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邻居兴旺
过了几年,有人说他和杏花的事不是杏花给人说的,是西邻居兴旺说出去的,兴旺在一次喝醉酒时给人说的。那天中午他一直躲在大柿子树后面看他们,觉得这两个邻居亏先人呢,干活就干活,还想起撅屁股的事呢,真真是穷生祸害,富生贵人。兴旺的日子在村里拔头份,两个儿子又在县城做生意,真是富上加富。任老头的儿子是个二流子,女儿跟着湖北人跑了,真是亏了先人。杏花家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可天天光知道谈恋爱不学习,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村里人盖房的盖房,买车的买车,就这两个邻居还是穷的叮当响,屋里摆的还是九十年代的老物件,一个靠老黄牛拉犁挣钱,一个靠陪男人睡觉挣钱。他看见他们就来气,要不是庄稼大,地里里活多,他早搬进县城的单元房里住了。
比起和杏花的过节,任老头更恨的是兴旺,可以说是一种刻骨的仇恨,很多次他都想在兴旺背后下黑手。这还要说到童年时期,那时候他父亲是一家之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父亲是兽医,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方大圆几十里出了名的。每个生产队都有不少牲口,他父亲总是背个大包去出诊,这些是为生产队搞副业。他父亲为自己挣钱是偷偷去后山里面,一住就是几天。别人家一年到头吃红薯喝玉面糊,他家一年到头吃白馍擀白面。别的小孩溜光席,光屁股穿棉裤,他铺羊毛毡,秋衣秋裤有两身。
他父亲有个大铜火盆,一到冬天就烧起木炭,窑洞暖和的人直打盹。兴旺这个时汲着鼻涕就来烤火,他家像个冰窖,他妈烧炕舍不得柴禾,窑洞门窗也不严实,夜里最冷的时候尿盆都冻破了。兴旺手贱,爱用铁钳子戳火,几下火盆就不旺了。他父亲就破口大骂:“滚回家!戳火穷,穷汉家出祸害!”兴旺蹲在地下擦鼻涕,眼睛里泪汪汪。任老头掐一点骨卷馍给他,他又笑了,放在嘴里慢慢呡着吃。
兽医这行任老头学不来。别以为给牲口看病简单,既要脑子灵,还要下血手。汤头歌得烂熟于心,他记不住。碰见那咬人踢人的骡马,得用钢椎子刺穿穴位,它才能老实下来,这个得有杀气,有震慑力,他软的像面团,把牲口的嘴都掰不开,熬熟的中药也灌不下去。
他到了十八岁,兽医给说了门亲事,是个牛贩子的女儿。姑娘黑黑的但很水灵,还是位民办教师。见面时任老头带着兴旺,兴旺家虽穷但没影响他的发育,一身补丁衣服,可魁梧英俊。任老头长的像他妈,眼睛细成一条缝,腿还有些罗圈,头顶刚挨到兴旺的肩。这次相亲失败了,姑娘中意了兴旺。牛贩子气坏了,追到兴旺家破口大骂,“你吃没吃的?住没住的?还打我女儿的主意?看看任家,两面大砖窑洞,五间松木厦子,你拿啥和他争?”
民办教师认定的人一眼到底,任凭牛贩子父亲威逼利诱就是雷打不动。牛贩子嘴巴说不过女儿,就脱了鞋抽她。天天打骂,女儿受不了,把牛贩子告到了村治安主任那里,并揭发他从山上偷了两根木料。治安主任喜出望外,连上报告给山上的林警。派出所来人带走了他,拘留罚款。
牛贩子从拘留所回来后就把忤逆女儿撵出门了,没有亲情的狗东西白养了。民办教师提个红布包,走到兴旺家不回去了。
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任老头父子两个提着棍棒找兴旺去了。兴旺理亏只得笑脸相陪,兽医大怒抡起木棒砸了下来,兴旺怯火了,顺大门跑了。他从小就怕兽医,敬慕他的手艺,眼红他的挣钱,崇拜他的强悍。如此三番五次追剿,兴旺总是笑嘻嘻的躲出去。最后任老头烦了,说咱回家吧,天底下女人又没死完?兽医眼看民办教师的肚子越来越圆,也觉得不能闹下去了,再闹下去世人会骂,老任家更没脸面了。
兽医回家后一股火窝在心口出不来,他摔碗筷,打老婆,闹了好几天。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儿子,他愁了,这以后咋办?手艺学不会,找个聪明利火的媳妇还让人家抢跑了。
第二年夏天,民办教师给兴旺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村里人轰动了,小村历史上也有对双胞胎儿子,一个做了武举人,一个做了文状元。兴旺祖祖辈辈穷,到他这里要翻身了?兴旺父亲死的早,兴旺买了些纸钱和纸马在父亲坟前烧了,边烧边大声嚎叫,他这是示威呢!让老兽医听。
兽医忙的挣钱,没心情理他。牲口现在是私人的,比命都金贵。牛贩子院子里经常绑着七八头痩牛,病牛,他这是捡便宜买回来,调养好再卖高价。兽医每次去给调理,都狠狠要价,牛贩子心疼死了,可人家有这个本事。既然离不开人家,就得给人家把气消了。他的干兄弟是个石匠,沟东人,也有个女儿,和自己女儿一般黑,不过粗壮的像个男人,地里活不挡手。他觉得和兽医儿子般配。兽医听了也觉得合适,儿子干地里活挺上心的,每年麦子,玉米不的产量不输于那些老庄稼户。
任老头的婚事在冬天里的一个暖阳天办的。沟东人彩礼重,陪嫁少,送嫁的亲戚多。村里人暗暗高兴,兽医贪财好色,造福一方也为害一方,人人恨之,这下让沟东人宰杀了,活该如此。兽医请来了十几口乐人,吹吹拉拉好不热闹。随礼的人络绎不绝,山后的,县南的…酒席摆了一条巷道长。兴旺把礼随后就往回走了,大门敞开,双胞胎儿子在窑洞里哭的撕心裂肺,民办教师不知道去哪了?他第一次觉得灰心丧气极了。那天民办教师很晚才回来,一脸疲惫不堪,一脸苦不堪言。
结婚后的任老头和结婚后的兴旺都各自憋着一口气,看谁能把谁踩在脚底下?
