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咨询
三十七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周围人围了上来，泱泱的一大片，把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遮得干干净净。他的头很痛，伴随着晕眩感，大脑像是漂浮在空气中，无依无靠。
亢奋，在短暂的迷茫之后，瞬间升腾起的亢奋。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急切地要跳脱躯体的框架，血液瞬间泵入四肢，他跳起来，抓住了那个手机。
“我在，在。”他按掉了免提，“我在酒店里，你呢，你在哪？”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挤作一堆，探究的好奇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却始终与他隔着一步路，像是在动物园的栅栏外观察他的习性。
“沈书航，深呼吸。”她的声音借着听筒直接溜进他的耳朵里，温和、舒缓，像是海面上的微风，“找个地方坐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
“我很清醒。”他委屈地说，“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我可以。”他照她说的坐下，“我只是想见你。”
那边没有吭声。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在哪？我想去找你。我知道你很忙，你是不是又要去哪儿了？不如我们在目的地碰头？那里有海吗，我想去海边。”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能闻到海水的湿气，“我想出海，想去海上……”
“沈书航。”她像是他逆水行舟的锚，一声声地呼唤着，硬是把偏航的他拽回了航道，“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你周围是什么样的？”
他睁开眼，林宣正站在他的正前方，带着不解而关切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林导……”他喃喃着回过神来，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才终于缓过劲来，“林导，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林宣正快步上前，把他搂在怀里：“你吓死我了。”他蹲下身，摸摸他的脸，左看右看，“没事了？”
沈书航乖巧地点头：“没事了，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出发什么呀，你先歇着吧。”林宣正斩钉截铁地说，“先好好睡一觉，看你那黑眼圈，化妆老师得费多少劲才遮得住，快睡！”
沈书航刚想说这不是正符合人物状态吗，就被林宣正强塞进了被窝，一群人又吵吵闹闹地撤离了他的房间，vivian坐在他床边，泛红的眼眶里很快又湿润了一片。
“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沈书航轻笑着起身给她抽了两张纸，“回去吧，我再歇一会儿，明天就没事了。”
周穆羽用vivian给的房卡刷开了门。
门上的挂链已经被撞开了，听说是林导做的主，还得赔酒店不少钱。周穆羽走进房间，vivian临走前留了盏灯，可能是怕沈书航醒来一片黑暗又意识不清吧。
可他就睡在那里，呼吸规律而平缓，一点不像是出过什么事。
林导电话里说得一点不夸张，他的黑眼圈很重，扩散了一大片，明明前几天来还没有那么深的，他这几天可能都没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这让周穆羽有点不忍心叫醒他。
可王泽泉已经走了进来。
王泽泉是她高中同学，学了一年临床之后转到了心理学，毕业之后就开了家心理咨询中心，靠着走南闯北认识的朋友介绍生意，现在也算是在省内有了点名气。周穆羽之前也介绍过几个网红去他那儿，聊过几次后效果都不错，也很有职业操守，不会乱说话，是个信得过的。
他这天正好没预约，周穆羽给他发了大致情况，他立马接了单，直接开车去机场接周穆羽，一上车就开始问：“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上个月吧，听说是接这部戏后不久。你看我发给你那个视频了吗？”
“看了。精神恍惚，思维涣散，之后好像调整过来了？得奖感言说得不错。”
“然后就搭了飞机飞到横店，吵着嚷着要去海边。”
“老同学魅力不减啊。”
“别开我玩笑了。”周穆羽没这个心情，“他经纪人说他不肯看医生也不肯做量表，你一会儿跟他聊聊看吧。”
“我可没法给你肉眼下诊断啊。”
“知道。看看，给点建议就好。”
周穆羽推了推沈书航把他叫醒。
沈书航迷迷糊糊睁开眼，梦里的面庞就出现在他眼前，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配上刚睡醒凌乱的头发，居然还有些天真不谙世事的稚感。
