以就没先行礼,而是假装愣在原地。
赫连珏在这里散步寻找诗文灵感,看到紫薇花下有人影,觉得奇怪。
走近才发现是个少女,衣着不是宫装,脚下放着一只鸡,形容古怪,不知出现在这干什么。
赫连珏对苏杳杳是没有好感的。她在这儿闹出来的动静破坏了他写诗的雅兴。
“你是谁?你在这儿做什么?”赫连珏的目光在苏杳杳手上的帕子和紫薇花树上来回逡巡。
苏杳杳道:“我是太医院的,你又是谁?”
赫连珏这下想到了,太医院来了个官家女子,据说跟赫连琰相交密切,她还帮德妃复了宠,很受德妃喜欢。
这点事已经惹各宫娘娘都不高兴了。她还有心思在这儿偷花。
赫连珏想小惩大诫一番苏杳杳,以此提点她别再出来张扬了,于是就吓唬道:“你可知,私自毁坏御花园的林木,是要砍手的?”
苏杳杳见赫连珏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意味颇深。
苏杳杳脑子飞速运转着,砍手倒不至于,她就算说是德妃允许面前人要跟着自己去德妃那儿对峙,想必德妃也会帮自己圆过去。
就是这病还没治好就跟病人找麻烦苏杳杳不愿再欠德妃恩情。能自己解决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赫连珏没想到自己不过就吓吓苏杳杳,她就变了生动的脸色,眼角氤氲出雾气,染上一派哀婉愁容。
赫连珏刚想嘴硬道:“别以为我会怜香惜玉”
“花谢花飞花满天,花开花落终有时”少女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手中锦帕上的紫薇花上。
赫连珏一怔。
苏杳杳已经半蹲下去,轻拾起地上的一片落花放在手上。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每一句话末尾都带着凄婉的转音,听起来不胜悲伤。
“花呀花,你怎么就落了呢。”
苏杳杳想不下去诗了。这么明显,来人应该看清自己在做什么了吧?
没错,她不是采花贼,她是学林妹妹在这里拾花伤花的。
赫连珏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可苏杳杳说出来的几句词,确实很有水平和意境。
“你在惜花?”赫连珏问。
大陵文青十大雅事,惜花就在其一。
不,我在骗你,苏杳杳心里说。
她点点头:“是啊,秋天要来了,紫薇花也落了,我就想来御花园看看这些无人问津的花朵。”
“你会作诗?”赫连珏撩撩眼皮问。
苏杳杳从赫连珏的神态里捕捉到一条信息,赫连珏对诗很感兴趣。
年方二八,是个皇子,对诗很感兴趣苏杳杳猜到是谁了。
游思皇后之子,八皇子赫连珏,性情恭顺,品格端雅,最爱舞文弄墨、风花雪月之事。
大陵人人想到八皇子,都首先想到一个雅字。
苏杳杳点点头。
作诗谁不会?会断句,就会作诗了。
只是做得好坏的问题。
反正她冲着赫连珏的兴趣说,希望他赶快忽略掉她偷花的事。
可赫连珏不配合,他歪歪头,问苏杳杳:“你说你在惜花,可你脚下的那只鸡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会带一只鸡来惜花。
鸡:咕咕咕。
失去了活性的鸡在看到赫连珏时觉得有了生机,闷闷的“咕咕”了两声。
苏杳杳脑筋转得飞快,她摸着鸡的皮毛:“您不觉得这只鸡好看极了吗?”
一只鸡,好看?
要不是知道她是令皇宫中人人嫉恨的苏杳杳,赫连珏会觉得眼前的女人有毛病。
“鸡虽乃家畜,可是也有坚持早起为人们打鸣的美好品格,所以历代还是有很多文人歌咏、描绘鸡的。”苏杳杳开始掰扯了。
赫连珏也知道一些写鸡的诗文,不过那都是纨绔子弟写斗鸡的,不值得推敲。
况且,那分明就是一只母鸡。
赫连珏负立在道上,无动于衷。
任凭苏杳杳巧舌如簧,他眼里都没有一丝动容。
谁叫苏杳杳要在这儿坏他作诗的雅兴呢?
