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沾血
王破山举起手按压自己的胸口，一阵酸痛从四肢血液急促奔走在体内各处穴位，先前与李傀一战，他与周斐然都受了不小的伤害和影响。
更让他们二人害怕的是，他们从出现到现在，完完全全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重伤迹象，这个半路出现的道士又怎么能仅凭肉眼就看穿呢？
张道凌转过身，望向二人，装神弄鬼地说道，“今日贫道算了个下下签，你们两个如果非要强行在这里把人带走，他日必会如临大敌，也会像今天一样被道行更高的人一掌拍死，信也不信？”
话音刚落，张道凌眼神传意，王破山后知后觉被威严震慑，便不自觉地开口说道，“道长道行高深莫测，既然言尽于此，我二人便择日再来。”
周斐然看向王破山，二人袖袍一挥，金色披风显山露水，一身素衣四分五裂开来，暴露出来的正是孤魂山的打扮。
没等陈碎明和林羡好看清楚，王破山和周斐然两人化作一缕黑烟，冲天飞去，消失在这片四方墙角。
张道凌拍拍两手，如释重负，跨步朝着门外走去，准备离开。
“道长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陈碎明挠了挠头，“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被道长和林姑娘给吓跑的，道长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忽然，张道凌迈出去门槛的一只脚戛然而止，悬在半空，整个身形仿佛被一瞬间定住，眼神一转，张道凌收回脚，回头时脸色古怪。
“陈碎明，你昨天去哪里了？”
张道凌快步上前走到与陈碎明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语气焦灼的问道。
陈碎明很顿，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养剑山，山上的瓷碎了。”
张道凌闻言后立马伸出一只手，拇指在每一节手指上来回摩挲，最终，张道凌视死如归，低头看向陈碎明。
张道凌微微倾身，双眼紧盯着陈碎明，眼神纯粹，看不出来有任何杂质，反倒是张道凌自己，竟然看得有些心烦意乱。
“可恶，姓剑的死老头到底要干什么！”
张道凌忽然破口大骂，虽然语气没有多凶恶，可也听得出来他极其生气，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
但很快张道凌又平复情绪，只是双眼中的一抹微弱之色蠢蠢欲动，像是刚才在紧盯着陈碎明看时所产生的一粒沙尘，怎么也挥之不去。
张道凌步子有些颠倒，像是酩酊大醉，然后立马又站住脚跟，神色清醒地说道:“陈碎明，这几日贫道会先离开小镇，大概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在贫道回来之前，切记！不要拭血！鸡鸭鱼禽皆不可以！切记切记！”
陈碎明云里雾里，大致意思还是可以明白，乖巧地点头说道:“我记住了道长。”
林羡好也有些不知所措，张道凌突然性情大变，又突然要离开小镇些时日，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张道凌走之前看了一眼林羡好，眼神传意，“林姑娘，你与贫道的约定来日再说，若有机会，还请你到神阙山走一趟，其中缘由你自会知晓。”
最后，张道凌步伐凌乱，但身形缓慢，不明不白地来，最后又稀里糊涂地走。
张道凌走后，陈碎明立马跑去井口旁扔下井筒，打上来一些水倒在葫芦瓢中，然后再从后院里找来了一块还算干净的手帕搭在葫芦瓢边上递给林羡好。
“林姑娘，你肩膀很疼吧？这是井水，冰的，可以消肿，敷着不会那么难受。”
林羡好一边接过葫芦瓢，一边转身回屋，“还算你有点良心。”
回到屋子里时，张小语还没睡醒，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灶台去。
林羡好放下葫芦瓢在铁锅前，用手帕打湿井水，然后一只手掀起肩膀上的红色轻衫，再勾起那层柔甲，辣红的一块方形印记，是剑柄底部留下来的。
“等本姑娘成为十境剑修，我定要在此人的脸上烙出来十个百个这样的巴掌印！”
林羡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手帕轻轻擦拭。
一旁的陈碎明非常自觉地转过身背对着林羡好，然后忍不住发问道:“林姑娘，你家里人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面对那个姓萧的人时你不这样说？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啊。”
林羡好瞥了一眼陈碎明，满眼嫌弃，“第一，我不想一直靠着他们的名头在外面呼风唤雨，我想要靠自己的实力扬名天下。第二，这两个人与萧井玄不同，萧井玄八境修为我尚且可以一拼，可这两个是实实在在的十境剑修，哪怕让我粉身碎骨也没有一点胜算。”
“况且再说，萧井玄是什么人？臭名昭著的无耻之人，你猜他要是知道我这样的身份，会怎么做？”
林羡好问道。
陈碎明顿了顿，说道:“我猜，反正我是死定了。”
语气戛然而止，林羡好捧腹大笑，看着陈碎明的背影更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太过呆板好笑。
陈碎明错愕不解，问道:“林姑娘，你笑什么？”
林羡好没有回答，擦拭好肩膀后将手帕清洗干净，然后整理好柔甲和轻衫，轻声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身了。”
陈碎明缓缓转身，看向林羡好，两只眼睛天真无邪，好奇尚异地问道:“林姑娘，刚才道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林羡好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很容易看出来张道凌情况不对，一定是在陈碎明的身上看见了什么才会如此紧张。
林羡好站起身，走到陈碎明的面前，四处打量起来，然后自言自语道:“除了命格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陈碎明也看着林羡好，皱起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林姑娘你盯着我做什么？”
林羡好这才停止，有些尴尬，“没什么，道长的意思是告诉你，让你在他回来之前最好别碰血，一点都沾不得。”
陈碎明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我猜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我记住了林姑娘。那你呢？什么神阙山，你要去吗？”
两眼相视，林羡好默不作声，走出厨房看了一眼在小土炕上酣然入梦的张小语，然后回头低声细语地说道:“等小语她小姨来接她走后，我再离开，顺便在那之前，把百家拳整套教给你。”
陈碎明低下头，伸出双手，回想起王破山骂得那几句难听的话，他并不难过，只是有些质疑，不是别人，而是质疑自己，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王破山说的那样，是一个烂坯子，练拳就只会丢人。
少年是被骂大的，这一两句话怎么会真的伤到他？又怎么会让他心生难过呢，不过是因为少年极度的自负，才让他总是这样怀疑自己，质疑自己，最后在破碎的噩梦里死循环，永远也挣脱不开。
林羡好善察人心，看得出来这个少年被人骂了之后开始怀疑自己了，便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豪爽道:“干什么？这就怀疑自己啦，那老王八说的话你也信？你要知道，我林羡好教人那可是很严格的，没点资质的，我才不会浪费时间，相信我的眼光好不好！”
陈碎明抬起头，看向那个少女，眼神中流露出纯粹，少年的母亲走后，再也没人这样夸过他、鼓励过他，一瞬间，这个少女好像成为了一束光，照亮了这条陋巷，这间老宅，这个少年。