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甜的
“你们殿下平时就吃这个吗?”
游冬见苏杳杳皱着眉。他好像知道苏杳杳是谁了。
那个殿下回来后说“会有人来送药的”却一直没有等到的“送药人”。
苏杳杳没去注意游冬眼里打量的精光。
她只想,怪不得颜淮那么瘦呢。
即使是像当老妈子苏杳杳也认了,苏杳杳摆摆手:“你先把这些药材送去放好,记得别受潮了。我来弄这个。”
“这”游冬对于热情如火、熟门熟路的苏杳杳,无所适从。
苏杳杳已经挽起了袖子有模有样的用火折子生了火,再添柴。
见游冬不走,苏杳杳问:“你们殿下呢?”
“殿下出去了。”
“哦,那正好,你去忙其它的吧,殿下回来正好可以吃一道好菜。你叫什么名字?”
游冬:“”
爱慕他家殿下的人,游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苏小姐这种像母鸡护崽一样的爱。
游冬忍不住偷笑,殿下如果有意的话,日后还有的好看的。
游冬笑够了站正:“苏小姐叫我游冬就好。”
“那这里就麻烦您了。我去放药材。”
“去吧去吧。”苏杳杳摆摆手。
苏杳杳以前为了学医术辨识草药可以特地跟师傅在深山隐居大半年,野外求生都不是问题更何况生火做饭。
器具虽简陋了一点,但苏杳杳仍旧熟能生巧把小炉子烧得旺旺的了,青菜粥开沸腾了后苏杳杳就把砂锅盖子揭开一点,控小了炉火,让粥慢慢闷着。
“得加点什么菜才行。”
苏杳杳坐在板凳上,垂着头,眼睛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到风晚居外的一丛青绿。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风晚居外头有这么大一片竹林倒是很称颜淮的气质。
但这绝对不可能是颜淮特地栽的,只是因为风晚居太偏僻了人们懒得修剪才让野竹子长得这么茂盛吧。
前几日下了雨,苏杳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竹林走去,钻入了簇簇青碧之中。
竹节很密,生出些旁逸斜出的枝丫,稍不留神就会勾到苏杳杳的发髻。
苏杳杳弯着腰捡了根棍子,走走停停,用棍子轻轻扒拉地上落下的枯黄竹脱。
终于,在一处竹根窝窝里头,潮湿的黄叶下,一朵朵白白的开着小伞的蘑菇从地里探出了头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蘑菇。这是鸡枞。
下雨后在山上很容易找到。十分的有营养。
苏杳杳上山馋野味又打不到猎物的时候,就会去找鸡枞,拿来炖汤什么都不加都有一股鸡汤味,一全心中油荤理想。
苏杳杳把挨着的几蹙鸡枞从根到头全拔出来了,就她们三个人的话,应该够吃了。
颜淮从外面回来,正准备进院子就看见林子里有响动。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微微蹙眉,还没待进去一探究竟,苏杳杳就拨开竹叶走了出来。
颜淮眼里的凝重慢慢消融,“苏小姐?”
苏杳杳因为顶着枝丫前行了好一会儿,此刻梳好的发髻全乱了,几缕头发不乖顺的跟枝丫一样从头发里漏出来,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少女恍若不觉的兴奋跑到颜淮面前来,“殿下你回来得正好,你看!”
颜淮低头看苏杳杳手里带着厚厚泥土的鸡枞,很浅的一笑:“苏小姐是来送药的吗?”
“对,我来的时候游冬在做饭。殿下,你现在在养伤,不能吃得太没营养了,我给你们加个菜。”
颜淮还想说什么,苏杳杳已经又跑开,去洗鸡枞了。
今日的风晚居小院,第一次出现了菜香。
苏杳杳掀开锅盖,鸡枞的香味就飘向空中,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但颜淮只是很节制的吃了一点,就不吃了。
这让苏杳杳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她也搁下了筷子:“殿下,怎么不吃了?”
