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承认
七十七
老实说，周穆羽对佳佳的工作很满意。
小姑娘又漂亮又机灵，执行力强还耐使唤，态度还很诚恳，为了在这里实习特地没有安排选修课，搞得周穆羽有点不太好意思，还打算下学期给她放个长假补补课程呢。
只是不知道谢尹为什么不满意，非得把人赶走。
好在谢尹就算心里再多意见，面上还都会客客气气的，不至于让人难看。周穆羽也就放心让佳佳跟来，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排练这一下午看下来，没什么用。
她太了解谢尹了，他是真的惬意，还是装的随和，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好久不见。”
谢尹录完节目又跑了几个活动，算来确实也一个多月没见了，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矫情，还是让周穆羽不太习惯。
“新助理找到了吗？”
周穆羽无奈摇头：“佳佳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严重？”
“她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谢尹坐在床边，一脸的烦躁：“我不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周穆羽也被他整懵了，“你又把人睡了？”
“什么叫又！”谢尹跳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
这话还真不好接，周穆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都尬在了原地。
“烦死了！”过了一阵，谢尹瘫倒在床上，“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酒店，走哪儿都一群人跟着，去个夜店都要蒙得严严实实……一年了，我都没嗨过几次。”说着说着，居然带了点委屈的鼻音。
周穆羽想了想，坐到他身边：“要不，先休息一段时间？去旅旅游什么的。”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要是放任谢尹这样疲惫的状态持续，以他的个性，说不准哪天就退圈了。
“你陪我吗？”
“我还在协议期间，你忘了？”
“他不是还在拍戏吗？”谢尹嘟着嘴说，“你陪我去拍个vlog，也算工作吧。”
周穆羽哑然失笑：“你不是想休息吗？”
“不想去就直说吧。”谢尹把手臂横在额前，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用不着找那么多理由，我有眼力见的。”
也是。
她确实不想去，一个沈书航已经在妨碍她工作的同时搅乱了她的生活，她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应付谢尹。
谢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看得顺眼的就想揽进手里牢牢抓紧，压根不管别人的死活。当然，他有这个权力，无数的喜爱宠溺给了他这样的权力，这其中也包括了周穆羽，哪怕只是长年累月习惯性的配合，也无声地纵容着他的放肆。
可即便是她，也不可能无休止地迎合下去。
“自从认识沈书航之后你就变了。”谢尹小声念着，“你以前从来不会放我一个人出去。”
“那不是因为你以前一单独出门就惹事吗？”
“那是不是，只要我变回以前那样，你也会一起变回去？”
他仰着头看她，周穆羽视力不太好，但却能看见他的眼圈泛着红，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水珠。
可他是笑着的，像她第一次见他那样，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我以为你喜欢那样的。”谢尹说，“规规矩矩的乖学生，一丝不苟的，衬衫扣子都要系到最顶上一颗。说话十句有八句在客套，动不动就是‘受益良多收获颇丰’，满嘴尊重自由，其实就是自私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周穆羽倒是无法否认，沈书航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不关心的人、事、物都冷漠得骇人。本质上来说，他和谢尹的共同点其实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沈书航现在说得深情款款，让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跟他说，可要不是当初她从罗彬手上抢来了这个角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视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纪人，连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这有什么难的呢？我也可以做到。”
“确实。”对于他的能力，周穆羽从来没有怀疑过。
“所以为什么是他呢？”谢尹直看进她眼底，像是能从那里找到答案或是一丝线索，“为什么？”
周穆羽其实不喜欢谢尹这副样子，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一样。如果她真欠了债，也只是当年的提携和信任，这些年来发生这么多事，该帮的不该帮的她都帮了，对其他人不一定，对谢尹，她绝对是两清了。
但他就是擅长这个，用脆弱受伤的样子佯装无辜，把自己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直到当事人都自我怀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对他产生愧疚。
明知道他就是这副德行，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却还是会中计，还是会按他的想法走。
周穆羽走到他身边坐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我不知道。”她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她没想过要和沈书航发展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他们之间就该是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从前她想捞一笔就走，现在她想把欠他的还完就撤，合该是这样简单明了。
可好像，已经变了。
无论是她还是谢尹，这会儿说等事情了结回到过去，都像是在自欺欺人了。
“或许是因为，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会以为自己还能做个正常人吧。”
她原本都已经放弃了，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工作机器也不错，省掉那些无谓的是非，一心一意地经营自己的事业，这样就够了。
可是沈书航出现了，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私奔吧”，他把她带离了这个漩涡，带她走过大街小巷，带她认识一花一世界。他让她知道漫无目的的交谈、倾诉、分享、嬉闹……这些她从前认为毫无意义的事情，或许才是生活真正的意义所在。
在于享受，在于投入，在于沉浸不知时日过。
和他在一起，她不需要考虑每一句措辞每一个举止，甚至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是单纯地，凭借本能驱使行动着。她害怕这样摒弃理智的生活方式，她抗拒着被改变被教化，却又难以自拔地深陷，沉睡在这场美梦中。
他向她展示了她从没想过的生活，而她竟然也觉得不赖。
甚至可以接受。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曾经是那么肆意洒脱，像她捉不住的风，捕不到的阳光。她想过像他一样，来去自由，无拘无束，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她行走的脚步。
可她没能做到。
连他也没做到。
她跟谢尹之间，太复杂，像是冥冥中注定的牵扯，又像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丁点隐秘。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去追究谁对谁错了，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会跟他捆绑在一起，看风云变幻人生起落，她逃不开，也没什么可逃的。
但沈书航说，她的人生不必仅此而已。
公事公办是她能想到和谢尹最好的相处方式，公事之外，她可以有自己的世界和生活。她从前没想过，现在开始想，似乎也不算太晚。
趁他们都还年轻，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能就是，碰巧吧。”她接着说。
碰巧在她还没被完全驯化的时候和他相遇，碰巧她需要靠近他，碰巧他也允许她靠近。
“我总觉得，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非谁不可的故事。”
她看着谢尹，像是许久不曾这么仔细端详过他。他确实变化不小，沉稳内敛，面上的笑纹都浅了不少。他也回看她，一如既往的专注。
“如果我们当初选中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如果接了另一出戏，或许也会遇上别的人，经历别的事，另有一番遭遇。”
刘海散落他的额前，弯出一个犀利的弧度，像是要扎进他的眼睛。周穆羽伸出手，把那撮头发拨开。
“可偏偏就是他。”
偏偏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迫着她一步步交出自己的真心。他又偏偏擅长润物无声的手段，让她在不知不觉间被渗透被感染。
“可能这就是命吧。”
周穆羽从来不信命，可遇到沈书航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想，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她奈何不了他，只能一次次退让，直到退无可退，最终被他吞噬。
“你是真的喜欢他。”
谢尹将她刚刚拨开的碎发又撩到额前，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想什么时候跳槽，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不会走的。”周穆羽苦笑了一下，“我说过，我只带你一个人。”
谢尹起伏的背影停滞了一下，他没有开口。
“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经纪人。”周穆羽轻拍着他的手臂，说，“我知道，最近我接的外务有点多，但这就好像，在金何的时候，我也时不时要去帮别人出出主意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沈书航了，她自己都觉得她现在的口吻特别渣男，“你这边的工作，对我来说永远都是重中之重。你看，这次表演，主要还是要选择适合你的风格，和赵桐的合作只是顺带，不适合你，我也立刻推掉了，不是吗？”
“佳佳呢？”
“我是真不知道你对她有什么意见，其实……”
“她骚扰我。”谢尹转过来看着她，眼里的血丝一直延伸到虹膜。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