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长青剑
殷燃见胡霭直勾勾盯着锦盒,眼眸幽微,化成了最浓稠的黑。
“你怎么了?”殷燃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可是有什么问题?”
胡霭回过神,对殷燃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我这是觉得无明两个字,有点眼熟,似是……从前便认识。”
“那么,我便在此处等候你们的好消息。”晚烟开始赶客。
殷燃晃了晃纸盒,“这次多谢了。愿意将消息透露给我们。”
二人回到了遗世宗,去寻凌重羽,殷燃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师兄。
自打与四门派正式宣战,凌重羽每日就困于案牍之间,一人扛起了此前几位师叔手中的事务,因为不能事务,越岑他们便轮流来当他的眼睛。
凌重羽听完,放下手中的狼毫,轻搭在砚台之上。
“我不同意。”
“哎呀师兄,你就让我去嘛。说不定真的能寻到。”
“你当那百幽谷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去就去的?”
“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她将胡霭拉上前,“胡霭和我一道。”
她说着,绕过几案走到凌重羽身边,“我保证,一旦发生什么危险,立马回来。”
凌重羽还是绝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侧过身,将殷燃拉至跟前,握住她的手,像是在跟一个顽童讲道理。
“祁庸他们久困于石牢,师傅也闭了关,如今你又要去百幽谷,你是要让你师兄我成孤家寡人么。知你是想为门派分忧,解毒之事,师兄会想办法,你若真的想为师兄分忧,便每日帮我来念念文书吧。”
殷燃听了,不乐意地撅起嘴,“师兄又忘了?我识不得字。”
不提这个还好,凌重羽神色冷了几分,“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当时你不告而别,师傅禁止我们去打探你的消息,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惹得一身伤病回来?”
这次变成了殷燃沉默。
她抓着凌重羽的胳膊摇晃,企图蒙混过关,“都是些陈年旧事,说了也是徒增伤悲。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那你便好好待在山上,休提百幽谷之事。”
“……知道啦!”殷燃不乐意地应了声。
申请无果,殷燃悻悻地拉着胡霭离开,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凌重羽又叫住了她。
“小燃,既是心魔,还是要及早超脱,一味逃避,终成业障。若你需要,师兄一直都在。”
殷燃讷讷说了声,“多谢师兄。”
殷燃前脚走,越岑后脚便来了。
“师傅,先用些吃食吧。”
凌重羽复又执笔批阅,“放在一边吧。”
越岑将吃食给凌重羽摆上,行了礼便要告退,凌重羽手下一顿,“越岑你来。”
“师傅有何吩咐。”
“你去替我看住小燃,她向来主意大,我说的话,她未必听得进去。”
于是殷燃身后多了一个跟屁虫。
“你烦不烦!”她实在忍无可忍,瞪着越岑,“别跟着我。”
“师命难违,师叔还是莫要让越岑为难了。”
“你到底要如何?”
“师傅说了,师叔在哪里,越岑便在哪里。师叔做什么,越岑便做什么。”
殷燃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越岑着实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她一时无言以对,倏地转身,噔噔噔快步往前走。
越岑一路跟着她,来到了胡霭的屋子。胡霭正在屋宇前的空地练剑。
剑风厚重,狂卷一地残叶,殷燃忽然出现,他急忙收势。
“你怎么来了?”
殷燃快步走至他身边,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啄一口,弄出清脆的声响。
她挑衅似地看着越岑,“师叔要谈情谁爱,你也要么?”
只她一人面不改色,余下两个男人皆红了脸,越岑不敢正眼看他们,“越岑去前头等师叔。”
“哼。”殷燃看着越岑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自己搬回了一局,师兄可真是的。
“越岑怎么惹到你了?”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胡霭无奈的目光,舞剑时的凌厉消失殆尽,墨瞳长睫之间,流转着宠溺。
“师兄找他来看着我。”殷燃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我去了,师兄会担忧我的安危,他累;我不去,宗门存亡重担皆系于师兄一人,他也累。”
胡霭不知该从何处安危,只能摸了摸殷燃的脑袋。
忽然,峰顶钟声大作,在听见钟声的那一瞬间,越岑便飞身赶去主峰,再顾不得看着殷燃。
“出事了!”
胡霭与殷燃也急忙跟上。
问青殿前,不问道人迎风而立,黑发狂舞,仰头看着问青殿的匾额。
凌重羽率领一众弟子严阵以待。
殷燃看见不问道人,显示很高兴,满心欢喜地喊了一声,“师傅!”
想过去时被凌重羽一把拉住。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凌重羽目视前方,“别过去。”他说。
仿佛是为了印证,不问道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猩红色的双瞳扫视着挡在他面前的诸位弟子。
他抬起了右手,殷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问道人的手上,赫然握住一柄剑,与其说是剑,倒更像是削成利剑形状的枯枝,只在剑锋处沾了一点翠绿。
“长青剑。”殷燃后退两步,这是用剑之人在绝对强者面前的,一种本能的臣服与畏惧。
殷燃上山这么多年,只一次看见不问道人用剑,那是她及笄的日子,她缠着不问道人要一样礼物。
那时她扑在不问道人腿上,磨了好一阵子,“弟子今日长大成人,又不问师傅要什么真金白银,稀世珍宝,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师傅舞剑。”
她耍赖缠人的本事当属一流,不问道人最终还是依了她。
离人峰上,不问道人手握长青,使出了传授给殷燃的剑法——蝶忆剑法。
剑舞轻灵,讲述了蝴蝶的一生,一招一式,从食草小虫渐渐长成了蹁跹的蝶,剑身轻颤,似蝴蝶扇动翅膀,一下,一下,融进风中,最终形成巨大的风暴,那一日,漫山遍野的离人花谢了,剑意成了风,风裹挟着花,花遮天蔽日,将苍穹染成了耀目的白。
殷燃站在长青剑所及之处,却未受到分毫伤害,反倒感觉安全可靠,像是浸润着融融春光。
剑终,离人花落,在殷燃脚边汇成了江河。
“蝶忆剑法,我只习到第六式,希望为师有生之年,能亲眼见着你通悟七式,终得大乘。”
想不到师傅授予的剑法竟如此厉害,殷燃幼小的心豪气顿生,“师傅,若练成了第七式,会如何呢?会成为剑法天下第一么?”
“那要看你自己。”不问道人眉眼淡淡,胜似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