他对她微笑，伸出手环住人就往自己怀里带：“你来啦，早安。”
周穆羽强撑着挣脱开，提醒他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我带了个朋友来。”
沈书航起身，看着床尾边穿着休闲套装、满脸笑意的王泽泉，微微蹙眉：“这位是？”
王泽泉主动上前，和沈书航握了握手：“你好，我是阿羽的高中同学，很高兴认识你。我最近也在追你们那部剧，演得好好，不愧是三金影帝。”
“你好。”沈书航迟疑地向他点头致意，“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阿羽跟我说了一下你的情况，让我来跟你聊聊。”捕捉到沈书航的眼神躲闪，王泽泉身子向后，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不用担心，就是聊聊天，说说话，仅此而已。”
沈书航看向周穆羽：“我没事。”
“我很担心你。”周穆羽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你需要找个人聊聊，他可以保密。”
周穆羽出门去给他们买吃的，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王泽泉见沈书航没打算开口，就自己起了个话头：“我路上还在奇怪呢，难得见阿羽这么紧张，早知道就狠敲她一笔了。”
“钱我会给你。”
“老板大气啊。”王泽泉拱手作揖，“你不想聊自己，那聊聊你俩？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追到阿羽的？还是她追的你？不会吧，阿羽挺难追的啊。跟我说说吧，我有保密义务，不会告诉别人的，跟阿羽都不说，我发誓！”
沈书航起身，套了件运动帽衫，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王泽泉。
王泽泉摆手：“不了谢谢，我跟阿羽说好了，现在属于上班状态，不能喝酒。”见沈书航动作流畅地打开易拉罐，又补充，“以你的状态，我也不建议你喝。”
“不是说只聊天吗？”沈书航没当回事，喝了一口啤酒又坐到床上，“你刚刚说，你跟周穆羽是高中同学。”
“准确来说是高二到高三的同学。她是文理分科的时候分到我们班的。”
“她那会儿，什么样？”
“就现在这样呗，没什么变化。”王泽泉有些口渴，随便抓了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学习挺好，挺热心，跟谁也都挺好的。”
“你不是说她挺难追的吗？”
“是啊，跟谁都好，又不特别好，别人给她买点奶茶啊小零食的她都不收，请她吃饭倒是可以，不过第二天就会请回去。一起学习可以，一起回家不行，收到情书就当没看到，当面表白就说只想好好念书。总而言之就是，油盐不进。”
“她不喜欢吃零食。”
“这我知道，她说过，童年阴影嘛。”王泽泉笑得没心没肺，一点没在意的样子，“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她也在你那儿做过咨询？”
“那没有。”王泽泉耸肩，“她要来过我也不能跟你说这些了，保密义务嘛。我高中那会儿好奇心旺盛，没忍住问了一嘴，她就跟我说了。”
沈书航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她的事你都能说？”
“演员都是这么抓重点的吗？”王泽泉有点忍俊不禁，“对，反正不受职业道德限制。当然了，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得尊重她的隐私权，不过我也不知道她什么隐私，我知道的说不定还没你多呢。”
“怎么说？”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
沈书航微微低眉。
“不是吧，还是说，你们是那种关系？”王泽泉故作镇静状，“早听说娱乐圈乱，没想到这么乱啊……”
“闭嘴。”沈书航简直不懂一个心理咨询师为什么能这么口无遮拦，“别瞎猜。”
“不过也对，阿羽看着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其实叛逆得很，做出什么都不出奇。”
“说了别瞎猜！”
沈书航沉下脸，气场全开的样子让见惯了大人物的王泽泉都有些招架不住，他心下称奇，嘴上说着“好好好”，眼睛还不停打量着。
沈书航也不怵，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倒是王泽泉先不好意思了，跟个大男人对视了半天，还不是日常工作，实在是奇奇怪怪的。
“我看你挺正常的啊，没什么事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事。”沈书航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光，随手把罐子投篮似的扔进垃圾桶。
“听说你想去海边，为什么？”
沈书航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想去海边还要有为什么吗？一时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