“苏小姐,我们殿下一向胃口小。今日多谢您的手艺了,游冬我就多多品尝了嘿嘿”游冬胡吃海塞。
苏杳杳也不想吃了,她下巴拄在手肘上,手撑在饭桌上,直愣愣盯着颜淮,展露笑颜:“那殿下喜欢吃什么啊?”
游冬看了一眼颜淮,继续喝稀饭,没说话。
在苏杳杳的注视下,少年轻启薄唇,用轻柔得像天边白云、林间清溪的嗓音说:“甜的。”
“啊?甜的?”苏杳杳惊掉下巴。
“怎么了?”颜淮似乎是不明白苏杳杳的笑意从何而来,专注而疑惑的看着她。
“啊没什么,我就是看殿下温温柔柔的,没想到殿下爱吃甜的呀。”
其实苏杳杳想表达的是,颜淮看起来稳重宁静,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糖。
哎,可惜,宫中连日常吃穿用度都缺斤少两,这糖于这风晚居,恐怕是可望而不可得的。
苏杳杳暗自记下了,等什么时候她看到了糖得存一些下来,给颜淮尝尝。
苏杳杳主动讲起自己为德妃医治的趣事,还跟颜淮说自己给他的药就是从德妃娘娘的配药剩余里挑拣的,让他不要担心。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苏杳杳辞别。
刚走上甬道,颜淮追了上来。
甬道漫长,黑漆漆的,此刻颜淮慢慢向苏杳杳走来,她看得有些心里悸动。
少年端朗眉目,如切如磋,声音温柔:“苏小姐,天色有些黑,你带着这盏灯回去吧。”
苏杳杳接过颜淮手里的提灯。
火光映着彼此的眉目,苏杳杳脸颊有些发烫。
“哦,对了,殿下,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苏杳杳单手从怀里摸出赫连琰给的凝露膏。
“这个愈合伤口祛疤效果极好,殿下的伤口这几日该在结痂了,痒的时候就拿这个涂上,清清凉凉的。”少女的说清清凉凉四个字的时候仿佛是在亲身感受那凉意,眼睛闪烁像夜星璀璨。
“嗯。多谢苏小姐。”
“殿下别叫我苏小姐了,叫我杳杳吧,风雨杳如年的杳。我们是朋友啊!”苏杳杳看着颜淮被火光映照得如暖玉的脸,心跳加速,说完迅速低下头,等待回答的过程中心跳又慢了半拍,连呼吸都慢了。
颜淮静默了两瞬,最终还是“嗯”了一声,少年轻淡的声音随风散在夜色中。
“那回见,殿下。”苏杳杳告别。
再不走她就忍不住要哇哇大叫了。
花束般的年纪,遇到神明般的少年。
宫里甬道狭长,傍晚宫门口吹出来的都是一阵热风,苏杳杳在一片黑寂寂的热意中看着颜淮,内心一步步沦陷。
妈妈呀,颜淮怎么那么好看,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啊!只要颜淮能亲她一口,她命都能给他!
不过,苏杳杳又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
什么都没她的命重要,也不能欺负颜淮。
走出好远,刚刚时而快又时而慢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苏杳杳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太医院。
——
前脚刚进太医院院门,苏杳杳就下意识觉得背凉。
再往前走,果然就看见太医们一个个站在药房门口,黑漆漆的也没打灯笼,跟干尸一样把苏杳杳望着,吓了苏杳杳一跳。
“大家这么忙啊,这么晚还不休息我困了,先去睡啦?”苏杳杳讪讪的准备绕过太医站成的人墙回自己院子去,其中一个太医忽然动了。
“站住!”
是太医院中前太医令的徒弟,卢迪,今年二十有六。
“有什么事吗?”苏杳杳讨好的笑。
“苏小姐,你真给德妃娘娘去治病了?”一已白了发的太医韦甘忍不住跨队出来追到苏杳杳面前问。
苏杳杳点点头,“是啊。”
“荒唐荒唐!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德妃娘娘得了什么病?我们这些人学医从医几十年都诊断不出来,你才来太医院几天呀?就敢信誓旦旦单枪匹马去治?”
