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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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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神情不疑有他,可苏杳杳还是听得出来,德妃就是在开玩笑罢了。

    苏杳杳不欲插手德妃和赫连琰之间的事,垂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把话题拉回来道:“娘娘,您的身体并无大碍”

    还没说完,德妃就平静的叹了口气,一副似乎早就知道的样子。

    “无妨。所有人都是这样说,你诊断得也没错,姑且本宫就当自己身体康健为自己而高兴吧。至于孩子,还是得再求求观音菩萨啊。”

    婢女桑若察言观色,恐再说下去又让自家娘娘伤心起来,便准备请苏杳杳出去。

    这就开始赶客了?

    苏杳杳无奈,偏头小声问德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德妃和桑若猛的同时看着她。

    是真有什么法子还是自尊心作怪?

    矛盾的希望和厌恶在德妃眼中明明灭灭,似漫长又似眨眼之间,德妃便勾起嘴角得体的笑了笑,“桑若,你们先下去吧。”

    “是。”桑若弯腰,一众宫女如飘影无声退出宫殿,很快室内就只剩下苏杳杳和德妃。

    “无人了,苏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德妃画的长眉挑动。

    苏杳杳直接半跪下:“请恕臣女有罪。”

    德妃登时皱眉:“本宫早已说了,你若诊不出来我也不会怪你,何必让我支走众人?”

    苏杳杳抿唇和善一笑,嗓音清甜。

    “娘娘误会了,我是想让娘娘饶恕臣女不敬之罪。”

    “不敬?”

    “嗯,”苏杳杳点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娘娘,并且,如果有必要,我还想为娘娘进一步检查。”

    等级秩序森严的大陵,德妃这样的人身体尊贵,不容一般人窥视,更别说亲自检查。

    靠把脉能获得的信息太少了,太医们诊不出来,所以说没病,可苏杳杳却发现了异常。

    只是事关后妃生育大事,苏杳杳不好草草下定论,还望进一步确定一下。

    身前女儿不过十余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更难得是,低身敛气也有一股从容,清韧徐徐如风间竹。

    德妃投降。

    “你问吧。”

    “敢问娘娘,您的下腹可会时常疼痛?”

    “会有程度不同的疼。”

    “您是否还出现腰背部和骶部有酸痛,并伴随有发胀、下坠感的症状?”

    德妃仔细回想以后答:“不错。”

    “那您可有尿频、里急后重等症状?”

    德妃顿了一下,才道:“有。”

    “娘娘白带是否增多?”

    德妃顿的时间明显更长了,半晌还是回了个:“是。”

    “那娘娘在和皇上行房之时是否会感觉到疼痛或无力?”

    “放肆!”

    德妃却拍案而起,认为苏杳杳在戏弄自己。

    “娘娘息怒。”苏杳杳立马叩首。

    果真,她一个女子屏退众人问德妃都能惹她如此震怒,那些太医就更不敢问了。

    德妃看着她黑压压的脑后勺平,想起自己和苏杳杳有言在先。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自在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脸不红心不跳问得出这些,着实很让德妃有些大开眼界。

    苏杳杳老实回答:“为了确定娘娘的病症。娘娘,望闻问切才可以通晓大多数疾病,人体机理复杂,生于毫末的病症难以凭借单纯的把脉查找确认出来。”

    “臣女通过脉象只有了大概的猜测,只有冒不敬之罪询问娘娘过后,才能得出结论。”

    女子缺少学医的途径,大陵的女医师太少了。男女大防的风气虽不严重,可女子受伦理道德的约束并不少,即使贵为德妃,在面对男子太医时,也不能将私密病症诉诸于口,太医们也不敢放开问。

    德妃意识到苏杳杳询问的症状与自己符合得一丝不落,重新卧回了榻上,对苏杳杳抬手,“起来吧。”

    “那照你所说,本宫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娘娘”苏杳杳停了一瞬,把输卵管堵塞说成德妃能理解的话,“胞宫两侧的血管淤塞,无法受孕。”

    “血管堵塞?”德妃轻声重复,望着苏杳杳的眼神逐渐炽热。

    “虽没听过,不过你既然能诊断出来,可有法子治?”

