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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回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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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烛火将绳子燎断,殷燃无声地坠落。

    她没有叫喊,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任凭耳边风声呼啸。

    一人义无反顾地飞身扑了下去,抱着她一同落进崖下迷雾之中。

    “哈哈哈哈哈,”兰舸笑出了眼泪,“公子心如磐石,将来定为龙虎,搅弄风云,成就一番大事。”

    机关巧妙,将木盒缓缓送至他们面前。

    在拿到木盒那一刻,殷亦其道:“杀了她。”

    箭矢如雨,凌空而下。

    万箭穿心,一人用身体护住了柔弱女子,他最后拥抱了一次自己的心上人。

    千疮百孔,冯鸾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兰舸说:“我对你说过无数次谎,唯独爱你,是我的真心。”

    言毕气绝身死,双手再环不住爱人的脊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舸笑得尖锐而猖狂。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将冯鸾打横抱起,行至山崖处一跃而下。

    “胡霭你看!”殷燃指着飘零而下的一抹赤红。

    红绸凌风飞扬,像极了除夕雪夜城楼上绽放的烟花,耀眼,盛大,转瞬即逝。

    殷燃与胡霭并未身死,因着殷燃背后还吊着一根绳子,直至坠崖时才发挥作用,将二人悬于崖腰之上,没有摔落崖底,变成一滩烂泥。

    兰舸自一开始,就未想要殷燃性命。

    可她自己却早已存了死志。

    “我们去给她收个尸吧。”殷燃唏嘘不已,用劲抱了抱胡霭。

    崖上,孪生子打开木盒,里面却空空如也。

    “该死!”殷亦其愤怒地一把将木盒摔在地上,殷亦实却笑出了声。

    “哥哥,我们皆被她摆了一道,也许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令牌。”他弯腰捡起木盒轻轻合上,“有的只是人心,是贪婪。”

    “给我找,”殷亦其望着流云飞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殷燃与胡霭在崖底山涧旁发现了他们,一半浸在水中,一半破碎在砂砾,幸运的是,他们一直在一起。

    在兰舸的怀中,他们找到了两封书信。

    一封是认罪书,兰舸对暗中下慢性毒药谋害周夫人,以及被周老爷捉奸在床,将人杀害之事供认不讳,同时附上了任梦长开具的假死药方,还任梦长以清白。

    一封是自白书,寥寥数词,一笔一划,她写下了自己的故事:

    青楼两歌女,总角始卖艺。

    相伴情谊深,杯酒结金兰。

    姊唤兰柯妹唤舸,一朝发卖周家府。

    出落婷婷惹人怜,明珠无奈遭污玷。

    云雨覆后胎珠结,主母心嫉两命绝。

    幼子枯骨埋海棠,来年只盼花开早。

    今有阿妹报姊仇,手刃仇敌死何惧。

    来世愿成并蒂花,一池风雨长相依。

    殷燃听着,好似看到了两个孤女懵懂地相依相伴,跌跌撞撞地长大,出落成了两个美人。也许一个如出水芙蓉,一个如娇妍海棠。

    她们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姐姐叫兰柯,妹妹叫兰舸,侍奉周家夫人左右。

    不想姐姐芙蓉之姿被周老爷看中,强逼着翻云覆雨,甚至于怀上了孩子。

    也许孩子还未降生,便连同母亲一起被善妒的周夫人害死。

    兰舸便将孩子的尸骨埋葬在海棠树下,正对着夫人院堂,日日夜夜诅咒着仇人。

    大仇已报,兰舸死而无憾,再无挂念,穿上姐妹俩最爱的鸳鸯裙,与爱人一道,共赴黄泉。

    殷燃与胡霭将他们埋在了崖底,寻了一个风景开阔的地方。

    殷燃蹲在他们的坟前,对胡霭说:“等我也死了,你给我立个碑好么?上面就写,写……”

    她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她这一生,乏善可陈,不值一提,被命运推动着,被权贵安排着走向死亡。

    她感到有些遗憾,也有些羞愧。

    “算了,”最终她对胡霭释然地笑了笑,“还是当无名枯骨吧。”

    真相大白,任梦长终于恢复自由,与越岑、胡霭、殷燃一起,骑马星夜赶往霞州遗世宗。

    众人忙于赶路皆忘了殷燃中毒一事,还是一日任梦长看殷燃精神不错,不像中毒已深的样子,抽空替她号上一脉,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毒竟是全解了。

    殷燃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毒怎就稀里糊涂地中了,现在又稀里糊涂地解了。

    直到很久之后,她走在街上看见有一少女穿了一身鲜红衣裳,裙摆之处碧荷之间,有鸳鸯交颈。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叫兰舸的女子,不仅伙同自己的情郎将她绑走,还在她神志不清时强行喂了她一颗毒药。

    也许那时,她的毒便解了。

    兰舟崖高耸,乱石嶙峋,草木不生,人迹罕至。

    在千尺山崖下,立着一个坟头,任山中岁月流淌,千年屹立不倒。

    其上立一墓碑,有铭:

    生于尘土,死为忠义。

    身似飘萍,心比石坚。

    手刃仇敌,九死无悔。

    红颜蒲柳又如何,亦作英雄举。

    ……

    四人疾行数日,终于抵达遗世宗。

    遗世宗有三峰三峦,背靠汩汩夜溟江。

    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于云烟缭绕之处,方可踏入当世第一剑宗,其内群鹤飞舞,遍植梧桐,风雨穿叶,依稀能听见清冽凤鸣,如梦似幻,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一宗人孑立,一剑撼山河。

    无意王权事,无悔天地间。

    拾阶而上时,殷燃颇有些近乡情怯,可这九分胆怯,在见到遗世宗满目疮痍之时,皆化成了愤怒与心痛。

    一去经年,宗门内多了许多新面孔,看到越岑,纷纷停下行礼,喊他“大师兄”。

    他们打量着跟随大师兄上山的三人,好奇又戒备。

    “师傅和师祖呢?”越岑问其中一个女弟子。

    她低头不言。

    “快说!”越岑追问,难掩心中的不安与着急。

    “小岑回来了。”轻柔声起,梧桐树下立着一人,青衣白带,仙风道骨,正是碧水剑宗凌羽重。

    他面上带着微笑,一如往昔,看起来一点也没变,还是殷燃记忆中那个温和可靠的大师兄。

    唯一不同的是,昔日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此刻却空洞一片,没有光亮,没有色彩。

    越岑快步走上前,声音凄厉,“师傅……”

    凌羽重摸索着握住越岑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为师无甚大事,我们小岑下山一趟,也交到了朋友么。”

    越岑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恭敬地答道:“越岑此次下山,找到了五师叔,还有五师叔的两个朋友。”

    “五师叔……”凌羽重怔忡地喃喃,“你是说,小燃回来了?人在何处?”

    “师兄,我在这里。”殷燃怯怯地唤了声。

    凌羽重忽然笑了,似一山松月吹进了清风,他温柔地抬手,摸了摸殷燃的脑袋,“回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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