苏杳杳欲哭无泪,再不走,天晚了,鸡都炖不好了。
“您要怎样才肯放过我?”苏杳杳也意识到了,合着赫连珏就是来者不善,没准儿替游思皇后报复自己呢。
掉地上的花和树上摘下来的有新鲜和完整与否的区别,赫连珏真要追究,那这一关她始终是过不了的。
就在苏杳杳准备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赫连珏开口了。
“作首诗,好听,我就放过你。”
真是个书呆子!
苏杳杳死马当作活马医,随口道:“我行御花园,看到紫薇花。紫薇花好看,我欲采摘它。采之欲遗谁?秘密不能答。”
大诗人写的诗境界太高,艺术成分极多,苏杳杳说出来了可能就更要被赫连珏缠着了,索性就自己瞎编。
这诗做得有多差劲,苏杳杳自己都看不下去。
赫连珏听了应该会眉毛倒竖嫌恶的赶她走吧?
她放眼偷偷去打量赫连珏,就见白玉般安静的少年静默着,路径上的风吹着他月白色的外氅,周围簌簌的花叶落在了他的脚下。
皇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啊,皇帝一个个孩子都那么好看。苏杳杳分神的想。
赫连珏心里本想品味一番苏杳杳的诗,想再怎么急促,毕竟是个大家闺秀,作出来的诗也可以勉强一看,谁知听她念完,就刷新了他的三观。
他还从没见过哪家小姐这么不学无术。
赫连珏蹙眉说:“这诗好多地方都不太对。”
“那当然,我没学过诗。我自生下来,就喜欢医术,作诗就是有感而发随便写写,哪里比得上您啊。”
赫连珏:比得上您?
他问:“你知道我是谁?”
苏杳杳哼哼:“本来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喜欢诗词歌舞,这个天气还来御花园闲逛,长得又与五皇子相似,不是我朝八皇子是谁?”
“臣女失敬了,八殿下。”苏杳杳补了一个礼。
赫连珏走上前几步,站在紫薇花下,抬头望去,一树姹紫嫣红的紫薇纷纷落落,在日色的晕染中恍如漫天花雨。
他的声音含着失落:“你来偷紫薇花,是为了做药膳吧。”
可惜,他还以为,这宫中还会有同他一般对人间草木流连之人。
苏杳杳点点头。
这赫连珏既然雅盖王侯,又这幅神态,想必不是会帮着母亲争风吃醋之人。
赫连珏比苏杳杳高了许多,二人一同站立,苏杳杳堪堪才达到赫连珏的胸口。
少年忽然抬手,折下枝头最高的那一枝紫薇花。
花上水珠滴溜溜打下来,湿润了树下二人的面颊。
苏杳杳擦擦脸,那枝紫薇已从赫连珏手里递了过来。
“给我?”苏杳杳指了指自己。
赫连珏点点头。
苏杳杳:什么嘛。自己摘点花瓣都小心翼翼,八皇子就可以随意折下一大枝。
赫连珏闷闷道:“这御花园的紫薇花,都是我种的。”
“你种的?”有没有搞错,赫连珏一个皇子,没事在这御花园种什么紫薇?
“嗯。”赫连珏点点头。
苏杳杳想到,确实,跟四周的奇花异草比起来,紫薇花真算得上廉价,她之前还奇怪呢,御花园里还能有紫薇花。
如果是赫连珏可以种的,那还说得通。
不过为了什么呢?
该不是
苏杳杳恶趣味的想到没准赫连珏年少懵懂爱上了一个叫紫薇的女子,可惜身在皇宫,许多爱情言不由衷,最后只能缅怀,所以赫连珏在这御花园种了一大片紫薇花来睹物思人。
这也很符合文人墨客的作风。
赫连珏不知苏杳杳想到哪去了,他背过身,吟出一首诗来,说出自己种紫薇花的原因。
“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赫连珏觉得宫中日子寂寂,难以打发,心中愁闷。
苏杳杳立刻自然的接上:“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
她还醒悟般点头,原来赫连珏种紫薇花是附庸风雅,抒发烦闷呐。
吟诗作对,是很爽快的一件事。即使不是自己写的,在吟诵时能有人接上,并且能对景的念出来,就像是一个灵魂接上另一个灵魂。
饶是二人都知道紫薇花对紫薇郎中的花是真正的紫薇花,郎是看花人,可怎么能不浮想联翩想到苏杳杳和赫连珏呢?
