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祸国妖妃（七）
“不必再叫我师父。”白姝蹲下身，将唐棠扶起，“昔日我说过，入我门下者，不可随意滥杀，今日，我们师徒缘尽，你唤我名字即可。”
“起来吧，找个地方给你包扎伤口。”
唐棠反驳：“我杀王承义，杀董策，哪个杀错了？他们都是当年害我家的凶手！”
“王承义的车夫，董策的婢女，甚至崔荃的儿子，”白姝道，“他们，哪个又害过你？”
唐棠不说话了。
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谁挡她身前她就毫不迟疑地杀掉。世人皆知唐家小姐是个才高八斗的女子，却不知陆家的陆萱是个学武的奇才。
她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教习，她只要一本武功的秘籍，便能融会贯通，自学成才。
白姝，确实是因为她高超的剑术，才让唐棠拜了她做师父，而学白姝的剑术，也不过是为了杀人更厉害罢了。
此时黑夜即将过去，天边隐隐露出光亮。
让白姝没想到的是，唐棠的房间有一个人正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正是初雪。
“小姐！”见到白姝和唐棠一同进来，初雪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三两步扑过来，一把扶住唐棠，“哪里受伤了？”
唐棠摇摇头，问道：“现在什么形势？”
她刺杀崔荃未成功，崔荃必然要动用大量的人力去追查，查到唐府是早晚的事，她须得尽早做打算。
初雪答道：“崔荃连夜去了大理寺，调查了陆家当年的卷宗，怕是……”
唐棠神色冷峻，还未接话，就听初雪接着说：“小姐放心，我已催促太子殿下，相信不日就会前来提亲。”
自打刚刚见了初雪，白姝就知道，初雪也必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个初雪，她所呈现出来的表象，也不过就是唐棠想让人看到的罢了。
没想到，她竟是唐棠的一颗棋子。
唐棠挑眉看着初雪：“你如此确定？”
初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十年前小姐搭救之恩，初雪无以为报，但求小姐务必相信初雪。”
“我……”她咬咬牙，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我已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太子娶婢女不成体统，所以他只能求娶小姐！”
唐棠的目光有片刻的迷茫，然后她缓缓将初雪扶起，说道：“初雪，耽误你的一生，是我对不住你。”
“师父，”她转头看向静立在一旁的白姝，虽然白姝让她别再喊师父，她却没更改称呼，“你救了我两次，现在你还是赶快离开吧，天高海阔，你自有天地。”
往后国将大乱，战乱四起，不让白姝留在京城，是唐棠对她的心软。
毕竟白姝知晓了她的秘密，她没生出杀意，已经令人意外了。
让一个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人放弃复仇，白姝心很累，她生出了一种教育难于上青天的深深无奈。看这样子，《兵车行》背上一千遍，也就是对牛弹琴罢了。
崔荃还没来得及查到唐棠，一道赐婚的圣旨倒是先到了唐府。
太子元修去求的皇帝，言自己心系唐家小姐唐棠，此心不二。
皇帝原本因着最近的官员被杀事件头疼，此刻倒是难得的开心了一下，唐家书香世家，唐棠娴静端庄，才高八斗，她的祖父唐崇文更是天下读书人崇拜的人物，他先时就曾和元修提议过，可元修死活不肯，没想到现在他却主动来提，皇帝二话不说，即刻同意了。
婚期订在半年后。
“哎哟，怎么办，快来不及了。”无极叹着气，“这姑娘扮猪吃老虎，害得我们浪费了许多时间！”
白姝想了很久，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切的理论都来自于实践，或许是该带着唐棠走出这困住她一生的京城，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
唐棠被白姝逮上马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师父，你快放我回去，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
“婚期将近，我什么都没准备呢！”先时，唐棠还在客气的商量。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路程渐渐变远，唐棠急了。
“白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苦心经营这么久，没空和你周旋！”
但是无论她说什么，白姝都不搭理她，只是一路经过名山大川，白姝就将唐棠拉下马车，当书中的“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一句一句以真实的形貌出现在唐棠的眼前，不得不说，她被深深地震撼了。
个人在巨大的山海天地前，如此渺小。
渐渐地，她开始不再说京城。
一直到有一天，她听到白姝说道：“到了。”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映入眼帘。不同于以往景色奇绝的山川河海，这里风沙漫漫，枯草哀鸿，天空阴霾密布，仿佛终年不见阳光，压抑的气息卷在人的心头。
“这里是——”
唐棠脱口而出：“洛州！”
边塞洛州，是她父亲，祖父，曾祖父……是她陆家几代人在这里兢兢业业守护的地方！
一阵风卷着黄沙吹过，刺骨的寒意。这才九月，洛州竟已寒冷至此，都说边塞苦寒，如今这些字跳脱了纸张，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它们，唐棠瞬间眼中升腾起泪意。
“陆家被满门抄斩后，新上任的戍边将军无能，被乌月国屡犯边境。”白姝缓缓说道，“我带你去看看。”
这是一个很小很破的镇子，因为地处边境，所以隔三差五总是遭到乌月国人的侵袭。
镇上人口不多，很是萧条，来往的人们脸上都带着麻木，那是看不见希望的神色。衣着体面的唐棠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姐姐！”一声稚嫩的呼唤，唐棠低下头。
眼前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干巴瘦小，赤着脚站在寒风中。
唐棠下意识地去摸钱袋，她想拿出点什么给这个孩子，可是却摸了个空。
却见小男孩双手捧着一物，踮着脚呈到唐棠面前：“姐姐，你的钱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