    苏杳杳眼都没眨一下:“有。”

    德妃失望得久了,听见人如此说,下意识的念头不是相信,而是打压回去:“苏小姐,这病连太医院一众太医都诊不出来,你不仅三两下确定了,还信誓旦旦说能治。你若没辙子,尽可走就是,皇儿那边我自会给你交待,你若是没本事,最后又扫了本宫的兴,那届时本宫可是真要罚你了。”

    苏杳杳擅长的不仅是医术,还擅长理解病人的心理。

    世间最令人痛苦的不是失望,而是希望过后的绝望。所以德妃言辞变厉,苏杳杳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反而喂德妃吃定心丸道:“德妃娘娘放心吧,臣女是有把握才开口的,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至于五皇子殿下那边,他都说过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怪臣女的,臣女没必要因为殿下的原因来哄德妃娘娘高兴最后还得挨板子。”

    德妃看着苏杳杳躬身说话时纤细得跟柳条的身子,“噗嗤”笑了,她招招手,对外喊道:“桑若,给苏小姐看座。”

    桑若进来请苏杳杳坐下,为她奉了茶。

    “哦对了,臣女还要提醒一下娘娘,心情不好会加重您的病,请娘娘务必时时保持好心情。”茶很香,苏杳杳抿了一口,心情颇畅,作为医者,她也自然希望病人能有一个好心情。

    况且情绪因素真能导致输卵管堵塞更严重。

    “本宫向来都很开心,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德妃散漫的说。

    她确实没什么不开心的,皇帝宠爱,母家尊贵,儿子争气,后宫没人敢惹她,唯一的烦恼,就是不能儿女双全。

    热气氤氲上苏杳杳小巧的眉目,她摩挲着茶杯看着德妃明丽却隐有哀愁的侧颜,蠕着唇:“娘娘,您也不能老想着怀个公主的事。在房事上思虑重重,不能尽兴,也是有影响的。”

    桑若脸都白了,想到苏杳杳是座上宾才忍住呵斥:“苏小姐,慎言。”

    德妃可能刚刚已经被洗礼过了,此刻见怪不怪,抬抬手指止住桑若。

    苏杳杳德妃戴着螺子黛的纤纤玉指在空中上上下下漫不经心划过美丽的轨迹,金贵又轻柔。

    “这又该怎么办呢?”

    都是老夫老妻了,皇帝有许多年轻美貌的新人宠幸,德妃也越来越不喜床笫之事,每次皇帝到她这儿来,她将就着侍候,心底想得更多的是要个公主。

    苏杳杳看着德妃若有所思的哀愁、幽怨,那典型的就像个宫中弃妇呀!

    可是皇帝不是很宠德妃吗?

    难道是中年夫妻感情不顺?

    苏杳杳想到每次和赫连琰谈到德妃时他脸上的疲倦,心里打定了主意。

    “娘娘,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呢给您开两个方子,一个治身病,一个治心病,您照着我说的做,双管齐下,我保证您怀上孩子。”

    ——

    第二日。

    钟粹宫。

    德妃看完了苏杳杳呈上来的药方,有些别扭的合上,“你说的这些,跟让我怀上孩子有关系吗?”

    “娘娘,你现在就按照我的说的来,不要一直想怀公主的事了。”苏杳杳真是对德妃哭笑不得。

    德妃道:“那可不行,本宫失望得久了,你得给我些保证才行。”

    “那不知道娘娘想要什么好处?”苏杳杳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德妃。

    德妃冲苏杳杳粲然一笑:“若我没能有女儿,你就做我的儿媳,如何?”

    昨天苏杳杳还以为德妃在开玩笑,今天又旧事重提苏杳杳才反应过来德妃是真有心乱点鸳鸯谱啊。不知道是赫连琰寡疯了还是德妃想女儿想疯了。

    苏杳杳无奈:“好。”

    德妃爽朗轻笑,瞧着苏杳杳那眼神就像在说,小姑娘,本宫还不知道你,没有人能拒绝我家小五。

    苏杳杳没理会德妃的笑,作为病人,她很快就会让德妃笑不出来了。

    “娘娘,治疗心病的药方已经给您了,另一服治疗血管淤塞的药,臣女也开好了,不过,关于使用方法,臣女得提前给您说一下。”

    “你说。”

    “是中药灌肠。”

    德妃手中的药方从手中飘走:“哈?”

    苏杳杳从箱子里掏出了自己好不容易打造的医疗用具和配好的药。

    “这苏小姐,如何用啊?”

    “请娘娘跟臣女来。”

    德妃吞了口唾沫,此刻,苏杳杳就像个提着镰刀的死神。

    很快,里面便传来尖叫。

    桑若等婢女忍不住冲进去,刚到屏风外,又被德妃出口制止了,只是听德妃声音微僵:“不必进来!本宫很好。”

    苏杳杳看德妃忍辱负重般蒙着自己脸,轻声宽慰:“娘娘,治病而已,就和分娩一样,很正常,不必有羞耻感。”

    德妃活了三十余年,此刻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算得上是真正的受教了。

    除了为德妃中药灌肠,苏杳杳还想主动包揽下为德妃配口服药的工作。这样每日她就能薅一些给德妃配剩下的药存起来,存够了再拿给颜淮补身体。

    “太医院那边的药你尽管配,本宫每日会派人来取的。”德妃打打哈欠说。

    “娘娘乏了,今日就到这儿吧,苏小姐。”桑若上前道。

    “好的,那我就先告退了,桑若姐姐不用送了。”

    苏杳杳信步跨出钟粹宫大门,一袭水银色袍子的人就映入眼帘。

    “殿下?”赫连琰怎么又在这里?