苏杳杳想到后尴尬的闭了嘴,她可没那意思哈。这是紫薇花,又不是桃花。她是拿去烧鸡的,在这儿搞什么暧昧呢?
赫连珏也尴尬的咳了咳,切回正题:“虽说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是拿去做药膳也能实现它的夙愿。这紫薇花我赠你,拿去吧。”
末了,他补充:“往后,不可随意再来御花园偷盗花草。”这御花园里还有很多宫中人种的花草,碰到有些珍贵草木弄坏了,是真会杀头的。
苏杳杳握着那串紫薇,好感动,怎么办,想再要一串。
“那,那个,殿下,一串不够,能再给我一串吗?”苏杳杳也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但赫连珏既然送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嘛。
赫连珏也并不恼,他种的花,他是可以送的。
于是他又抬手去折了高处鲜丽的一枝,苏杳杳聪明知道会打水珠提前跑开了。
赫连珏递给她。
苏杳杳高兴的接过,轻轻在手中转了转。
她看着赫连珏:“其实我也喜爱花草树木,不是出于欣赏,嗯或许跟殿下对草木有同样的情感吧。大陵惜花,该是此意。”
以花喻情,人比草木,触通生灵,融情于自然天地,才是风月心肠。
苏杳杳辩识百草,曾为了制药不计日夜侍弄千百种花草树木。她对草木也是有情的,不过跟赫连珏不太一样罢了。
赫连珏送完花都准备走了,就见苏杳杳这样解释,表明她并不是无情利物之人。
她也年纪小,能感受得如此也是难得。
人生在世,知音难觅。
于是赫连珏想到什么,顿了片刻提议道:“宫中有夜放昙,是昙花中极难得的品种,明晚就会开花,花期只有一瞬。”
“殿下想邀我去看吗?”苏杳杳问。
赫连珏点点头:“嗯,我需要个掌灯人。”
苏杳杳:“”
赫连珏喜欢一人赏花,他的侍从不通风月,跟随着他会让他觉得扫兴。
苏杳杳虽半斤八两,但好在通透,她若愿意为他掌灯,他也可赏她个面子带她一同看昙花。
苏杳杳还是那句话,不喜欠人恩情。
赫连琰送她佛手针和凝露膏,她便医好德妃。
赫连珏给她紫薇花,她便勉勉强强做一回掌灯人吧。
知道苏杳杳会同意,赫连珏道:“明日亥时一刻在这里见。”
赫连珏走后,苏杳杳叹口气,左手拎起自己的鸡,右手握着赫连珏给的花,走了和赫连珏相反的路,去风晚居。
——
同往常一样,风晚居只有游冬和颜淮主仆二人,过着与世无争的清净日子。
当然,与世无争只是假象,清净也只是假象。
游冬很喜欢苏杳杳这个做菜好吃、对自家殿下好、追了那么久也不翻脸的小姐。
今天苏杳杳又来了,手里还握着花,游冬率先看见就打趣:“苏小姐,来给我们殿下送花呀?”
不过,怎么是紫薇花。还有人表明心意送紫薇花的,可真是稀奇。
苏杳杳笑笑,走了进去,边走边答,“对呀,我来给你们殿下送花。”
颜淮坐于堂上看书,分外认真。堂外的明光打在少年下颚,他侧颜完美无缺,如一块精雕细琢过的玉,宁静安然,清透雅致。
那样貌,画在画上嫌笔墨淡了,刻在壁上又嫌木了,唯有他这样坐着,看在眼睛里,脑海里过过千百个美景神仙,才可体悟。
“殿下,我给您带了鸡。”苏杳杳拿着公鸡眯起眼睛笑着给颜淮炫耀。
颜淮放下书卷,“苏小姐”
苏杳杳知道他又要说一些拒绝之词,撇嘴道:“都说了,不要叫我苏小姐,叫我杳杳。”
苏杳杳站着犯倔,盯着颜淮不肯动,大有你不改口我就誓不罢休之意。
颜淮无奈看着苏杳杳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门外的游冬看见颜淮的样子捂着嘴偷笑起来。
妙手神医的苏小姐不依不饶撒起娇来,谁能招架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