“靠老子不算本事!我是白手起家的。”兴旺在人背后说。
任老头听到后就和父母分开过了。
两个媳妇是干姐妹,从小关系就亲,都劝各自的男人退一步。谁知不劝还好,一劝更来劲了。
分开过后的任老头更勤快了,没黑没明的在地里劳动,他还买回头大红母牛,肚里带着崽。那年秋天庄稼收完后,村里人一算账,他又是第一名产粮大户。媳妇那年冬和大红牛同时生产了,都是公的。老兽医高兴的给大孙子起名叫双喜,意味着双喜临门。那个年老兽医家过的高高兴兴,祥瑞万千。他还给自己办了七十大寿,他是正月初五的生日。
兴旺不爱呆在地里,民办教师又以校为家,就一个老母亲带着双胞胎孙子,还时不时去地里锄草。一年到头吃的不够,孩子没奶粉钱。人家高兴的过年呢,他们两口子在吵架,民办教师大声哭着,两个儿子也被感染了,死命的干嚎叫。
任老头的第二个孩子是女儿,老兽医给取名双凤。老兽医一次半夜出诊时摔了一跤,右腿折了,以后他不再出门了,就在家里带两个孙子。
带孙子的老人,爱孙子比爱儿子更炽烈。隔辈亲让爱有些变态,变态到孩子的父母都受不了,眼瞅着孩子犯错了不能说。双喜在家就是如此,摔碗筷,打妹妹,踢爸爸骂妈妈,不高兴了就尿床,还把爷爷当马骑。这些都是老兽医惯的,指望不上儿子指望孙子了。双凤也不吃亏,在奶奶的呵护下晚上不睡白天不起,吃饭爱哭,洗脸打滚,娇气的风都不敢吹。
兴旺的两个儿子天龙天虎,会走路时就被民办教师带进了学校,放在了学前班的大孩子里面。每天咿咿呀呀背字母,学唱歌,识礼貌懂规矩,人见人爱。民办教师和干姐姐闹掰了,不准天龙天虎和双喜双凤玩。人穷志不穷,莫投富家亲。大儿子有疝气想去县医院,借干姐500元没给,她牛犊刚刚卖了1000块。最后是牛贩子心疼大外孙送来了钱,那个一通骂兴旺,骂到了祖辈先人身上。兴旺妈边擀面边哭,兴旺在灶台里一声不吭的烧火。
大人有矛盾不说话,可孩子们喜欢在一起玩。趁大人不注意就混到了一起,做迷藏,扔沙包。大门外有块碾麦场,眼看要收麦子了,村里人提前半月收拾好了,平平整整,干干净净。这刻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大孩子们骑自行车,小孩子们跌打滚爬,嘈杂声震天,道旁大杨树上喜鹊的叽喳声也给淹没了。双喜骑马的瘾发了,让双凤当马,双凤不当。他就拿出一块钱给天龙天虎,两个孩子悄悄商量了一会,接过钱就爬下了。双喜和双凤一人骑一个,撒欢的跑,天龙天虎满脸流汗浑身是土爬着…
兴旺从村里路过看见了,怒火中烧,大人欺负人,这小崽子们也学会了?他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一耳光一个打翻下去了。双喜和双凤被打懵了,直到嘴巴流出了血才大声嚎叫起来。兴旺拉起来两个儿子,心疼的给擦汗拍身上的土。双喜梗着脖子捂着脸颊边哭着往回走边叫:“兴旺!兴旺…”双凤学着双喜的样子也跟在后面喊“兴旺”。
任老头和媳妇听到两个孩子哭率先跑出来了,一看满脸的血急眼了。任老头冲向了兴旺,老婆用纸给孩子擦脸颊边的血。任老头哪是兴旺的对手?兴旺用一只手就把他抡倒了,任老头爬起来用牙咬用手指甲挖,兴旺一个绊脚他又平躺下了。任老头老婆冲了过来,兴旺抡不动,只得用绊脚绊倒了她,她半爬起来抱住兴旺的一条腿不放。老兽医闻讯也出来了,他黑着脸一声不吭,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之间,兴旺以为他脱架来了,刚准备喊声“叔”,老兽医突然跪在了他面前,他愣了…电光火石间他觉得下体遭到了攻击,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栗,老兽医用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蛋蛋。他想用拳头锤兽医的头,可胳膊举不起来。他脸色苍白就要眩晕了,“叔!你不敢握了,我不行了,不行了…”老兽医瞪圆眼睛,越发用力了。“叔!我真不行了,你饶了我吧!”兴旺疼的一身汗。民办教师冲出来了,使劲掰兽医的手,“叔!你不敢用劲了,他会没命的;叔!看在我大的脸上,您饶了他吧!”兽医想起和牛贩子的交情,手慢慢松开了。
这一仗地动山摇,小村里人都震惊了,人人怕兴旺,却没想到老兽医才是狠人,敢玩命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