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坟茔
大花的声音准时在山寨中响起。
殷燃在床上滚了几圈，从温暖的怀中滚到墙角，把头埋在床与墙的缝隙当中。
不想起床……
胡霭已坐了起来，晨光打在他被白纱层层包裹的背上，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打下一片柔和的光斑，明暗交替，显出强大又破碎的样子。
胡霭已经习惯了殷燃每日的赖床。
他熟练地从被子里将她掏出来，拉着她坐起来，随后翻身下床。
“渴……”她闭着眼嘟囔。
很快就被喂了一口水。
“唔……”
脸也被沾了温水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遍，成功赶走了她迟迟不愿离开的瞌睡。
殷燃大大伸了个懒腰，见二人佩剑还搁置在桌上，言道：“把剑收起来吧。”
胡霭将两柄剑递给殷燃，殷燃拿着冰冷的银色宝剑感叹了一声，“没想到你还能有再次出鞘的时候。”
她用中衣的袖子擦了擦两柄剑身，小心翼翼地放入床位暗格。
二人一番梳洗，便要去寻任梦长，这人正在寨中一桃花老树下喝茶。
“可有消息？”殷燃问他。
“有贵客要来了。”
他将青色茶杯放置在石桌上，抬头顷刻间乌云蔽日，沉沉压将在天际山尖，透着水汽的大风吹过，暗淡了一树桃花，尽显沉郁。
“山雨欲来，好戏登场。”他微微笑道。
……
平州城内，州丞府。
“公子！救我一命！”许州丞“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那夜的锦衣公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嘴上说着，“许大人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许州丞趴伏在地，“只要公子这次救我一命，从今以后，许世曹就是您的牛马。”
哐哐哐又是三个响头。
“许大人是朝廷命官，是陛下，是朝廷的人，怎可当我的牛马？”
“宁王殿下若是知道我丢了矿山，会将我千刀万剐的呀！”
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跪地不起的胖子，清贵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许大人怎会丢了矿山呢？那矿山不是好好的被冶矿司接手了去？”
“那冶矿司分明就是公子您……”
“住口！”公子喝断他，“冶矿司是朝廷，是陛下的人，与我何干！”
他不欲再与蠢笨如斯的许世曹多做交谈，留下了一句，“许大人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大人……”师爷忐忑地叫了声，“人走了，您快些起来吧。”
许州丞回头，师爷惊慌地退后两步，“大，大，大人……”
窗边落了惊雷，冷光倏地照亮许州丞白面馒头似的脸。
在肥肉挤出的沟壑之间，蜿蜒着鲜血。
“备车，我要去祭奠我的孩儿。”
挂着白色灯笼的马车在雨夜出了城门。
夭儿的坟茔靠近山脚，这不是祖坟所在，可许州丞却坚持将孩子葬在此处，说是请了大师看过，此乃风水宝地，可旺三代。
“我的儿，为父看你来了。”他用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刻字。
屏退左右，只余下亲信。
“拿下来吧。”他吩咐道。
亲信仆从从马车上搬出一个大箱子，许州丞轻扣墓碑三下，坟茔后的山穴突然打开了一个门洞。
洞内叠放着数个巨大木箱，其中更有一副棺木。
他走上前，费力地将棺木推开。
“我的，都是我的……”他用手一遍遍抚摸着棺木，幼子在世时，他也是这般，抚摸着孩儿柔软的头发。
“幺儿，幺儿，为父怕是许久都不能来看你了。”
许州丞合上棺木，复又离去。
一刻钟后，洞穴的门洞再次打开。
殷燃率先踏入洞穴，“你怎么知道，他会在今夜出城？”
“我只是收到了消息罢了。”
“你们大梦阁不是悬壶救世么，什么时候抢起了不归堂的生意？”殷燃打趣他。
“世道艰难，总要什么都会一点。”
殷燃“切”了一声，“鬼才信你。”
胡霭打开洞内的箱子，其中全部是金银珠宝，华贵非常。
“老许这一年多来战绩颇丰啊。”殷燃咂舌，“当然也有我们的功劳。”
许州丞刚一上任，便找到了大当家，表面上是想与大当家做笔交易，实际上是向他们收取保护费，强逼他们每月上缴银两，不然就出兵将他们尽皆剿灭。
他们先是不从，在他手下吃了几次苦头，不得不向他低头。
自他上任，便在平州城内横行，私立名目收取苛捐杂税。
许多农民在重税之下变卖田地，无家可归，那时山寨也被剿得剩不下多少人，大当家索性让这些流民一同入伙，干的虽不是正经营生，但好歹也是能吃上一口热饭，不必背井离乡，典儿当女。
殷燃见洞穴内醒目的棺木，不由拉住胡霭，“这是不是我们大夜看到的棺木，是他夭折的孩子，怎地会在这里？”
“是那副棺材。”胡霭肯定，上前推开。
“天哪……”殷燃再次瞠目结舌，“这么多金子……”
只见棺木里放的并不是尸骸，而是满满当当的黄金，闪耀非常。
“看来，那夜并非亡子头七，而是生父‘投机’啊。”任梦长凉凉道。
“难怪我们那日去偷库房扑了个空，原来早就进了棺材。”殷燃不由地又疑惑起来，“只是，他为何用这种方式转移这些金银财宝？”
三月初十，诸事不宜。
州府门前停靠了一辆古朴厚重的马车，虎纹车帘被侍从撩起，下来一人。
剑眉星目，风姿凛凛，一派行伍肃杀之气。
许州丞蜷成了只虾米，哆嗦着将此人迎进府内。
“王，王爷……”
宁王本负手而立，听见许州丞喊自己，回身一脚将之踹翻在地。
这一脚极重，正中许州丞心窝，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当即就咳出了血。
“他在哪里？”
“王爷说的是谁？”
“还敢装傻！”宁王瞪视他，“这世上，只有本王不想知道的，还没有本王不能知道的。”
他威压极重，许世曹浑身僵直，双唇颤了又颤，“在，在桃花巷的一处宅院内……”
宁王再不欲与他多说，抬脚便走。
临走时给他留下一句：“本王最厌恶吃里扒外的奴才，允你自行了断，三日后再让我看见你，本王屠你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