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厦将倾
“乡下人，就是粗鄙！”小厮见殷燃从茅房出来，狠狠白了她一眼，又特意用她能够听见的声音小声抱怨。
殷燃从小厮手中接过账本，嘿嘿一笑，“多谢小哥，俺这下感觉舒坦多了。”
小厮嫌恶地看她一眼，只想快点将她带到账房交差事了事。
躲过一劫，殷燃松了一口气，冤家路窄！之前在周府，现又出现在冯府，殷家这对双生子可真是无孔不入，不知小凉县这淌浑水，有几成是这两位的功劳。
账房核查账本无异，便收了账本，让殷燃自行离去。
殷燃牢记掌柜的话，不敢那么早回去，就在街上游荡。
街上吆喝不断，各色小吃皆有，香气袭人。
她从兜里摸到了几枚铜钱，买了两个夹馍。
不知怎地，她又抬脚走到了县衙。
来都来了，就把夹馍送给胡霭吧。
今天恰好是陈斐当差，看到了殷燃，“殷——兄弟，来找胡霭？”
“哎。”殷燃摸了摸脑袋。
“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不一会儿胡霭就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他出来得急，手上血迹还未擦干。
殷燃眼尖，一下就瞧见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胡霭将殷燃带进县衙，“方才有两个江湖人士相互打斗，两人一路打到了县衙，直接掉在了县丞大人的几案上。”
“这血莫非是县丞大人……”
“不是，县丞大人并未受伤，二人掉落之后，一人逃脱，一人受伤昏迷，这血正是那人的。”
“那你们可查明了他们身份？”
“逃脱的那人未留下线索，手上昏迷的那人身上却有遗世宗弟子的令牌。目前来看这是一场寻常的门派打斗，具体的，还要等那人醒来再问。”
遗世宗向来与世无争，从不参与江湖朝堂争斗，怎会与旁的门派结怨至此？
殷燃感到莫名心慌。
“那人在哪，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他在衙门空置的捕役房里，你想去，我带你去。”
殷燃推开有些陈旧的房门，光陡然洒进来，浮尘无所遁形。
那是个少年，生一双凤眼，眉眼间是冷傲与凌厉，他已然清醒，一脸戒备地看着来人。
殷燃开门见山，径直问道：“你是遗世宗弟子？为何受伤至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少年冷冷瞪她一眼，“与你何干。”
殷燃急欲得到一个答案，没心情与他废话，她上前对着少年耳语了什么。
少年眼中闪过惊异，“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宗心法？”
殷燃定定看着他，反问道：“能知道内门心法的，还能是什么人？”
少年沉默一息，低声言道：“宗主出事了。”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只接到宗门传信，命在外弟子速速返回宗门，谁料一路遭人追杀。”
“你可知宗主出了何事？”
少年摇头，“信上并未严明，我只知道宗主已入诏狱，说是，要择日问斩……”
殷燃大惊，只觉得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我和你一道回遗世宗，现在就走！”
胡霭拉住她，柔声道：“此人伤重，贸然上路反倒会加重伤势，耽搁行程。不若等他伤势好转再……”
殷燃已经听不进去，“那我便先行一步！”
胡霭握了握她的手臂，“你忘了？还有任梦长。”
“什么？”任梦长瞪着在栅栏另一头的一男一女，“你们要走？就这么撇下我不管了？”
胡霭道：“对不住，事发突然，不容拖延，我们拿来纸笔，你修书一封给大梦阁，我们替你寄去。大梦阁实力不俗，定能为你洗清冤屈。”
任梦长只觉自己惨遭抛弃，幽怨地看着他们，“江湖门派实力再不俗，也不可能左右庙堂律法事务。”
要是平常，任梦长与殷燃早就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起来，可今夜，她格外沉默。
“你们要去哪？”
“霞州。”胡霭如实相告。
“出了何事？”
胡霭并未正面回答，只说道：“最近霞州还是不太平，你无功夫傍身，还是莫要贸然前往了。”
他说着，将纸笔地给任梦长，示意他现在就写。
任梦长挣扎盘腿而坐，接过纸笔，“刺啦”一声，白纸被撕成两半。
“你这是何意？”
他笑了，一脸病容，是不见天日的白，唇却异常的红，烛光明灭，他好似藏匿于黑夜中的妖。
“霞州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要尽快，再拖延下去，遗世宗怕是要灭门了。”
“你到底是何人？”殷燃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异常嘶哑。
“我是能救遗世宗的人。”他道，“是只身前往飞蛾扑火，还是助我脱身扶大厦将倾，你自己选吧。”
他含笑望着殷燃。
任梦长终究没有提笔给大梦阁写信，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回去的路上，殷燃突然扯住了胡霭的衣袖。
胡霭看着她，等她开口。
“胡霭，这次求你帮帮我。”
她从未求过他，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求过人，站在完全的，彻底的，弱者的位置。
她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会无能至此。
胡霭握住她冰凉的手，“我当然会帮你。”
“其实你都知道了吧，我是遗世宗的人。”
胡霭拉着她慢慢往前走，重复了白日里殷燃说过的话，“知道内门心法的，还能是什么人。”
殷燃偷偷擦去滚出的眼泪，“谢谢你。”
胡霭没有回头，“我们之间，无需言谢。”
送殷燃回了铺子，胡霭并未立即离去，他站立在逼仄的房中。
殷燃洗了把脸，往外推他，“你走吧。”
胡霭纹丝不动，“等你睡了，我便走。”
殷燃拗不过他，只得躺在床上，胡霭坐在床边，天气渐热，他便拿着蒲扇给她扇风。
殷燃翻身面对着墙，将自己团成一团，她毫无睡意，只是为了让胡霭回去休息便佯装睡着。
蒲扇一直轻轻扇着，过了许久，胡霭放下蒲扇，吹灭蜡烛，起身离去，关紧了房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这样阴恻恻的笑声。
殷燃被吵醒，扶着头坐起来，又是那双血瞳！
几乎是脸贴着脸，她尖叫着退到床角，这次她看到了血瞳的主人——
拥有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尖声质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人缓缓靠近，伸出已经变成白骨的手，又哭又笑，“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