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形象
十一
谢尹这一天的拍摄都不是很顺。
普普通通的一场日常戏，他却怎么都进不了状态。林芷琪在一旁化好妆待机了一个多小时，他想之后还得去道个歉，最好能在木鱼下飞机前解决掉这件事。
他不想给她添麻烦。
木鱼最近睡眠很少，三点对她来说都是早睡，他还在这部戏里，她却要尽快选定下下部戏，选剧本选团队选时间，合适的少之又少，她还想给他争取一个大平台网综的常驻，综艺录制的时间不那么固定，她得预留出一段时间，又不能冒空档的风险，多方沟通忙得焦头烂额。
每到这种时候，谢尹就恨自己不能一夜爆红，所有影视综艺排着队让她挑。
其实谢尹学表演就是因为不想读书，又需要一门手艺养活自己。如果说刚入行那会儿他还做过明星梦，被现实捶打过几次之后他已经不指望什么了，只想好好打工，赚点钱回家投资几个店面，从此坐等收租。
他遇见周穆羽那天心情其实很糟。固炮知道他在剧组里约小透明女演员之后突然大吵大闹，明明之前说好的互不干涉，这会儿在朋友圈里把他描述成始乱终弃的渣男，搞得他哭笑不得。他又不想跟女人计较，又咽不下这口气。面试是杜诺文压着他的脑袋去的，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在微信上和固炮扯皮。
周穆羽是那天最后一个面试者。其实本来她是排在前几个的，hr翻了几次文件就弄乱了。他看见了，也没有提醒。看照片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也没有泛滥多余的好心。
他喜欢明艳的大美女，媚色就被女娲刻在脸上那种。周穆羽的样子太乖了，扎着个马尾辫穿着朴素的衬衫长裤走进来，不用开口都知道是象牙塔里呆久了的好学生。
hr对她也不是很满意，专业不对口又没有相关的实习经验，简历能过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没有问她什么标准流程外的问题，但是谢尹还没发话，他们也只能继续走程序。
微信那边的女生发来一串语音，谢尹没带耳机又不想外放，转文字识别出了一篇天书，他想起对方是个深圳人，大概是在用粤语骂他。
“会说粤语吗？”他想起刚刚hr问她“一个广东人为什么要来北京找工作”。
周穆羽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好像在犹豫该说会还是不会。
谢尹等了好久，就在他即将失去耐心的那一刻，她笑开了，眉眼都弯成了一道桥，那笑意像是给凝固的空气划开了一道缝隙，谢尹突然一下就懂了之前接的校园剧里写的明媚春风。
“会。”她说，“但是不准。”
她说话的时候也还是带着笑意，温柔地看着他，羞涩地微微低头又抬起，目光柔和得像是能包容一切。
“就她了。”他说。
那可能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也是最后悔的那一个。
“谢尹啊，你今天怎么回事？”磕磕绊绊终于把这条磨过了，趁着布置道具的空档，王导拉住了谢尹，“状态要调整好啊。”
“对不起王导，可能是昨天不太注意有点中暑了，现在好多了，放心，之后保证不出岔子。”
“行吧。”谢尹在剧组一向很配合，人缘又好，王导也不想多说什么，“好好拍啊，趁着光还好，别耽误了进度。”
周穆羽跟着沈书航他们的车回到剧组时，正赶上道具转场，李馨月一蹦一跳地来到她面前，跟她报告今天的情况。沈书航和杜诺文又在车上说了些什么才下车，走到她们身边，李馨月适时地停了话。
沈书航微微弯腰俯身，下巴虚倚在周穆羽肩上，将唇凑到她的耳边，音量却刚刚好能让李馨月听清。
“晚上见。”他说
李馨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耳朵堵住。
沈书航随口跟她说了句“辛苦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周穆羽在呆愣的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才终于反应过来，继续刚才的汇报。
“下午状态好多了，基本没什么失误，lily那边也收了些素材，到时候宣传期可以用。”
“好，没出事就行。”
“有件事，”李馨月说，“林芷琪经纪人说希望明天的吻戏能删掉。”
“是单我们这边，还是跟男主的也删了？”
“看意思是想都删了。”
“那没事。”周穆羽心下了然，“只要不是针对我们的就行。”连跟男主的吻戏都删，大概率是有人不满意了，麻烦的是她们那边。
“但是我听沈老师助理的意思，好像是不同意。”
周穆羽问了时间，是他们刚下飞机那会儿的事，杜诺文当时确实发了好一阵消息。