    苏杳杳抬抬眼皮,试探的问:“您在这儿徘徊多久了?”

    “你给母妃的方子,是什么?”

    苏杳杳撇开头,“保密。”

    “连本殿下也不能说吗?”

    苏杳杳想起那治疗方式,看着赫连琰,坚定重复:“不能。”

    “那我真是有点惴惴不安。”

    “殿下不相信我?那您还请我来为德妃娘娘看病。”病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就罢了,苏杳杳可以理解病人的心情。可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请大夫的人不相信大夫,就是不尊敬大夫。

    自己在上一世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神医后人,备受尊敬,被赫连琰一个半毛钱医术都不懂的人看不起,岂能忍?

    赫连琰见苏杳杳像猫一样差点炸毛,不情不愿皱眉求和:“本殿下是在乎自己的终身大事罢了,可不是看不起你。”

    苏杳杳一脸问号,还没反应过来:“你的终身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答应了母妃,不成功,便嫁给我吗?”

    赫连琰长着俊美刚毅的一张脸,刀削斧凿般深阔,却不显粗犷。马背上的英雄、大陵的战神,此刻倚在红色宫墙边,轻描淡写说出嫁不嫁这种话。

    这个赫连琰,长得人高马大,情窦都还没开吧?

    苏杳杳中气十足回复:“殿下放心好了,我敢答应,就是有把握肯定能治好德妃娘娘的病。”

    “我一个尚书府的假千金,没钱没地位,我不会高攀您的。”

    他何时说她想高攀他了?

    “苏小姐真是心直口快,叫人伤心。”

    伤心归伤心,人毕竟是他拜托的,赫连琰还是提醒道:“太医院的那群老头儿可是一群老学究,我和母妃纵然相信了你,回到太医院,却仍免不了要受他们一顿考问的,你叫你哥帮着你点。”

    “还有,这事儿若是传到了我父皇耳边,他估计也会亲自召见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苏杳杳垂了垂头:“殿下,你可把我推到众矢之的了。”

    赫连琰一眼就瞧出苏杳杳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睨了她一眼:“这不是你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吗?你帮本殿下让母妃开心,我就给你造势。可不像某人。”

    某人说的是明熙吗?

    苏杳杳眼睛闪了闪,想到明熙中毒后赫连琰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看戏,她试探:“殿下,你和明小将军,什么愁什么怨啊?”

    都说文人相轻,明熙赫连琰两大少年天才,难不成也暗自较劲?

    “无冤无仇。”赫连琰吐出四个字,目视前方,有些郁闷,走了。

    “奇奇怪怪。”苏杳杳看着赫连琰称得上萧条的背影,嘟囔。

    ——

    得到了德妃的首肯,苏杳杳就能自由支配太医院的药材了。

    苏杳杳把给德妃配的辅药装在一边,等德妃派人明日来取。

    看了看四周没人关注自己,苏杳杳又偷偷摸摸裁了几张纸,“刷刷”配了几服药包了起来。

    那是她准备给颜淮的。

    按照约定,今日也该去给他送药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自从苏杳杳开始为德妃看病以来,地位水涨船高,宫中一时畅通无阻了,苏寻煜说只要她别乱跑,也不再拘着她在太医院。

    风晚居,也不是乱跑吧?她可是去雪中送炭啊。

    出发时,苏杳杳想到了什么,又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摸出一个药瓶揣进怀里。

    赫连琰给她治疗脸上的抓痕药膏,苏杳杳闻了成分,确实是愈合祛疤的上好药材,以她现在的财力可配不齐。

    她自己用功能差不多的廉价草药代替了,这药就没用。现在刚好带给颜淮。

    那样如玉的仙人少年,怎么能留疤呢?

    苏杳杳记性好,加之颜淮住的地方又偏僻,独栋宫殿,很好找,苏杳杳来时,连晚霞都还没落完。

    游冬正在院内的小炉子上生活煮饭,炊烟袅袅。

    只是这烟雾看起来有些浓郁。

    真正生起来的火是不会有那么多烟的。

    苏杳杳一跨进院内,就看到游冬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孩儿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弯腰弓背,手里拿着蒲扇,对着那个小炉子使劲儿扇风。

    “再扇,炉子都被你扇飞了。”

    苏杳杳夺过游冬的蒲扇。

    游冬没见过苏杳杳,苏杳杳却猜出游冬可能是颜淮的侍从。

    看他转过来的脸乌漆嘛黑的,苏杳杳把手里的药材包丢给他:“拿着。”

    游冬云里雾里接过。

    苏杳杳打开砂锅的锅盖,等烟散开些了才看清里面煮的不过就是青菜配稀饭,真的是比小葱拌豆腐还一清二白,清汤寡水到苏杳杳怀疑这不是啥皇宫,而是城门口的施粥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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