“你知不知道,治不好是要掉脑袋的。”韦甘急得拍打着手。
面前的太医们有老有少,穿着笔挺的官服,怨声载道。苏杳杳被他们围着,看得到他们脸上担忧的神色。
他们都是男子,一个个上有长辈要供奉,下有妻子儿女要将养,在宫里当差每天压力大得不行。
本来后宫没什么大恶之人,众人平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遇到能治的病就治,遇到不能治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算过得去。
德妃尊贵,顽疾又蹊跷,这么些年,他们从来都没人敢大言不惭去给德妃医治,苏杳杳倒好,一进来就要揽这个瓷器活儿。
“你这女娃,未免太急功近利了!我问你,你这么赶着讨好德妃你要干什么?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凭你这一张脸,还不够吗?你还要拖累上我们?”韦甘盯着苏杳杳沉沉发问。
苏杳杳咬着唇。
一盏灯笼打进庭院,苏寻煜恰好看诊回来。
太医们立即噤声,处在一起尴尬张望。
“杳杳?”苏寻煜蹙眉看向脸色发白的苏杳杳。
“哥哥!”苏杳杳跑到苏寻煜跟前去,低着头。
苏寻煜扫了太医们一眼,心中大致了然。
他把自己的灯笼吹灭放在地上,拍拍苏杳杳肩膀,轻声安慰:“没事,有我在。”
转而面对太医,他声色就冷了。
“太医们可是对我做这个太医令有不满?”
太医令选贤与能,苏寻煜当年医学考试八门都是第一,还治好了昌平公主母妃的急症,才能从比他年长的韦甘和前太医令弟子卢迪之间脱颖而出。
“自然不是。”
“那你们为何针对我妹妹?我不在,一个个男子把她围在院子里,是何居心?当我是死的吗?”
卢迪本就对苏寻煜抢了自己太医令的位置心有不满,他扬眉挑声道:“苏太医,这可是您妹妹自己先对我们不住,我们也没想对她怎么样,她自不量力要去跟德妃娘娘治病,治不好,皇上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办?”
苏寻煜嫌恶的看了一眼卢迪,冷声辩道:“我的妹妹,我自有分寸,你们在这儿操什么心。”他自然不能说出苏家支持五皇子一支,所以德妃不会责怪,只说,“身为医者,首先该想的是怎么治病救人,杳杳没错。”
“若事不成,皇上和德妃真的要责罚,我身为太医令一人承担,不会连累各位。”
众人松了一口气。堵着苏杳杳还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让苏寻煜做出个保证?这是他们苏家的事,可跟他们没关系。
卢迪没想到众人这么轻飘飘的就准备放过苏家兄妹了,心有不甘,冲苏杳杳站的方向拱手:“敢问苏小姐,您这样胡闹,是真以为你们苏家都是医学天才吗?求医者最重要的不是天赋,而是刻苦,你才几岁,药草都认不得几味,就去给德妃娘娘治病。还是,这是苏太医不敢擅自尝试,就假托于你”
“闭嘴吧你!”灯笼的缠线一甩,苏杳杳转身走上药房的台阶。
他们是家庭的核心,担惊受怕迁怒苏杳杳苏杳杳还能忍,可这韦甘老头说她只能嫁人她第一个不爽,卢迪再在这含沙射影揣测苏寻煜她更不能忍。
少女在台阶上回头,抛给院角太医一记冷冷的嘲讽,半边容颜晦暗,手中提灯火烧得温吞。
“你们觉得自己不行,凭什么就觉得别人不行?卢大人、甘大人你们如此不服,不如进来,跟我比比?”
少女跨进药房,连背影上的头发丝都是嘲讽的。
卢迪手在袖子里收紧,看了眼苏寻煜后跟上了苏杳杳。
苏寻煜叹了口气,从外面回来已疲惫不堪,因为担忧妹妹,还是亲自去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