她不知道沈书航跟林芷琪的合作关系如何，林芷琪虽然是流量小花，走的却是努力刻苦、事业心强的路线，不常炒cp，但拍戏时通常没那么多忌讳，这次确实事发突然，杜诺文头疼也是正常。
从剧本来看，谢尹这边本来就是花花公子调戏小姑娘式的蜻蜓点水，改成亲额头或脸颊也没什么违和感；男女主的吻戏情感就激烈得多，真要改的话还是得花些心思的。
想起编剧组的姐妹们天天抱怨头秃，周穆羽打算找个时间买点生发剂去慰问慰问。
“没事，他们那边改不改都不影响我们。”周穆羽见李馨月还有点担心的样子，安慰道，“谢尹怎么说？”
“他说无所谓，没了更好。”
“确实。”周穆羽看向正在走戏的谢尹，正撞上他投来的目光，她突然意识到，刚刚沈书航正是看向了那个角度，心下暗道一声麻烦，“谢尹现在女友粉占大头，没必要给她们添堵。”
李馨月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之一，虽然她估计周穆羽也知道。
“你这几天做得不错，继续加油。”周穆羽收回目光，“明天我会让lily把工作室各个平台的账号给你，你可以先翻一翻，看看数据，熟悉一下不同平台的文案风格和定位，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lily。”
“好的。”
“月月……”
“恩？”
“你觉得谢尹怎么样？”见李馨月一头雾水的样子，周穆羽补充道，“我不是说他这个人啊，我是说，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觉得‘谢尹’是个什么形象？”
“温柔，和煦，但是又充满个性，有自己的思考，时而沙雕，时而又很会撩……”李馨月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夹带私货，“就有点像学校里爱逗弄人的学长。”不得不说方小杰这个角色接得很好，和谢尹的形象莫名贴合，又放大了一些特质，更容易让人留下印象。李馨月也补过谢尹之前的一些角色，大多形象扁平，连“立住”都称不上。
“沈书航呢？”
李馨月一时哑然。
她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沈书航似乎就只是沈书航，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他。或许再加上少年影帝、天赋异禀，可这些是他的成绩，不是形象。他在大众视线中一直是个文雅得体的人，常年泡剧组，综艺也多是走心担当，之前去竞技对抗类节目做飞行嘉宾的时候，还被说过太执着于输赢没有综艺感，不过很快影帝粉就打出了智商碾压的标签，把暗戳戳内涵的别家粉丝硬生生摁进了土里。
别说公众形象了，李馨月在剧组跟了快两个月，都没对沈书航有什么性格方面的总结。她知道他人好敬业，对工作人员都很尊敬，被连累卡了十几条都没有一丝愠色。倒也不是老艺术家做派，也会跟大家聊天开玩笑，但大多都是配合，并不主动输出，更多时候会翻来覆去地看剧本，跟导演编剧商量一些设计。
硬要说的话，他像是谢尹的反面：谢尹像一团火，靠自身的燃烧温暖大家，炒热气氛；沈书航则更像一汪水，默默地包容吸收，润物无声。
这样的人，放到社交媒体或摄像机前，就显得过于温吞呆板了。李馨月之前和朋友一起看他上某大热综艺的cut，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的微博也几乎没有日常营业，除了宣传就是商务，偶尔会分享一些风景照，对评论区求自拍的粉丝一律无视。
可他的角色们又是极好的，李馨月给校园杂志供稿时写过很多次，无论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还是温情隐忍的校园学长，再到亦正亦邪的卧底探员……每个角色特点分明，各不相同，却每个都像极了本色出演，自然贴切。就连现在的余凯，李馨月都觉得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尽管编剧说过写剧本时并没有想过会是他来演。
仔细想想，这两个月以来她对沈书航本人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刚刚他和周穆羽说话时的模样。
“羽姐……刚刚，沈老师说的……晚上见……”
“文姐要给我点中药，寄他那儿了。”
“原来如此。”李馨月长舒一口气。沈书航的姿态语气实在暧昧，她还以为听着什么不该听的了。
周穆羽见她这副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工作，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李馨月乖巧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